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心想着让皇帝留下后嗣,再慢慢谋划逼楚霁云退位,自己好真正掌握大宁。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帝对楚纤歌竟然有男女之情!
比起伦理纲常,更让她痛心疾首,咬牙切齿的是,这个人是楚纤歌!
这几日太后一宿一宿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念远无奈,只道,“章衍的侄子在您手里,他会动手的。鹤顶红沾一点即死,总要寻个好的时机。”
这边,楚纤歌不冷不热恰到好处的回应让皇帝一连多日的阴霾散了个干净。
两人用完饭,他又大明大亮抱着楚纤歌回了倚凤殿,这种不避不躲,让所有人都看见的感觉极大程度上满足了楚霁云。
他打算等楚纤歌身子好些,就带她上朝,和他一样坐龙椅,看天下。
楚纤歌听了,看似不动声色,心里却十分骇然。
原本楚霁云要和她一同午睡,但没眼色的陈阁老又来求见,楚霁云恼了,吩咐苏安,“让他等着,朕睡醒了再说。”
一直不吭声的楚纤歌慢慢看过来,开口拦了苏安,“慢着。”
然后她挑眉看着楚霁云,在对方不解又好奇的神色中,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这放松的姿态让楚霁云非常享受。
“你若不见,陈阁老必要絮叨。”她不轻不重说了一句,敛起的神色明显还藏了东西。
楚霁云一条腿跪在榻上,伸手帮她捋起鬓边的碎发,这轻微的触碰都让她忍不住发颤,他沉声道,“皇姐赶我?”
一点上扬的尾音让这句征求似的询问带了不容置疑的压迫。
楚纤歌摇摇头,为难道,“你说你喜欢我,但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楚霁云没想到她有心情同自己讨论这个,但莫名其妙被问得心慌不安,正欲说点什么,楚纤歌抢先道,“你只怪我不顺从、不听话,从没想过我为什么怕你,躲你。”
楚霁云到了喉咙的话不得不咽下去,像个委屈受伤的孩子眼巴巴看着她,艰难地开口问,“为什么?”
“你只想着自己能满足、开心,不顾伦理纲常,不管世间道德约束,强行让我住进倚凤殿,与我同吃同住···你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外面的人会怎么说我,你想过吗?”
楚纤歌不是演戏,无论眼神、情绪还是抓紧床褥的手指都在跟他表示自己煎熬痛苦的心情。
“朕···”
“我不求你替我着想,你是楚家的人,是先帝托付我照顾的弟弟···因为你,我前半生所有功绩尊荣都被抹杀也不要紧,可我终有一天会死。我怕后人到坟前唾骂,怕大宁百姓怨我误国。”
“他们不敢。”楚霁云看她凝视自己的眸子冰冷难过,一下子心如刀绞,原本狠戾霸道的态度瞬间柔软下来,“朕、朕···要怎么做才能让皇姐不这么害怕?”
楚纤歌这才勉强松了眉头,“你去见陈阁老吧,若是困,我等你回来再睡。”
这话说得随意又惊心,楚霁云一怔,恍然有种被人放在心上,被喜欢的人承诺等待的幸福感。就像以前皇姐每次出征前都会摸摸他发顶,然后笃定地告诉他,“回家等我吃饭。”
楚纤歌心跳得厉害,面上不露半分慌张,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若想我能长长久久在这宫里陪你,那就不要惹陈阁老他们。”
“朕、都听皇姐的。”他喜上眉梢,但到底不是当初喜怒形于色的少年,多年来在权利顶峰熏染的深沉还是压住了那份激动。
要不是他下床时穿错了靴子,楚纤歌还不敢肯定他的心思。
看着楚霁云一步三回头离开倚凤殿,楚纤歌抬起胳膊挡住眼睛,直到宫婢拉下纱帐悄悄退出去,她才长长舒了口气。
然后颤抖着从腰封里拿出指甲盖大小的一个纸团,缩在被子里慢慢展开,确保不会发出一丁点声响。
这是池塘帮她擦干裙子的小太监趁机塞过来的。
那太监是江千宁的人,江千宁的暗号她看得懂。
楚纤歌本以为是江千宁写的,结果猛地看到是方荨字迹,刹那红了眼。
她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想念方荨。
尤其在知道楚霁云肮脏不堪的心思后,那种从小到大求而不得的归属感彻底打败了她。她想要父亲的关怀,果断放下女裙,拿起长刀,可父亲后来娶了新妇,生了儿子。
她想有个家,于是拼尽全力,牺牲一切给她的继母和弟弟一个太平盛世,可继母趁她虚弱下了致命的毒,弟弟···知道她在乎什么,偏偏要用这些东西威胁她。
