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和太后过不去,怎么能连累无辜。
楚霁云一直压着的眉头忽然舒展,三步并作两步进来,对上她苍白无力的凤目,心头杀意更甚。
“皇姐不想被人诟病,你说的话朕都记着。何况他们没及时阻止,害你落了水···”他一时说不下去,有点害怕回忆她落水带来的恐惧。
“朕没凌迟活剐了他们已经是恩典了,这些人死不足惜。皇姐替他们求情做什么。”
他的眼神全是失而复得的欣喜,伸过来摸她额头的手也很温暖,却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这般血腥的话。
他真的是楚家血脉吗?楚家几辈贫农,到了她老子手里揭竿而起,说到底也是大义凛然的好汉,怎么就出了楚霁云这么个怪胎。
无奈归无奈,但她也不能眼睁睁让他乱杀无辜。
“阿云。”她伸手握住楚霁云胳膊。
这个略微带着请求的姿态让他微微眯起眼,似笑非笑道,“皇姐有事求朕才肯示弱啊。”
不像从前,楚纤歌被他看穿会有些尴尬,现在她知道楚霁云吃这套,反而用力拉住他袖子,“让他们去雪岭吃苦,永远不再回京,行不行?”
她的袖子滑下去,露出细白一截小臂,映得楚霁云脸色都亮了几分。
他不动声色把ᴊsɢ她的袖子拉上来,然后隔着衣服拉住她手腕,发觉比前几日更瘦了,心疼道,“只要你开心,怎么都行。”
楚纤歌看似满足地笑了笑,被子里头的身体却格外冷。
楚霁云依着后头几床软被,左手从她脑袋上方绕过去轻轻揽住她肩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她耳边的发。
这动作过于亲密,让她心惊。
“太后···”她蹙了蹙眉,侧首望着他才躲开耳边的手,“你知道我不希望你和她···所以这事就过去吧。”
楚纤歌用胳膊挡住眼睛,心想,希望话本子里的绿茶手段不要欺我!
果然,楚霁云闻言口气立马沉下来,“哼,她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杀你,你还替她说话!”
“你和我如今这样···她身为母亲这个反应是正常的,你该庆幸自己还有母亲,不像我,就是做了伤天害理的坏事,也没母亲管教。”
她破碎的嗓音本就凄楚,说这话时还带着自嘲,看在楚霁云眼里就是落寞孤单,他怎么能让他的皇姐觉得孤单?
当下就弯腰把人抱住,“她只是生了我,从未尽过教养之责。”
楚纤歌越藏委屈,反而越叫人心疼,“可我不想你没有母亲。我现在好好的,答应我别与她置气。我留在宫里陪你,原本也对不住她,对不住大宁。”
当晚楚霁云就去了乾宁宫。
章衍来看脉时告诉她,乾宁宫吵得厉害,陛下让赵青守在门外,谁也不许进,里头砸东西的动静就没停过。
楚纤歌望着静谧的夜色,叹了句,“书上写得没错,暴戾昏君一旦恋爱脑,思考能力等同于零。”
如果他的恋爱脑不是因为她,楚纤歌这会儿得开心死。
章衍第一时间捂住耳朵,他可不想断指的痛再来第二次,“公主慎言,看在小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让小人多活两天吧。”
比起皇帝的喜怒无常,嗜杀残忍,长公主实在亲和多了,自己嗓子都哑成破锣了,还惦记着救下池塘那群无辜的侍卫。
章衍除了心疼她的遭遇,心里其实不怎么畏惧。
楚纤歌不置可否,然而眸色一深,突然道,“这几次的方子是从哪拿的?”
“公主还能尝出来?”章衍十分震惊。
楚纤歌便越发肯定心中猜测,但她谨慎,一把将人拉到身前,“谁给你的药?”
章衍也不隐瞒,反正大伙儿都知道,“林相。他府里不是有个厉害的大夫,您前两次昏迷多亏了相府送来的方子。”
林相?
