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川这时看向南山与周毅,低声道,“劳烦你二位带着几位女眷先行下山,此处,不宜久留了。”
现下的场面,几个人里只有南山周毅能分身护住几个姑娘。砚川云唳江潋三人,是断脱不了身的。
伏在周毅怀中的少女仰头去看周毅,颤着声喊他;“周毅…”
周毅考虑一瞬,暗道无法,只好与南山对视一眼,抱拳道:“我将她们送下山去,留南山先生照看,再回来助于你们。”
“…周毅…”
“不会有事,放心。”
齐三这时苍白着脸也看向云唳,云唳叫她看得心里发涩,无奈将她搂到身侧,笑着吻了吻她眼角,柔声道:“这桩事得处理好,你乖乖下山等我。我稍后就来找你,好不好?”
齐三却觉得不好,那些傀儡看起来没有她的云唳厉害,可她就是莫名的担忧害怕。摇了摇头,恳求道:“你跟我一起走好么?”
云唳叹气,拍拍她后背,“我向你保证,没有危险,你只管放心等着我。快走吧,等会我心里记挂着你,伸不开手脚啊。”
齐三听他说完,心中考虑清楚,含着泪去牵周毅身前女孩的手,又去抓宋言的手,道:“走。”
宋言张了张嘴,回身去看江潋所在的方向,心里糟乱不堪。
砚川这时推了一把宋肖璟,道:“你还杵着干什么,跟他们一起走。”
宋肖璟不动,两脚死死定在地上。看他道:“我不走,我能给你帮忙。”
砚川眸色渐厉,冷到:“走!”
这时一直不发一语的王寻却忽然笑的前仰后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别做梦了各位,今天谁都走不了。整座旗岭山都布了拘灵阵。任是你们其中最厉害的那位,也要耗上许多功夫才能破阵,凭你们?还没碰上阵壁,就得魂飞魄散。连肉身都得炸成血沫,还是老实待着吧。”
听到拘灵阵,砚川眼底彻底暗下。啐道:“果然是邪魔歪道的东西,什么毒用什么。”
王寻冷冷一笑,目光却落在宋言面上,悠悠道:“你最容易坏事。先将你杀了才最安心。”
话音未落,双手一摆,那方才站立不动的傀儡便纷纷扑向几人
第92章 驱邪剑
几人一惊,云唳周毅率先将两个姑娘护在身后。待傀儡近身,已是看不清是何场面,只得召了兵器砍砸。
砚川却发觉这次的傀儡与上次的很不一样,行动间不在是一味地贴身围堵,而是有了招式。想要将他们砍成碎屑,须得费力过上几招,虽不太难对付,却架不住目不暇接耽误时间。
他祭不出江潋那般的火焰,心念一动,对云唳急道:“既是纸做的玩意儿,你不是能操控河水!用水浇他们试试。”
嘴中说着,眼睛不忘去瞥身后的宋肖璟与宋言。
宋肖璟还好,身手矫健,软剑又使得行云流水。只是宋言面色苍白缓缓后退,随时都有危险。
南山这时上前将云唳挡在身后,“我替你挡着,你运水试试。”
云唳不多耽搁,双臂抬起,霎时带起一阵疾风自衣袖之间穿梭。南山不过替他当了少许时间,便有一股股水流迸出,在云唳袖间穿梭游走,待他抬手,水柱便似飞龙冲天,汹涌飞向一众傀儡。
傀儡叫水龙围卷成一团,却是不怕水的纸张。一众傀儡不见半点洇湿破坏,好在下一瞬就被水龙大力纠缠捆紧而撕碎。
但云唳调水不能时时不断。那些傀儡却源源不断。
“怎么办…如此下去,只怕体力消耗殆尽了。”
南山这时哭丧着脸大喊:“老子是避祸来的,怎么偏避到了妖魔窝了?!”
