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长这么大，在德妃面前总是嘻嘻哈哈，从来没生过气，此刻却气得小脸雪白。
德妃倒不至于像春芳那样发憷，可她也本能地不想跟顾倾正面刚，而是转头看完颜照：“照儿，还是你跟他说吧。”
不提这个顾倾还不生气：“额娘，不要为难照儿了，您说的话，她敢不听吗？”
“本宫怎么为难她了？”德妃闻言也有些气，“上次说你四哥亲事的时候，你汗阿玛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但凡你和照儿的关系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本宫何苦要做这个恶人！”
“你不肯给照儿名分，却让人家小姑娘没名没分地一直跟着你，是本宫欺负她，还是你在欺负她？”
德妃站在女孩子的角度，越说越气：“下个月照儿七岁了，你口口声声在太后面前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你自己做到了吗？你就不怕被人抓住把柄，在皇上跟前告你一状！”
事实上已经有人告过了，不然皇上也不会有时间关注这个，还特意跟德妃提了一嘴。
“就算本宫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你，你还能留照儿几年？”德妃见小儿子的脸色越来越白，终是狠不下心说重话。
可她不知道的是，接下来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顾倾心上：“照儿今年七岁了，再过三年，便可以议亲。就算她没有阿玛为她撑腰，额娘也是个老实人，她能留在你身边的时间也十分有限了。”
德妃真想不明白，这么好的小姑娘，十四口口声声说喜欢人家，离不开人家，因为人家要搬走气成这样，为什么不肯提前给人家争取一个名分呢？
顾倾心在滴血，话却说得十分强硬，他问完颜照：“照儿，若是让你一辈子这样无名无分地跟着我，你愿意吗？”
说完顾倾都觉得自己过分了。
一直没名没分谁愿意，完颜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是喜欢十四不假，可她接近十四不仅因为喜欢，她还有自己的计划。
“自然是不愿意的。”完颜照抬眸看顾倾，眼圈都红了。
顾倾也红了眼圈，他很想改口，可就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好，那你搬走吧。”
说完无力地挥了挥袖子，蔫巴巴离开了。
当晚，完颜照便搬走了，顾倾独霸大床。
再也不用给谁做真皮暖炉，再也不用抱着谁睡觉手臂压到酸麻，再也不用半夜醒来一次给谁盖被子，可顾倾失眠了。
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屋里只有他一个人，顾倾披衣起身，趿鞋下地，屏息凝神听了听外间的动静。直到听见奶娘的呼噜声，他才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二更天，月寒霜重，顾倾穿着单衣跑到西厢房，却见那里的灯烛早已熄灭。
怕惊动门口当值的，再次选择跳窗，谁知内室除了完颜照居然还有别人。
索性顾倾手脚够轻，跳窗也没惊醒在内室当值的小宫女。
完颜照本来不认床，毕竟当皇帝的时候她也是有后宫的，可今天死活就是睡不着。
所以顾倾跳窗进来的时候，完颜照立刻察觉到了，悄悄从枕下取出那把小匕首，紧紧握在掌心。
对方无声靠近，撩开幔帐。
顾倾眼前寒光一闪，下意识偏头躲过，抬手便抓住了完颜照细瘦的手腕，压低声音急急道：“照儿，是我。”
帐内有人长长吐出一口气，却没人搭理他。
顾倾也觉得自己这样做有点渣，可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他放开完颜照，静静坐在床边，耐心等着对方主动邀请自己上床。
窗也跳了，屋也进了，床也坐了，忽然不想再主动了。
再主动也太不值钱了。
等了半天还是没人搭理，顾倾双手抱臂，可怜巴巴地说：“照儿，我冷。”
不值钱就不值钱吧。
又等了一小会儿，衣角被人扯住，轻到顾倾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试探着往回扯了扯，轻易就扯了回来，顾倾：“……”
对方才要缩回手，又被顾倾一把捉住，拉扯间厚着脸皮掀开被子一角钻了进去。
顾倾一钻进被窝，对方立刻放弃反抗，翻了个身背对他，显然还在生气。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顾倾凑过去将人从背后搂住，摸摸手，冰凉冰凉的，又弯腰去摸脚，虽然被人一脚踢开，还是摸到了，脚比手还凉。
