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族宗亲多数都安排在另外两桌,这桌以世家公伯贵女为主,皆因平阳想替太子相看哪家的闺女能入得了眼。
庆王品阶高,崔文熙自然坐在宾客的第一位,她的对面则是宣国公府夫人。
平阳同她们寒暄了几句,侍女开始传菜,最先呈上来的是四道开胃冷盘,分别是卤鹅拼盘、凉拌蕨苔、木耳和什锦。
四道冷盘盛放在碧玉瓷碟里,摆放得精细,分量极少。
主人家动筷后宾客才会动筷,侍女替平阳布菜,她浅尝一口蕨苔,算是开动。
崔文熙知道她家庖厨的卤味做得极好,同对面的宣国公夫人柳氏推荐卤鹅拼盘里的鹅肝。
柳氏兴致勃勃尝了一片,觉得甚好,忍不住问起做法。
平阳耐心讲解一番,随后打趣道:“看来四皇婶对我家的里里外外都清楚得很。”
这话把众人逗笑了。
崔文熙笑盈盈道:“我就空着肚子等着你们家的主菜下酒。”
众人再次笑了起来,气氛被她搞得活跃了些。
方才贵女们都有些拘束,现在放开不少,陆续动筷尝桌上的冷盘菜肴。
平阳不动声色观察她们,时不时同妇人们打趣两句。
冷盘用过后,稍后主菜被呈了上来,分别是锅烧海参、清炖燕窝、佛跳墙和烧鹿筋。
同时呈上来的还有惠泉春酒。
不擅饮酒的则可尝桂花酿。
平阳擅酒,今日高兴,拉着崔文熙陪她喝两杯。
芳凌生怕自家主子空腹饮酒吃醉了,赶忙把拳头大的炖盅挪过来,里头盛着半盅清炖燕窝,让她先垫肚子。
清炖过的燕窝色泽清透,添入少许冰糖,其口感细腻爽滑,崔文熙用了几口。
她对锅烧海参更有兴致,芳凌替她夹到碗里。
平阳看向她道:“四皇婶定要尝尝惠泉春酒,你若吃醉了,下午便在这儿歇着也无妨。”
崔文熙回道:“平阳莫要想着灌我,待我用些热食垫肚子再与你碰两杯。”
大梁的女郎们豪爽,几乎个个都会吃点小酒,甚至还会猜拳哩。
惠泉酒由泉水和糯米酿造,色泽呈琥珀色,口感柔和,很受京中贵女们的喜爱,宣国公夫人柳氏同平阳饮了一杯。
崔文熙觉得锅烧海参肉质弹嫩,挺合她的胃口,又多用了一块。
盘里的佛跳墙她嫌太腻,没动。
芳凌给她夹了一块烧鹿筋,其口感柔韧,酱香味浓,她又接着用了两块才作罢。
平阳再次邀她吃酒,崔文熙这回没有推托,陪她抿了小口,琥珀色的酒液入喉,顿觉柔润甘爽。
人们在桌上享着美食,听着亭子里的女郎们奏乐,好不惬意。
平阳嫌喝寡酒不得劲儿,便命人设投壶游戏,每人都要投,投不中的则罚酒。
京中高门贵族盛行投壶、击鞠、射击、打叶子牌等娱乐,人人参与,乐趣性大增。
今儿崔文熙手气不行,被罚了好几杯。
芳凌担心她喝醉了,劝了几句,她丝毫未放到心上,而是兴致勃勃同她们玩乐。
平阳见状,倒是很能体会她的心情,同芳凌道:“且让她玩着罢,估计是那些日心里头不痛快,早就憋坏了。”
芳凌欲言又止。
仔细想想那些日崔文熙不哭不闹的,哪怕心里头再不痛快都未曾发泄过分毫,今日喝了些酒,倒是彻底放开了。
哪曾想,平日里温婉端方的人,竟然也会借着酒劲亮出锋利獠牙,以绝对强势的姿态把庆王打压得满地找牙。
赵玥那祸包,功不可没!