他府上厉害的大夫是玄一,可玄一已经在她的安排下改头换面与相府断了联络,哪里又来的厉害大夫?
最让楚纤歌不安的是,她能确定这方子一定是方荨的。
方荨用药和别的大夫都不一样,效果自然也不同,而她的内力只有方荨的药才能调动。
章衍看她脸色越来越凝重,以为她身体不适,当下提高警惕,“公主用了药可是觉得不妥?”
“没有,挺好的。能把方子给我看看吗?”
“微臣药箱没带,稍后给您送过来。”
楚纤歌只好嘱咐道,“陛下不在的时候再拿过来。”
“是。”章衍收拾好药箱,心里还记着鹤顶红的事,硬着头皮问了句,“长公主打算什么时候用那东西?”
“不急。再等等。”
再等?也不知他侄子那条小命还能不能再等。
第168章 你在骗朕
楚纤歌熬到凌晨,苏安过来说皇帝方才与太后置气,怕吵到她,所以今晚歇在养心殿。
楚纤歌心里简直是烧高香了,面上却装着有点遗憾,“知道了。今夜瞧着要下雨,让人准备条厚些的被子。”
苏安受宠若惊,“是。万岁爷气得不轻,不过有您这句话,明早指定就好了。”
楚纤歌都等不及苏安退出去,转身上榻,拉过被子抓紧时间要睡个安生觉。
翌日,楚纤歌把吃不完的点心拿去池塘喂鱼,回来的时候才进门就听到楚霁云调笑中带着危险的问候。
“皇姐这么早喂鱼,朕竟不知那几条鲤鱼何时得了你的青睐。”
楚纤歌心里莫名一凛,这会儿他不是该在养心殿议事吗,怎么不声不响过来了?而且往常不管她在哪儿,他总是第一时间去她在的地方,很少像今天这样在倚凤殿等。
她把空盘子递给侍女,又解下披风,淡然看了他一眼,“陛下用过饭了吗?昨晚下了一宿的雨,怎么穿这么单薄就过来了。”
虽是冷冷清清的口气,但每个字都让楚霁云心潮澎湃,他这几日总有错觉,好像皇姐和自己就是对寻常夫妻。
“朕急着见你,倒是不冷。”他过来伸手就要揽她的腰,“他们说你早上吃得不多,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楚纤歌忍着没躲,但他手指碰到腰身的那一刻,她还是微微一僵,连带口吻都不似刚才随意了,“没有,是我不饿。”
楚霁云也没再纠结,侧首在她脖颈上嗅了嗅,楚纤歌闪躲不开,只好伸手去推他的脸,“干什么?”
“呵。”他从鼻腔里发出一点暧昧的气声,那气流如蟒蛇般窜过楚纤歌脖子上每根毛孔。
“朕闻闻你身上有没有鱼塘的味道···几条鱼儿难道比朕还重要,你都没乖乖等着朕就去喂它们。还是说···那儿有你想见的人?”
楚纤歌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发汗,她冷静地眨了眨眼,“以后早上就不过去了,不会再让陛下等我。”
她面上平静无波,声音也清冷坚定,可她真怕楚霁云听见自己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
可是楚霁云没回应,不过片刻功夫她已经有些耐不住,明显又带了点讨好,“我去炒两个你爱吃的青菜赔罪···行吗?”
楚霁云噗哧笑出声,“皇姐现在拿捏朕的法子真是不少。”
可楚纤歌一点不敢放松,“你···不喜欢就算了。”
“喜欢。朕怎么会不喜欢。”他挑眉看着她漂亮的侧脸轮廓,痴痴的伸手去摸,像爱抚一件珍而重之的宝贝,“皇姐不是知道朕喜欢这些,才在这个时候说吗?”
