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苏云烟又嘱咐:“只在池塘边上的沙堆前踩踩水罢了,别走到下面淤泥里去。”
“母亲放心!小沅不会下去的!”
见两个孩子走远,苏云烟才安心说话:“这几日公爹心思尽在平青院,旁人说一句不好都不行,在外面,你也别论起这些是非了。”
“别说大嫂你了,到了外边,我都觉着抬不起头来。裕王府永嘉郡主纳征,没见我都没敢去吗?我生怕人家问我,诶?你们家是不是要添喜事了?哼!”说着梁舒翻了翻白眼:“大嫂你说这事是从哪里传出去的?”
苏云烟佯装不懂,生吃了颗莲子问道:“哪啊?”
“那苏迎儿呗!之前就她和三姑母走得近!谁知道你受冤的时候,是不是有她从中作梗?!她身边的丫鬟,一次次出去采买,指不定都在外面说了什么。苏家二嫂说得对,她就是个祸害!”
梁舒说得义愤填膺,激动地不要上的银流苏都跟着一晃一晃的,仿佛她也是被苏迎儿欺负到大的。
苏云烟依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岔开话问道:“都纳征了,看来梅家与裕王府好事将近了?”
“我听舅母的意思,好像是这几个月便要迎永嘉郡主过门。”
“还真是利索。”
“六嫂回来,特意来给我讲裕王府的场面,听说太后娘娘也到场了,放眼整个雍京,也就只有永嘉郡主能有这份殊荣……”
梁舒兴致勃勃的说起裕王府的场面,苏云烟的耳朵却已听不到一句完整的话了,她看向外面下水抓鱼的两个孩子,心已经飘去了九霄云外。
第178章 苏慕下狱
同样站在远处看着小沅和秦越的,还有挺着肚子的绿纾。她抬起团扇去遮焦烈的太阳,白狐一般清冷的眼神,望着秦越止不住的出神。
身边的丫鬟劝道:“小娘,日头焦烈,您别晒太久,咱们回去吧?奴婢煮了梅子汤在冰上镇着呢。”
绿纾没有回答,依旧看着不远处的秦越,好一晌,才忍不住问问身边的人:“那个是谁?”
“回小娘,那是大奶奶请来给小沅小姐伴读的秦小公子。听说在苏府的时候,还救过小沅小姐呢。眼下,大公子已经收作自己的学生了。”
“他姓秦?”绿纾好似有些觉得遗憾:“那他叫什么?”
“奴婢听许姑唤过他……秦越?”
“秦越?”绿纾眼里的光渐而熄灭,她遗憾的轻摇了摇头:“那便不是了。”
跟在绿纾身边的丫鬟问道:“小娘说……是什么?”
绿纾扶着后腰,转头坐到了一遍的大柳树下:“我啊,有个弟弟,应该也是那么大。见着那个叫秦越的,我还以为是我的弟弟来了。”
“小娘是想弟弟了?那便告诉侯爷,叫侯爷给接进侯府吧?有亲人陪着,小娘的心里也好舒坦些!”
绿纾坐在树下看着,又摇摇头,她的心里到底还急着苏云烟的嘱咐,只要自己事情没做完,弟弟便无法到自己的身边来。
远处的秦越握着钓竿往前甩,小沅弯起眼睛坐在一边啃西瓜,光溜溜的小脚插进了水里,她担心的看向秦越问:“秦越哥哥,你后来见过那个坏舅舅了吗?”
秦越稍稍反应了下,这才想起前不久在苏府发生的事情,明白过来小沅嘴里的‘坏舅舅’说的是苏澈,便摇摇头回答:“没见过,听说被苏二公子关了禁闭,说是要反省。他与我们不再同一个私塾念书,兴许许久都见不到了。”
“见不到才好!他太坏了,小沅再也不去苏家了!”
“为什么?”秦越赶紧追问:“就因为这个,你都不看外祖了吗?若是大奶奶要回门,你也不跟着去了吗?”
