谋妻——柏盈掬【完结】
时间:2023-07-04 14:41:25

  但在沈之砚高中后,反倒来往疏离了,许是罗家不愿落个攀高枝的名头,提过一次,并未上赶着来求娶沈幼舒,因此在沈老夫人眼中,落下个冷淡的印象。
  沈老夫人不自然咳了一声,“是怀安侯府三房的嫡子,游五郎。”
  阮柔心里咯噔一下,悄然抬眸去看婆母。
  游氏是望族,世袭怀安侯,长子尚了仪兰公主,天子赐邑曲州,是为曲国公,怀安侯的爵位便叫游家嫡次子承了,一门双爵,贵极无两。
  怀安侯府人丁兴旺,剩下三兄弟不分家,府邸占据大半个坊市,论钟鸣鼎食、富贵豪奢,在京城数一数二。
  “怎么……还是游家。”阮柔心下纳闷,勉强笑了笑,有意无意去看姚氏。
  沈老夫人脸色一沉,有些挂不住。
  上次为着游鸿乐,她把姚氏痛骂一顿,眼下还是跟游家攀亲,自然在儿媳面前下不来台。
  姚氏忙出声,“瞧弟妹这话说的,什么叫还是,侯府、国公府两家泾渭分明,宅子一南一北隔了大半个城,早就不算一家子了。”
  沈老夫人问阮柔,“你觉得这门亲不妥?”
  阮柔不急于否定,并不是说姓游的没一个好东西,“怀安侯府煊赫雅贵,自是极好的,不知……游三夫人找得谁做保媒,来咱们家说这门亲的?”
  姚氏眼中闪过得意,“好叫弟妹知道,是裴相夫人。”
  阮柔低低哦了声,裴夫人与游家走得近,肯保这媒倒也说得过去,只她心里就是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老夫人并非嫌贫爱富之人,但——眼下这两家的差别,说到底还就在贫富俩字上。
  罗御史清贫如洗,除了书家无余财,光景比起沈家都要差好大一截,正是这样,沈老夫人后来厚礼相赠,才将人家惹恼了不来走动。
  但同在三法司,对沈之砚来说,这种知根知底、相互助益的姻亲更合时宜。
  怀安侯府那边,地位上倒也不算高攀,但家境可说云泥之别。
  目光转向姚氏,她眼中异常的热切,倒叫阮柔心头微凛,蓦地想起一件事。
  前世她隐约听人提过,姚氏有个远房表姨,本是怀安侯府四老爷的妾室,后被扶正成了继妻。
  记忆逐渐清晰,阮柔终于记起,那年冬天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多关乎某个豪门闹分家的逸事,各种丑闻层出不穷。
  正是怀安侯府。
  难怪阮柔一听就觉耳熟。
  当时这一大家子的矛盾,主要就在三、四两房上。
  据说是四房多年间昧下三房不少帐,四夫人新上位,不知深浅露了马脚,游三夫人将门出身,得知真相勃然大怒,隔三岔五便要把四夫人拖到侯府门口,公然上演手撕妯娌,成为京城人人叫绝的好戏。
  阮柔指尖摩挲扶手上的雕花,意味深长地笑了。
  “堂嫂,你和游家四夫人不是表亲么?怎么他们家三房说亲,倒找了外人来说合。”
  “你……”姚氏的神情跟见了鬼似的,支吾着,“你怎么知道?”
  有个给人做妾的表姨,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她在家从没跟人提过。
  也就上个月的事,妾室扶正不用大办筵席,倒是娘家那边特意摆了几桌,姚氏那天回去,还专程拜见过这位表了八千里的姨母。
  她们二位是姚家现今嫁得最好的两个女人,自然齐齐拱为上宾,姚氏与之攀谈,将怀安侯府的富贵很是听了些在耳中。
  这件事除了至亲,几乎无人知晓,阮氏这是哪儿来的耳报神?