宋肖璟累得面色有些苍白,却不忘回他一句:“怪你倒霉就是了。就这点运气,还躲什么?不如你也跟着去碧云山剿了这帮王八蛋,日后安安稳稳,你想活多久活多久。”
南山手下不停,呼吸一窒,回道:“老子觉得,你他娘的说的有点道理!”
那王寻立在一旁看了许久,见他几人总算累的不能分身。又挥手送上一批傀儡齐齐围上砚川。
自己则滑出把匕首,几步奔到宋言身侧。匕鞘滑落,寒光映射在宋言脸上。眼见得那匕首朝着她颈间狠狠刺来。宋言身子一晃,立时朝后仰去,扑通一声落入湖中。将将躲过那刀锋。
宋肖璟砍断遮挡的两个傀儡,眼睛睁大,还当宋言被刺进水中,急的一声大喊;“宋言!”
飞身奔向湖边,却叫一傀儡捉住了腿脚。眼里一狠怒的要喷火,手中剑狠狠劈下去。自头顶将那东西砍成两半。好容易挣脱了,余光却瞥见王寻执着匕首也要跃进水中。
心口抽紧,只觉气血都涌到了喉间。
这时不待他动作,就见一人影飞来,将王寻一脚踢翻,又一道红影扑进湖中。正是江潋。
几人瞧清楚江潋将宋言捞起,心头具是一松。也发觉终于没了源源不断的傀儡而出。
纪云看着被他踢翻在地的王寻,劲间青筋暴起,斜侧里看了眼被江潋托出水面的宋言。闭了闭眼,一脚踩上了王寻后颈,弯下身去凑近了他些,阴恻恻道:“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善做主张,王寻,你是嫌命太长了?”
王寻趴在地上,叫浮云踩着后颈支不起头。只好贴着泥地颤声道:“主子,你是要成大事的。不能…不能被女子绊住手脚…”
浮云忽的笑了一声,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我倒是,劳烦你费心了。再一、再二、不再三,你歇了吧。”
指尖捻起王寻手中那把匕首,轻轻抵在他胸口右侧,找准了位置,刀尖一点点扎进去。缓慢又变态似的温和。
“主子!我是为了大业!你横遭非祸之时、全家毙命之时…额啊…谁…谁为你担忧过啊…啊!你看她,她可会真心跟你?她只会坏了你的事啊…”伴随着王寻一点点细碎的惨叫呻吟。刀尖也一点一点扎进血肉,直至触到了地面。
眼见得王寻彻底被扎了个透凉。浮云才缓缓直起身子,抬手将垂在脸侧的帽带抛在身后,随即。猝不及防的抬脚踩向那刀柄,仰头看向众人,面上甚至带着清浅的笑意。脚下却丝毫不怠灌足了力气踩踏下去。
一声惨嚎,刀柄深深陷进王寻胸口。又穿过血肉插进泥土几寸。
那惨叫之声短促一瞬便恢复寂静。渐渐的一丝黑气自他胸口溢出。方才还挣扎的腿脚也不在动弹。
浮云看着被江潋横抱在怀里的宋言,缓缓将脚从那尸体上面抬起又落回地面。全然不顾脚上沾的黑血。目光又落回了尸首身上,就见那尸首被匕首刺穿之处的黑雾越散越多,又变成了烟尘一般,蔓延的越来越大,直至那尸体整个消失化作粉齑。
宋言此时双手缠在江潋颈上,江潋一手拖着她膝弯,一手捏了捏她两颊,急急问她“宋言?有没有事。”四下里看过,身上没伤,只是知道她不会游水。怕是呛着了肺。
宋言目光对上他的,摇了摇头,叫水泡了许久,又狠狠咳出几口脑中才总算清明。
从江潋身上滑下。却发觉江潋手又攥住她手腕。正不解何意。就见他闭眼一瞬,剑指做印定在胸前,随即,一股温热自相握的手腕传遍浑身。方才还湿漉漉的身上渐渐有了干爽之意,那些附在衣物皮肤上的水分渐渐凝成一团水汽,与身体剥离开来。
浮云将目光撇开不去看他两个,踱步走入竹屋的栏杆小径。
湿气尽除,江潋将她手腕松开,目光落在那群孩子身上。再看浮云,就见他已立在竹屋顶上,先是四处扫视了几眼,随即居高而下看着众人,眼中是蔑视与不屑。
江潋这时冷冷开口:“我就说,善名远扬的浮云公子不简单,今日才算知道了个中关键。”
浮云嗤笑,“得大家抬爱,给我送来了这么多孩童。”他目光也扫过那些孩子,不可抑制的红了瞳孔。叹了口气。看向云唳。
“旗岭山不大,方才转了一遍,就这座竹屋尚算精致,我猜,趋邪剑是不是就在这竹屋下边?传言趋邪剑不沉石土,遇水却柔。这山头水不少,但这处的却最好。”
云唳面色一变,不待开口。浮云立刻勾了嘴角,悠悠道:“猜对了。”
“浮云!”
