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鹧鸪——奶油蒸酥【完结】
时间:2023-07-05 23:11:43

  况且看这情形,李重骏就算能活着迎娶世家女,也必不敢左一个侍妾右一个侍妾带在身边,早晚要打发她走的。
  现在衙门的那些侍卫虽撤走了不少,不会天天蹲在李重骏床边,大门角门还留了些人。绥绥想走,只能让李重骏主动放人,可她数次去见李重骏,都被夏娘拦在了门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殿下大病初愈,还在静养,可经不起狐媚子掏渌!”
  绥绥反应了一会,叫起来:“青天白日的,谁去找他……找他那个那个啊!我是去探望殿下,用眼睛看不行吗。”
  夏娘眉毛挑得都要飞起来了:“青天白日,你还怕青天白日?太子薨殁的时候你都在床上霸占着,什么`碜的话都敢叫出来,你还有什么不敢!”
  绥绥的确劣迹斑斑,她真是有理也说不清,只好气咻咻打道回府。明的不行,只好来暗的,再偷溜到上房院子的时候,她没走正门,而是迂回到了后面的窗子下。
  他这正房,房梁比一般房梁高,窗子也比一般窗子高,高了绥绥半头。好在窗下有一棵桂花树,绥绥爬树攀到了窗台上,悄悄推开一线窗子。
  堂屋高深,光线又暗,什么也看不清。
  “殿下。”她趴在窗台上鬼鬼祟祟地张望,好像偷闯香闺的书生,小声叫,“殿下。”
  没人回应。
  李重骏应当还在卧床休养,难道是睡着了?
  她索性一个翻身进了屋内,抖掉鞋上手上的雪,蹑手蹑脚寻到床边。只见锦帐垂下一半,挑起一半,李重骏果然倚坐在床上,合目倚着隐囊。
  穿一身软绸中衣,手臂仍缠着绷布。
  床外的熏笼上还放着一只乌木食盒,绥绥轻轻打开,见是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和一小碟蜜饯甜枣。
  真是老天也助她,绥绥想,李重骏想是还没吃药,正好给了她一个正当的理由。
  她于是在熏笼下坐了下来,看着那碟蜜枣,又看看一动不动的李重骏……
  她吃一个,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绥绥吃着蜜枣,撑着下巴等李重骏醒来。
  时隔两月,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比从前瘦多了。
  本就是瘦削的下颌,这下子更尖,也更秀气了。李家皇室祖上有鲜卑血脉,浓密的乌发也不像汉人那样直,打着些卷。他那张俊秀的脸掩在其中,还莫名地有点……
  妩媚。
  绥绥看着这张妩媚的脸,却生出了些许愧疚。
  那声撕心裂肺的“住手”犹在耳边,若不是她忽然凑上去,李重骏也不会徒劳地对刺客大喊,耗尽最后一丝气力――
  他为什么会反应那样激烈呢?
  明明她已经没有用处了。
  她想不明白。
  绥绥胡思乱想,连李重骏已经睁开眼都没发现,就对着他那双沉沉的眼睛发愣。李重骏大概是看不过去了,轻咳了一声,绥绥回神,连滚带爬从地上跳起来。
  “殿下……你怎么、怎么――”
  也不知道李重骏是不是受伤的原因,身子弱了,脾气都好了不少,竟没露出那种不屑又不耐烦的表情,只是轻嗤了一声,问她:“你来做什么?”
  “我……我,药……对!”绥绥迅速恢复了镇定,把药递了过去,“我是来侍奉殿下吃药的。”
  李重骏一口气吃完了那很苦的药,绥绥接回白瓷瓯,再折身放回熏笼,却傻眼了。
  那一盘蜜饯,竟然已经被她吃光了……
  一个都没剩。
  李重骏看见,挑了挑眉,仿佛是明白了一切,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似笑非笑等她开口。
  “呃……这个盘子,它其实就是个空盘子,呃,我来的时候它就,呃……”
  绥绥编不下去了,只好垂头丧气:“殿下罚我吧。我刚才也不知怎么,就……”
  “过来。”
  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生气了没有,可绥绥理亏,也不敢违命,只好凑到了床边。
  李重骏却还道:“过来。”
  “殿下……”绥绥刚才爬树蹭湿了衣服,于是小心翼翼坐了个边,把半个身子探过去,做出恭顺的样子道:“殿下有什么……吩咐――唔――”
  下一刻,李重骏竟凑近,气息封住了她的唇。
  近在咫尺。
  淡淡的松柏气息里掺杂了药的苦涩。
  他冰凉的手扳住她的下颏,高挺的鼻梁戳着她的脸颊,唇却意外地温暖。
  绥绥怔在当下,吓得连眼睛都忘了眨,直到门口夏娘的尖叫把她惊回了魂。
  “我才出去一会儿,你又怎么进来的!――果然,你――还说你不是来纠缠殿下的!”
