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纾垂眼看着梁炽,一边抬手轻柔梁炽的额角:“看来这阵子大奶奶要忧心了,眼见娘家日薄西山,心里指不定多烦闷。不过说到这,迎儿姐姐怎么也是在苏府长大的,多少该有些感情吧?”
“怎么?”梁炽闭目养神,问道绿纾:“她可曾跟你抱怨过什么?”
“那倒是没有,只是人见着有些不精神。我曾问过迎儿姐姐,是不是心中记挂着苏府,她很是难过的告诉奴婢,说自己已经不是苏府的人了。天底下,只有侯府是她的家。侯爷,你才是迎儿姐姐唯一的依靠,不若这几日,您去瞧瞧她?”
说完绿纾松手,转身去给梁炽倒了盏茶,梁炽并没有多想,顿感欣慰,当晚便听从绿纾的话,去看了苏迎儿。
又过了两日,便到了皇城司提审苏慕的日子了。
当日苏云烟坐在侯府怀里紧搂着小沅,不曾迈出院门半步。绿纾一如既往的叫医官给自己请脉,又去同苏迎儿说话。
人是竖着进去的,却是横着出来的。
绿纾下裙满是鲜血的被抬回了平青院,许姑快步跑回院子上禀苏云烟,苏云烟按照约定好的,去将请了医官来。
绿纾右手的拳头死死握着,怎么都打不开。
第183章 欺辱下人
这般惊险情形,已经将苏迎儿吓得闷声老实好一阵。派出去的丫鬟迟迟未归,这叫苏迎儿的心中更加忐忑,开始忍不住在自己院子里来回踱步。
酷暑时分的威风浮荡,丝毫没有让人感到神清气爽,反而更加心浮气躁,浮躁到苏迎儿伸手便打翻了茶盏:“叫叫叫,叫个不停!明日叫人将这树砍了!这些个穷蝉叫得人心里发慌!”
话音刚落,苏迎儿便听到外面脚步匆匆,她便赶紧起身迎了出去。见到是自己的丫鬟,是喘着粗气神色慌张跑回来的,心里只有一句‘糟了’。
但苏迎儿还是定了定神,转身坐到卧榻上,瞪着双明晃晃的眼睛看向那丫鬟气喘吁吁的缓了半晌。她站在自己面前,丫鬟水也不敢喝一口,扶着自己的心口喊道:“小……小娘!奴婢根本进不去!更别说是探听绿纾小娘的情况了!”
“进不去?”
“大奶奶派人守在外面,郎中也到了,看样子是不容乐观。眼下里,大奶奶拿着府内藏奸为由,按着谁人都不叫进去。眼下能踏进平青院的,只有侯爷了。”
“侯爷可在里面?”苏迎儿强装镇定的说道:“只要侯爷不在,那便是苏云烟打出来的幌子,招着咱们自己往里钻呢!万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苏迎儿暗地里攥着嫣红色的裙角,见着她神色淡然,丫鬟又开口提醒:“小娘,咱们得想个办法!侯爷到底在不在,小娘您没亲眼见着便算不得准。由大奶奶把持平青院,定会对您不利的!”
“明明……明明今天是皇城司提审苏慕的日子,她怎么会在侯府?”苏迎儿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自己算计好的日子,算计好的苏云烟,她怎么还会出现在侯府?
纵然自己此时没有害绿纾的意思,苏云烟也不该这般不受控制,嘴上喃喃自语道:“难道她真的不在乎苏慕了?还是……她更在乎自己的女儿小沅?”
那丫鬟仍旧劝道:“小娘!要不您亲自去瞧瞧?”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苏迎儿,自己是得去瞧瞧,即便是有一线机会,也得想办法将主动权从苏云烟手里夺回来。
想到这苏迎儿便起身,顾不得换衣裳,便奔平青院去了。
见到平青院的架势,远比苏迎儿想象的厉害,除了结了死契的家奴,外面还候着一群郎中。苏迎儿赶紧拧出了几滴惊恐的泪水,装作了无辜的样子,才敢冲到院门前:“绿纾!绿纾妹妹!怎么了这是?”