小沅认真的点头,心中多少有些后怕。秦越却笑了笑:“这有什么可怕的,现在我是你的伴读,你再去苏家,我也会跟着一起去的!过几日你父亲不忙了,还会教我些拳法,我就能保护你了!不过最近不行,听说苏家再忙着找什么人……说是上次小池塘挖出来的人!”
小沅听得懵懵的,没有继续搭话。
没过几天,消息便传到了侯府。
秦牧顾不得自己求见苏云烟,而是将手书塞给秦越,叫他务必亲手交给侯府大奶奶。苏云烟拿到手书,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站在一旁的许姑小声问道:“大奶奶?是出了什么事?”
苏云烟咬着牙根,一字一句的回答:“二哥,被下狱了。”
“什……什么?什么时候的事?!”许姑也吓了一跳:“怎么没听大公子说过?!”
“就是刚刚的事,阿冀也要等到散朝才能告诉我。”苏云烟紧攥着那封信,眼神里透露着前所未有的紧张:“秦牧说,城外来了伙人到狮子楼吃饭的时候,提到了要去控告京中某位高官,秦牧去与狮子楼掌柜清账,听了一耳朵。便打探到,他们要控告的是二哥。”
“然后呢?!”
“然后秦牧便跟到了宫门前,看着那几个人敲了登闻鼓。秦牧觉着不对便在那守着,紧跟着便看到二哥被带到了大牢……再没出来。”
“二公子被下狱,那于苏家而言可是塌天大祸!”
苏云烟等不及梁冀回来,叫人套车便要去苏府。出门的时候迎头便见到同样行色匆匆的梁冀:“阿冀!”
只见梁冀神色凝重的问苏云烟:“你要去苏家?”
苏云烟的心里随即‘咯噔’一下,梁冀这样反应,便说明秦牧告诉自己的一切都是真的了?
“怎么?”苏云烟抓着梁冀的手臂问:“真的是二哥被下狱了,对吗?”
“是。”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梁冀捏着苏云烟的肩膀,想叫她彻底冷静下来:“先上车,咱们路上说。”
上了车夫妇两个直奔苏府,路上梁冀告诉苏云烟:“今日早朝,突然响起了登闻鼓。,圣上便宣召了击鼓人。朝堂上一下子多了七八个人,这些人有的说是苏家的旧仆,有的说是死了亲人的苦主。那些人竟控告你二哥杀人,还将尸首扔进自家池塘里!”
“苏府池塘?!”苏云烟随即想到前不久苏家抽干小池塘后露出的骸骨:“难道……”
“是,那具骸骨,是从前侍奉在你二哥身边的侍婢。那些人说,是你二哥亲手毒死了那侍婢,并推下了小池塘。”说到这梁冀蹙起眉:“遂那日充当仵作验尸的梅玹瑞,也被宣如殿上问话。好在玹瑞胸中早有打算,还有裕王府做靠,才相安无事的回了梅府。但到底人证物证具在,我实在没有办法替你二哥开脱。”
那登闻鼓闲了两三年之久,苏云烟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鼓一响,便敲中了苏家的死穴。
马车疾驰入巷,还未停稳,苏云烟便冲进府门去找杨绾。杨绾抱着孩子,眼眶都是微红的。苏川再次一病不起,神志也都不那么清晰了。
朦胧之间,他只知道苏云烟带着梁冀回来了,便伸手要去抓苏云烟。
苏云烟赶紧将自己的手递到父亲跟前:“父亲。”
“云烟啊……”
“是,父亲,是云烟。”苏云烟俯身坐到床榻前:“二哥的事情女儿都听说了,您只好生养病。”
苏川半合着眼,吃力的舒了口气:“一家子兄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想办法,拉你二哥一把。别记恨父亲,救救你二哥。”
苏云烟卡着父亲苍老的模样,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心中的恨也好怨也好,霎时间烟消云散找不到踪迹。
待到梅玹瑞来了,苏云烟便起身让到了一旁,她转眼问道梁冀:“有没有什么办法,见二哥一面?”
