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心里紧了一紧。
待灰尘散去,才看清那张楠木桌子已经碎成了几块,江潋站在其中,此时脸色有些黑沉。先是绷着嘴角看了砚川一眼,才又转头上下扫了宋言与宋肖璟一遍,“没事吧?”
宋言摇了摇头。宋肖璟咧着嘴摇摇头。
“那走吧。”
浮云站在一旁看了他两人半晌,见他们这副说走就走、加上砚川嬉皮笑脸的样子,眯了眯眼沉声开口。“二位是何礼数?”
砚川依旧专注拍身上的灰尘,顺嘴到:“礼数?跟你要什么礼数,你都要绑架我朋友了!娘了个腿儿!这黑色耐脏是耐脏,可它沾灰啊!”
纪云半阖下眼,目光转向江潋,忽然以聚灵音道:宋言必定会嫁我为妻,她与你们同行不过是为了找回父亲。我会将她父亲接回,她自不必在随你二人赶路。今日之事我不计较,二位自行离去吧。
江潋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你说嫁给你就嫁给你吗?”
砚川挑眉,“我们俩听了许久屋顶,也没听见宋言答应啊!”转头又对宋言道:“他说你答应了嫁给他,将来给她洗衣做饭生孩子,也不会再跟我们往碧云山去了,叫我与江潋与多远滚多远呢!”
纪云神色一紧,聚灵音又道:休要乱说一气。
砚川猛地睁大了眼,“你说我们该死!说我们两个是白痴弱智…我没看出来你用词竟然这么龌龊!你你你!好可耻的人!”
纪云面色变青再绷不住,脱口道;“你!”随即又转向宋言道:“我没有!”
宋言没什么表情,只转头看向江潋道:“他方才在与你对话?但我却听不到?”
“嗯。”
但江潋的面色也不太好看,见砚川还要开口,伸手将他扯住,忍不住冷着声音对他道:“行了,别再说了。你带他们两个先往外走。”
砚川好笑的点头,“我胡诌的罢了,咱俩又不是真的白痴。”边说着便转身往院外走去,“宋言,还有那个谁,跟紧我。”
宋言最后瞥一眼纪云,道了声“好。”随即被宋肖璟拉着跟在砚川后面出去。
江潋自他们一出去便折身挡在门前。与纪云道:“你如果现在将事情说出来,或许不会酿成大祸。一切还都来得及。”
“我要的,就是酿成大祸啊…”纪云眼神越过他肩膀,看向外面缠斗起来的人群。语气里没有什么感情。
“我靠,江潋!比我想的难缠得啊!”
砚川惨叫忽然从外面出来。
江潋侧目,就见那些傀儡源源不断的涌到砚川与宋肖璟身上,只宋言安全的站在一边。
砚川与宋肖璟此时已被团团围住,能看见人群顶上两人刀剑飞舞,其中不断溅出白色碎屑。
那些傀儡一旦被刀剑砍断,就立刻变成白纸一样的东西。现下已是满地碎屑,却依旧有源源不断的傀儡从外面涌进这个小院,扑向两人。
宋言上前去拉,却连落脚之处都没有,虽然那些东西不伤她,却也将她撞得东倒西歪。
一个飞身跃到院中,江潋将她扶稳挡在身后,长指做印,一道符文掷出,符文立时化作火焰扑向成群的傀儡。
那些东西一沾烈火瞬间扭曲燃烧起来。却连个惨叫的声响都没有。
江潋这时抓住宋言手臂带她腾起,下一瞬两人就站在了屋顶。垂眸去看研川宋肖璟,与他二人道:“从上面走。”
第65章 御剑
砚川叫江潋一把火相助总算脱身,瞧见烧了一地的灰,又见院外开始涌进更多傀儡,连忙应声“好!”