江潋急呵。“你当真要昨个万人嫌恶的妖魔?”
浮云垂目睨他,“当妖魔有什么不好?当人又有什么好?人生不易,生老病死苦,怨憎会,求不得,十事九不易。本就已经磨人心身。”
“你本也是人类,当真要叫天下大乱吗?你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知道如果妖魔一旦掌控人间会是什么场面?收手吧!”
“收手?”
浮云拧眉听他说完,浅浅摇头。
“想过收手,但今天不行。来不及了。”
第93章 难捱
“生老病死苦,我体会过了生苦、病苦。怨憎会、求不得…呵…”眼中怨念聚起,接道:“我都体会过了,确实叫人觉得磋磨不堪。所以,我又何必顾着别人感受呢…”
宋言眼中微颤,听他如此碎念,万念俱灰一般想要成魔。心中一时想起从前的纪云。从那般纯善真诚的纪云,到如今一心赴魔的浮云。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此。
“纪云,你到底怎么了…从前你不是这样的…”
浮云眼神落在宋言脸上,看了许久,没有出声。
宋言忽又想起上次在他庄上的一番交谈。他说纪家满门死尽,就活了他一个。此时见他这般了无生念之态,心口一疼,似乎能够与他感同身受,眼中浮起了一层水雾,又道:“你家中…究竟是何境况,是何逮人所为,纪云,你别再执迷不悟,我答应你,回临安之后,我必定托父亲到御前请旨,为你家人翻案复仇。”
浮云听他说完,眼睫颤了一颤,眸中暗红翻涌,忽的笑了一声。笑的肆意又无奈,好一会才盯着宋言的脸缓缓道:“我那时候跟你说什么?我说你不会想知道凶手是谁。因为,灭我纪家满门的人,是我自己啊…”
“什么…”
这话无异于是一石入水,激起千层浪涌。
宋言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呢喃出口:“为什么…”
“为什么?”浮云收起了笑意,许是站的有些累了,慢慢屈膝坐在了屋脊当中。才又不紧不慢开口道:“离奇得很呐,因为我父亲南下寻货遇上了个狸妖,那东西附在了我父亲身上,叫他染了妖毒。知道染了妖毒人会怎么样么?”
宋言摇头看向江潋。江潋心中已是明了,低声沉沉道:“会贪吃人心。”
众人心神具是一阵窒息。
“不错,我父亲初时还只是常染风寒,十天里有七天冷的要命,暑伏天里也得点上火盆才行。请了无数郎中名医,无济于事,直到…他把一个年迈郎中的心刨出来吃了。”
“我那日看着那满地的血肉,吓得差点晕过去啊。”
“但谁又能想到呢,妖毒传遍了我的母亲、兄姐、当然,还有我。不过短短五日,纪府死了十几个婢女,都是叫刨了心脏。我有时闻见那股子血腥味,竟然觉得有些心动。可是我是人啊,我怎么能吃人呢?那心脏那么恶心,我甚至…看见自己的小妹,都险些下手。于是我就用刀子扎自己,确实管些用,每次忍受不住就挨上一刀。可是…你们说,这哪里是长久之计呢?”
