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头看了眼照料孩子的齐三,神色渐暗,“如果要将孩子们的魂魄放出,就得有人做引叫他继续吸食,吸食之际,便也是它最松懈之时。驱邪剑最喜欢邪魔魂魄,其次是仙魄,再是修习之人,最后便是孩子。”
犹豫一瞬,他还是坚定开口。
“稍后我将自己魂魄祭出,江兄你应当可以将那些孩子的魂魄引出。”
“不可!”
南山将他打断,“你好容易才修得圆满,你…你老老实实留下。”
云唳苦笑一声,“我云氏一族看管驱邪剑百年,在我这出了岔子,又有这么多孩子失了魂魄。必是该我来担。只是对不起我那小夫人…”
江潋皱眉开口;“别急,再想想,可还有别的办法。”
南山看向江潋,抚了把胡子,问道:“若是这邪物吸食松懈之际,你可有办法叫他将魂魄都吐出来?”
江潋思索一瞬,道:“引魂符应当可以。”
南山颔首,道:“不错,但也势必要趁它最贪婪松懈之时,才有七成把稳。只是,吐出了孩子们的魂魄,这把剑又当如何安置,安置何处?”
江潋心中早有定论,“我预将它暂且封印,以镇魂符,加上我的血,暂封半月不成问题,此后…便带在身上,只能慢慢想办法。”
“嗯,也只能如此。”
南山点头赞同。说罢扫视一瞬四周。眼中沉沉只觉一片凄惨,火烧去了许多树木,漆黑一片,所在几人皆满身是伤,几百个孩子更是躺了一片唉声不断。
“今日不过一个浮云公子,就造成了这种惨况。日后,若真妖魔当道…又会是何种场景。”
砚川道:“会像三百年前一样,妖魔至高,人类沦为食物、奴隶…”
南山望着残迹的双目眯了眯,忽然轻笑了一声,“呵,这天下真要如江潋所说了,覆巢之下无完卵…我还躲得什么劲儿啊,又躲到那里去呢?”
沉长叹息之后,南山再次悠悠道:“如此,今日告别几位,往后…有缘再见吧…”
众人目光转向他,正不解他要去往何处,就见他话音刚落之际,已是飞身去了驱邪剑一旁。
“别…”江潋立刻抬手想拦住他,却还是为时已晚。
南山长袖挥舞,屏气敛神,已开始将自己魄体逼出。
此时口中大喊道:“江潋!还不快动手,仅我一人撑不了多久啊!”
“南山先生!”云唳看清他动作,眼眶瞬时红了。“不该是你!”
却说什么都已无用。驱邪剑感受到修行者的魄体靠近,试探一瞬,立时开始了贪婪的吸食。
江潋只觉胸口顿闷,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已是下定决心。咬牙飞身而起,手指结印,一道结界将这一小方天地罩在当中,长指迅速波动,便有几枚引魂符篆自袖间飞出,齐齐飞向驱邪剑。
那剑身敏锐的嗅到引魂符,大力震颤几瞬想要抵抗,加之南山一人精魄很快就要消失殆尽,不过刚刚引出几缕魂魄,便缓慢停下了吸食。
江潋暗道时间不够,额间立刻滑下许多冷汗,心道怕是要辜负南山先生一番牺牲。正想如何让时间延长一些,就见身侧一道白影闪过。眉间松动,不可思议看向扑倒驱邪剑一侧的梁四娘与怀生。
“南山先生一人的精魄确实拖不了太久,加上我与怀生,望江公子真能保下旗岭山的安稳。事闭之后,还请将我二人葬于一处!”
驱邪剑嗅到新的精魄,能够叫白骨复生的精纯之气太过难得,谨慎全无,忍不住贪婪的放开了吸食。
江潋眼睫颤动,绷紧了唇,嗓音颤抖:“江潋必不负众望!”