她知道他的依恋执着,他见过她的狼狈孤独,本以为互相坦露过伤口,任凭世间再多风霜雨雪,彼此也总归有个取暖之处。
可她错了,坦露自己换来的只有精准伤害。
她只有方荨,只剩下方荨了,就在他们即将能远走高飞的时候,她的弟弟斩断了她的羽翼。
“方荨···”
她缩在被子里,把信放在胸口泪流满面。
这一辈子所有的脆弱害怕卷土重来,报复性包围了她。
唯一能让她用来抵挡的盾牌只有纸上方荨那一行字。
吾一切安好。
公主心意我都明白,无论他逼你什么,一定保全自己,切莫自伤自戕。
不见吾妻安好,夫,生不如死。
第166章 哀家杀了你
楚纤歌尝到情爱入骨的滋味了。
从前她以为找个喜欢的人亲亲热热暖被窝就是爱,后来觉得找个清净地儿与方荨耳鬓厮磨就是好,可今天方荨短短三行字如天光泄下,芸芸众生中唯独她能被照耀普渡。
所有的怨恨不甘,屈辱痛苦都抵不上这一句吾妻安好。
楚霁云笼罩下的一切阴霾都不足以再让她痛苦难耐,她觉得就算死,自己也不是无主的野鬼了。
父亲也好,家庭也罢,她都不要了,反正他们也从未真正爱过她。
接下来的日子,楚纤歌有了盼头,虽然对楚霁云还是小心翼翼,但能同他多说一会儿话,渐渐地,楚霁云也不像刚开始那样盯着她。
上午下午,或者饭后,她都能自由在院子里散散步,喂喂鱼。
太医院也有了欢声笑语,除了章衍,昨儿个又趁请脉的功夫提了鹤顶红的事儿,说是太后催得紧。
楚纤歌没说什么,只让他把鹤顶红先留下。
日暮西山,楚纤歌精神不错,在池边多待了一会儿,一抬眼看见太后从月牙门经过,开口道,“多日不见,太后怎么没换新的头面?”
这话说的一听就是挑事儿。
太后脚步一顿,侧首看过来的目光毫不掩饰心里恨意。
又见楚纤歌穿着凤羽长衫,挽发的步摇都是皇后才有资格用的百鸟朝凤,当下咬牙,“真是放肆,你如今被陛下囚禁,虽说还有长公主名头,但百鸟朝凤何等尊贵,岂是你能用的?”
“念远,把步摇摘下来!哀家在后宫一日,就容不得这些脏污出现。”
太后径直走过来,在桥上与楚纤歌四目相对,这一声令下先把念远和楚纤歌身边的侍从弄得不知所措了。
楚纤歌把最后一点鱼食儿丢进池塘,鱼儿似乎也察觉到空气紧张,吃了东西就往池底钻去。
“还不动手ᴊsɢ?”太后推了念远一把,念远僵在两人中间,颤抖着先把帽子扶正。
楚纤歌笑了笑,“都是阿云给的,我不用他不开心。这下好了,回去就跟他说太后看着不顺眼,以后不用戴了。”
太后胸口一窒,明显是被气的。
太后到底也是半路出家,没有过与别的女人争宠斗恶的日子,向来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此刻被楚纤歌一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无耻!”太后又走近两步,指着鼻子骂,“少拿陛下压哀家!他终究是哀家生的,不能拿哀家怎么样。倒是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父亲吗?你忘了他临终前是怎么嘱托你的!”
“你就是这样照顾我们母子的?非要让楚家绝后,让阿云被世人诟病吗!”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把楚纤歌活撕了。
念远见状赶紧拉着太后往后退,谁知他不拉还好,一拉太后火气更大了,“你究竟想怎么样?哀家告诉你,有哀家在这一日,你休想祸害陛下!”
“太后息怒···陛下待会儿过来就麻烦了。”念远的帽子都被撞歪了,一个不慎就被太后挣脱开。
眼看她冲楚纤歌飞扑过去,念远急得直喊,“都愣着干什么,快护长公主离开!”
看懵了的侍卫宫女纷纷往桥上跑,楚纤歌却笑盈盈耸耸肩,“太后怎么好意思提起先帝?他临终传位的时候,你在床边哭得梨花带雨,又是怎么跟他保证照顾我的?”
她笑容慢慢消失,突然握住太后伸过来的食指,“你说就是亏了阿云也不会亏待我,要教我琴棋书画,选天下最优秀的夫婿照顾我,可你又是怎么做的?”
“别忘了这是楚家天下,你姓林。为着那点兵权明里暗里算计我,就不怕先帝回来找你吗?”
楚纤歌声音不大,但口气森然冷漠,太后本就心虚,被她猛地一喝,只觉胸口堵着一股闷气,嘴上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侍卫离两人还有几步远,楚纤歌扫了一眼,命令道,“都别过来!太后千金之躯岂是你们能碰的!”
现下谁也不敢驳逆楚纤歌,合宫上下都知道长公主要是蹙一下眉,陛下一定得杀两个奴才···
“长公主息怒!”
众人跪地请罪,这场面又刺激了太后,她红着眼怒吼,“你们跪她做什么!本宫才是后宫之主,都起来!”
