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撑着腿,靠着我妈站起来,四处张望。
哪还有什么厉鬼,就连那浓雾也全部散去,一切都宛如是假象。
可惜地上的血腥味和受伤的我爸告诉我,刚刚的一切都真实发生过。
得到回答的师徒二人相视一对,统一朝着一个方向飞驰。
见此,我二话不说赶紧掏出手机拨通了救援电话。
电话如常接通。
一切都好像恢复了正常,却也不正常……
“折寿啊!贺小子怎么成这副模样。”吕奶奶瞧见我爸那模样,吓得捂住了心口,连连后退,依着树坐了下来。
“吕婶你怎么样?”
见到吕奶奶受惊,我妈赶忙过去询问。
“没事儿,没事儿,就是年纪大了,经不得吓。”
吕奶奶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指着我爸,定睛又看了看我们几人,大声骂道。“你说你们这一堆人凑在这干吗?凑搭着两个外乡人,伤成这样也不知道把贺小子送去医馆。”
吕奶奶是吕家村里出了名的老好人,但凡谁家里有孩子夜啼,更或者是有什么头疼脑热,只要来上吕奶奶家一趟,保证你隔天就能生龙活虎。
当然,这都是我道听途说的来的消息,我妈和我爸这种无神论者自然是不可能把我送去吕奶奶家,自然我也没见识过吕奶奶真正的本事。
话虽那么说,我爸就格外受到吕奶奶的看中,我们两家离得并不远,我爸就常常给吕奶奶家送各种各样的食物。
我想这都是因为我爸早年没了双亲,对于吕奶奶有一种心理寄托,吕奶奶为人长得慈眉善目,也不怪我爸总往哪儿跑。
但我始终认为她带有一点神秘色彩,因为先前我时常发现吕奶奶用一种很深沉的眼神看我。
像是看猎物?更像盯上一块大肥肉。
这事我和我爸提过,我爸骂我神叨叨,后来也不知怎么,那眼神就没了。
“吕奶奶,医生已经在路上了。”我嘶着牙说。
“才到路上?等车来贺小子的血都要流光了。”
话说着,吕奶奶一把薅起一旁野草,往嘴里一塞,狠狠嚼了好几下,接着吐到手上。
在我们几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她极步快走到我爸身边,然后将野草渣覆到伤口上。
第25章 挡劫
血,肉眼可见止住了。
这足以称得上草到血止。
“吕婶!谢谢你!”我妈激动得鼻涕眼泪一起流。
吕奶奶默默点了点头,手上动作娴熟且轻重有序。
“吕奶奶,好神奇,这是草药吗?”
草药,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了,吕奶奶果真是有真本事在手的。
百闻不如一见,当场见识怪让人震惊。
“我说就是一堆破草,你信吗?衿丫头。”
吕奶奶的眼睛弯成月牙,嘴角却没有一丝弧线。
“吕奶奶?”
没有搭我的话茬,吕奶奶颤巍巍站起来,看着村口方向说,“来了。”
吕奶奶突然一句话,让我满脑子问号,什么来了?
下一秒,几名白衣天使扛着担架从村口跑了过来。
原地进行简单的包扎后,急急忙忙将我爸扛上担架走了,我妈简单交代我几句后也跟着跑上了救护车。
这场风波,荒唐而又稀里糊涂的结束了,只留下我和一摊血迹在原地。
“衿丫头,你爸的劫啊……“
“恐怕是过不去了……”
长长的叹息声消融在风里。
救护车的鸣笛还没远去,吕奶奶的话扰得我心慌意急。
“吕奶奶,你说的劫是什么意思?我爸怎么会有劫呢?他平时助人为乐,一只鸡都不敢杀。”
“吕奶奶,你是不是说错人了?”我托住吕奶奶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求证。
话里带着我自己都察觉不了的颤抖。
劫这个字,已经在我脑里深深扎了根。
每次它出现,都预示着不太好的事情会发生。
纵然我不知吕奶奶从哪里知道所谓挡劫这件事,但我直觉认为她说的就是真的,再加上吕奶奶的名声,我觉得她肯定是知道一些事的。
吕奶奶腰板挺得板正,双眸瞻望着渐渐消失成小红点的车,沉声说,“衿丫头,你爸是替人挡了难,他活不了了。”
“不可能!我爸是不会有事的。”我大声喊。
我指甲陷入掌心,微微疼痛感告诉我必须要把心里的一团乱麻解开。
“吕奶奶,是谁?我爸替谁挡了难,我这就找吴大师,吴大师一定能帮我的。”
她浑浊的两眼就这样看着我,嘴开了又闭。
见她迟迟不说,我更是着急。