顾倾将人搂紧，用身体暖着，边笑边叹气：“如今就这样凉，到了冬天可怎么好。”
完颜照挣扎两下：“要你管！”
顾倾赶紧哄她：“好好好，是我错了，我不对。”
“你说你错哪儿了？”完颜照不依不饶。
顾倾只得赔礼：“错在不该让你搬走，独守空房。”
“花言巧语！”完颜照又挣扎起来，声音也比刚才大。
顾倾怕吵醒值夜的小宫女，当即捂了对方的嘴，继续哄：“错在不该让你一个小姑娘无名无分地跟着我，可我那样说也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
“额娘才说了要将你指给我做侧福晋，我若同意给你一个名分，顶破了天也就是个侧福晋，你当真甘心给人做妾？”
完颜照不吭声了，她当然不愿意。
顾倾苦着声音说：“所以啊，这个名分我不能给。你再等我几年好不好，等我长大些，做出一番事业来，到时候我自己的亲事我自己做主。”
等到四哥上位，他就带着完颜照浪迹江湖，成亲与否还有什么意义。
完颜照似乎被说动了，身段柔软下来：“那今晚怎么办？”
“今晚？今晚当然是我抱着你睡。”
完颜照翻了个身，面对顾倾，鼻尖抵着他的咽喉，轻声说：“你若敢骗我，我便一口咬断这里。”
顾倾在黑暗中眨眨眼，应了一声好：“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完颜照点点头，身体有了温度之后，很快睡着。
第二天天不亮，东暖阁那边就闹了起来，十四阿哥不见了。
紧接着西厢房也闹起来，十四阿哥找到了。
面对德妃的质问，顾倾说他不知道，可能是梦游，完颜照也说不知道，睡在内室当值的小宫女更是一问三不知，把德妃气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娘娘，十四阿哥年纪太小，屋里不能没人□□。”见德妃张了张嘴，完颜照又道，“男女七岁不同席是没错，可也要男女同时七岁吧。十四阿哥才几岁大，臣女愿意继续陪着十四阿哥，不计名分。”
这一句不计名分彻底把德妃镇住了，也把康熙说服了。
直到顾倾七岁，才让两人分开住。
为了让完颜照度过一个难忘的生辰，顾倾有事没事就把自己关在小厨房，委实糟蹋了不少牛奶、鸡蛋和乳酪，才算把给完颜照的生辰礼鼓捣出来。
当然给完颜照准备生辰礼的肯定不止顾倾一个人，完颜熙每年都会准备，托梁向帮忙带进宫。九格格也会准备，通常绣个荷包，或者打个新奇的络子什么的，全是小姑娘家喜欢的东西。
每年德妃、宜妃都有赏赐，偶尔康熙赶上了也不会吝啬。
除了这些人，还有十阿哥。
只不过往年十阿哥是单身，今年十阿哥有了名义上的嫡福晋，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完颜照还是拒收了十阿哥送的礼物。
琪琪格听太子说起，立刻跑去宁寿宫给其木格添堵。其木格只看她一眼，风轻云淡道：“照儿格格是十四阿哥的人，以后这种没影儿的事，妹妹不要再提了，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上次被人利用去捉奸，奸没捉到，反而惹了一身骚。
其木格还好，有太后庇护，贵妃又病着，除了太后说了她两句，并无人责难。
琪琪格可就倒霉了，她不过是一个侧福晋，平时行事张扬，被嫡福晋逮到痛脚，怎能不好好惩罚。
再加上出了这样的事，太子脸上也无光，嫡福晋罚琪琪格禁足三个月，并罚抄佛经，禁足期间吃斋，太子都没说什么。
等琪琪格解了禁足被放出来，人瘦了一大圈不说，月事都有些不调了。
又提上次的事，吓唬谁呢，琪琪格冷笑：“说还不让说了吗？十阿哥亲自送完颜照生辰礼，太子在旁边都看见了，是太子告诉我的，怎么就成了没影儿的事了？”
其木格不想浪费时间在琪琪格身上，反问：“完颜照收了吗？”
琪琪格一噎：“那倒没有。”
其木格面无表情：“还不是没影儿的事。”
琪琪格咬牙：“可十阿哥到底送了，姐姐一点都不生气吗？”
“自然是气的。”
听其木格这样说，琪琪格心中一阵畅快，然后听其木格又道：“我气十阿哥这么大人了，送个生辰礼都送不好。”
说着吩咐身边的大宫女：“去把我从科尔沁带来的红珊瑚手串送一对到永和宫，就说是我和十阿哥一起送给照儿格格的生辰礼。”
琪琪格反被气得差点吐血：“其木格，你就这么怕那个完颜照？我若是你，我就……”
“尊卑有别，你永远成不了我。”其木格说完端茶送客。
完颜照才拒绝了十阿哥送的生辰礼，又收到一份十福晋送来的礼物。这回她倒是没客气，照单全收，并让人给十福晋带了一份生日蛋糕回去。
没错，就叫生日蛋糕，是十四亲手给她做的。
生日蛋糕端上桌的时候，上面还点着七小根细细的彩色蜡烛，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完颜照都没见过如此漂亮的糕点。
看起来像天边最洁白的云，吃起来也像。