待一跳上房顶,就见宋肖璟又被围住了,“靠,把他给忘了。”
借着江潋的又一道咒火扫去,砚川迅速跳到宋肖璟身侧,连他一起带上了屋顶。
“江潋!这浮云绝不是好东西,你不乘此机会收了他!额…”砚川话声一顿,心口却在这时忽然一阵巨疼。“怎么回事…”
“这院里埋了东西,先走。”江潋指尖画出一道符咒,快速贴在他心口,“暂缓。”
但那些没有表情没有感情甚至没有生命的东西却不等人,像是甩不掉的牛皮糖又从屋顶四周密密麻麻挤上来。
砚川喘息一瞬,觉得舒服很多,拧眉看着周围又围过来的东西,头都要大了,“这些东西根本烧不完。瞧这架势,便是出了这庄子也摆脱不干净,这般缠人,咱们迟早要被耗尽了体力。”
说着快速将长剑抡起,一道青光闪过,又砍碎了一批东西。“额啊…”紧随着的,又是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
“你,你没事吧…”
宋肖璟一把将他撑住,手里长剑翻飞,挡在两人身前。
“别在用法力!”江潋厉呵。
目光投向院子中央的纪云,眉头压下,再次凌空画符,待闪烁着白色光芒的灵符浮现半空,双臂动作之间,灵符迅速变成了千千万万之多,下一瞬就犹如利剑射向每一个涌上来的东西。
顷刻之间,那些东西便没了动作,扑啦啦往屋檐下开始坠落,渐渐堆成小山一般。
而那灵符穿透傀儡的瞬间,就会有细针一般的白光刺向浮云。
原本面无表情的浮云面色一紧,渐渐往后退去。可这些银针就像他的这些傀儡一样,躲不开,甩不掉。他瞬时掌心握紧,想要招来更多傀儡替他挡住,动作间微一仰头去看,却见江潋正冷冷紧盯着他,脸色已经有些泛白。
看到江潋如此,纪云忽然心头一松,暂且按下催动傀儡的手心,与江潋道:“想必你的元神还没彻底恢复,你既知道我院中埋了东西,还不收手就擒?且,我只要宋言,把她留下,即刻放了你们。”
江潋掌着灵符,此时有汗顺着他侧脸滑到下颌,听了这话,牵了嘴角笑了一笑,“你埋的这东西邪性,还不认你这主子,我倒想看看咱们两个谁先撑不住。”
砚川缓过疼痛,苍白着脸想通了其中关节,立刻想要阻止,小声与他道:“江潋,不可如此硬对,你还没恢复好,这样过于伤身!让我抗一会。”说着也管不了自己心口的刺痛,再次挥起了长剑。与江潋一起破除傀儡。
原来也不是江潋心口不疼,只是强忍着罢了。
但纪云却是先撑不住了的那个,随着再次涌去的一波傀儡,他只觉口中忽然变得腥甜。眉心压低,只得收起掌心之力,此后,便不再有新的傀儡涌出。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垂在身侧的手臂这时颤抖的不得控制。
江潋砚川两人瞧准时机,斩下最后一波傀儡之时,迅速拖了宋言与宋肖璟两个沿着屋脊飞身闪去。
宋言努力跟上他们奔跑的步伐,但到了屋顶边缘也不见江潋停下,只依旧抓着她一跃而起。
双眼瞬间睁大,却不等身体坠下,就稳稳落在了什么东西上,惊魂未定低头去看,就见一柄剑样的光芒踏在脚下,正带着她与江潋飞速略过了重重屋檐。
再往下,便是浮云偌大的庄子。
纪云这时被一股巨大力量顶的后退几步,扶住胸口抬头去看,早没了几人身影,缓缓吐出口气,自语道:“且由你再游玩几日。过几天我再接你回来。”
话音落下,就有血痕从耳道流出,沿着脖颈蜿蜒而下。那双眼睛也再次泛起了血红。成了那日竹林中,与宋言相见时一样的虚弱模样。
“公子!可伤的严重?”