引魂符再出,似成群黄碟涌向驱邪剑,再次将那呼之欲出的孩童魂魄引来。
如此,便是驱邪剑的抵抗与江潋的引魂之术两股力量拉扯不休。
江潋眼眶微红,越来越绷紧全身之力,额间汗流顺着脸颊轮廓流到下颌。手上丝毫不松,却觉那家伙被激的吸力更盛。
心中暗骂这东西邪性,闭了闭眼,开始凝神聚气。片刻时间,顿觉一股子热源自丹田窜起,火烧火燎的冲向喉间,双眼这时猛然睁开,就见其中似是廖云绕雾。口中厉呵一声。引魂符霎时炸出许多白光。
浑身灵力运出半数,总算将驱邪剑彻底打开。一时间,那些孩童魂魄便如泉水喷涌而出。胡乱的窜来窜去,好在江潋提前布了结界阻挡,魂魄游荡片刻,便都寻了自己肉身回去。
等驱邪剑察觉到不对劲时,魂魄具已归位。吃到嘴里的东西又叫吐出来,似乎气急了,震颤几息立刻又燃起一从烈火。
江潋指间转换,又急急召出镇魂符,心知镇它不易,长指凝结灵力一弹,几张符纸化成百张,长指低到唇畔,齿间用力,鲜血顿时冒出。
带血的指尖一把扫过符纸,顷刻间齐齐抛出。成群黄蝶是的符纸再次围向驱邪剑。
而那符纸竟是不怕火焰,径直逼近剑身,但到了近处之时却忽然被它震得粉碎。
如此,一张接一张带着江潋灵力的符篆生扑上去,层层叠叠,碎成残渣的混着来不及碎裂还算完整的符纸极力的去裹挟驱邪剑。
江潋此时看准时机,立刻再结镇魂之印,果断将那裹满了符纸的剑柄攥进手中。
初一握上,邪肆的力量逆着腕间猛地窜向手臂,顷刻震碎了半身衣衫。
喉间闷闷的咳了一声,咬牙沉肩灌去半身之力,终于将它定住一瞬。
抓紧这短短一瞬,几张完整的镇魂符霎时缠紧剑身,江潋迅速挤出指尖鲜血,从头至尾贯穿剑身。
红光闪烁,那把驱邪剑,总算彻底安静在了江潋手中。
第96章 告一段落
感受着它再无动静。江潋有些虚脱的散去手中之力,仰头吞了吞喉间腥甜,闭眼压下浑身热气,再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朗。
“江潋!怎么样?”
砚川上前两步看他,眼中有些担忧。
宋言从地上爬起到他身边,就见他看向自己摇了摇头。
但那半身衣衫已是残破的不能遮身,肩背胸腹具是袒露在外。那皮肤上有些方才缠斗留下的细小伤口,伤口处鼓着几粒血珠。
“四娘,怀生…”齐三这时哭着扑向两具白骨。
江潋偏头,面上拢着寒霜,双目紧紧盯向南山与四娘怀生所在之处。
没了魂魄,白骨早已散做一堆,分不出你我。
南山先生的肉身也已经苍白的躺在地上。云唳忍不住喉间哽咽,跪在南山身前。“他是替我赴死的…”
半晌,江潋还是缓缓松开牙关,摇头与他道,“他是为了这群孩子,也为了天下。”
顿了一顿,又道:“云唳,今日我们就要上路,你将南山与四娘怀生的尸骨护好,让我在想想办法。”
众人听他这样说,齐齐充满了希望仰头看他。
齐三道:“你是说,他们的魂魄也有可能在回来?”
