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
作者:风里话
简介:
男主版:
七年来,每逢左臂筋脉疼痛难忍,贺兰泽对谢琼琚的恨便多一分。
他想他最恨她的时候,当是得了她二嫁中山王,生有一女的消息。
后来又觉应是听闻中山王夺嫡失败,谢氏倒台,她葬身火海,尸骨无存的时候。
他想,她居然就这么死了。连恨她都不再给他机会。
女主版:
同贺兰泽和离,把他赶出谢园这事,谢琼琚有憾却不悔。
她是谢氏女,既知晓了贺兰泽乃废太子遗孤的身份,为保家族安稳,抽慧剑斩情丝是最明智的选择。
所以七年后,她死里逃生与他意外重逢时,面对他的嘲讽与刁难,谢琼琚看着被她挑断一根手筋的人,觉得他怎样都不算过分。
【隐忍世家女VS温柔皇太孙】
即使在最恨她的年月里,他也不曾停止过爱她。
只可惜,他和她都不知道。
*
尾记:
红鹿山上,佛前长跪。
他掷茭问卦求她生机,卦卦不得生。
卦卦不得生,吾命换吾妻。
她形销骨立,却还是张口咽下,他喂来的药。
相比你以身殉我。
纵是尘世污浊,我也愿意,再求一回生。
注:
1、一如既往,连标点符号都是虐的。糖有,从玻璃渣里抠。
2、全架空,私设多,女非男C,洁党慎入。
3、古早狗血,破镜重圆,但是HE,可放心入。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琼琚,贺兰泽 ┃ 配角:薛灵枢,谢琼瑛,公孙缨 ┃ 其它:接档文《水长东》专栏可戳
一句话简介:大雪将至。
立意:梅雪争春未肯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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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契子
◎姐弟。◎
“阿、弟——”谢琼琚终于忍受不住,伏在浴桶边缘,带着哭腔喊出两个字。
夫妻间这点事,痛或欢在婉转雨露时,该唤的自然是夫君。
唤手足同胞算什么!
然而身后男人闻言却笑了笑,吻过她薄汗黏湿的背脊,停下了动作。
须臾,他将人面庞拨转,凑上去抿尽她唇瓣最后的一点瑰红口脂。方心满意足将人从桶里抱回榻上。
殿中沉寂,一袭阴影落下来。
谢琼琚知道他立在榻前,在看自己。
两年多来,她也算摸清了他的习惯。
每回完事,他便总这样居高临下地看她。然后俯下身来,譬如此刻,擦拭她身上残留的水珠,慢慢绞干她的长发。
今日他心情甚好,闹得久了些,她晕过一回。于是他还不忘给她按了会发胀的太阳穴,揉一揉酸痛的臂膀。
待这些事毕,又将被衾给她盖上,方才抬步离开。
“阿弟!”谢琼琚尚且保持着侧躺的模样,苍白的面颊突然浮起一抹恍惚的笑意。唯口中喃喃,唤着她为数不多的血亲。
“谢家郎君又高升了,王妃便该想点这等子高兴的事。”奉命入殿来的嬷嬷掀开被褥,面对榻上人满身青紫痕迹,已经不会有太多惊讶。
只一边劝慰,一边给她将反绑在背后的双手解开,再回身解下蒙在她眼上的布帛。
臂膀被反剪捆绑了一个多时辰,纵然方才已经被松骨按揉过,但依旧僵硬而麻疼。谢琼琚缓缓翻过身,仰躺在榻上,容两条手臂得到解放,如此方一点点睁开了眼。
被勒得太紧,又在净室呆了许久,水雾缭绕,水珠喷溅,她的一双眼睛又红又涩,甚至这会都变了形,再也不是漂亮的丹凤模样。
“随你如何改变,单就这双眼睛,我看一回就不会忘记。”
脑海中突然闯入一个声音。
谢琼琚艰难地抬起手,抚摸自己的眼角,慢慢滑向眉梢。
很久前,她也遇见过良人,有过一段良缘。
他给她画眉,如是说。
可惜,她亲手斩断了姻缘。
为家族二嫁,成了如今的中山王妃。
“阿弟!”她又低低唤着,目光越过身畔给她上药的嬷嬷,往外头望去。
仿若寻找她最后的依靠。
“谢郎君升了三品中郎将,给殿下长脸。殿下高兴,许他来这处多陪您两日。”宋嬷嬷低着头,将膏药盒盖上,换来一旁的红花油在掌心搓热,慢慢揉在谢琼琚铁青的膝盖上。
许是感受到谢琼琚投来的目光,宋嬷嬷头压得更低了。
每回主上来这别苑,都是她带人提前绑好王妃,蒙住她的双眼。虽说是奉命行事,但她恻隐之心,多少有些可怜眼前的女人。
好好的高门贵女,被明媒正娶迎入王府的女人,床帏间竟被如此磋磨。
“难得他发善心。”谢琼琚笑了笑,“那我阿弟几时能到?”