王寻慌忙上前将他扶住。
纪云微微偏头看他一眼,却没说伤势,只哑着声音道:“听说你又收了个孩童?”
王寻面色一僵,垂下头去,“是…那妇人领着孩子专程求到了跟前…”
“我的话你当成耳旁风了?书院已容不下再多的人,说了不许再收便一个半个都不能,这话你是听不懂?”说到这嗓音渐低,又一股腥甜之气自喉间涌出,直冲的他闷闷咳嗽起来。
“小人…小人怕是公子心软了…”
下一瞬,一记脚力踢在他腿上,人瞬间仰到地上。
“我竟不知道你还能做的了我的主了?”
王寻顾不得腿上巨疼,只仓惶爬起跪在地上:“小的不敢!我知错了公子!”
“再有一次,就将你与那骨灰埋在一起,滚…”
小厮听到骨灰二字顿觉双腿发软,连忙倒是。
宋言头次这般御剑飞行,全靠江潋抓着她手腕的大手才稳得住身形。回身去看,就见幸存的几只傀儡与他们好像有吸力一般飞了过来,不过顷刻,就又叫江潋的一把火焰烧成了灰,洋洋洒洒散落下去。
御剑不过片刻,也不知道是到了什么地方,剑速不减,只越来越贴近了地面飞去。稍一接触地面,砚川与宋肖璟瞬间被抛在了地上,沿着地面滚了几下才算停住。
江潋瞧准了时机,待即将贴近地面之时,一手攥紧了宋言手臂,另一手迅速握住伸出来的粗壮树枝,借着一颗大树之力猛地停下了飞行。
宋言被这股骤然停下的惯力晃得前后摇摆。待渐渐停下,仰头去看,就见是江潋一只手臂吊在树上,牢牢抓着树枝,一只手臂紧紧攥着她。如此这般,才免去了像砚川与宋肖璟一样滚在地上。
在垂头去看,自己双脚离地面不过四尺。
江潋也瞧清楚了距离,与她道:“我松手了,你落地时稳一些。”
“好。”
待她落在地上站稳,江潋也随之跳下。垂眼看了一眼掌心,已被树皮磨出许多血痕。
“疼死老子了…”砚川抱着在地上磨破了的手肘直喊疼,玄色衣裳裹了满满一层土灰。喊完了疼,又气急败坏到:“浮云那庄子里埋得到底是什么玩意啊!我连我的小青龙都驾驭不住了!”随即看看江潋又道:“你方才也控不住剑了是不是?”
江潋点头,“应该是邪魔的骨灰,埋了不超过三天,所以他自己都还掌控不住。”
砚川登时激动的从地上爬起来,“怪不得!我猜他还祭了不少法器,在那玩意头上动法,可不最损心脉嘛!这家伙凡人之躯怎么扛得住,又怎么能借助那玩意操纵傀儡?”
江潋抬眸看了宋言一眼,道:“谁说他是凡人?已经入魔了。”
第66章 他已入魔
“你说他已不是人类?”宋言果然上前两步惊讶的问到。
“嗯。”
所以,纪云给她倒茶水的时候,手才那般冰冷。
砚川也很惊讶,“我今日见他确实也觉出些不对,但想到那日竹林初次见他,明明就是个孱弱的躯体而已…”
江潋道:“我猜那时正是他渡魔的虚弱之期,所以察觉不出。不只你,我那时也没发现。”
砚川恍然,“应该如此,怪不得那时他看起来随时要断气了一样。”
宋肖璟这时抱着头也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斯哈的揉着撞在石头上的脑门,一面蹦到宋言面前扯着她手臂观察,“你摔着哪了?”