  她这一问,等于不打自招,沈老夫人听明白里头的意思,眼中露出狐疑。
第53章 自求多福(小修)
  ◎无事不登三宝殿。◎
  阮柔很少进姚氏的院子, 从前姚氏管家,她从没上来要过东西,如今换自己来管, 也犯不着苛扣人,每月用度分毫不差让人送过来。
  窗前一溜靠背椅, 上面搭着半新不旧的褥子, 阮柔落坐, 随意打量屋中陈设,唇边噙点笑意。
  先前在老夫人屋里,姚氏装糊涂只推不知, 她太知道婶母的性子了,没人真嫌钱不好,老太太一辈子在意的是光耀门楣,若知道她心里那点子算计,定会把她轰出家门。
  她不说, 沈老夫人也未追问,只淡了脸色, 不再提亲事, 道句“乏了”,撵两人出来。
  坏了姚氏好事,阮柔明知故问, “堂嫂叫我来, 要说什么?”
  姚氏笑脸也不装了,斜乜着她, “舒姐儿是我嫡亲的小姑, 难道我不想她好?弟妹在老太太面前搬弄是非, 到底存着什么心?”
  “我搬弄是非?”阮柔想笑, “堂嫂的意思,游四夫人不是贵表亲,还是说,她如今仍是妾室,尚未扶正?”
  据前世的传言来看,怀安侯府人事复杂可见一斑,被嫂嫂拖到街上打的四夫人,有没有昧人钱财尚且不知,单只说这位打人的三夫人,沈幼舒给她当儿媳,身上那几根骨头怕是不够搓磨的。
  姚氏看过来的眼神,就像阮柔是个什么妖魔鬼怪,“什么妾不妾,弟妹打哪儿听来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阮柔轻垂眉眼,语声带上几许严厉,“若怀安侯府真是干干净净,堂嫂何必藏着掖着,不肯将他家的底细说出来?”
  姚氏神情变幻,表姨想往三房塞人,她自己则想攀上怀安侯府这条财路,两相一拍即合。
  自打上次的事之后,沈幼舒日渐冷淡,姚氏便也不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反正,嫁到侯府给嫡子做正妻,可一点都不辱没她。
  表姨许下的那些好处才是实打实的,拿了来,将来给茵姐儿当嫁妆不好么。
  这时,一个清秀腼腆的小姑娘进了屋,身后的大丫鬟指点下,怯怯向阮柔行礼,“茵儿给婶婶请安。”
  这便是姚氏的女儿,比小圆儿大两岁,却远没有那份口齿伶俐,平日见人畏手畏脚,说话嘟嘟囔囔,像嘴里含着东西。
  阮柔含笑应了,起初见这孩子,也是同对小圆儿一样的喜欢,时常拿些糕点、小玩意哄她。
  后来还是吕嬷嬷告诉她的,每次茵姐儿拿回去的东西,姚氏都要翻捡一遍,吃食多赏给下人,东西则自己收起来。
  阮柔便不大接近茵姐儿了,这时特意去看她身后的大丫鬟,兰巧有个管事的娘,穿着打扮在一众下人里是个拔尖的,行动间丝毫不见外,带着茵姐儿坐到下面的椅子上。
  这是来给云娘当耳报神的。
  阮柔不经意瞥了瞥姚氏,果见她微微皱眉,却没说话。
  那些事还是不要让孩子听得好,阮柔转头向吕嬷嬷打个眼色,“前次那对粉玉珠花,我瞧着茵姐儿戴正合适,嬷嬷带她去瞧瞧,若是喜欢,就当婶婶提前送你的七夕礼物。”
  吕嬷嬷会意,上前去牵茵姐儿。
  兰巧挑起长眉,吕嬷嬷是连她娘见了都要客气说话的,自不敢阻拦,只得去瞧姚氏。
  姚氏脸色难看得很,眼下被阮柔拿住要害,正不想女儿在跟前,挤出点笑容冲女儿摆手,“去吧,婶婶那儿的可都是好东西。”
  人都出去,只剩了妯娌两个,阮柔默默注视着姚氏,直看得她浑身不自在,这才开口。
  “堂嫂这些年掌家辛苦,我都看在眼里,你一心替儿女筹谋,我虽没孩子,也能理解你的苦心。”
  “这些话咱俩关起门说,堂嫂有什么需要,我也愿意帮你一把。但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你伙同云娘,这些年昩了府上那些银子,堂嫂以为,老夫人可会善罢甘休?”
