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那造反的兵马必然是太后故意安排的。
无论如何楚纤歌不能再入陷阱,尤其如今她和百官的关系比预知世界里的还要糟糕,和楚霁云也早有了裂痕,万一事情再度发生,后果只会更严重。
他必须让楚纤歌提前把那两个副将处置妥当,端阳节上更不能和楚霁云发生半点摩擦。
方荨心里急,根本没想过要怎么和楚纤歌解释还没发生的事情。
很快,他就在街上看到赌坊两个大字,但让他目光凝滞的是一队羽林卫进去了。
楚纤歌并没有惊动别人,为的就是出其不意掌握足够全的消息,羽林卫怎么会来?
难道皇帝也查到了什么?
不对。
赌坊是暴利,能在京城开赌坊必然有宫里的批文。简单点说,这能算皇帝私库,不见得宫里会派人管束,但绝不会长期放任不管。
方荨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让跟自己一起来的侍卫守在门前,“别让任何人进来。”
“驸马一个人怎么能行?”
“公主在里头,不会有事的。”
侍卫一听倒是放心了。
暗道密室。
楚纤歌急得徒手扑火,宋停看火苗蹿到她手背了,二话没说调转剑刃,把包袱挑离她怀间,“公主当心手!”
“东西没了,人抓回去再问就是。”
可他话音没落,地上的人猛地扑过来一脖子撞在剑上,当场血溅三尺。
那人倒在血泊里,倒看着楚纤歌,冲她咧咧嘴,笑得像诈尸。
楚纤歌眼皮一跳,四周突然亮起来,羽林卫突然举着火把闯进来,为首之人一看宋停的剑滴血,地上的人还在抽搐,而楚纤歌脚边是快烧完的账本。
“人赃并获,长公主真是太让陛下失望了!”
那人痛心疾首看着楚纤歌,手臂一挥,“把他们拿下!”
楚纤歌眉头一蹙,她似乎明白那人为什么临死前要对自己笑了。
楚纤歌带进来的侍卫旋即围成个圈子和羽林卫僵持不下,宋停挡在楚纤歌身前,冷眼看着对方,“放肆!你在说什么混账话,狗眼瞎了吗?这是长公主!”
羽林卫看过来的眼神让宋停觉得自己就是个谋逆叛贼。
“住口!段大人刚刚跟陛下禀报这里可能就是散播疯毒的毒窝,我等奉陛下之命而来,亲眼看到你们烧毁账本,还杀人ᴊsɢ灭口!”
“你说什么?”
宋停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外头那两个楚军都说了,是长公主吩咐他们过来做样子的。”羽林卫说得无比丝滑,义愤填膺的目光更是逼真得很难令人不信。
楚纤歌不得不承认中计了。
她还···当真是百口莫辩。
这要被带回宫去,面对那么多能说会道的文官···光是想想就头疼。
可不回去···这是羽林卫啊,等于楚霁云亲临,难不成她真要抗旨?
横竖都是坑,深一脚浅一脚都好不到哪去。
不过,楚霁云不是太后,她心里多少还是愿意相信他的。
于是宋停感觉楚纤歌的手放在自己肩上,立刻就猜到她的决定,果然听她道,“放下剑吧。”
“公主!”
宋停头一次违背她的命令,手里的剑握得更紧了,“他们要拿你,就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楚纤歌失笑,瞧瞧这些手下真是被她惯坏了,违抗圣命都干得这么干脆···还愁羽林卫没证据么?
果然对面阵仗一改,羽林卫各个都提起对敌的谨慎。
“长公主无视圣旨,负隅顽抗,就别怪我等冒犯了!上!”
楚纤歌没拦住人,私心也不想拦。
倒不是她真的非要与楚霁云对抗,实在是这罪名让她不放心···可同样的,一打起来更麻烦了。
她很少置身这种为难之境,又生性不是能吃亏的人,眼看他们打得热火朝天,脑子一热撸起袖子也想动手。
管他呢,先打痛快了再说!回宫也是她自己走回去,被押回去算什么。
不过没等她出手,一股奇香涌进来,打斗双方明显动作都不自觉慢下来,有些甚至站不稳,先后丢了手里的剑。
楚纤歌就知道是方荨。
外头必然不早了,他多半是等久了不放心才过来···
暗道里缓缓走出一道修长玉立的身影,每一步都似乎散着无法抗拒的香味,每个人都察觉了动静,可偏偏控制不了自己身体。
宋停拄着剑单膝跪地,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他从没哪一刻像现在一样觉得驸马这么顺眼!
“方荨!”