家奴合手硬拦着苏迎儿不叫进去:“苏姨娘,大奶奶有命,除侯爷之外,谁都不能进入平青院,尤其是苏姨娘您!”
“我?”苏迎儿不解的问道:“为何是我?”
“难道这么会的功夫,您便忘记了,平青院姨娘是在您那里用了饭,而后才一病不起的?”
苏迎儿并不心虚,反而给了说话的婆子一巴掌,并用言辞厉呵来掩盖自己的心虚:“狗奴才!谁教你污蔑我的?!是不是苏云烟?!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这样对外宣扬的!我与绿纾妹妹,情同姐妹!是苏云烟害我!是她栽赃!”
婆子虽被苏迎儿打红了脸,却并不因此畏惧苏迎儿什么,而是伸手又将她往外推了推:“这是大奶奶的命令,您有力气,且去找大奶奶吵,不必刁难我们这些下人。平青院姨娘是从您院子里横着抬出来的,谁都看见了!也用不着谁来攀诬。”
“狗奴才……连你也敢这样同我讲话?”
那婆子见到苏迎儿像是失心疯了一般,便选择闭口不言,任由苏迎儿在这里吵闹叫嚷就是不吭声。
看来没了梁炽的庇护,自己就连个下人都说辞不过,于是苏迎儿转口问道:“侯爷呢?侯爷在哪?”
婆子不情不愿的回道:“侯爷去了苏府,还未回来。”
“不对!”苏迎儿充满狐疑:“侯爷一定是在里面,你们给我让开!侯爷!侯爷我是迎儿!迎儿委屈!迎儿是冤枉的!”
虽然看着里面无人应答,苏迎儿还是狠命的叫嚷。她明白,她越是凶狠疯狂的呼喊,梁炽越是相信她的无辜。
可惜的是,梁炽并没有听到她的呼号,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待到苏迎儿喊累了,梁炽才疾步从外面走来。
到了院门口便见苏迎儿哭得梨花带雨,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却想到绿纾是在她的院子里用的饭才命悬一线,梁炽不禁冷下了脸,抬脚便要进院子。
苏迎儿却拉住他的衣袖不叫他走,梁炽这一进去,看到绿纾惨相心生怜惜,加上苏云烟添油加醋巧舌如簧,自己极有可能再也无法与梁炽言说自己的委屈。
偏偏梁炽对女人一贯很有耐心,即便是已经气得红了眼睛,也还是能够心平气和的看向苏迎儿:“好,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说,为什么绿纾从你的院子里出来,就变成了这样?”
“没有……”苏迎儿低声啜泣,一把泪水一把苦楚:“奴婢没有……侯爷知道奴婢的,奴婢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侯府里奴婢就只有和绿纾妹妹最要好,奴婢就算是残害谁都不会残害绿纾妹妹的啊!所幸绿纾妹妹在我院子里吃的东西还都没撤,孰是孰非,侯爷叫人去验验不就知道了?奴婢这般谨言慎行,到底还是防不住有心人祸害!我……”
话还没说完,里面的丫鬟跑出来朝梁炽哭喊:“侯爷!绿纾小娘不行了!”
梁炽闻言,一把甩开苏迎儿,不愿再听她慌乱之下的胡言乱语。一直在旁边拦着苏迎儿的下人接过梁炽的话说道:“侯爷,不如叫我去苏姨娘那里取绿纾小娘用过的东西给郎中看?”
苏云烟紧着摇头,若是叫那人去取,自己更是百口莫辩。梁炽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便指着那下人:“你们几个,陪着苏姨娘去取,再将苏姨娘院中所有下人尽数叫到这里来候着。”
第184章 美人迟暮
此时梁炽已然动怒,怒目直视苏迎儿,眼中火舌便叫苏迎儿噙着泪花不敢再行言语。
苏迎儿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梁炽走进平青院。
人皆厌烦苏迎儿的嚣张跋扈,更厌烦她不拿奴才当人,呼来喝去非打即骂,如今得了落井下石的机会,自然不会有人轻饶了她。
别说是有目的的查看,就算是没有目的也得将她的院子翻个底朝天,苏迎儿木木的站在原地不说话,几个不服气的丫头还追着不叫扔苏迎儿的东西。
跟着一道来的婆子走到苏迎儿面前,轻轻挽起了自己的手腕,露出了一条红色的伤痕:“苏姨娘,您万别动气。孩子们也是照命办事,没有想要趁机为难的意思。”
苏迎儿站在原地冷笑,丝毫不见刚刚委屈的可怜模样:“哼,你们这些人随风倒的东西,不过是苏云烟养在侯府的一条狗罢了。你们最好祈祷你们的主子有些能耐长些记性,不然这次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样的话不单单是她,连你们也得一块遭殃!”