“吕奶奶,求求你告诉我,我真的不想失去爸爸。”
“你帮不了他的,劫已经应验了,因果已定,是非难改。”
吕奶奶拨开我的手,晃了晃头。
她的一句肯定直接判了我们家的死刑。
无形中眼泪已经流满了脸颊,我抹去泪,我不相信这种事情会降临到我们家。
“吕奶奶,我爸会好好回来的。”
朝着她,我扯出安心的笑。
嗡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直振动。
我颤着手掏出,来电的显示让我手抖的拿不住。
直到荧幕暗下去,我都没有按下接通。
嗡,再一次响起。
我咬紧牙关一按,哭腔就从话筒那头穿透来。
“衿衿,你爸不行了……”
忽间,全身的血液轰的一下上涌到我脑袋,捏着手机用力到发白的手无力一松,手机四分五裂摔落在地。
“衿丫头,你的劫过了。”
第26章 阳人逝离
是我的劫。
我爸替我挡了劫,是我害死了爸爸。
我没有爸爸了,没多久前,还笑呵呵叫我衿衿的人,抱着我的人,为了我,他要消失在我的生命了。
“吕奶奶,我爸知道这件事吗?”我抬起头闭上眼,任由泪珠斜着滑落。
“知道。”
仅两个字,道出了我爸对我无尽的爱,却如一道惊雷落地,我的理智被炸毁。
以命抵命谁许他那么做了,他怎么能不告诉我就这样私自做决定。
想起半年前他避开妈妈与我的悄悄话。
“衿衿,如果爸爸有一天不在你身边,你能好好照顾妈妈吗?”
“当然能!我可是小小女汉子。”
“爸爸你要去哪里啊?”我眼眨巴眨巴看着他,不解地问。
一切都蓄意而为都是有迹可循的。
回忆到此,我的心脏仿佛被巨掌紧紧攥住,强烈的痛楚蔓延到四肢,喉咙间干痒刺疼说不出话语。
我扯开嘴角,艰难从牙缝里挤出轻而细的气流。
“吕奶奶,这劫我能不能要回来,我不怕死。”
吕奶奶听见我这么说,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看着我眼神略微隐晦,流光从她的眸底闪过,叫人难以看透。
“衿丫头,你以为这是什么?市集里卖的大白菜?想买就买,不想买就不买?”
绝望如黑夜般笼罩了我,我再也听不清她的声音,瘫坐倒地,随即抱头痛哭。
“你爸啊,是个好人。”
“可惜衿丫头你的命盘里没有血亲,孤灯啊孤灯……”
“孤灯不灭,阳人逝离。”
吕奶奶的话宛如一盆冷水浇到我头上。
孤灯!又是孤灯二字!
我只是想好好活着怎么那么难?
忍住酸楚的鼻头,我问道:“吕奶奶,阳人逝离是我所理解的意思吗?”
“她们都会离我而去吗?”
“孩子,走吧,你的煞气太重了。”吕奶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转而劝起我。
她枯槁的手揉摸我的发顶,轻柔地让我短暂忘却了悲伤。
“我……,我不想走。”
一阵难敌的困意袭来,眼皮子越来越沉,我想撑开却不及汹涌的疲惫。
睡吧,睡着就好了。
轻轻柔柔地安抚吹进我的脑海,听着这催眠的声音,我慢慢地合上了眼。
睡吧,睡上一觉起来或许一切都恢复原样了。
浮沉中,头顶传来针扎般的剧痛,我猛然一下惊醒,“腾”地一下站起来,后退两步,瞪大眼睛看着吕奶奶。
“你对我做了什么?”
吕奶奶紧缩眉头,直勾勾的凝视着我,毫不掩饰眼里的失望。
至于她的失望从何而来,我不得知而知。
我只知道刚刚她对我做了某些事情,让我很不舒服。
“我只是按了按你的百会穴,这个穴位可以帮你平稳情绪。”
过于敷衍的话,我瞬间提高了警惕。
这种被支配的感觉又来了,我就像一个棋子,任人摆布。
我双手交叉于胸前,又后退了一大步,一脸你看我信不信的眼神。
“我好了,谢谢吕奶奶。”
“你爸今天就会走,去看看他最后一面吧。”
提到我爸,我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眼前的所有事都不及我爸重要。
“吕奶奶再见。”我拾起地上破碎的残渣,大步流星奔着村口而去。
身后的吕奶奶目光深沉,盯着我的背影许久才轻悠悠转身离开。
人影随着走动,被拉得细长,逐渐变得不像人……
吕家村不算太偏,离医院也就十站公交车的路程,村口的站点每隔一小时就会来一趟公交。
我来回踱着步,无数杂乱的念头占据了我的思绪。
刺眼的车灯远远照射过来,我下意识伸手挡住。
唰——
转瞬间,公交抵达车门打开。
今天的公交车怎么到的那么快?