“你在害怕。”他手掌一顿,托着她微凉的脸颊慢慢转向自己,狭长的眼眸充满难以捕捉的冷光。
咫尺间距,四目相对,楚纤歌但凡眨一下眼就是破绽。
她深吸一口气,“是。我怕你生气问罪殿里的人,如果我做点什么能让你消气最好不过了。”
“这么说你不是真的关心朕,还是为着别人啊。”楚霁云眉头微微上扬,要怒不怒的样子最令人难以捉摸。
“我···”
“嘘!”他温热的食指重重压在她唇上,歪着脑袋,收敛起那一点笑意,“别说谎,我知道了真的会不高兴。”
楚纤歌什么样的人都杀过,什么样的人也都见识过,可这一刻楚霁云靠在肩膀上轻飘飘几句话就能让她心乱如麻。
看她乖乖点头,楚霁云又冷冷一笑,“对,就是这样。皇姐别说话,朕今日等你自然有好戏让你看。”
他拉着楚纤歌在红木雕花椅子上坐下,沉眸吩咐道,“赵青,把人带进来。”
楚纤歌看到早上刚和自己接过头的小太监现在鼻青脸肿跪在地上,瞳孔猛然一缩,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掌心更是冷汗一片。
楚霁云幽幽看过来,“皇姐认识他吗?”
“这不是莲园伺候的小太监。”她回敬给对方一个疑惑的眼神,然后有些不耐烦道,“我不过看他机灵,上次擦裙摆还算利索,今日让他端了会儿盘子。陛下不会连一个太监的醋都吃吧?”
“吃醋?”楚霁云眉头先是一蹙,而后唇角勾起少许满意的笑,“不错。皇姐就是多看旁人一眼,朕都想杀了那个人。何况他和你聊了许多,原本你心情好,朕可以不计较的。可这混账怂恿你隐瞒朕,欺骗朕···你说朕怎么处置他好呢?”
他甚至没表露半点愤怒,可楚纤歌的呼吸已经有些乱了,尽管她努力克制,但他们离得这样近,什么都藏不住。
楚纤歌眉头一压,愤怒地推开环在自己腰上的手,“你又在发什么疯?”
楚霁云舔着后槽牙用力把人拉进怀来,手指如棍子紧紧卡在她腰上,“皇姐这个态度,朕会觉得你和他合谋。”
“放开!”她挣扎着不去看他危险的眸光,“你弄疼我了!”
楚霁云五根指头似乎要戳穿她腰侧的软肉,冰冷的气息压得人呼吸都觉困难,“比起皇姐在朕心上挖窟窿,这点疼你先受着吧。”
“或者你主动告诉朕和他说了什么,又让他给驸马带什么消息出去?说不定朕看在你坦白的份儿上能赏他一个全尸。”
楚纤歌在心里做了衡量,无论如何她不能认,一旦认了,所有人都不得好死!他要是有足够的证据就不会来这套,直接拿了人大卸八块给她看效果岂不是更好。
“楚霁云,我已经尽量按你的要求在做ᴊsɢ,你还想怎么样?你见不得我和旁人说话,我不出去就是,或者喝一副哑药下去一了百了,总好过你时不时找我麻烦!”
她激得楚霁云也很难冷静,咬着牙哂笑,“朕犯病?好,赵青!把东西拿上来让皇姐看看究竟是谁在犯病!”
楚纤歌挣扎的动作一僵,眼看赵青呈上一卷小拇指粗细的卷纸,宛若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连脚心都是一阵寒凉。
赵青打开,然而并不是她写给方荨的字,是她耳坠上一块小小的翡翠,她也不知小太监什么时候拿了这个。
但眼下···是躲过一个大劫了。
她原本凝滞的呼吸在那翠绿的光泽里重新开始流通,紧绷的身子不觉放松了一点。
楚霁云拿着翡翠到她耳边比对,“可惜了,打碎牙齿,缝了他的嘴也只找到这点东西。要不让人剖开他的肚子,看看你写的东西是不是藏在胃里了?”