第17章 拆台
不止女眷这边投壶饮酒作乐,男宾那边也气氛热烈。
人们尽情开怀,享受着春日里的美酒佳肴。
今日宴请平阳布下了十九道菜品,冷盘四道,主菜四道,热菜五道,汤羹三道,甜点三品,蔬果不算。
像燕窝海参鹿筋这些皆是滋补上品,特别是那道佛跳墙,更是采用鲍鱼等十八道食材秘制而成,可谓奢侈至极。
主菜撤下后,传上来的热菜有色泽红浓的烧子鹅、清淡的蒸鲈鱼、口感鲜嫩多汁的绣球干贝、葱香浓郁的葱油鸡和烩春笋。
崔文熙口味清淡,食用了少许春笋和鲈鱼,绣球干贝也用了一颗,便又被平阳拉去猜拳饮酒。
像她们这些贵妇,骑马猜拳,打叶子牌,击鞠听曲儿,饮酒作乐几乎样样精通,更有养面首的也不少。
比如永宁长公主,四十出头的年纪守了寡,没过两年觉得寂寞,便养了两个俏郎君当宠物玩儿。
只要你家中有权有钱,不畏世俗约束,怎么荒唐都行。
话又说回来,有武帝那老流氓做表率,他们赵家人的骨子里天生就遗传了叛逆基因。
言归正传,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伤心,原本是平阳劝酒,哪晓得竟把自己给劝醉了,失态地抱着崔文熙哭,说这些年熬得艰辛。
陈嬷嬷瞧着不成体统,连忙把她搀扶下去。
平阳却不依,非得扒拉着崔文熙不放,好似把她当成了自家男人。
崔文熙又哄又骗,好不容易才让陈嬷嬷等人把她给扶了下去。
现在办春日宴的主人家喝醉了,宾客还在畅饮开怀呢!
崔文熙不放心,先跟宴席上的柳氏等人打了声招呼,随后去厢房看了看。
陈嬷嬷已经伺候平阳躺下了,崔文熙在外头小声问:“嬷嬷,可有喂过平阳醒酒汤?”
陈嬷嬷应道:“已经用过了。”
崔文熙:“那就好。”
陈嬷嬷无奈上前,心疼自家主子道:“这些年自许驸马去世后,殿下就熬得艰难,今儿主办春日宴应是高兴的,一时开怀多饮了几杯,现下外头连个主儿都没有,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崔文熙安抚道:“陈嬷嬷且安心,有永宁长公主在,我亦会帮衬着,不会出岔子。”
陈嬷嬷点头,“那有劳庆王妃了。”又对婢女道,“赶紧去叫玲官儿来,听候庆王妃安排。”
芳凌知崔文熙也饮了不少,连忙让仆人送上一碗醒酒汤给她用,说道:“娘子可莫要再贪杯了,恐误了事。”
崔文熙应道:“我知道。”
待她用了醒酒汤,便前往如意馆找永宁长公主,她年纪轻,不便同那边的男宾们应酬,让永宁出面最适宜不过。
于是两人分工合作,崔文熙负责女宾,永宁则负责男宾。
商议好后,崔文熙继续回到宴席上陪女宾们用膳,她常年操持中馈,安置府中大大小小事务,这点意外倒难不住她。
三道汤羹传上来时,芳凌知道她爱食豆腐羹,特地给她盛上半碗。
不一会儿管事的玲官儿过来,崔文熙问她用完午膳后去哪里吃茶,她应道:“回庆王妃,凌香阁那边的茶房已经备好了,随时可过去。”
崔文熙点头,又问:“休憩的客房可安排好了?”