  “你……”姚氏顿时急了,脖上梗起青筋,“没凭没据,你可不能信口胡诌……”
  “你要证据,我当然拿得出来。”阮柔低着头,手指在腕间水头极足的玉镯上缓缓抚动。
  “青德街的茶行、花子胡同的书斋……前头一年的帐,我已经叫人重新做过一份出来,但堂嫂,这些东西真拿出来,你往后在这府里可还有立足之地?”  店铺掌柜交上来的帐本,姚氏另做一份,由云娘拿给陶嬷嬷过目,这两人欺下瞒上,起先只敢来点小动作,架不住贪婪的胃口越来越大,到了如今,已敢昩下近三成的利润。
  假帐做得高明,兼之那几家掌柜早被姚氏买通,同流合污,联起手来坑主家的钱,当初云娘打包票万无一失,姚氏没想到这都能被阮柔查到,一时慌了手脚。
  “弟妹,你知道我的难处,我拿得也不多,就开了两家铺子,想着给茵姐儿和兰哥儿攒几个体己,他两个也姓沈,咱们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对不对……”
  姚氏拿帕子一个劲儿抹眼角,哭穷卖惨,又把沈之庵骂了个猪狗不如,直说自己千难万苦,百般不得己。
  “老太太知道我是为了两个孩子,也不会过多怪罪我的,是吧?”
  “这可不好说。”阮柔直言,听着她诉苦,脸色一动未动,先前为了套话,话说得漂亮,眼下却不给她顺竿爬的机会。
  姚氏眼瞳一颤,“弟妹!”
  也不过是从前膈应过她几回,说些风凉话,又没把真她怎么着,没想到阮氏竟这般睚眦必报。
  “我拿什么和你比呢。”
  她要是有那么多嫁妆傍身,怎用偷鸡摸狗,被云娘一个下人拿捏。
  阮柔扯了扯唇角,话风一转,“堂嫂,我跟你打听个事。”
  “府里前两年在平畋山有处庄子,如今我接了中馈,倒是没见,不知后来是卖了还是如何。”
  “平畋山?”姚氏愣了愣,“你说城南那个?”
  “不错。”阮柔颔首。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姚氏思量半日,迟疑道:“似乎是从前伯府的田产,应当是没赎回来吧。”
  阮柔抬眸微睨姚氏,她脸上的神情不似做伪,看不出异样,于是含笑说道:“不如这样吧,请堂嫂替我打听打听,若是能找到东主,便出资赎回。”
  “当然,钱由我出。”
  前世囚禁她的是沈之砚,下毒的会否另有其人,既然这庄院原属忠勤伯府,还该从身边寻找蛛丝马迹。
  她与妯娌不和,更为婆母不喜,看起来都有可能落井下石。
  除此之外,阮柔自问从未得罪过谁。
  近些日子与沈之砚相处,有太多前世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另一副面孔,但说真想置她于死地,似乎又没到这个地步。
  *
  又过了几日,阿娘打发人递了信来,阮柔拿到时,一颗心止不住地怦然急跳,像是悬在高处的某种期翼,终于落下回音。
  拆信的双手微微颤抖,她有太多困惑,须待见到那人才有答案。
  夜里沈之砚回来得较晚,已过二更,阮柔坐在香案前,一手托腮,对着烛火发呆。
  沈之砚踏进正屋,久违的不是黑灯瞎火、空屋冷炕,不由挑了挑眉。
  “夫君回来了。”
  阮柔回过神,挂上温婉笑意起身,张罗他除去外袍换上家常衣服,两人坐定,她将阿娘的信推过来,主动给他看。
  “谬神医下个月进京,阿娘打算明日起,去寺里斋戒七日,叫我送她一趟。”
  原来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沈之砚神情冷淡了下来。
  阮柔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说道:“只送她去,天黑前我就回来了。”
  “去哪?”