婆子并不与之计较,很快便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之间那婆子伸出粗壮的手指,捏着一根细小的银针,便探入了剩余的饭食之中。
一样一样细细验过以后,银针终于不再白亮,乌漆漆的针尖,在告诉苏迎儿,梁炽对她的信任将崩塌于一瞬。
婆子满意的笑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狭长的缝隙:“苏姨娘,请吧。”
苏迎儿不敢置信的看向那根银针,一把便夺了过来,嘴上还嘟囔着:“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银针上做了手脚!”
话还没说完,苏迎儿忽而意识到身边的丫鬟神色异动。刚才她回来便唆使自己要赶紧去找梁炽,自己一时心急出去了……
自己不再院中,若想在那用过的饭食里做手脚,岂不是有机可乘?
想到这里,苏迎儿不禁抬手指向她:“你……是你?!”
“苏姨娘。”婆子提醒到苏迎儿:“走吧?”
苏迎儿不肯离开,上前阳手便要将巴掌打在那丫鬟的脸上。婆子上前一把抓住苏迎儿的手:“姨娘刚才给奴婢的那一巴掌还没打够吗?若是没打够,只管去侯爷面前打去!不过奴婢提醒你,您自己都已经架在火上了,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听到这里,苏迎儿彻底愣住了,手悬在半空中迟迟不曾落下。那婆子只轻轻一甩,她便像是破了的鼓面残缺落寞。
除了听之任之,自己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再见到梁炽。俗话说,见面三分情,这会的苏迎儿,只想再见到梁炽,这样才会有更多的可能。
可平青院的梁炽心已经跌到了谷底,眸寒如深潭,心死如槁木。
本以为婆子说的不行了,最不济还有一口气吊着,然等梁炽进屋见到绿纾的时候,她的小脸都已经变得青紫了,细手冷得如冰如雪,微微隆起的小腹,也没了动静。
她的孩子,被自己的宠妾害成了一摊血水。
一边的丫鬟低声哭诉:“侯爷,小娘临行前,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她没能等到侯爷回来,万望侯爷恕罪……”
梁炽听着哭声,摆了摆手。
过了很久又问道:“你们家小娘,可曾得罪过苏迎儿?”
那丫鬟惶恐,跪在地上惶恐又摇头:“不会的!侯爷,我家小娘对苏姨娘从来都是毕恭毕敬的。当初苏姨娘罚跪家祠,我家小娘还冒着违逆侯爷被侯爷斥责的风险,去给苏姨娘送东西吃。怎么会不敬苏姨娘呢?”
说完那丫鬟又落下几滴眼泪:“也正因如此……正因如此!我家小娘才会完全信任苏姨娘,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本来大奶奶说要赶紧去请梅先生的,看能否起死回生,可眼下里看,就算是梅先生来了,也根本救不回小娘和腹中的小公子了!奴婢以命相求!求侯爷严惩苏姨娘!”
听到这里,梁炽紧刻的眉头刻得更深了。
苏云烟站在一侧也不敢过多言语,但她知道,此时的梁炽是真的动了怒。或许他根本不在乎哪个女人如何,也不在乎绿纾的死活。
然就算苏迎儿真的杀了绿纾也不要紧,但偏偏苏迎儿杀掉的,还有梁炽的亲儿子,这才是梁炽绝不能容忍的!