他忽然哼笑了两声,眼角沾上了点湿意。
“我看着我的父母亲人像畜生一般…我就想着,我那把短刀刺自己,不如替他们解脱了。你知道手刃自己至亲是何种感受吗?看着他们消停了,我…又痛快,又难捱啊…”
说到这,他面上渐渐勾起个邪肆至极的笑意。
“后来,我将我那唯一没染上妖毒的小妹托付给那位德高望重的主事,一并献上的还有纪家所有钱财货物。呵,我预自裁之际,听见了满街的喧嚣,原来,满城的百姓,一人填了一把柴,把纪甯当妖怪活活烧死了,纪家奴仆百人,也被一把火活活烧死了。”
宋言呼吸一滞,眼中湿润起来,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轻声道:“纪云…这不怪你…”
浮云却低头看她,认真的问道:“宋言你说,上奏皇帝有什么用?”
宋言有些哽咽,“没用,我知道了,是你受苦了,我明白了你心中的难受。可你为什么又要成了魔呢?岂不也成了跟那些妖物一样?”
“因为那些人还活着,所以我不甘心死啊…我如何甘心纪家如此轻易付之一炬呢。我不入魔,妖毒就要把我变成个非人非妖的丑陋东西,为了活下来,报仇雪恨,我只能入魔,我既入了魔,就要做那最邪毒的魔,狸妖也好,那些恶人也好,见到了,我伸伸手就能捏死,不好吗?”
宋言与他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要报仇对吗?但是你听我说,狸妖或者是其他的妖物,如此作恶的妖物,江潋与许多仙门会把他们都斩杀!我也同他一起为你报仇,你入了魔没关系,只要你能活下来,能舒服一些,但是纪云,不要做错事。还有碧云山。天羽道人说,碧云山将搅乱天下,你为什么要与他们勾结一起。你停手好不好?”
“我与碧云山是合作的关系,是他们帮我入了魔,也许诺给了我很多东西。我给自己将来谋一条好出路罢了。怎么能停手呢?”
宋言看着他那副邪肆的样子,察觉似乎谁都不能在撼动他的决定。
看了四周孩童一眼,嗓音颤抖又道:“可你将这些孩子带到这里是做什么,他们做错了什么,将他们放了好吗?”
浮云笑着看她,“放不了…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只不过跟我一样,倒霉罢了。我带他们来,是要这水里的那把驱邪剑。神仙癫迷成邪,几百年才出那么一个邪魔,是为六界之中最难对付的一种,无望山关押了多少邪魔?这把驱邪剑镇在无望山千年,是为镇杀邪魔之利器,早就不知炼化了多少邪魔魂魄。听闻是云氏一组掌管…”
目光转向云唳,嗤道:“我去寻过,你还剩下的几个兄弟口径一致,都说在你这。叫我好找,不过,筹集这些孩童也要些时间,不太碍事。”
云唳顿时面色苍白如纸,听他说完,只觉浑身冰冷。齐三将他手握紧,才传去了一股热气,叫他心稳住一些。
宋言心中愈发不安,去扯江潋袖子,“为什么要筹集这些孩子?”
江潋嘴角禽着霜雪一般。沉沉道:“孩童的生魂精纯,能将趋魂剑喂饱,谁喂饱了他,谁就是他的主子。”
“那岂不是…要这些孩子的命。”
“嗯。”
宋言不可思议看向浮云,立即到:“纪云,你…”
浮云却起了身,将她打断,“我早说过日后会慢慢都告诉你,现在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也该办正事了。你等着我,我带你回家,在将你父亲接回。”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腕间轻转,那沉寂了的傀儡再次开始动作。衣袖挥动间,手中几粒黑珠浮现。携着戾气掷向江潋。
黑珠破空,瞬时碎裂开来,散成一团黑雾,雾中萧杀之声响起,几个浑身黑甲的魔将自雾中出现,举着长刀挥向江潋。其余黑雾也化作了密密麻麻一片红眼黑鸦扑向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