第179章 逼奴为妾
只是进入牢中和苏慕说几句话,对于梁冀而言算不得什么难事,难的是要找到敲登闻鼓的人,找到诬告苏慕的证人。
苏云烟将一切托付给了梁冀,便跟随承衍去见了苏慕。
暗淡清冷的牢狱里,零星的亮着几盏残灯。到了这里的人都很安静,兴许是被阴冷潮湿的墙面耗尽了心力,苏云烟并没有听到有人喊冤的声音。
找到苏慕的牢房,牢头没有说话,只是用手上的刀鞘敲了敲房门。
苏慕转,见到是苏云烟,心中大喜过望:“云烟!你怎么来了?你二嫂可好?家中一切可好?”
苏云烟摇了摇头:“父亲知道你入狱的消息突发重病,梅先生配了药,已经缓过来许多,家里只二嫂一个人撑着。”
苏慕点点头,坐回到了草席上,不再说话。
苏云烟赶紧追问苏慕:“二哥,人不是你杀的对吧?”
闻言苏慕楞在原地半晌,这叫苏云烟的心中生气不好的预感,苏慕又问:“那具骸骨还在吗?”
苏云烟愣愣的看向衣衫整洁却略显沧桑的苏慕,眼中透着深深的绝望,他这一问,答案不言而喻。
而后苏慕又自嘲:“我也是头次进来这里,有些乱了手脚,出了这样的事,就算是已经入土为安,也会挖出来重新验尸吧?”
“就剩副骨头了,又沉塘那么久,兴许查不出来什么。”
得知二哥是真正的凶手,苏云烟说话也开始迷雾藏云,苏慕问道苏云烟:“还记不记得当时,苏迎儿溺死的那只狗的时候,咱们府上失踪的一个小娘?”
“记得。”
“人死以后,两三个月肉身才会腐坏,十至十五年,骨头才会腐朽。她在池塘中,本以为会消失得快一些。但没想到,毒入骨髓后的残渍都还在骨头上刻着。”苏慕显然有些失望,他背对着苏云烟说道:“咱们两个都是因为父亲的自私,才不得已在徐氏手下讨生活的人,但你我不一样的是,至今你的手都还是干净的。说起来,我也很是羡慕。”
说完苏慕朝苏云烟身后的许姑摆摆手,示意她将手上的食盒子递过来,自顾自的打开食盒在地上摆上碗筷。
但苏云烟仍旧不大相信二哥便是真凶,可心里想想不久前二嫂特意来侯府找自己,苏云烟瞬间愤恨自己为何如此大意,竟没有发现事情:“二哥是不是已经自己把事情都交代了?”
“交代了好。”苏慕拿起筷子,眉眼之间显得有些轻松:“铁证如山,没有什么好狡赖的。莫不如我自己先行交代,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听到这里,苏云烟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糟糕,便开口问道:“二哥可需要我们再外面做些什么?”
苏慕手上握着筷子,大口大口的吃着盘中的炒腊肉:“回去以后,叫家中尽快撇清与这件事的干系,都不要救我,免得将你们一并拖下水。你只做一件事,看好苏迎儿。”
“苏迎儿?”
“苏迎儿在侯府这阵子还算安静吧?”
苏云烟懵懵的点了头:“这阵子她倒是没闹什么动静。”
“她在闷声憋大事。”苏慕轻笑道:“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止是你,而是咱们苏家。”
“你怀疑,这件事的背后,有苏迎儿从中作梗?”
“不是从中作梗,而是一手安排的。”
苏迎儿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苏云烟却一点都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样,一路提防,却还是叫苏迎儿有机可乘。
想到这里,自恨与愧疚油然而生。
苏慕似乎看穿了妹妹的心思,似安慰一般的告诉苏云烟:“这件事,你全然不用放在心上。苏迎儿本就是故意将自己置于你的眼皮子底下,转移你的注意力,加之侯府琐事繁多,前不久,你又和梁家二房闹了那么档子事,哪里看顾得过来?”