“估摸酉时那会!”宋嬷嬷抬头看了眼滴漏,“王妃可休憩片刻,醒来正好与谢郎君共用晚膳。”
谢琼琚点点头,“让司膳多备些我阿弟爱吃的膳食。辛辣、温补类的且免了,阿弟打小的毛病,肝肾阴虚,用不得这些。”
“每回谢郎君过来用膳,王妃都如此提醒,婢子记下了。”宋嬷嬷给她继续按揉膝盖,见榻上人渐渐阖了眼,不由再次提声唤她。
谢琼琚睁开眼。
“王妃,纵是谢郎君再官居高位,也是臣,殿下是君。”宋嬷嬷目光在她满身的印记和伤痕上游离,“您……”
“我不会自寻死路,连累我阿弟的。”谢琼琚重新合了眼,笑道,“这些年,你瞧我说过一个字吗?”
嬷嬷闻言,看榻上人沉静淡漠的面容,唯有在提起自己手足时才会露出一点起伏神色,不由叹了声“造孽”。
殿中只此主仆二人,谢琼琚困乏不堪,合眼便起了睡意,周遭很安静。
脑海中昏昏沉沉,她又想起中山王。按理,受他如此折辱,她该对他闭口不谈。可是近来,她总是想起他。
中山王齐冶,她的第二任夫婿,在她最初的记忆里,虽算不上君子,但也不算恶人。
至少不是禽兽。
最开始,他甚至可以接纳她的孩子。
那是延兴十年的事了。
延兴十年,她与贺兰泽新婚刚满周年。
这年九月,父亲病逝。
入殓当日,定陶王齐准谴人送来一封信,指名是给谢琼琚的。
信上言,其夫非袁氏子,本名贺兰泽,乃废太子遗孤。谢氏阖族包藏祸心,意图谋反。
谢琼琚阅信毕,回望四周,她的胞弟族兄都不在堂上。
送信人附耳低语,诸公子皆在定陶王府。
为保家族安稳,洗清罪名。
这日晚间,谢琼琚给了贺兰泽一封和离书,挑断他一根手筋,将他赶出谢园。对外称其在灵堂上不尊先者,不敬高堂,不孝不义,故而和离。
谢氏女雷霆手段,如此换回了被定陶王求困在王府的谢氏子弟。
然,筋断能续,非命断不可重来。
定陶王并不满意此举。
言语间不肯将此事压下,欲要上达天听。
彼时时局,定陶王和中山王夺嫡已白日化,双方都在拉拢统领世家的谢氏一族。眼下得此软肋,无非便是要一桩可以谋利的姻缘。
谢琼琚既已无夫,便可入定陶王府为王妃。如此,他便也不再追究那废太子遗孤是死是残。
左右对面的中山王才是他的劲敌。
去做定陶王妃,换族人脱困,换贺兰泽不再被追杀,谢琼琚觉得是一桩很好的买卖。
然胞弟谢琼瑛却不同意。
“阿姊,我们可以反将定陶王一军。”他道,“左右是为了家族,既然非嫁不可,阿姊何不择取中山王?”
堂屋深深,烛火静燃,窗牖上投出姐弟二人互为依靠的身影。
谢琼琚听明白了胞弟的意思。
这般情境下,嫁与定陶王,被人捏着软肋,她连着整个谢氏都只能永远仰人鼻息。但若是嫁给中山王,便是彻底得分庭抗礼。
定陶王没有将贺兰泽一事第一时间禀告天子,这包藏祸心的罪名谢氏担了主谋,他便是帮凶,怎么也脱不干净。
夫君不是贺兰泽,那么是谁都无所谓。
她也不在意哪处后宅更难熬。
只是尚有家族牵挂,尚有门楣需要维护。
谢氏百年,还不曾为人鱼肉过!
大梁民风开放,二嫁女不足为奇。
何论,她还是谢氏女。
不过数日,后廷里的杜昭仪和尹容华便都已经向陛下请了赐婚的旨意。
主动权落到了谢琼琚手中。
她没有犹豫,择了杜昭仪之子中山王为夫君。
在同贺兰泽和离后的第二个月,她便嫁入了中山王府。
亦是在这月里,发现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中山王齐冶是个十足的纨绔,爱风月和美人。封王完全是子凭母贵,靠着杜昭仪母家的权势和能臣,如今再加谢氏的威望,如此同定陶王成胶着之态。
谢琼琚的身孕瞒不住,怎么扯谎都算不到中山王头上。
她便与他直言,“妾二嫁殿下,自非完璧。殿下娶妾匆忙,若是晚两个月,妾知晓这事,断不敢入王府登堂入室。”
中山王瞧着面前水晶般剔透的美人,咽了口唾沫,伸手摸了摸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不就添副筷子,辟间院子的事,本王养得起。”
想了想又道,“母妃处就说,你我婚前便定了情,如此结的胎。本王也是要面子的!”
