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链自他手心飞出，不过一眨眼就将七八个壮汉绑成一串。不由得他们叫嚷，牵着他们齐齐站了起来。
几个土匪这才发现，除了一张嘴两只眼，身体其他部分都由不得自己主宰。双臂被牢牢捆着，双腿顺从着那条锁链抬脚往外走去。
砚川对着紧闭的庙门打个响指，庙门应声而开。紧接着那一串人就齐齐走进了大雨里。哭喊叫嚷也叫雨声遮盖。越来越远越来越不清楚。
宋肖璟眨了眨眼，“你这青链可还能自己回来？”
第102章 她的心意同你一样
砚川又一记响指，庙门应声关上，阻隔了些许雨声和阵阵凉风。与他道：“能。我在哪它都能找到。”
江潋目光又落到宋言肩上，就见宋言忽然回头看他，眼睛睁的很大，一错不错看他。
他怔了一怔，心中明了，没犹豫地点点头，与她道：“我们正好途径浮图城，这狸妖必定是要去除了的。不会任由她为祸人间。”
那双眸子里果然闪了一闪。
“那，大约还要多久到浮图城，可会耽误太多行程？”
“不远了，再有三日大约就能到了。也不多耽误行程，正好看看能否从狸妖口中问出些什么。”
转身看了眼有些漏风的窗扇。将一包行囊立在一根柱子旁，又与她道：“靠在这里吧，睡一觉就启程。”
手中忙完，他自己坐在了柱子一旁，又去挑那火堆。
砚川宋肖璟两人也一次围着火堆坐下。
自打青素云走了，他们三个便最照顾她，不论何时何地，最妥帖的也总是让给她。就比如现下唯一完好的一片屋顶下，这唯一可以依靠的木柱。
宋言知道谦让只会平白耽误时间，也不扭捏，起身靠了过去。待坐好了，才发觉这样离江潋到近了很多，离宋肖璟却远了少许，但也不值得当回事。只垂了眼没往一旁看。盯了篝火片刻，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宋肖璟见她歪着头睡着，脱了外衫披在她身上。又匀了一小堆火到她身后。
三个大男人却一时无觉。支着耳朵听了片刻雨声。
雨下的小了些，淅淅沥沥的却紧凑，约莫得下上大半夜。乌云密布，一点月色不见。除了屋中这一堆篝火，方圆几里的天地之间，都是一片黑沉。
宋肖璟这时想起那几枚野鸭蛋。所幸无事，便弯腰堆了个石头小灶。鸭蛋个个撬开个洞摆了上去。又将柴火从石头堆下边塞进去。
砚川双手掸在膝头，看他忙活完才问他，“还吃得下？”
宋肖璟摇头，“反正无所事事，考好了明个早清吃。”
手指钳着跟长棍去控着火候，抬眼看砚川，想聊聊天，“你怎么也要往碧云山去？”
砚川掀起眼皮与他对视，淡道：“我父亲与江潋父亲是多年好友。我自小在昆仑学艺，也算半个昆仑门生吧。又跟江潋从小玩得好，他去我自然随他一起去。”
“原来如此。”
砚川点点头。
心里此时一阵阵的发紧。他其实不是想问这些。
目光若有似无，扫过江潋，又落在睡熟了的宋言面上。
终是安耐不住，心道不如就直接开口。手中棍子一抛，直直去看江潋，滚了滚喉结，“江潋…”
江潋听他出声抬眼看他，眼神询问。
“嗯？”
“碧云山…真的很危险吧。”
“嗯。”
“你，你最好能保全性命，我回去要叫伯父伯母将宋言嫁给你。”话声焦急，一股脑倒了出来。
江潋原本无波无澜的眸子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他。
砚川同样惊愕，猛地抬头看他，齿间重复：“你…你说什么？”
这也正是江潋想问的。
宋肖璟此时将话说出口，心里又悔又舒坦。
他悔什么呢，怕今日说出了口，戳破了那层窗纸，江潋若是真的死在碧云山，宋言又该如何是好？
但细一琢磨，还是舒坦占了上风。又瞥了眼宋言。睡得很沉，头歪在江潋一侧，不是他这一侧。身体的小动作也是向着江潋一侧。
他不是傻的，怎么看不出自己妹妹的心意。又怎么看不出江潋对她的处处袒护。有什么危险的时候，他都不用太操心，因为他知道，江潋比他还在意宋言。
眸光微转，没急着回答问题，又去细细打量江潋。
江潋此时除了面色绷得紧，身子却一动不动与他直视着任他打量。
即便是这样破落的荒庙，这样狼狈的雨夜，他只端端坐在这处，不需言语，这地界都好像重新镀了一层金。
砚川心中叹息。
宋言如此年岁，见过了这般风姿的端方之人，日后还有什么再能入得了眼。
她性子多少有些清冷，到时候不喜欢的也是委屈求全。何必呢。
谁不愿与心上人相守。
