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立刻强压着兴奋道:“父皇言重了。江南风光女儿正是向往的很,如此也当满足了女儿游历的心愿了。等女儿回来,便什么毛病都没有了,到那时就能安安心心的陪着父皇。”
皇帝见她开心,也漏出几分笑意,“你愿意就好,只是江南地远,等你回来怕是就到了嫁人的时候。”
宋言心神一凛,垂眸道:“父皇安排就是。”
江潋这时忽然咳了一声,忍了忍,又实在忍不住似的偏开头背过身,以拳抵唇,极力的克制自己。咳了十来声才将将止住。
“臣失礼。”
皇帝没有在意,只道,“想来国师是累着了,朕稍后叫人给你送些药材补品,你可千万调理好身体,朕的两个女儿都要你治疗呢。”
江潋道是。
宋言脑中一时生出个想法,试探道:“如此,父皇,能不能叫四娘带着驸马随女儿一同前去南方?女儿想着,南方那般好的风景,也许四娘心情一好,身子恢复的更快!”
说罢了便满眼期待的看着江潋。
江潋看了眼那闪着水光的亮眸,压下唇间笑意,符合道:“离开叫四殿下抑郁之地,确实有利于殿下恢复。”
皇帝一听,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要你们能好就行。有国师在侧,我是放心的。父皇还会拨派一百兵卫护送你们,哦,还要配着太医。朕得好好想想太医院里哪个年轻点,经得住奔波。”
宋言面上一喜,抱了他手臂晃到:“如此言儿与四娘作伴也不乏闷!”
皇帝轻笑一声,想到四娘,忽然又沉了面色。“朕现在要先见见那个庭卫长。来人。”
宋言瞬时敛了笑意。
常言道老丈人看女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她心中不免替季怀生祈祷顺利。望他自求多福。
季怀生进来的时候,江潋已经退到了外殿。只剩宋言与皇帝两个坐在寝殿中。
宋言能看得出,他在极力克制去看床榻之人,只进来时匆匆瞥了一眼便垂眸跪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和善,向来有臣子行完了跪礼都会叫人立刻起来。但此时皇帝半晌没有开口。任他跪着没叫起身。
宋言忍不住心里叹了口气。许久才听皇上出了声。
“季怀生?”
“臣在。”
“抬起头叫朕看看。”
季怀生不解,但还是恭敬的抬起头,眼神注视着皇帝衣摆。
宋言偷偷去观察父皇神色,就见他果然撇了撇嘴。
老皇帝暗道:当真是个小白脸,不然怎么叫自己女儿喜欢成这样。想到这,表情忽然又变了一变。
“啊,朕想起来了,季怀生,我记得你能到公主身边当庭卫长是因为…两年前那场狩猎你得了头筹?”
季怀生恭敬道:“回陛下,是。”
“嗯,朕对你有些印象。那时候朕很欣赏你,觉得你有些能耐,但家室太过普通,只叫你做了个小小庭卫长,…你可怨朕?”
季怀生立刻道:“臣怎么敢。陛下已是浩恩!”
“哦,那你可知道,朕的女儿喜欢你?”
季怀生一僵,怎么都没想到问题转换的这么快。而且,这问题问得也…太过蹊跷。
按规矩礼数来说,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但有一瞬间,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许今日,他能给自己与四娘争取一下。
静默半晌,他沉声道:“回陛下,臣知道。”
“你知道?那你作何感想?”
季怀生头垂的更底,“臣不敢肖想。臣配不上公主。但…但臣同样爱慕公主。臣愿一世都护着公主安危。”
皇帝听了忽然哼笑,“你当着朕的面承认喜欢朕的女儿,承认喜欢这天底下最矜贵的姑娘,你是什么身份,就不怕朕一刀斩了你!”
这话说中所带怒气一分不假。但季怀生却没流露丝毫惧怕。依旧笔直跪着,声音掷地有声:“臣不能欺君。臣,也不怕死。”
原本还能克制,但没成想越跟他说话越生气,皇帝忽然拔高了声音,怒斥道:“你以为朕不想杀你!要不是你,朕的女儿怎么会病成这样!”
一直没抬眼的季怀生瞬时扬起了脸看向皇帝。脸上是不可置信与担忧。
宋言见他急的都顾不得面圣礼仪。轻咳一声看他。
季怀生回神,看见宋言眼神,咬了咬牙又将头低下。
“求陛下明示。”
见皇帝气的也不太想说话。宋言咬了咬唇只好开口。
“四娘她因为心中念你,听闻陛下要给我二人赐婚,她便忧思过度,加上昨夜惊雷,虚弱中失了一魄。现在人还昏迷着,怕是醒来神思也不健全了…”
“什么!”季怀生再次忍不住抬起了头。不愿相信。
“怎么会!”
皇帝见他急的什么也不顾了一般,反而心里舒服了些。此时倒能看出他情感确实真切。心中之气散去了一些,终于又开口道:“四娘现下,可以说异于常人了。你既然也心悦她,可愿意在她身边伺候?”
