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微微一怔,无奈笑笑,“是,你提醒了我了。那我今日就多做些,给父皇送过去,让父皇也尝尝女儿的手艺。”
宋言轻笑起来,“我比父皇有福气,一早就吃上了。那你等会就去做吧,叫我在一旁看看。”
“成,喝盏枣子茶,等会咱们就去。”
第156章 福气深厚
宋言一上午都泡在了四娘的小厨房里。用罢了午膳才回了自己寝殿。此时有些困乏。换了件常衣躺在窗边软塌上休憩。
听着窗外雨打芭蕉之声,手里的书渐渐有些握不住。眼皮一点一点的合上睡了过去。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她却觉得五感异常清晰。
不,这是她梦里。
可梦里为何也这样漆黑。
耳边有滴滴答答的雨声,除了这一点声音,她什么都不能辨别。身子所靠的却是一具温热的躯体。身下似乎…也是那人双膝。
额间有温热的呼吸落下。她忽然有些慌了神,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这梦中人又会是谁。
“你是谁?”
她试着动了动,却发觉这地方逼仄狭窄,连动一下都费力。只好低声问出了声。
那人却没有回应,似乎也不会动作。
莫不是…这只是一具莫须有的躯体。不过是她胡乱出现在她梦里的一个躯体。
如此想着,宋言大着胆子缓缓伸出手,顺着眼前一点点向上摸索。
他的胸口平坦宽阔。不似自己的柔软,却很温暖。
露在衣领外的脖颈皮肤细腻,有什么东西忽然上下滚动了一下,好似有些烫手一般,骇的她慌忙将手收回。
手指抚上自己脖颈,却没有那突出的东西。
犹豫了一瞬,还是将手又轻轻落了上去。发现那滑动的突起再次动了一下。伴随着的,还有发顶越来越烫的气息。
即便她这样动作,那具身子都没半点反应,果然是她梦里捏造的幻象。
没了顾忌,手指继续向上,摸过光滑的下颌,停在微张的唇上。
指尖描绘了一遍那嘴唇的形状。心中道他长得一定是很俊美的。可那唇间溢出的气息却烫的他指尖泛红。只好又往上摸到了高挺的鼻梁、突起的眉骨。
最后她将掌心托在了那张侧脸。手中似一块柔润的冷玉。
若是她能看见,想必是像羊脂玉一般的颜色。
宋言不知道过了多久,但雨声已经止了,似乎还有一丝日光透过石缝照了进来。瞧那颜色,应当是黄昏时分。
被照耀的石壁泛着湿润的水迹。太阳渐落。那道细微的光缓慢上移。从石缝渐渐移到了那人的脖颈。
她看清了方才那上下滑动的突起。
心中一动,两手攥住他衣领贴近自己一拽。光晕快速流连过那嘴唇鼻尖。
宋言总算看清那双眼睛。
黑眸中裹了一层薄雾,盛着柔光。
止不住的心悸恍然而起。
她在这时猛地睁开了眼。
手抚上胸口,发觉那里依旧剧烈的跳动,提醒着她方才做了怎样一个荒唐梦。
轻喘几息,盯着帐边的流苏失神半晌。人总算清醒了一些。
起身要去唤琼脂琼华时,却听一声轻响,腿上的书册落到了床边的脚踏。
宋言附身去捡,却忽然顿在了半空。
她怎么记得,自己方才是睡在窗边软塌的。
不容她多想,脑中钝痛传来,宋言暗道糟糕,是又犯了头疾。忙出声喊了琼脂琼华进屋。
直至深夜,楊清殿依旧灯火不休。殿内几个宫女皆持物而站,有的端着盛满热水的铜盆,有的攥着提神的香料,有的正送来止疼祛风的汤药…人人面色凝重紧张。
琼脂拿着软帕时不时就得给宋言擦擦额间的汗。
琼华坐在床头给她不住的按着头。两人皆是心疼不已。但看着宋言疼成这样,也不敢在多说话,生怕嘈杂之声让她更烦的头痛。
“琼脂姐姐,太医开的止痛汤药煮好了。”
那小宫女及轻的通传一声。
琼脂问道:“可晾温了?”
“晾温了的,正正好喝的。”
“快端来。”
几声轻巧的脚步匆匆响起,汤药端到床前,苦涩之味缓缓四散。
“公主,服药吧,服了药等会就好了。”
宋言闻着苦涩的味道,闷闷的叹气,但头中实在疼的难忍,靠着琼华坐起来,将那凑到唇边的汤匙抬手隔开,把药碗接到手中,屏了口气仰头一气喝了。
这药竟是带了点辣味的。呛的她忍不住咳嗽,这一咳震得头更是一阵一阵的抽疼。
人在这没完没了的痛疾中叫磨得没了心气儿,眼眶一红,逼出两行气急的泪。
“公主…俾子在给您揉揉,太医说等个一刻钟药就能起效。”琼华心疼的扶着她躺下。
宋言吸了吸鼻子,咬着牙叫她又缓缓按揉起来。
琼脂攥了块温热的帕子替她擦了擦汗,又将一颗果脯子递到她唇边去药的苦味,宋言摆了摆手没去吃,只盼这药快些起效。
殿内一时不敢再有声响。除了檐铃清脆声响,就是窗外风扫花叶的婆娑声。
一刻过去。琼脂看了眼滴漏又瞥向众人,示意噤声在等半刻。
半刻又过去。宋言还是疼的眉心紧蹙满脸难忍之色。
“哎呀…可不能在等了,太医院查不出病症,止疼的汤药喝了也不顶事,俾子去叫国师来看看吧!”