云唳神色落寞,只道:“可驱邪剑,只有吸食之际才能松懈,如此,还是要以命换命啊。加之你如今好容易将它暂且封住,在放出来,太过冒险,后果不堪设想。”
“是,但是容我想想,也许能与办法…你一定护住他们尸骨。”
云唳自然希望他们能够复生,听他如此说,点了点头,“我今日便引来岐山冰雪为他们打造冰棺。可保肉身半年。”
江潋点头,“如此,这些孩子,便也交由你们安置了。”
周毅上前,拱手道,“江公子放心。”
“那便无事了。”江潋说罢转身去看宋言,就见砚川正立在一旁看他,两人对视一瞬,砚川忽道:“她与浮云好歹是年少好友,浮云身世凄惨,如今在她劝慰下,也算浪子回头。死的有点惨,她心里难受也实在难免。”
江潋皱了皱眉,淡淡道:“我知道。”
砚川点点头,这时环顾山间一周,大声的舒出口气,叹息着朗声道,“如此,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孩子们保住了,驱邪剑也保下了。那便…上路吧!”
像是宣告事情告一段落,声音洪亮响彻湖面山间。
宋言听到这声叹息,心里此时前所未有冷静,她要快些赶路,要去碧云山看看,究竟是一帮怎样的邪祟,又究竟要怎样颠覆人间。擦净了脸上的泪水,看向江潋砚川,半点不见方才的难过与无力。
“上路吧。”她轻声开口。
江潋看她肃目而站,悲切一时间收的干干净净。与她道了声好,“稍后下山,先备好干粮便往丰州码头去。”
说着转身去寻那黑衣少年,恰巧听宋肖璟问道:“那这个人呢?”
几人闻声去看,就见那黑衣少年正被紧紧捆在地上,眼中是不甘与失落。
一旁蹲着个孩子,正是方才偷袭纪云的那个。
砚川忍不住挑眉,问他:“你是哪的?”
小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朗声道:“我是昆仑新进门生,王博书给师兄问安。”说着面对江潋弯腰恭敬作揖。
江潋一怔,叫他起来,又道:“你是今年到的昆仑?我为何没见过你?”
小孩抿着唇笑,“我是六玄师叔云游时捡的,师叔说我有些根骨,便给我排了咱们门中师兄弟顺序。现下只还跟着师叔四处游历,不曾到过昆仑。”
江潋想了一瞬,六玄师叔确实早在两年前就下山游历,在看这孩子一身灵气,应当不假。又问他道:“那师叔何在,你又为什么会到了这里?”
王博书道:“师叔与我一月前到的这附近的嵩岩山,遇上了个千年大狼妖,师叔费力将其收俘,耗了些力,体虚难行,又受了点小伤,便于嵩岩山中闭关休息了,约莫还有五六日出关,我自己无所事事便逛到了这处,听闻浮云公子大肆收留孩童,觉得不对,就想来看看。”
宋言这时也认出了他,正是那日与她同乘一轿的男孩。于是问他:“那你那娘亲呢?”
孩童面色一变,觉得有些不大体面,但还是如实道:“是个没能耐的雪妖,是师叔熟人,我便叫她那日充当了我娘,哼,叫她把便宜占完了…”
江潋却忽然皱眉,问他道:“千年的狼妖?就在这附近遇见的?”
王博书点头,“是,离这里约莫三十里地,当时正掏了一个樵夫的心肝出来大快朵颐,叫师叔碰上就给收了,虽说师叔只受了点小伤,但却耗去了大半精气神。”
江潋明了,对付个千年狼妖六玄师叔不在话下,但眉心却再次紧紧蹙了起来,看向周毅,问道:“前些日子旗岭山镇中居民抱怨常有妖精出没,可都是山上的?”