玲官儿:“安排好了,就在凌香阁里。”又道,“男宾安排在松涛亭那边。”
崔文熙叮嘱道:“太子的客房可要谨慎着些,勿要出岔子。”
玲官儿:“奴婢明白。”
崔文熙抬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又接着尝了两口豆腐羹,另外两道清炖羊肉汤和天麻乳鸽汤她没用。
直到最后三品甜点和果品传上桌,这场宴饮才算接近尾声。
侍女们呈上来的牛乳糕奶香浓郁,洁白如霜;咸口的肉丝松饼烤得金黄焦香,皮薄陷儿足;杏仁露醇厚香滑,口感细腻。
崔文熙觉得杏仁露还不错,也用了少许。
待女郎们酒足饭饱后,三三两两前往凌香阁吃茶消食,若是觉得困倦,也有客房供她们小憩。
下午还有击鞠、听评弹、看戏、打叶子牌等娱乐活动,人们吃茶的吃茶,聊天的聊天,小憩的小憩,自行安排。
把众人安置妥当,崔文熙才到翠微轩歇了会儿。
她饮了酒,睡得很沉,自庆王从魏州回来后从未睡得这般酣沉过,可见平日里过得并不省心。
芳凌见她睡得香甜,悄悄退到外头候着,下午贵女们还要游览园子,听评弹看戏曲,击鞠什么的,也需要她安排,需养足精神应付。
待到未时,凌香阁那边的女宾们有的开始去瑶台小筑那边听评弹,有的则去游览园子,陆续有人走动。
崔文熙也仅仅只歇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起身洗漱去招待女宾们。
曹老太君爱看《琵琶记》,她是长辈,崔文熙不敢怠慢,亲自去作陪。
当时太子赵玥也在那边的,被老人家缠着脱不了身,见到崔文熙过来,才稍稍耐着性子应付了会儿。
曹老太君问起平阳,崔文熙应道:“平阳吃醉了酒,这会儿还歇着呢。”
曹老太君摇头道:“那丫头重情重义,可有时候太过重情也不好。”又道,“许驸马走了三年多了,还出不来,往后余生可要怎么过哟。”
崔文熙:“婶婶说的是。”
曹老太君笑眯眯地看着她,慈爱道:“你这个做皇婶的通透,与她私交甚好,可得多劝劝才好,要不然活到我这个岁数,还有得煎熬。”
崔文熙应声是。
旁边的赵玥忍了许久,才问了一句,“阿姐现下还歇着吗?”
崔文熙:“我过来时曾去瞧过,还没醒酒。”
赵玥蹙眉,“外头这么多宾客,撂下了要如何安排?”
崔文熙:“殿下且宽心,有我和永宁长公主,我们应付得来。”
赵玥没有答话,他知道她擅处理中馈,宗族中公认的一把好手,有她操持定不会出岔子。
在这边陪曹老太君看完《琵琶记》后,崔文熙便去了一趟击鞠场,那边锣鼓阵阵,由永宁主持击鞠赛事。
庆王也在那边的,坐在台下摩拳擦掌。
见到崔文熙时,他冲她笑道:“元娘,等会儿我们也去过把瘾。”
崔文熙正几头忙,压根就没心思击鞠,回道:“四郎自个儿上,我不得空。”
她前去跟永宁说了阵子话。
没一会儿玲官儿来寻,崔文熙又离去了。
晚些时候平阳酒醒,隐隐听到锣鼓声声,马蹄阵阵,迷迷糊糊问:“这都什么时辰了?”
陈嬷嬷上前应道:“回殿下,已经是申时一刻了。”
平阳“哎哟”一声,猛拍自己的脑门道:“瞧我这记性,今儿高兴贪杯,竟把正事儿给忘了。”
她吃力地坐起身,吩咐道:“赶紧给我洗漱,我得去外头看看。”
陈嬷嬷搀扶道:“殿下且放心,外头的宾客有庆王妃和永宁长公主操持,没出岔子。”
平阳:“那就好。”
莫约茶盏功夫后,平阳才收拾妥当去寻崔文熙,当时她正跟西伯侯夫人张氏说话。
二人见到她过来,张氏朝她行礼,崔文熙问道:“平阳可歇好了?”