宋言缓缓睁开眼,想了一瞬,同她点了点头。
她原先是不信什么牛鬼神蛇的,可现下这头疾属实磨人的很。到了这份上,便什么也都想试试了。
国师被琼脂拖着走来的时候,鞋跑丢了一只也不敢去捡,到了楊清殿时,脚下已经沾了厚厚一层灰,抬脚在另一条腿上蹭了蹭脚心,几颗砂砾落在地上。但踏进殿里每走一步还是会留下个泥印。
本就是个不修边幅的人,此时更是跑的头发蓬乱,衣衫不整。一从长胡更是乱的叫人看着难忍。
“公主何时开始疼的?”
“戌时就开始疼了。”
“戌时…阴中之阴。”
“今日都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去了峯晴殿,见了四殿下。”
“峯晴殿无碍啊…嘶…”几步上前隔着纱帐看了眼宋言面色。指尖快速掐算。
“太医们查不出症状确实不怪他们,某算得公主这确实不是病症,是为邪症,可这邪症怎么如此烈性,公主不过十六岁,不该惹了这么多怨情啊…”
几个宫女听他如此碎念,都吓得白了脸。
“去给我取笔墨来!”
一旁宫女不敢耽搁,快步而去。
国师从领间取出黄纸铺在桌上。待笔墨取来,指尖在半空捻掐许久,执笔落字。但那显现在纸面的墨迹,在场的没一个能看懂的。
若不是知道国师身经多次大相朝重大法事,算得过无数次的星宿奇术,事态推演。几个宫女必定是要当他现下在疯疯癫癫的鬼画符。
直到他一声重重泄气。就见他面色涨红,满脸大汗,递了那张符纸给一旁宫女,“去,贴在床头!”
宫女稳住有些害怕的身子,接过了快步往拔步床边去。
国师撩衣坐下,眼神却紧紧盯着宫女动作,与床榻中的情况。
“呀…这,这符纸自己裂开了…”
宫女一声惊呼,瞬时吓得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不已。方才国师费了多大力气绘得这张符纸她是看见了的。此时这符纸碎在了她手中,公主还疼着,她怕是难逃罪责。
“什么!”国师腾的从椅子上起身。满脸不可思议。正要开口却听帐中传来声响。
“哎呀!公主好了!不疼了!”
琼华欣喜的去看宋言,口中道:“早知道该早些叫国师过来!”
起了身出了帐子,对着国师感激道:“今日多亏了国师您了!”
国师听她说完,看向那跪在地上宫女手中的符纸。脸色越发不好,“不是因为我…”
第157章 年轻国师
“啊?”
琼华心惊。“国师何意!”
国师颓然道:“我的符纸刚一靠近公主就毁坏了。根本不是我的缘由,冲撞公主的怨念太深…也来的不知踪迹,我竟,查不到。”
几个宫女刚松泛的心再次提起,尤其看着国师难看的面色,都知道了事态严重。“那公主为何好了呀?”
国师叹气,“是因为这波反噬过去了罢了。将人折磨够了,便暂且消停了。下次定是还会再有,只不过说不好是何时了…”
“啊!”琼华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地上。“还会再有?这该如何是好?”