楚纤歌听得汗毛倒竖,“够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这样也不行吗?”
“这样啊···”他抬起楚纤歌掌心,把翡翠还给她,开恩似的看着那太监,一字一句道,“无论皇姐做了什么,在朕心里你都是宝贝。朕就是自己千刀万剐也舍不得动你一下,可你这几日哄我放松警惕,与他私下传递消息,这是骗我,我很难过。”
“人肯定是要杀的。如果皇姐肯承认你是被他蛊惑,这东西是他偷的···朕心里会好受些,也可以让他死得痛快点儿。”
第169章 是你逼我的
这好比让楚纤歌亲手杀了为自己办事的人。
她统领三军这么多年,就是自己身死也绝做不出这种事来。
楚纤歌胸口一阵起伏,眼里的愤怒和痛色只增不减,而楚霁云好整以暇等着,结果等来她风一般拔出赵青身边的佩剑,
冷光一闪,他阴着脸去夺,可手碰到剑柄时,温热的血已经溅到了指头上。
“咣当”一声,长剑被楚霁云强行丢开,楚纤歌的身子应声而倒,修长的脖颈上拉了足足一根手指那么长的口子。
血瞬间晕染了她月白色外衫,楚霁云贴上去,用手捂着伤口,眼睛红得要滴血,“太医!太医!”
楚纤歌避开了大动脉,看着流血多,但并不致命,她见楚霁云急得想杀人,抱着自己的胳膊也颤得厉害。
她冲他筋疲力尽一笑,“我早说过我要想死,你拦不住。楚霁云,你尽管逼我,反正···我也一直觉得死了干净。”
“住口!”他沉着脸抱起她往里头走,把自己脖子压在她伤口上,好像这样就能挡住让他恐惧不已的鲜血。
从他禁锢她开始,连带发病那两次,这已经是第四次她在他面前差点死掉,每一次都足够让他发疯。
而这次,她还是故意的。
恐惧滋生出更强烈的制服欲,他每个字都带着寒气窜进她耳朵里,“你想都别想!朕会把你锁起来,日夜看着你,让你连吃饭喝水的力气都没有,让你眼睛里只看得见我。你若是还想着方荨,朕···就算天打雷劈,也要把你真正变成我的妻子。”
“让你彻彻底底,从身到心的属于我!”
血液流失已经足够让她的身体发冷,楚霁云的警告就像在金丝笼外头上了一把锁,让她的绝望更加彻底。
她连一口自由的呼吸都没了。
楚纤歌陷入深度昏迷之前,楚霁云还捂着她脖子上的伤,许是看见她半眯不眯的双眼,转身对赵青下了命令。
“把所有参方荨的折子都拿出来,从前南诏细作的点点滴滴让内阁全部写清楚呈上来。还有,去公主府搜,务必把阿芙蓉搜出来!”
楚纤歌想制止,奈何伸手的力气都没有,意识完全昏迷前,只记得楚霁云冷森森笑着说,“皇姐,是你逼朕的。”
······
公主府。
玄一和方荨等了一上午也没等到消息,方荨不敢侥幸,只担心事情败露惹怒楚霁云就麻烦了。
还不等玄一张嘴安抚他两句,搜查的侍卫就到了。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府里的人不敢拦,方荨也乖乖配合,所有人都聚集在前庭,玄一穿着下人的衣服缩在他后头紧张不安。
“你让阿四干什么去了?他可千万别这会儿回来,万一等下要清点人数···发现多了个我就麻烦了。”
他这一说,方荨也意识到不太对,“府里不能进出,他可能在药房吧。”
现在多亏玄一和阿四照顾自己,阿四更是没日没夜地配药,缺了药材还自掏腰包求每日送菜的师傅去外头抓。
玄一发觉侍卫往这边看,下意识把头垂得更低了些,“希望他把自己藏在药堆里别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