平阳道:“让四皇婶见笑了,今日高兴多贪了几杯。”
崔文熙笑道:“往后可要悠着些,吃酒的机会多着呢。”
双方同张氏说了一会儿才去击鞠场那边。
大梁贵族不论男女都喜欢击鞠,百姓也爱看,有时候他国前来进献时朝廷还会主办击鞠赛事。
几乎所有高门贵女都会击鞠,崔文熙自然也不例外。
不仅如此,她的击鞠技术算得上拔尖儿的,以前经常同庆王打夫妻档。
二人过去时那边正结束一场赛事,赵承延早就坐不住了,摩拳擦掌拉崔文熙上场打夫妻档过瘾。
那曾想崔文熙并没兴致作陪。
以往夫妻齐心,一个当前锋,一个做辅助,配合得天衣无缝,但凡二人上场,几乎没有败绩。
但今日崔文熙不给面子,貌合神离的两个人再也无法像以往那般默契了。
原本就有传闻说夫妻闹和离,这样一来赵承延便觉得面子挂不住,不痛快道:“往日元娘每逢击鞠必战,今日何故怯场了?”
崔文熙和颜悦色道:“今日吃了不少酒,手不稳,拿不住鞠杖。”
赵承延压根就不信她的鬼话。
击鞠场上不少人好奇地看他们,个个都露出兴致勃勃的八卦神情。
永宁怕二人闹僵扫了颜面,打圆场道:“长月击鞠技艺甚佳,今日我这个做大姑子的可得幸观览?”
她发了话,崔文熙怎么都得卖面子,便应道:“长公主发了话,长月不敢不从。”顿了顿,“可有什么好彩头?”
永宁看向平阳,笑道:“平阳,把最好的彩头呈上来给你四皇婶瞧瞧。”
平阳立马差人把她收藏的一对鸳鸯玉梳篦呈上。
那对玉梳篦颜色洁白,色泽柔润,一公一母,玉齿间能相互扣合,成整圆。
梳背上的两只鸳鸯雕刻得栩栩如生,一左一右,犹如相互追逐的小情人,意喻和美,最适合夫妻了。
平阳献宝道:“这对鸳鸯玉梳篦我可藏了许久都没拿出来,今日四皇婶若是夺了彩头,便赠予你了。”
崔文熙嫌弃道:“把它赠予我,委实糟蹋了。”
平阳:“……”
崔文熙心头到底不痛快,看向赵承延道:“要与四郎打一场也行,不过今儿咱们玩点花样出来,如何?”
赵承延皱眉,“元娘想怎地?”
崔文熙挑衅道:“往日我夫妻二人组合,皆是你当前锋我做辅助,今日咱们就拆开来组队打一场,我也想尝尝做前锋的滋味。”
此话一出,赵承延的脸黑了。
永宁却有些兴奋,看热闹不嫌事大,调侃道:“好啊,今儿就拆开组队,看你们夫妻俩谁更厉害些。”
众人全都露出八卦的目光看向那对打擂台的夫妻,无不充满着兴致。
永宁向在场的人们展示这场击鞠赛的彩头,高声道:“在场的诸位,谁有胆量出来同庆王妃组队打庆王,我永宁重重有赏!”
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没胆量去掺和这趟浑水。
永宁接连问了数次,在场都没有郎君敢上场同崔文熙组队。
赵承延似笑非笑道:“元娘你瞧瞧,谁敢来拆我的台?”
崔文熙不服气,梗着脖子同永宁道:“外头还有那么多郎君呢,我就不信全都是些孙子!”
这话把众人逗笑了。
永宁也觉得甚有意思,当即同自己的贴身侍女彩云说道:“到外头去问问,谁有胆量来同庆王妃组队打一场。”
彩云应声是。
众人窃窃私语,都觉得这场击鞠赛是没法打的。
谁吃了豹子胆敢去拆庆王的台?
简直是活腻了,作死!
哪曾想没过多时彩云竟然回来了,永宁好奇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寻着了?”
彩云笑道:“回殿下,奴婢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