  “光通寺。”
  沈之砚长眉微凝,瞥来的凤眸挟了几丝森冷的探究,“可要我陪你一道?”
  “夫君若是得闲,同去也好。”
  阮柔面上淡定,其实心里慌得很,仅有三成把握,青台山路远,他应该拿不出半日以上的时间。
  如她所愿,沈之砚用手夹了夹眉心,“明日上午要进一趟宫,恐怕赶不上。”
  “也无妨,这次阿娘备了不少斋供,到了庙里,头一日的流程最是繁琐,夫君不信鬼神,你若去了……会很无聊的。”
  阮柔尽量不让声音听起来太过雀跃,关切地瞧了瞧他的脸色,“累么?早些歇息吧。”
  她主动去浴室准备热水,拿了换洗搁在旁边,待人进来才退出去。
  沈之砚沐浴完,就见她已在榻上向内侧卧,隔着纱幔,玲珑有致的弧度,似藏在云雾中的山峰,隐约起伏。
  身上湿热的水气未褪,沈之砚觉得胸口微微发烫,自上次小日子过后,为着体恤她将养身体,一直未碰过她,再到分房,已被她冷了好些时日。
  阮柔特地点了支安神香,伏在枕上已快睡过去,隔着薄衾,感觉到热气逼人的胸膛贴上背心,顿时激得睡意全消,微微绷紧了身体。
  他的手臂自颈下穿过,环在胸前,带着薄茧的指尖抚在颊畔,隐有几分急切的情热。
  “夫君,明日要行斋戒礼,今晚不宜……”
  低语如同蚊蚋,却又似一桶冷水泼在炭上,沈之砚迷离的瑞凤眼恢复清明,幽深处意味复杂,有恼怒,也有克制。
  闷闷吐出的气息,烫得她耳尖发麻,搭在腰窝的手用了点力道掐住,暗哑的嗓音在她耳边抱怨,“阿柔都盘算好了。”
  明知今夜不行,才特意跑到他床上来。
  拂过她颈间的碎发,坚硬如石的双臂紧紧箍着怀里的人,像一道冰冷又顽固的枷锁。
  阮柔提心吊胆,背后热哄哄的胸膛烤得她口干舌燥,“我才没有,夫君可有什么想求的?明日在佛祖跟前,我替你也进一炷香。”
  沈之砚嗤嗤冷笑两声,脸埋在她秀发里,语声含糊不清。
  “阿柔还是……自求多福吧。”
第54章 故人相见
  ◎不论你听过什么,一定要相信我。◎
  翌日一早天刚亮, 阮柔乘车到了阮府门前,阿娘果然备下足足三车的供品,她则坐到女儿车上, 母女俩一路说着话,马车向城外驶去。
  阮柔见阿娘神态间隐有倦怠, 靠在她怀里, 抬手去抚那张依旧光洁白皙的脸。
  “您近来是不是过于操劳了?家里那些事, 自有管事们去做,您得空清闲些吧,在家陪陪祖母, 还有爹爹。”
  “他们倒是都不用我操心。”方苓叹口气,手在女儿身上有一下没一下轻拍,“不省心的,你算一个,现今你姐姐也来添乱。”
  阮柔撑起一点瞧了瞧阿娘的脸色, 阮桑应当还没说,她们姐妹惯会先斩后奏, 对着爹娘向来是报喜不报忧。
  “桑虫儿又怎么啦?”
  “昨儿忙忙递信找我要人, 柜上四五个大掌柜都叫她借走了,说她手上有几单大买卖,跟我要路子走货。”
  阮柔不动声色挑了挑眉, 似乎有些猜到, 阮桑打算做什么了。
  抱怨一阵儿女冤家,方苓垂下眼, 探询地望着女儿, 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压低音量。
  “你真打算见他?”
  阮柔神情一滞, 偏开脸去,故作轻松地笑,“我和阿修这么多年的交情,他险死还生,难道回来了我都不去瞧上一眼。”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方苓口上说着支持她跟沈之砚和离,到底婚姻之事不该草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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