“十四弟，这也是你跟梦里的老神仙学的？”九阿哥飞快吃完一块蛋糕，舔舔嘴唇又看向另外一块，眼睛里闪着金钱的光芒。
上一次卤鸳鸯脖，顾倾是这么跟九阿哥解释的，没想到他还记得。
第69章
对上众人探究的目光，顾倾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哪里有什么老神仙，都是我从书里学到的。”
尚书房每天下午最后一节是杂课，不安排任何学习内容，只是看书。所看书籍上到天文下到民生，全是一些杂书，其中有关于厨艺的书籍也不稀奇。
九阿哥“哦”了一声：“生日蛋糕可真好吃，这个是哪本书上写的？”
好吃就行了，刨根问底大可不必，顾倾含糊其辞：“忘记了。”
九阿哥倒也没纠缠，又吃了一块蛋糕，单独把顾倾叫到一边说：“十四弟，九九鸭脖店生意出奇的好，你是否考虑再跟我合伙开一个蛋糕店？”
之前开鸭脖店顾倾不是很上心，九阿哥怕他嫌麻烦，拍胸脯保证：“店铺经营交给我，你只管……技术入股，老规矩你我四四分，我舅舅家一分，完颜家一分。”
说着让人拿来一个小木盒递给顾倾，顾倾犹豫着接过，打开一看全是银票，大致数了数足有□□千两。
“不是年底分红吗？”顾倾叫来武儿，让她把小木盒拿给完颜照。
九阿哥得意一笑：“银子太多，总趴在账上也不是个事儿，我就想着跟你商量一下，要不要在京城多开几家。”
“好啊，九哥看着办就行。”无论穿到哪个世界，顾倾缺什么都不会缺钱，他对钱没概念，“不过不要一下开太多，那样的话生鸭脖可能会涨价，就没什么赚头儿了。”
九阿哥哈哈笑：“我办事，你放心，等着收银子就好。”
顾倾知道九阿哥是个经商奇才，并不担心他会把鸭脖店搞砸。只不过他心里有盘棋，以后恐怕需要九阿哥来下，又笑着提醒：“其实九哥的眼光不应该只拘泥于京城，鸭脖店可以开到任何地方，开遍大江南北。”
对呀，一个地方开几家，多开几个地方，小生意照样能赚大钱，九阿哥一拍脑门：“这个主意好，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九阿哥才多大，还是个孩子，他能看到卤鸭脖的商机，并且说动宜妃帮着他开店，已经甩开同龄人不知道多少条街了。
若是现在就能想到在全国开连锁，顾倾都要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是穿来的了。
不过奇才就是奇才，九阿哥并不着急开全国连锁，只想先把京城连锁开起来，等熟悉了怎样管理，再面向全国复制。
顾倾也觉得稳扎稳打更牢靠，毕竟他心里的那盘棋真的很大，需要很长时间去布局，每一步都不能走错。
“十四弟，蛋糕店的事，你觉得怎样？”九阿哥又问。
顾倾当然不会反对，蛋糕店也很适合拿来开连锁：“我这边没问题，很快就能培训出一个糕点师傅，九哥可以找人去盘店铺了。”
于是在秋狩之前，京城某条闹市街上忽然开了一家糕点铺子，取名九九蛋糕店。
有了九九鸭脖店光环效应的加持，九九蛋糕店并没有经历鸭脖店的坎坷，直接在营业当天凭借新奇美妙的口感卖爆。
开业即爆款。
由于西边战事吃紧，今年夏天康熙格外忙碌，没时间带后宫去避暑山庄消夏。本来想把秋狩一并取消，西边忽然传来捷报，康熙精神大振，当即决定秋狩，并如约带上了所有会骑马的皇子阿哥。
皇上出京，原本该太子监国，可这次大捷沙津亲王功不可没。
为了表彰沙津亲王，康熙特意吩咐带上沙津亲王的两个女儿，也就是十阿哥的嫡福晋其木格，和太子的侧福晋琪琪格。
琪琪格要跟去，太子自然不能留下监国，便也跟着去了避暑山庄。
本次吓退噶尔丹，不但沙津亲王功不可没，整个漠南蒙古都是出了力的。
除了科尔沁部，出力最多的要属阿巴亥部了。
所以此次秋狩，名为秋狩，实则是康熙对整个漠南蒙古的表彰大会。
有了这一层深意在，跟来的皇子阿哥们对上漠南蒙古的亲王、郡王和世子们都格外友善。
满蒙一家亲其乐融融，只有琪琪格一个人特别心塞。
没嫁给太子之前，她是科尔沁最漂亮最骄傲的嫡郡主，阿布、额赫的掌上明珠。但凡有宴会，只要她出席必然盛装艳压一众贵女，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让所有人都围着她转，风光无两。
当时的其木格根本没有参加宴会的资格，给她提鞋都不配。
如今一切都变了，她虽然贵为太子的侧福晋，可到底是侧福晋，不是太子妃。反观其木格，她倒成了十阿哥的嫡福晋，在名分上狠狠压了她一头。
这种名分上的差距，在宫里并不十分明显，可到了草原就完全变了样。
从前那些巴结讨好她的人，见到她只是礼貌点头，全都跑去其木格身边围着说话，把琪琪格晾在一边好不尴尬。
其中最可恨的要属她从前的死对头，阿巴亥部的嫡郡主宝勒尔。这个宝勒尔一直跟她不对盘，什么都要跟她比，科尔沁部比阿巴亥部富有，所以宝勒尔输的时候多赢的时候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