楚纤歌唤了一声,又开心又焦虑,怕那些人的刀剑伤着他,也怕里头的血气让他闻着不舒服,“乖乖待在那儿,别进来。”
方荨的脸隐在暗处,没人看得清他是什么表情。
楚纤歌觉得有些不对,看他慢慢伸出背负身后的双手,下一秒十根银针如灵蛇蹿出,刹那没入羽林卫体内。
他们连呼喊都来不及,目光一惊,身体就如烂泥坠了下去。
距离方荨稍微远的两个羽林卫想跑,奈何双脚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方荨再次挥手,而他们连针都没看清就觉呼吸一窒,眼前刹那漆黑。
一时间,万籁俱寂。
不知哪个侍卫伸手探了探,惊道,“死、死了···”
宋停脸色一变,下意识回头看楚纤歌,发觉她脸色白得不太自然。
方荨一点一点走过来,好看的五官映在她眸子里,唯独那眼神清澈中透着好似历经一生的沧桑清苦。
他开口的声音有些冷,“就当没遇见他们,这些人与赌坊老板同归于尽,公主今天没来过这里。”
这是最好的法子。
宋停一想外头还有那么多赌徒,“外面···”
方荨眼睛都没眨,“我散了毒,不会要命,但他们怕死,知道该说什么。”
第134章 消息
“我这么做就真是谋逆了。”
楚纤歌在回府的马车上有些魂不守舍,没注意到旁边的方荨同样脸色很差。
他仔细检查完她的脉象,突然问,“公主···信我吗?”
楚纤歌单手托腮,目光幽深又漂浮,闻言自嘲一笑,“不信你刚才就拦着了。”
方荨神色这才好一些,思忖片刻,鼓起勇气道,“太后生辰和端阳节一起过,她已经捏了两个人的错处等着跟你发作。”
楚纤歌缓缓侧首,方荨不知有意还是无心,在她看过来的同时歪着脑袋枕上她肩膀,一口气道,“证据确凿,公主没法脱身。陛下···”
他不能细说楚霁云,只含糊道,“公主这脾气一来,极容易抹了陛下面子,就算他不想计较,朝臣对你已是满腹怨言,我们讨不到好。”
“你···”
楚纤歌觉得心脏咚咚直跳,而方荨却不给她说话机会,脑袋一动,嘴唇碰在她耳垂上悄悄说了两个名字。
“依我之见,公主不要打草惊蛇,背着太后的人与这两人商量好对策,他们以权谋私是事实,主动认罪好过被利用着拿捏你。”
方荨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对策,眼下对他来说楚纤歌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别的···再说吧。
车厢很闷,楚纤歌觉得透不过气,可也不想推开方荨。
她明显感觉到他不想让自己问,可是···换了谁能不想问!
方荨靠在她肩上静静等着,如同等待最后审判的罪人,压不住的侥幸和毫不留情的现实不断拉扯,他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一些。
她一定会问吧?
那怎么说呢,说他死过一次,预知了骗局和惨状,所以一夜间回心转意,不管现在承诺多少,起源都是衡量得失后的抉择。
如果不说实话,她一定觉得自己隐瞒了什么,或者干脆怀疑他与南诏细作还有往来。
方荨微微颤抖的嘴唇出卖了他伪装的镇定,然而直到马车停下,楚纤歌也没开口。
“公主、驸马,到侧门了。”
楚纤歌轻轻摸了摸他额头,“有些薄汗,缓缓再下去。”
方荨身子一僵,低着头道,“公主不想问我吗?”
“想。”她回答得干脆。
他的肩膀明显塌下去一些,“想问···什么···”
楚纤歌虽看不清他表情,但两人离得这样近,他的不安、无奈,乃至妥协都非常明显。她笑了笑,口腔里的湿气黏在他鬓边,坏坏道,“虽然晚了些,但做点什么的时间还绰绰有余。驸马···想做吗?”
方荨起初没动静,呼吸都屏住了。
楚纤歌最受不住这煎熬,打算先下车透透气,结果腰上一紧,他就吻了过来。
跟不要命似的,跟没有明天了似的。
她也不反抗,欲予欲求的默认总能让方荨欲罢不能。
翌日,楚纤歌早早就醒了,担心吵着方荨,便去了寻欢阁外头见宋停。
“属下已安排妥当。这二人是跟随您征战的老人,万没想到犯下这么大的错!他们得知被拿了罪证无话可说,但一听连累公主,当下便要自刎谢罪。”
宋停心情复杂,说起此事一脸遗憾。
楚纤歌冷静得多,淡淡道,“谢什么罪?本公主可担当不起。”
昨晚两人闹得比任何一次都凶,因而她眼角的红还没褪干净,不但嗓子有些哑,侧颈上刚下去的红痕又重了。
宋停不经意瞥了眼,不由眉心微蹙。
他该如何委婉不尴尬地提醒公主节制一下?
“宫里什么情况?”