虽是询问,语气却依旧沉冷。
听见皇帝亲口说出四娘病症。季怀生心中不得不接受了事情真相,顿觉心痛不已,他怎么能允许自己将四娘害成这样。眼眶一红,砰的一声将头磕在地上。
“求皇上杀了臣。臣,臣该万死。”
“哼,朕方才就说过了,要是可以,早就将你斩了!可朕不愿女儿在伤一次心!”
叹息一瞬,皇帝又无奈道:“往后她这般…议亲也难,朕命你,从今往后,日日护在公主身边!你可会有怨言?”
宋言偷偷瞥一眼父皇,暗道怎么只字不提能治好的事。
再看季怀生,跪在地上的身形变得僵硬,两只手也捏的没了血色。
他闭了闭眼,哽道:“臣怎么会有怨言…臣求之不得。”
青石地面忽然砸下几滴热泪。
皇帝目光紧紧锁着他,看见他这样,胡子翘了翘,高兴了些。
宋言有些于心不忍。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于是,她看父皇面色尚可,悠悠开口道:“季怀生啊,四娘的病,是能养好的。”
见他身子一颤。
宋言接着道:“国师说了,只要她心中将这忧思纾解了,有你陪着,最快三个月就能痊愈的。”
季怀生再一次抬头,纵横着一脸泪痕。惊喜道:“当真吗殿下?”
皇帝看着他有些癫狂的样子,悠长的叹出口气,忽然觉得不嫁宗室就不嫁宗室吧,只要女儿所嫁之人真心待她,似乎比什么都强。
随即,他开口替宋言回答了他:“当真。现在朕允许你去看一眼四娘。”
季怀生心早就飞到床榻上了,听了这话连着磕了三个头,才急忙起身往床榻边去。许是因为跪的太久。走的不稳,有些狼狈。
这方寝殿是他平日多看一眼都不敢的。克制似乎都快刻进他的骨血。更不要说靠近四娘的床榻。
撑起纱帐的手有些抖,但他迫不及待想看看四娘如何。
待没了眼前遮挡,季怀生看清纱帐里躺的人,忽然愣在了原地。
“殿下…何时醒的?”
第163章 南下
四娘睁着溜圆的一双眼四处乱看,原本是乖乖躺着的,但看见了季怀生,眼中顿时生出些亮光。朗声道:“季怀生!”
季怀生呼吸一滞,轻轻道:“臣在。”双眼紧紧盯着四娘面色,发觉她面色红润,神情娇憨。似乎看不出哪里不对。
宋言跟皇帝听见人醒了,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床边。
“四娘,你怎么样啊?”
皇帝看见宝贝女儿的一双手已经正缠在季怀生手指间,心里有些不大痛快,但很快叫四娘一声甜甜的‘父皇’揭了过去。
“父皇在。四娘可难受?”
四娘不解的瞪圆眼睛,“四娘自然不难受。你们怎么都在这?”
宋言还有些看不出她究竟失了什么魂魄,上前摸了摸她额头,暂时松了口气,“不大烧了,再吃两副药应当就无碍了。”
听她这样说,四娘抬手也摸了摸自己。“我何时烧了,一点也不难受啊。”目光又转向了她最感兴趣的人,往往床榻里挪了挪,道:“季怀生,上来。”
“咳咳咳…”宋言听清这话,瞬间叫口水呛的咳嗽起来。
季怀生更是弯腰僵在塌边。忍不住看了眼皇帝面色。
皇帝搓了搓后槽牙,强撑起个慈笑对四娘道:“四娘啊…他是个男子,怎么,怎么能上你的床榻呢?”
四娘不解,皱眉道:“怎么不能?!”
又道:“凭什么不能!”
在场几人齐齐僵住了身形。宋言与皇帝想的一样。四娘怕是…脑子有了些问题。
“国师!国师啊…”老皇帝颤着声朝外殿呼喊。
江潋听见通传立刻抬脚进来。微一扫视殿中境况,待看清几人正坐在桌前,季怀生身上还挂着四娘。他又折身将寝殿的大门合上。
皇帝看着钻在季怀生怀里死活不下来的女儿,咬紧了牙关。问江潋道,“国师看看,这…究竟是失了什么了…”
江潋行礼道是。转眸去观察四娘。
“殿下可记得臣?”
四娘搂着怀生脖子抬眼,点了点头,“你不是新上任的国师么?”
江潋颔首,将目光在她与季怀生两人之间看了一瞬。“公主如此,似乎不妥。”
四娘再次皱眉,相比方才皇帝的提醒,现在更生气,“怎么不妥!”手上将季怀生缠的更紧。
江潋没再说话,心中已有些明了,沉默着又观察了片刻,转向皇帝与宋言。
宋言立刻正襟危坐看向江潋。生怕四娘真的痴傻了。
江潋猜得到他们最担心什么,先开口安抚,“殿下神智没问题。”
那三人齐齐松了口气,又听江潋接着道:“是失了礼智。”
皇帝急道:“何意?”