可是没人敢动。
楚纤歌嗤笑一声,一松手,太后猛地退了半步,又听她道,“虽然我也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但事已至此,我懒得知道。”
“我与陛下才说好,以后长长久久陪着他,太后若是觉得碍眼,日后就少出来走动。”
“你、你说什么?”太后被长长久久这四个字一刀捅穿了心,迟迟回不过神来。
楚纤歌站在桥面最高的位置,她个子又比太后高挑,一抬头就能看到院墙外的华盖,楚霁云过来了。
于是她走到太后面前,凤目清明而狠决,明明白白告诉她,“除非你杀了我,否则百年之后我还会和他合葬一棺,我就是他的皇后。”
除非你杀了我。
除非你杀了我···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太后耳边旋转,让她鬼使神差掐住了楚纤歌脖子,嘴里还念叨着,“杀了你、哀家要杀了你···”
“长公主!”
“快拉开太后!”
楚纤歌贴心地弯下膝盖,好让她能更用力掐住自己。
桥面乱作一团,太后疯了一般力气大的吓人,几个拉扯她的宫女被先后甩开,侍卫没法子准备动手。
楚纤歌看到楚霁云进了园子,哑着声道,“放肆,不许、不许伤着太后。”
因为喉骨被暴力压迫,导致她面色涨红,声音断断续续,身子也摇摇晃晃站不稳。
“你去死···休想害阿云···”
楚霁云看到楚纤歌难受的面目扭曲,双手却还不敢用力掰开太后,顿时心凉了一半,嘶吼道,“住手!”
楚纤歌嘴角几不可查勾起一点笑,趁乱拉着太后往桥边挪了两步才艰难道,“阿云···我、我不会水!”
太后一听她不会水,怪异地咧嘴一笑,刚放开掐喉咙的手,还没推呢,“噗通”一声,水花已经溅湿了她的衣裳。
楚纤歌就那么直挺挺坠下去了。
楚霁云用最快的速度跑过来,赤红着双目伸手抓人却扑了个空,冰凉的池水溅在眼皮上,他眸光一凛,想都没想跟着跳了下去。
第167章 绿茶手段
楚纤歌上次重伤落水,抱着一根木头在海里漂了一夜,伤口都泡烂了。
时隔多年,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种窒息和压迫,可当冰凉的水从四面八方围堵而来,视线和呼吸逐渐模糊,四肢随着水流无法掌控,心脏因为压迫和恐惧而加速跳动,当初的阴影和现实重叠,她意识到自己非常害怕。
岸上的嘈杂惊叫仿佛隔了一个世界,而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消逝。于是本能想抓住些什么抵抗下沉。
她不想死,她答应过方荨,不能对自己狠,她还记得家里有人等。
幸好她及时被拉住了。
龙涎香浸过水后味道越发浓郁,她虽陷入半昏迷,但没忘记自己冒险落水的目的,因而双手无力的作势去推楚霁云。
这一个动作显然触怒了对方,他强势搂住她的腰,在她几近昏厥的时候吻住她的唇开始渡气。
池水连着护城河,好在此时水流不算湍急,楚霁云抱着人浮出水面,十几个侍卫跳下水帮忙,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他们的唇紧贴在一起。
两人衣裳湿透,男女线条清晰可见,哪怕赵青第一时间脱下衣服把人包住,但谁都看见长公主和陛下贴得严丝合缝。
念远这会儿才想起用手挡住太后眼睛,反而提醒了太后。她看着楚霁云跟着楚纤歌跳下去时,心脏忘了跳动,一瞬间脑海闪过无数种可能,还没下决断就又目睹了这···寡廉鲜耻的一幕。
没错,她想到的唯一一个词就是寡廉鲜耻。
“拉开他们!不许他们抱在一起,不许!”太后撕心裂肺叫唤,推开念远的胳膊亲自过去拉着楚霁云使劲拖拽。
那眼神像濒临倒塌的楼宇,又像即将被风暴吞噬的弱小动物,除了咬牙切齿的恨,还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慌张。
“你放开她,让她去死,死了干净,死了清净!她死了就不会拖累你遗臭万年···”
楚霁云眼睛盯着还在呛咳的楚纤歌,一颗心死而复生尚在流血,就听到这么恶毒的诅咒,他猝然推开太后,后者差点摔倒在地。
“住口!”楚霁云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怒瞪着有些发蒙的太后,不客气道,“我说过不准你动她!你是听不懂吗?”
“你···”太后被他怒狮一般吼得心惊胆战,“哀家是你生母!我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你?她要害你,你还护着她!”
楚霁云根本不理会她,回头抱起楚纤歌就往倚凤殿跑,“叫太医!”
路过太后时,那冰冷如霜的眸子一凝,“你最好祈祷她没事,否则朕加倍还给你!”
太后被他的杀意吓得直打哆嗦,眼睫眨了好几下,只能无力给自己捡起些颜面,“放···放肆···”
倚凤殿再度陷入地狱般的压抑,章衍在里头待了将近一炷香时间,楚纤歌才醒。
脑袋沉闷的厉害,胸口乃至喉咙更是刀刮般刺痛,咽口唾沫都生不如死。
楚霁云黑着脸在帐子外头发落人,“池边的人全部赐死。”
苏安跪在地毯上身子一颤,“是。”
于是楚纤歌顾不上难受,撕裂的声音透过纱帐传到楚霁云耳朵里,“别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