宋停即刻回神,不解道,“十二个羽林卫消失不是小事,可一点动静都没有。段凌早朝后封了赌坊,可是也没带走里头的人。”
“陛下早朝后和几位大人说了什么,咱们的人也没打听到。”
楚纤歌也不傻,她如今有意疏远皇帝,皇帝多半也在避着她。
“好了,明日就是端阳节。城外驻扎的楚军看好了,若有人胆敢藐视朝廷,拿着我的令牌立斩不饶。”
她眸光一厉,口吻没有半点温度。
“是。”宋停知道轻重,已经派了心腹盯着。
见公主没有其他要吩咐的,他行着退礼,思前想后还是没忍住,“属下多嘴。太后此次行动一点风声都没有,咱们的人都没发觉,驸马···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知道自己问得不妥,当即又解释,“属下没别的意思,也知道驸马此举意在保您周全。”
楚纤歌一直拿着茶盏却没喝,“知道就行了。下去吧。”
“属下如今不是怕驸马怎样,而是怕南诏贼心不死,他被利用了也不知道。”
“昨夜无论是杀羽林卫,还是提出对付太后的法子,哪一个都做得干净利索,像是能被利用的吗?”
宋停怎么觉得她口吻中还带着点褒奖?
“可是···”他就是不放心。
楚纤歌索性放下茶盏,拢领子的时候碰到了红痕,一瞬间细微的疼痛里还带着余味尚存的甜蜜,“单凭他一心护我,什么都不好问了。”
楚纤歌回来一会儿方荨才醒,一摸身边没人,瞬间睁开眼睛,好在听到外头说话声才放下心。
他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害怕。
刚坐起身,就见楚纤歌亲自端着热汤进来,气色比他可好多了。
“喝碗热汤。”
方荨总算感觉到腰酸了···不过当着她的面就是腰断了也不能表现出来!
楚纤歌也不拆穿,哄着人把汤喝了个干净,才故意道,“都是补肾的好东西,已经吩咐厨房以后每日都给驸马熬一盅。”
“噗,咳咳。”
方荨ᴊsɢ最后咽下去的两口汤在气管里造了反,他惊讶地看着楚纤歌,满脸写着“我不要面子的吗?”
楚纤歌假装没看见,还逗他,“这么看我干什么?好像本公主给你喝得不是补汤,而是避子汤。”
方荨看碧玉出去了,才抿唇道,“我若是能生,怎么着也得生一屋子给自己正名!”
“正什么名?”
方荨凄苦地看过来,“当然是驸马很行的名!”
楚纤歌强忍笑意,非但不安慰,还顺着话锋调侃,“这个···怕是难了。听说外头跟阿四求药的多半是夫妻房事不满意,本公主就是满大街说你厉害,别人也只会觉得是阿四妙手回春。”
“咳咳。”方荨听着也气笑了,“别提那个混账,一说他就想起那些里衣···怎么还藏着!”
他彻底觉得自己没名声了。
楚纤歌眼眸一眨,“驸马不提都忘了,实话说我也只见你穿过最保守的一件,其他的···不看看还真遗憾。”
方荨脸颊一红,没抬眼。
“瞧着有十来种花样呢,不如···每次过节你都穿一件给本公主看,行吗?”
她竟伸出手指勾起他下巴,调戏地光明正大。
方荨自然不能输,迎着她欲言又止的凤目看过去,“好啊。但是光我一人穿还是少了点味道,不如···一人穿一次?”
楚纤歌:“······”
两人默契地好像都忘记了昨天的事。
第135章 意外
楚纤歌一早进宫跟皇帝说阿芙蓉的事,顺便想试探一下赌坊的事儿。
侧殿依然摆着她喜欢的枣糕清茶,楚霁云换了件明黄色宽服出来,对她轻轻一笑,倒也没强求她吃东西,“阿芙蓉的事朕已经跟内阁几位大臣说过了,今日就让赵青配合段凌把病患集中起来强行戒毒。”
楚纤歌也不避讳,“源头还得继续查。”
楚霁云自己在对面吃得津津有味,没抬头,“段凌性子直,不过办事能力不错。他查到永安巷那家赌坊,知道有宫里的批条没敢妄动,特意来回了朕。”
楚纤歌心头一紧,面上不动声色,“哦?结果怎样?”
“朕连夜派了一队羽林卫过去,结果···皇姐猜怎么着?”他吃完半块枣糕,还把粘在指腹上的残渣舔掉,看过来的目光又深又浓,隐约带着些神秘笑意。
让她猜?
真是她万里挑一的好弟弟。
楚纤歌心虚得要命,面上还要装不知情,“臣哪猜得着。”
她低头看自己衣服上的金线花纹,满脑子都是如果那日赌坊里的人有一个说漏嘴,她可就真说不清了。
楚霁云拿帕子擦了手,嫌弃帕子脏,顺手丢到地上,“十二个人没一个活着回来。”
“什么?”楚纤歌故作惊讶,“羽林卫莫说武功,一亮身份大宁没人敢不从,怎会···”
“是啊。朕也没想到。”楚霁云叹了一声,十分可惜道,“现场还有一本烧毁的名册和一具尸体。赌坊老板说死的人是账房先生,段凌从赌坊账册里看出些端倪,觉得那册子上记的多半是已经感染阿芙蓉毒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