谁又舍得不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心里一点不在犹豫，正经了面色，看着江潋道：“我是说，我看得出你心意。我也知道你此次前往碧云山有多危险，但我希望你能活着回来。不！江潋！你必须活着回来，你要是死了…”
目光转向宋言，低声道：“她该如何是好…”
江潋眸子一瞬不错的静静看他。没有说话。
心中窒息一瞬，忽的在想，那宋言呢，她能看得出，他的心意吗？
目光看向身侧的宋言。喉间有些苦涩。
也许就是因为看得出，所以才那么害怕叫人看见与他独处。
“我即便能活着回来，也不会…娶她。”
宋肖璟猛地抬头，皱眉问道，“这是为何？”
江潋将目光移回他面上，淡声道：“昆仑太寂寞，她受不了的。”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还有，感情…强求不来。”
宋肖璟依旧皱眉不解。
若只是因为昆仑太远太偏，宋言的性子必定不会介意。但感情强求不来…是为何意？
直琢磨了半晌，宋肖璟才瞪圆了眼看他。先是笑了一声，然后又笑了一声。“你不会…还不知道宋言的心意吧？”
江潋有些暗沉的面色变了一变，双目微怔，紧紧看他。眼帘之下笼着一片云雾，若能拨开云雾，便会发现那里面有着些许期待。
砚川此时也有些不可思议。往前挪了身子，盯着江潋道：“你真不知道宋言对你的心意？”
“对我的心意？”
宋肖璟看着他这番反应，已是彻底肯定。这时连连笑着摇头，“怪不得怪不得！”感叹罢了，叫江潋盯得头皮发紧，赶忙又道：“我妹妹的心意当然是同你一样。你瞧不出她看你的眼神黏黏糊糊？”
江潋只觉喉间发紧，摇了摇头。
“那你看不出她过于在意你？”
还是摇头。
宋肖璟仔细想了想该如何与他解释。
看了看砚川，忽然想到什么，打了个响指，问江潋：“我是她哥，她关心在意我你看得出来吧？”
“嗯。”
“那你回想这些时日里，宋言与你和宋言与砚川相处，是否不同？”
砚川连点头。暗道这倒确实是的。
江潋一时没有出声，似乎细了想片刻，眸中忽然闪了一闪。
好像是不一样的。
宋肖璟看他有些明白，咧着嘴笑开。“自是不同，宋言那双眸子，一天里至少有八个时辰是放在你身上的。”
“那宋少侠，如此可愿娶我妹子？”
话音刚落，柴堆里‘啪—’的一声响动。崩出来个木头渣子远远飞到角落。几人都叫这声响惊的醒了醒神。
宋言自然也被这巨响吵醒了。眨了眨眼，水汽散去视线渐渐清晰，先映入眼帘的是依旧明晃晃的火焰，然后是齐齐盯着她看的三个人。
第103章 满地银霜
宋言看着三人皆是面色奇怪，身子僵了一僵，喃喃道：“你们…怎么还不睡？”都看着她作甚？
江潋这时一记眼风扫向宋肖璟。
宋肖璟不解，耸了耸肩，正要开口，叫江潋抢了先。
“还不困，你接着睡吧。”
只这声音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柔和。
宋言一时觉得奇异，却因刚从梦里醒来，还有些抓不住是何不同。
动了动身子，摇头道：“一时半会也睡不着了…”
江潋与她点点头，“那就喝点水润润嗓子。”
水囊一直放在火堆旁。拿起来递给她，温温热热的正好入口。
但砚川瞧的出他有些紧张。
这时忽然想起那日在旗岭山上。江潋与他说过的话。
他担心自己有去无回，所以干脆将对宋言的一腔感情按在心里。
总好过，叫她到时候伤心。
这时江潋又看向宋肖璟，紧紧锁着他眼睛，与他晦涩道：“既然结果有待定论，实在不必…早早将人拌住…”
宋肖璟眼眸一紧。才知道他方才为何那般着急。这一时间也明白其中道理，赞同了他的想法。缓慢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事…就暂且不提起了。”
江潋见他明白，放心的颔首。见宋言喝罢了水正有些愣愣看他们。将她手中水囊接过来，又将她另一手指尖捏着的盖子接过来。盖紧了又放到火堆旁边。
“你们在说什么？”
宋肖璟这一会看着江潋替她放好水囊的时间也想好了说辞，“没什么，说狸妖的事。要多加注意，不能打草惊蛇。这事暂且不提。到了浮图城再说。”
“是吗？”
“是啊。”
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但也问不出什么，干脆就不想了。
这时温水下肚，脑中已经彻底清醒，宋言才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歪向江潋一边。两人近的腿都要贴在一起了。
意识到这点，身体力行，快速的往另一侧挪了挪身子。