疑问刚冒出,我的脚先于我的想法已经踏上了车。
偌大的车厢里零零散散只有几人,不是垂着头就是看向窗外。
我停在车门处,有些不安。
平时坐公交车的人非常多。
多到有时候一趟都拉不下,要是挤不上去,很遗憾,又需要等上一小时,而能不能坐上下一趟还得靠运气和实力。
“不上车就下去。”司机冷冷喊道。
“上。”我乖巧投下纸钱,走到最后排坐下。
车窗外的站台上,数十余人探着头等车。
“叔叔,还有人没上车呢?”我慌忙喊道。
“到点了。”
司机一脚油门,公交车一个猛冲后平稳上了路。
这司机怎么这么不近人情?外边候车的还那么多人呢。
刚站起想找他理论,我攥紧拳头,耐着性子又坐了下去。
当下去医院最重要。
“吕老头他外孙女刚刚还在呢,怎么一小会功夫就没了?”
“那大眼睛哭得通红,是不是和家里人闹变扭了。”
“现在的孩子啊,真难管。”
“可不是嘛……”
吕家村相识的几名村民人唠着闲磕,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贺衿的事。
哔哔哔——
“车来了,车来了。”
“别挤别挤,让我先上。”
话题戛然而止,大家一哄而散挤到车上,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一团尾气。
——
不同于我的急躁,车上的人都安静,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我巴不得下一站马上就是医院。
我搓了搓手臂,呼出一口热气,这车怎么越开越冷了。
一路上停靠了几个站点,也就上来了几个人,有男的有女的,有小孩有老人。
“下一站,中心医院。”器械的女士提示音响起。
到了!
我急急忙忙站起,准备下车。
找了半天,我这才发现,这辆公交车根本没有下车的门!
没有办法,我来到上车处等待下车。
“中心医院,到了。”喇叭又响起。
我做好冲刺的姿势准备第一个就下车。
一双手臂横空而出拦住了我,冰冷的嗓音再次出现。
“不识字?”司机手指轻扣上车处旁用红字写着的指示牌。
——只上不下,直达终点站。
把字一字一顿读完后,我傻楞住了。
什么玩意?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不能下车的公交车,这是什么霸王条款?
第27章 再见
但这车开了那么久,我好像确实没有看到有任何乘客下车。
然而现在换车已经来不及了,我咬住下唇,想着和司机商量一下。
“叔叔,我想要下车,我爸正在医院抢救。”
司机无动于衷,冷漠指着指示牌。
“他,他快不行了,叔叔,你让我下车吧。”强忍着悲伤,我憋过头。
“不行。”
望着他铁面无私的样子,我不想再与他说话,我双脚和灌了铅一样死死焊在门口,就等着开门的那一刻。
软的不行我只能硬来了。
司机见我没有再动,按下了开关。
一开门,我还没来得及下车,就被一群人推搡着挤到了后车。
“哎哎哎,让一让,我要出去。”
医院这站点的人可真太多了。
气得不行,自己半弯着腰趁着空隙终于钻到了门口,车门在我眼前毫不留情关上了。
“叔叔,麻烦你开一下门,我真的需要下车。”
沉寂一片。
想到缘由,我扯着沙哑的嗓子说,“叔叔,如果你因为我受罚,我会主动承担责任的。”
“我爸伤的真的很重……”
我话里掩不住外溢的悲伤。
“你爸叫什么?”
司机突然的提问,一时间,我没反应过来。
“叫什么?”他又问了一次,眼里明显多了一丝不耐。
“贺,贺昊天。”
待我说完,司机翻起驾驶位悬挂的一本小册子。
字很小,密密麻麻一长串,我看不清,只能瞧见他用手一边划拉嘴里一边嘟囔。
“叔叔,你是不是认识我爸爸?”想到这个,我眼睛骤亮。
“他在车上。”司机瞥了我一眼,收回视线,合上了本子。
我极其不相信瞪大眼睛,但又几乎是下意识转过身,在满当当的乘客中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不敢放过一张脸,一排一个座位一个接一个的看去,果不其然,在倒数第二排的角落里,我爸一脸落寞的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