琼脂此时泪也急了出来,道:“国师不是给咱们公主算过,是福泽深厚之人么,现下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国师叫她问得哑然。半晌才道:“是啊,前些日子算的还是福泽深厚绵延。此时,怎么招惹了这般多的冤亲债主…我当真有些搞不清楚,给我,给我些时间,这几日我将手中事务都推了,尽快查看。”
琼脂心中苦涩,却也无法,只好道:“劳您快些…”声音一哽,不忍道:“若是再这么疼起来,真是要人命了…”
“好好好。”
国师连连答应,退身出去。
宋言疼了半夜,此时也没了精力,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琼脂琼华本来是要给她擦擦汗,换一身舒服衣裳,但见她虚弱成这样,也不忍在吵她,只将她脸上薄汗擦了擦,便熄了灯轻手轻脚的退到外间。
折腾半宿的楊清殿,总算沉入黑夜该有的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角落缓缓走出个身影。
江潋轻声走到床榻前坐下,抬了手,却没敢去碰她。半空的长指还在隐隐抖动,掌心同胸口一样,是一阵一阵紧密相连的痛觉。
他本来想不出现了…可他没想到,这些怨念会到宋言身上。江潋只觉闷痛的胸口仿似又刺下几根尖针。
颤抖的指尖只敢碰了碰她散在枕边的发尾,薄唇开合,轻柔的声音道:“我会帮你,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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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说的没错。宋言的头疾果然成了顽疾。短短五日,便犯了三次,虽时有长段之分,但折磨起人来,即便短短一刻,人也简直生不如死。
皇帝心疼不已,命令国师快些想出对策。却不想,国师接连几日不眠不休,不仅没想出办法,第五日竟撑着一双熬红的眼跪在大殿外,恳求告老还乡。
皇帝气急,本想将他治罪。但叫宋言拦住了。又念其几十年为国效力。也不忍伤他。只得放了她回乡养老。
随即便广发文书,谁能救治公主头疾,重金有赏。
全城的第一张皇榜贴在皇城外的集市中。其余几千张还没来得及张贴,第一张就被人揭去了。
兵士抱着手中一摞告示,有点生气。
“你这人,有没有把握就敢接下皇榜?”
那白衣男子将纸张不紧不慢卷起。抬眼看他,道:“有把握。”
微凉的声线叫几个兵士愣怔。明明看起来是个年轻人,但神色语调却极其稳人心神。
一人小声道:“有人揭榜是好事,他若不行,自有陛下给他治罪。”
“是,总好过无人接榜!”
几人小声商议过后,不在犹豫,将人带进了皇宫。
宋言晨起时头刚疼过一小阵,影响的胃口也不大好。几样膳食只用了碗肉糜粥,人就恹恹的靠在软塌上看书了。
夏日虽热,但大开的窗边种着几丛芭蕉和毛竹。绿阴浮动,热风到了跟前也被化去了几分暑气。就着绿豆饮,宋言除了身上疲倦,到不觉得热了。
新找的书还没翻过几页。看进去了便越来越起了兴味。正看得津津有味,就听琼脂疾步从厅中进来。
也不知是多急的大事,匆忙间竟叫裙角带翻了一盆新栽的绿植。瓷盆碎成了几半。鲜活的几棵绿野可怜巴巴的躺在泥里。她却也顾不得管,只依旧快步进了寝殿。
宋言透过窗棂去看那盆栽,可惜的摇了摇头。
又转头去看到了跟前的琼脂,蹙眉道:“你怎么了,急成这样?”
琼脂有些上气不接下起,喘了片刻气,才喜道:“公主,是有好消息啊,有人能治您的头疾了!”
宋言知道父皇对外张贴榜文一事,但是没想到晨起放出去的消息,这么快就有人揭榜。
心中不禁有些怀疑揭榜之人的能耐。
琼脂看出她面色异样。也道:“俾子知道公主想什么,说实话,俾子刚得了信儿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俾子又一想,没几下能耐就敢接第一张榜文,难道不怕死吗?所以,他必定是位高人!”
宋言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说的也对。人在哪呢?”
“您听俾子接着说呀!人入了宫就被带到陛下面前了。陛下亲自面见,并且考了他一些占星卜卦之事。没想到,他竟是有真本事的!几下就算出了一个小内侍的生辰八字、家境人口。”
宋言微微有些惊讶,“有些厉害。”
琼脂摆手,“何止是有些厉害,紧接着,他还推演出了宫中占星阁中几方布局摆设。占星阁可是重地,除了国师与陛下从没人进去过。所以,咱们陛下将他封了新任国师!”
“这么快?”
宋言知道,国师一位至关重要。她没想到父皇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任命一个刚见一面的人。
琼脂点头,“陛下单独又跟他待了许久,两人从泰安殿出来,这诏令就下发了。”
宋言若有所思颔首,“父皇对这些事有些了解,想必这位老先生确实厉害。”
琼脂忽然有些兴奋,“什么老先生,是个极俊朗的年轻公子。陛下方才已经下令叫他来给您看病了,约莫着就要到了。”
“竟是个年轻人?”宋言心中有了些兴趣,大相朝历经二百年,一共任命过四位国师,每一位都有文献记载,入朝时几乎都已是花甲之年,最年轻的就是刚告老还乡的那位,不过才刚六十有二。如此年轻的,前所未有,十足新奇。
“呀,人到了!”
听着琼脂一声轻呼,宋言转眸看向窗外,只看见了一抹雪白衣影闪过,人正走进她的寝殿。
缓缓转回了眼,盯着殿中等待。
白影款动,脚步停在几步之外的厅中。
宋言望去。
待看清了那双眸子,顿觉呼吸一滞。
手中书本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第158章 心悸
书本落地之声将几人都惊了一惊。只那年轻国师无波无澜。
“臣参见公主殿下。”
一道清冷嗓音将殿中安静打破。
宋言眼睫微颤,抬眼又去看他鼻梁与嘴唇。胸口忽然一阵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