说话间,他已经剥干净了新妇衣裳。
唯谢琼琚一颗心放下又提起,小心翼翼地承欢,轻声细语求他,轻些,再慢些。
有了中山王的托词,谢琼琚便自在许多。
而中山王府后院,妻妾成群。中山王对她的新鲜劲过去,又值她身子渐重不好再侍奉,他便也很少过来。只同前头的姬妾们一道饮酒作乐。
如此,谢琼琚日子过得尚且从容。
要说有什么不好,大抵是高门命妇间话语流传,不甚好听。
有说她不顾谢袁两家情意,攀附权贵;有说她不奉孝道,父亡未几,便弃了双亲指下的婚约;甚至有说她婚内不检,红杏出墙,早早搭上了中山王,不然怎会未婚而孕……
因中山万对她也算不上盛宠,几个早她入府的姬妾便借着请安为名,将话添油加醋得传来给她堵心。
谢琼琚免了她们请安,自己外出散心,未几便也回来了。
原是坊间传的更热闹。
集市去不得,宫宴她亦推辞不再参赴。
因为杜昭仪会说中山王肆意风流,乃少年事;却对她说,身为人妇,要修德容言功。
至此,她锁了院门,安静沉默地避在四方天地里养胎。
延兴十一年二月,她在又一场被千夫所指的梦魇中惊醒,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一个女儿。
诸人多有失望,她却很高兴。
女儿,不必忧她会陷入世子爵位的争夺,少了许多风险。
早春时节,院中枝头还有未消的细雪,她凝神看了许久。
给孩子取小字,皑皑。
中山王倒也露了两分喜色,大抵前头几位妃妾所生的都是儿子,让他对女孩多出一点稀罕。
他甚至陪着过了洗三,办了满月酒。还翻书卷欲要给孩子赐名,翻了两日没有满意的便搁在了一处,混忘了这事。
只嗅过谢琼琚泛着奶香的身子,让乳母将孩子抱走,如此花样百出地厮缠。
谢琼琚受惊产子,身子恢复得不太好,却也不敢违拗他。伏榻云雨间,实在累了,她便合眼告诉自己忍一忍。
忍一忍,便过去了。
府中那样多的女人,他左右疯一阵歇一阵。
何况,他还养着她的孩子,她的家族亦同他绑在一起。
她是中山王妃,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没什么好抱怨。
只是在哄女儿入睡的时候,在午夜梦醒的时候,她恍惚间又看见那人的模样。
大雨倾盆,他在城郊十里长亭等她。见到她从车驾下来,便撑伞上来迎她。她站在车前没有挪动,举起弓弩射伤了他,抽长剑挑断他一条手筋。
雨水冲不尽他汩汩流出的鲜血。
他跌在她足畔,嗤笑道,“长意,原来你比我还狠。”
女儿一日日长开长大,承了她大半容貌,然细观眉眼有两分他的模样,总也不是太明显。不必太过忧心。
但谢琼琚还是病了,魇症愈发严重,夜不能眠。曾经能执笔握剑的右手,亦时不时莫名地抽搐。
请了数回医官,都诊不出缘故。
延兴十三年,她借养病为由,带着两岁的女儿搬到了城郊别苑。
便是眼下这个地方。
这一年出了很多事,首先是四月里杜昭仪父亲杜太尉去世,母家式微,定陶王势起,渐渐有压倒中山王的趋势;紧接着,五月里中山王遇刺,长子薨逝;七月,中山王府属臣被指控贪污,证据确凿,中山王御下不严,由亲王贬为郡王;随后十月深秋,皑皑落水,不治而亡。
王府中请来道士做法驱邪。
远在城郊的谢琼琚还未从丧女之痛中回神,便已经被指为邪祟。
齐冶对她的折辱便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幸亏,她还有个胞弟很是争气,这些年凭政绩节节高升,能给她一点企望。那会她想再熬一熬,或许指着手足,还能有见天日的时候。
她的阿弟谢琼瑛,小她两岁,今岁及冠,是可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少年长着一双深窝眼,上睑深凹,整体方长,望去整洁舒展,英气逼人。爱穿玄色曲裾袍,大片浓郁的黑,衬托的腰间玉革、腰下环佩通透温润。
如他这个人,纵是沉默,亦是溢彩流光。
谢琼琚醒来后,在殿中作画。
世家女六艺皆通,她尤擅绘画,一手丹青绝技闻名天下。这会画的便是她的阿弟,她搁下笔揉着手腕,静看画卷,眼尾慢慢红了。
阿母早亡,阿翁公务缠身,阿弟是她一手带大的。
“阿姊画得愈发传神了。”谢琼瑛来了有一会了,看她画得认真便不曾上前打扰,直到这会才上前,“这样俊朗,阿弟都不好意思了。”
谢琼琚松开自己手腕。
今个她穿了一身家常的月白交领窄袖深衣,腕间处袖沿收紧,遮去勒痕。乌云半挽的云髻里埋了两支半旧不新的绿松石鎏金雀簪,幽幽闪出一点光芒。为了衬气色,她虽脂粉淡扑,但口脂还是用的先前瑰红色的那一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