“二哥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你回去只管切断苏迎儿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保证你二嫂不要参与其中。剩下的,我会想办法。”
听到这里,苏云烟心中已经明白二哥是不想叫自己也参与其中,才故意装作成竹在胸的模样。
只要自己安安生生的留在侯府,那么他的妻儿便还有得指望。
苏云烟安慰道:“是非曲直,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二哥你现如今手头上的案子,本就是得罪人的,有人心虚恶意构陷也未可知。阿冀说看圣上还没有治罪的意思,你就只能委屈这几日了。”
听完苏慕点点头,泰然自若的模样,仿佛未曾置身囹圄。
苏慕说道:“你千万不能牵涉其中。”
“二哥,我们是兄妹,你深陷其中,我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若是你真的不想我不明不白的钻进苏迎儿的圈套,便告诉我事情的始末。我也好有个应对之策。”
苏慕捧着饭碗愣了愣神,随后又笑了。他看着高处铁窗漫进来的一缕光,轻舒了口气:“也罢。刚才我问你的那个小娘,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韩姨娘?我只知道是韩姨娘。”
“对。”苏慕连连点头:“她本来是我院子里侍奉书案的丫鬟,虽为奴籍,却知书达理。伺候笔墨之余,还体贴入微。本来那年我是想要与父亲商议,将其抬为通房。那时候我还养了只小狗,苏迎儿却当着我的面叫人将那狗摔死。我难过极了,她便趁机潜入熙澜院,意欲找徐姨娘告状。那时候的徐氏,还是个人皮兽心的笑面虎,她哪里知道徐氏的厉害?”
说到这里,苏慕放下手上的碗筷,靠在了一边继续说道:“去了之后,徐氏笑着答应了她,一定要狠狠惩治苏迎儿。但同时,徐氏也看出了我与她别样的心思。遂徐氏转头便将她从我身边要走,美其名曰,是看中了她当用,意欲抬举她做熙澜院的掌院,这样她便能直接做我的妾室。”
“她答应了?”
苏慕点点头:“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徐氏的歹毒。直到没几日,她远在乡下的父母亲被徐氏软禁了起来,逼着将她抬成了父亲的妾室,便成了当时的韩姨娘。”
第180章 借刀杀人
届时苏云烟恍然想起,多年以前那个被徐氏亲手推到父亲床榻上的丫鬟。
当初人皆以为,徐氏是为了制衡年轻气盛的孙姨娘,万万没有想过苏慕这一层,但不由得感叹徐氏杀人诛心的卑劣手段:“是这样?!”
“那时候我在父亲面前还说不上什么话,见到父亲心中只有敬畏与害怕。我便躲着她,再不敢与她见面。直到后来,有一日她撞见了徐氏与高郎中的奸情,还偷听到了徐氏给母亲下毒的事情。本来她想要偷偷离开的,待到拿了证据再向父亲揭发她。不想,那日孙氏也在场,还用石头砸了徐氏的门。徐氏警觉,发现了她。”
苏云烟掩着自己的心口,看向还没有来得及换下朝服的苏慕眼神落寞的继续说着:“徐氏并没有即刻将她拿下,而是先放她走了。没过几日,她便被迷晕了,送到了一个赌徒的床榻之上。被玷污的清白后,徐氏便又拿捏此时与她的父母,再一次威胁她,给我送杯毒酒。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很冷很冷的夜晚,她悲痛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原来苏慕打从心中愤恨的从来都不是被苏迎儿摔死的狗,而是被迫死于自己心中的心上人。
如今闭上双眼,脑海中都还是她在院子里放风筝笑吟吟的可爱模样。但她盘着发髻,以小娘的身份将毒酒端到自己面前,手上还带着父亲赏的翡翠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