周毅摇头,“除了我时常下山,便是黄鼠狼那日偷偷跑下去了,其余山上精怪恪守山规,无一人下过山。”
江潋心中一动。已有定论,“看来,这些个妖物都听闻了异动之事,安耐不住要在凡世现身了。这处离碧云山七百里已是不大安稳,看来碧云山一带,更不知是何境况。此后赶路…刻不容缓”
目光又看向那黑衣少年,与砚川道:“砚川,将他解开吧。”
砚川顿了一顿,正不解,就听江潋问那少年道:“你受何所制,我替你解开。”
再看那少年,就见他眼中震惊,没了方才的不甘,看江潋的眼神里已是折服。
“我…”
这话实在难以开口,他难免迟疑。
砚川心道原来如此,也不犹豫,将青链收回。
少年身上一松,垂头活动了片刻手脚,似是做了些自我安慰,才抬起头又看着江潋,坦白道来,“我受制之人…我、我至今不知道他是谁…七八岁那时我成了孤儿,每日乞讨过活。身量小又抢不过别人,只能去偷寺庙贡品吃。后来…被打了几次不说,也再偷不上吃的了。但有一日,我在寺庙一旁发现个半人高的土地祠,土地祠里日日都有新鲜糕点贡品,别人都发觉不了,就只我自己知道。”
江潋沉吟,“你吃了那贡品几年?”
第97章 刻不容缓
少年提起往事面色冷下,道:“三年,我长了个后,就去找工养活自己了,再没乞讨过也再没去那土地祠讨过吃食。后来领了工钱,我去给那土地祠上香,却没想到那祠中人出来与我说话了,他要我报答救命之恩。我也确实幸他救命,便答应了他,谁知道…他将我变成了这般非人非魔的东西。”
“三年…”江潋微微琢磨,叹了口气,与他道:“想必你后来也没见过他真面目,有些邪魔也会想延续后代,只是与人类繁衍不同,是要择个合适的孩子,每日给他灌自己炼的魔气。曾经有那么几个例子,都是捆在他们身边强灌,你…你比较省事。”
少年脸黑了一些。“我要是早知道,饿死也不去碰那些东西…”
江潋这时蹲下身,认真去瞧那少年。
少年强作镇定,仰着头任他看。见江潋又起身,忍不住问道:“可有办法…叫我恢复成正常人?”
江潋与他淡笑笑以示安抚,“怪不得会看重你,你确实灵气充沛,不说炼魔,修仙也要比别人机缘合适。”微微沉吟,又道:“你随这孩子去找我门中的六玄师叔,随他回昆仑去,他会帮你。”
少年脸上一喜,激动到:“真的?”
“真的。”
少年惊喜过后,眼中沁出点泪花,抬袖擦了擦,立刻从地上爬起,恭敬的弯腰作揖,“多谢公子相救,我…公子日后若有吩咐,我必倾尽全力。”
“往后谢六玄师叔就是了。只是你得告诉我,他叫你做什么?”
少年拧眉道:“他叫我助浮云杀了你,即便杀不了,也要拖住你们脚步。”
“可说为的什么?”
“我打探过,他却没说。”
江潋喉间又涌上股子腥甜,皱眉压下,少倾才与那少年道:“你与这孩子去寻六玄师叔吧,我们也即刻下山。”
这时王博书上前道:“师兄,我与师叔游历多日,还不曾知道将有异变之事。待师叔出关,我会立刻相告,想必师叔会先去帮师兄。”
江潋想了一瞬与他点头,“你与师叔说,素云姑娘早已回了门中通传,想来这几日父亲应该派了人往碧云山去,师叔若是身体还有不适,最好先回碧云山休养。”
那孩子犹豫一瞬,也只好行礼道是。
江潋又看向云唳,问道,“可否与你借一件衣裳。”
几人目光看他半ˉ裸的上身,虽然大家都很狼狈,但至少衣裳尚算裹体,他这般属实不便。
云唳看眼那破烂的竹屋,里边家具物什怕是翻不出个像样的。于是抬手将身上尚算规整的外衫脱下递给他,“宋兄莫嫌弃,待到了山下,几位在备些行装吧。”
江潋接过披在身上,与他道:“多谢。那就告辞了。有缘再见。”
砚川宋肖璟也上前与云唳几人行礼。待转身之时,又听云唳叫江潋名字。回身看他,就听云唳有些涩然道:“江兄,我这衣裳…是要还的。”
江潋微怔,随即轻轻笑开,“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