宋言将他大手推开,道:“我没有摔着。”
随即又拨开宋肖璟捂着脑门的手,就见只是有些发红,还好,没有头破血流。
目光又转向江潋,毫不犹豫捉住他手腕翻转过来。这一看登时吸了一口冷气,擦痕之处多少有些血肉模糊,其中还有许多树皮碎屑粘在伤口。
眉心拧起,“得快些回去给你们清理伤口。”边说着,边伸手去捡了几块大的碎屑拔出来。
宋肖璟见状瞪大了眼抬手就要去拉她,但想了一瞬还是还是将停在半空的大手收回。到了嘴边的话也没再说出口。
毕竟江潋是为了护着宋言才伤了手。也得亏了他们两个把他跟宋言救出来。自不好再在这关头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
心中憋闷,立时碎念着骂起浮云来:“浮云那缺德玩意,都是妖魔了还想叫你嫁给他,他是想把你也变成妖精啊他!”
掌心传来刺痛,江潋垂眼去看,就见宋言低垂着脖颈极认真的在给她挑脏东西。又取出帕子轻轻给他擦拭伤口。
“无妨,等了回客栈用水冲洗一下就好了。”
宋言没有抬头,也没有立刻说话,只继续手上的动作。
待清理的差不多了,才抬起眼来,面上有些踟躇,犹豫道:“下次…与砚川他们一样摔下来就是了…我经得住摔。”
她心里明白,江潋念她女子身份,才常常这般照拂她。若不是为了她,他也不过地上打个滚的事,何须将手伤成这样。
这话江潋听了忍不住挑了挑眉,有些想笑,随即又听她接着道,“今日…多谢你与砚川…你们原本不必为了我们这样辛苦,你们不来也是情理之中,而且,我们什么都帮不了你们…”
她内心有些愧疚,方才那般凶险场面,于江潋砚川来说,原本可以避过的。
其实他们不来又怎么样呢,他们还是照常赶路,甚至少了她二人拖累。
但她心中隐隐明白,自己敢去纪云的庄子,也是清楚江潋一定不会丢下他们不管。她清楚记得砚川说过,即便是八十岁的老翁,江潋也不会见死不救。
因此,她才更加愧疚。
江潋将那枚帕子接过,与她道:“我来吧。”
又道:“你且听我说。”
随即,又去看着宋言的眼睛,与她说到:“其一,浮云并非善类,我与砚川必定不会放任你们遇险。其二,你想知道的,也是我们想知道的。”
砚川看出宋言脸色不好,也接话道:“没错,方才我两个在屋顶上听了许久当真收获不小,尤其叫你诈出了碧云山就是祸起之地!此为重中之重,免了后面多少猜测波折?”
“可惜我没能问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问不出来的,你不必多想。”
宋肖瑾也点点头道,“我瞧他也嘴紧得很,不过好歹也知道了伯父与兄长暂时无忧,现下咱们还是回先前的客栈落脚吗?那个浮云会不会在找回去?”
砚川不屑道:“那家伙伤的不轻,一时半刻动不了,再说,出了那个庄子,没有骨灰在他身边,他可不是我的对手。不想死尽管过来就是。”
江潋道:“还回先前客栈,青素云还在客栈之中,明日一早想办法在进旗岭山。走吧。”
“嗯,只盼明天能顺利进了山里见一见那人。”
宋言这时却忍不住轻声道:“纪云他,怕是经历了什么苦楚,从前…”从前纪云那般纯善啊。
话没说完,自己摇了摇头又将话咽下。
待几人上了大路,宋言这才发现,好巧不巧,又是昨日她与江潋回镇的那条土路。“想必还有些路程。”顿了一顿,又道:“你是故意到的这处?”
江潋颔首:“门中规矩,凡世间不可随意御剑。这处荒凉,不易叫人看见。”
“原来如此。哎?”
几人随着宋言声音看去,就见一辆马车缓缓走近。宋言看了半晌总算确定,巧了,还真是那对夫妇。
这二人砚川也认得,毫不犹豫立马抬手招呼他们停下,“二位今日还是往旗岭山镇子上送稻草?”
“呦!是你啊公子,正是正是,今日还是往镇上去,养牛的人家要了稻草,不光今日,明日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