江潋想了一瞬,启唇道:“公主自小学习的礼仪规制全被她摒弃了,就连常人最基本的礼仪也没有了…臣直白些说,就是现在的殿下,不会有羞耻之感。”
再直白些,就是没有礼义廉耻。
殿中静了一静。
季怀生将四娘搂紧了些,心里道那没事,四娘这不算病,他的四娘如今可爱的紧。
宋言觉得,相比脑子坏了,如此的话,还算可以接受。
皇帝沉思了一会,道:“也罢,不幸中的万幸。”看向与四娘密不可分的季怀生,“看来四娘…只能交给你照顾了。”
季怀生立刻抱着四娘站起身,弯腰行了大礼。奈何得护着四娘不掉下来。手上无法动作。
只口中恭敬道:“臣谢皇上恩典。”
皇帝觉得他现在是小人得志。摆了摆手不想看。偏了头起身往外走:“国师,你随朕来,商议南行之事。”
江潋即刻抬脚跟上。
宋言又看了眼腻在一起的两人。也跟着出去。路过几个大宫女跟前时,嘱咐道:“不日父皇就会给四公主与季怀生赐婚,现下公主有疾,准他贴身伺候。你们不必多言,要什么奉上什么就是。没有传唤就不必进去了。”
几个宫女恭敬道是。
殿中一时静下。
季怀生低头看怀里的人,止不住的心间柔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真的能跟她走到一起,更没想过能这样抱她。于他来说,这简直是上天恩赐。
窗棂处送来几许清风。
从前他在庭中值守,常常看着这扇窗,却从来不允许自己看窗里的人。
如今,他不仅再不用克制,甚至可以时时刻刻伴在她旁边。此时下颌抵在四娘肩头,似乎觉得在抱她多久都不舍得松手。
但挨着他脖颈的额头还有些发烫。
季怀生抬起头去看四娘的眼睛,柔声问道:“殿下,臣放你到榻上躺着吧,你还有些发热。等会还要吃药的。”
四娘仰头看他,乖乖点头。
可他将她放到榻上的时候,却发觉四娘还是不肯松手。甚至抬眼问他道:“你不上来吗?”
“我…我不能上去啊。”
“为什么不能?怀生,上来好不好。”
季怀生看着她哀求不满的眼神,问自己道:她没了礼智她有什么错?
抬手将外衫解下。脱鞋跟她一起上了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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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
皇帝三封诏令传到后宫。一是进封了庭卫长季怀生为御林卫统领。二是,赐婚四公主御林卫统领季怀生。三是赐婚五公主与御史中丞之子顾长青。
御林卫一众兵卫整装预备拜见新统领。
但候了半日,才知道新统领护送两位公主外出游历了。归期不知。
因四娘时刻不能离开季怀生,宋言又不便跟季怀生同乘一车。出行时便只能是两车前后相伴,宋言独自乘车。
但宋言觉得,自己一个人虽然闷些,但车中属实宽敞。
初行时还能端坐,走过半日,人就歪在了榻上。加上暑热难忍,书也有些看不进去。
远行不便带冰,出发时车中唯一的一盆冰也已经化成了水。
此时四处密闭的车厢倒有些像个蒸笼。
帘外的琼华听见她时不时扇动书本,问道:“公主是不是热的很?用些茶水吧。”
宋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无妨,还能忍耐。”
琼华又道,“榻头匣子里给公主备了扇子,公主要俾子进来伺候吗?”
宋言看一眼那长匣,自己将团扇取出扇起来,与琼华道:“不用了。”这车厢虽然宽敞,但多一个人也多五分热气。
“殿下在坚持一会,到了城外便可将帘子打起来。四下通风,会舒服很多。”
听见江潋说话之声,宋言有一瞬间的愣怔。
她以为江潋会避着自己跟在前面四娘车旁。但他现在,竟然随在自己身边。
“好。”
侧目去看那缎帘,也只因烈日投下个江潋的暗影,却什么都不能看清。
这帘子能隔开百姓的观望,也阻碍了她的目光。
江潋看一眼无风的日头,又看一眼垂坠的缎帘,知道她热的难忍,又吩咐车夫行车在快些。
“殿下忍耐些颠簸,很快就能出城,待走上林间路便凉快了。”
车中没再传来宋言的回答。江潋忍不住侧目又去看那缎帘。眉头皱起,又松开。是了,她贵为公主,便是不搭理自己也没什么打不了。
眼皮垂了垂,在抬眼时,里面没了情绪。
第164章 国师会死吗
宋言正靠在榻上看着那道影子。本来是想应他一声的,可鬼使神差的,抿了嘴就是没出声。在想出声的时候已经隔了很久,便也不必应他了。
团扇握在指尖轻摇。脑中却想起那日治疗头疾。接下来又要如何治疗?他还会难忍成那个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