想到这,苏云烟不禁佩服绿纾,才不过几月,便将梁炽看得如此透彻。她不仅知道梁炽喜好什么,还知道怎样能让梁炽失去理智从而失去判断。
但这代价太大了,看着床榻上的绿纾,苏云烟提醒到梁炽:“父亲,绿纾小娘是身中剧毒而亡,府上医官看过,说是尸身不宜存放太久。况且暑夏正热……为父亲身体着想,儿媳想要先行将绿纾小娘带去外院安置,待到三日再行出殡。”
梁炽不舍的看向自己的解语花,明明那样娇媚,却偏偏随风凋零。想到这里,梁炽心中不禁生出许多遗憾,长长的叹了口气,随后便朝苏云烟摆摆手。
得到许意,苏云烟赶紧看向许姑,神色交流过后,许姑又叫人将绿纾用被子裹起,抬到前院,当初梁夫人救起苏云烟时,苏云烟住过的院子。
兴许是梁炽太过悲痛,也可能是侯府下人实在太多了,梁炽根本没有看到,手忙脚乱去太绿纾的那些下人里,有一个长街东城肉铺里的掌柜——秦牧。
秦牧的身后,还跟着梅玹瑞的一个小徒弟。
几人快步将绿纾抬出平青院,路过苏迎儿身边的时候,苏迎儿一眼便认出绿纾荡在外面的裙角。看来绿纾,真的死了!
到了前院,秦牧赶紧遣散旁人,将绿纾放在地上打开被子,和梅玹瑞的小徒弟对视一眼,便拿起针包,按照梅玹瑞的嘱咐开始施针。
算算时辰,梅玹瑞给绿纾吊的那一刻口气,就快要散了。
于是秦牧催促道:“快些,刚刚耽搁太久怕是要来不及了!”
“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小徒弟屏住呼吸,手稳如山,额角的细汗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慌乱。
第185章 各自归途
秦牧紧盯着绿纾,便见绿纾一口气抽了回来,渐而张开了眼睛。梅玹瑞的小徒弟赶紧收针,扶起绿纾,拍着她的后背顺下几口气,这才恢复了神志。
见到绿纾醒过来,秦牧也松下了一口气。
另一头的苏迎儿于平青院门前长跪不起,直到家奴从里面走出来,将白绸挂在平青院的匾额上。
黑木漆金的‘平青’匾额变得更加素朴落寞,往日‘平步青云’的祝愿与希冀,都显得有些可笑且落寞。
听着梁炽的脚步声,苏迎儿的心里直发抖,她仰头看向梁炽怒色威压,许久才红了眼眶说了一句:“侯爷……不是我。”
苏云烟紧跟梁炽身后,看到苏迎儿的时候,默默的舒了口气。
梁炽看着苏迎儿摇了摇头:“一尸两命,人赃俱获。苏迎儿,你真的很令我失望。你便跪在这里,给绿纾赔罪……”
说完,梁炽便不再理会苏迎儿。
待到梁冀离开后,苏云烟才踱步到苏迎儿面前,往日姐妹对视许久,便都意识到,事情终将会有个结果。
那日,苏迎儿从太阳西斜跪到了第二日晌午,期间瘫软昏沉过了多少次,都没能等来梁炽的一句‘起身’。
由此她便知道,梁炽这张牌,也毁了。
更意想不到的是,她从洒扫的下人口中,听到了苏慕无罪释放的消息。
她不敢相信,同样是人赃俱获,怎么苏慕便能无罪释放?!苏迎儿起身抓住了提着水桶的小丫鬟:“你刚说什么?”
丫鬟不耐烦的撇下她的手,神情何其不悦,甚至嫌弃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袖:“你干什么?!侯爷叫你在这里罚跪,起来抓我做什么?!杀人凶手,大清早的就来惹晦气。”
苏迎儿呆呆的站在原地,像是立于风中的孤草,孤立无援连个丫鬟都敢对自己呼来喝去。另一个小厮轻声嘲笑:“日薄西山,你还指望她能有什么好脾气?不若你大发慈悲,告诉她了吧?”
“好~”那丫鬟翻了个白眼出来:“那我今日就发发慈悲告诉你!苏家二公子,是被有心人栽赃陷害的,被人诬告的!那几个告黑状的人自己亲口翻的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