江潋拨柴火的大手僵了一僵，抬眼看向宋肖璟砚川两人。
那两人与他对视，眼中也是不解。
但宋肖璟很快道：“我还骗你不成！”
宋言皱眉，“骗什么？”
“骗，骗他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宋言扭头看了眼窗外。比她睡前小了些，但依旧下的紧，确实一时半会停不了。点点头没再说话。望着那火堆有些出神起来。
江潋没有回答。只也去看跳跃的火焰。烤的他心里有些燥热。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又聊了许久便都睡了过去。
宋言也许是已经睡过一觉的原因，中间又醒了一次。
这时候发觉雨已经停了。乌云也都散开，有月光撒进庙里。落了一地银灰。偏头看向一旁，眼睛便难在挪开。
江潋靠在圆柱的侧面，离她很近，近的她一偏头，就差点与他贴在一起。
月色镀在他脸上，将那平日里有些一本正经样子好像融化掉了一层。
融去了几分冷清，又揉进去一些温柔。眉宇松散，眼睫很长，微微垂着。鼻梁高挺，承接了最多的清润月色。嘴唇形状很好看，嘴角此时也不在绷着。
宋言眨了眨眼，才发觉自己屏息许久，看得有些入神。
猛地吐出口气又吸气。却因离得太近，气息拂动了他额间发丝。慌忙转身，窝在了另一侧将自己膝头抱住。
胸腔里扑通扑通跳得剧烈。喘息几瞬，还是难以压下了那份悸动。
江潋此时缓缓睁开了眼，月色便投进眼中。里面流转着什么东西，叫他忍不住勾起来一丝笑意。又想到什么。不过片刻，勾起的嘴角又变回了原样。
两人此时靠着同一根柱子，同样都睁着眼，遥遥望着满墙满地的银霜。
——
接下来的三日路程依旧荒凉。几人几乎都宿在树林子里。待第四日又行了半日，才远远望见村镇，又走过两个时辰，终于看见了浮图城的城楼。
城楼是夯实的黄土建筑，看起来有些荒凉，但进出城门的商贩却很多。待进了城门，竟与黄土城楼大相径庭。此处大大小小的买卖络绎不绝。本地人口本就稠密，加上南来北往买卖人，倒有些拥挤。
几人草草打量片刻，不论民居还是酒楼茶肆建的都很大气舒适。看得出这地界很是富裕。
有道是饱暖思淫欲。
富裕的地方、买卖往来繁密的地方，享乐之处必定很多。几人不用多么费力打听就找到了浮图城最大的妓院。
名为清风明月。
江潋盯着那雕花木楼，倚在栏杆处的几个女子身着单薄的纱衣，漏出的大片肌肤引得过路男子无不流连忘返，目露贪婪。
宋言第一次见识到这般场面。眼睛瞪得有些圆，不能理解这些女子为何衣不蔽体的出现在外人面前。观其面色，甚至没有羞怯与不愿。有的是风情万种的调笑打闹。
这属实颠覆了她从小到大的认知。
正震惊着，就听楼上那女子附身冲着个过路的锦衣男子招呼起来，“大爷，舟车劳顿可乏闷，上来叫奴伺候伺候您，您瞧瞧咱们的身段，丰、胸细腰包您满意。”
“来呀大爷！摸着像豆腐似的你可喜欢？咱们不仅身段好，那活也好，你试过了保证欲仙欲死！”
那挤在栏杆上的胸脯简直呼之欲出。荤话浪词更是层出不穷的往下抛。
宋肖璟砚川两人立时变了面色，再看江潋，就见他黑了半张脸，正快速伸手牵过宋言的缰绳，一把将她掉个方向背对那彩楼。
“先去用饭吧，休息片刻，待入了夜再来。”
宋言后知后觉，待到了酒楼堂内，方才想通了些那妓子言辞间的意思。一盅清热败火的莲子羹越喝脸越红。
堂内这时忽然静了一静。宋言本是埋着头喝汤，这时也忍不住抬眼去看。
就见一个风尘女子正倚在酒楼柜台前。吸引了一众食客的目光。
“店家，冯公子定的酒菜可好了？正等着用呢～”
这声音十足千娇百媚，说话间还不忘与堂中吃饭的男子们眉来眼去。
“好了好了，给你，快些拿去吧！”老板接过后厨递来的食盒连忙送到她手中。真怕她在这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女子接过食盒不忘摸一把店家的手，见店家浑身一颤。瞬时笑的花枝招。扭着腰直往外走去。
正要跨过门槛，目光就落到了宋言几人这桌。脚步停顿在门槛上方，上下打量起江潋与砚川。
江潋此时正给宋言递了块芙蓉糕。抬眼观察宋言神色时，余光就瞥见了那女子。不过短短对视，便若无其事将目光收回。
那女子此时眼睛微微一眯。转身抬脚出去了。
第104章 上花楼
砚川这时看了眼江潋，道：“这个跟方才楼上的几个可不一样，浑身的妖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