第九章 压药气
  “哪里是我――”
  绥绥急忙要起身,不想襦裙带子压在李重骏手下,还没站稳便挨了一拽,倒回李重骏身上,只听他闷哼了一声,低哑又短促。
  从半掩在床帐传出去,不知多暧昧。
  绥绥急了,恨不能去捂他的嘴,小声问:“你――殿下到底要干什么!”
  李重骏咬牙:“起来,你压着我伤处了。”
  绥绥忙爬起来,又气又急,脸上烧得厉害:“那……那方才,方才……”
  李重骏慢条斯理整理压皱了的袖角,理直气壮:“不然,本王拿什么压药气。”
  绥绥抿了抿自己的唇,才发觉有些蜜渍的残留。
  原来他是为了这点甜味。
  ……她懊恼,脸红个什么嘛。
  按理说,绥绥光是攀着李重骏淫词艳语,都不知多少回了。夜夜昏罗帐下,他就抵在她身下,隔着薄薄的中衣,也分明能感受到它的热,简直硌得慌,也不知以后杨小姐要怎么挨。
  可像方才那样蜻蜓点水的亲近,竟还从未有过。
  绥绥还怔怔的,李重骏别过脸,忽又状似不经意道:“疼么。”
  “……唔?”她不解。
  见李重骏正斜眼看着她的左臂,绥绥才知道是问那日的刺伤。
  现在回想起来,她觉得那天虽然挨了一刀,也算“救人未遂”,可以用来当作商谈的砝码,于是忙蹙起了眉,捂着它小声抱怨,
  “疼极了!那贼人不要命,下手可真够狠的,现在抬起来都费劲,不信殿下看――”
  她还没表演完,夏娘却忍不得了。
  她不敢说李重骏的不是,也不敢进来,只好把火力全对向绥绥,在门口大声宣扬起了她的狐媚――
  “人人有面,树树有皮,怎就她这般不知廉耻!男人都吃刀砍了,小蹄子还不忘来爬床勾引,糟蹋坏了汉子,与你又有什么好处!”
  要是从前,绥绥才懒得理会,但她今天脸皮却特别薄,欲辩无门,只得转头鼓动李重骏:“殿下还不分辩分辩!夏娘吵吵嚷嚷,成什么样子……”
  李重骏竟真的听了她的。
  可他一开口,绥绥差点没被背过气去。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等了事了本王就让她走。”
  “……”
  李重骏别是磕坏了脑子罢……绥绥欲哭无泪:“这还不如不说!了事?咱们哪里来的事可了――”
  他却淡淡打断她:“说罢,你来做什么。”
  绥绥一怔,忙道:“自然是服侍殿下吃药。”
  可李重骏不说话,只是看着她,显然早知道这是个借口。绥绥吸了口气,酝酿了片刻,决定提起正事,要向他辞行。
  还没开口,却听小厮在门外小心禀报,
  “高骋回来了,要请见殿下,使小的来传。”
  高骋是管事的高阆的儿子,也是李重骏的近侍,在他娶到那位杨小姐之前,高骋才是在他身边最久的人。
  于是又一次,绥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打发出了房门。她虽然懊恼,却还是很仔细,走的时候,特地关上了那扇被她打开的窗。
  冬天的日光浅,地上的影子随着窗扉徐徐变短,消失了。窗下燃着象足黄铜火盆,青烟袅袅,在昏暗中回旋流转。
  绥绥看不见的地方,李重骏尽敛了唇边似有似无的浅笑。
第十章 布局
  “……回殿下,都安顿好了。在下亲眼看着二人自刎,尸首就地烧毁,各自家人也已给了银子送出雁门。他们都不知是为谁做事,不会被察觉。”
  高骋瘦高个子,穿一身玄衣,影子一样立在帘下。
  李重骏沉静地听完了,手臂搭在阑干上,指尖抵着太阳穴,一双长眼睛乌沉沉影在黑暗里。不知过了多久,才短短问了一声,
  “长安那边如何。”
  高骋顿了一顿:“卢氏女与崔氏女已经入宫,分别封了婕妤。”
  李重骏长长吐了口气,冷笑一声,再没言语。
  崔氏卢氏,五姓七望之首,满朝士子三千,大半出自其门下。当今圣上的发妻便是卢氏女,死了之后,又续弦了如今的崔皇后。
  好巧不巧,二者皆无所出。
  圣上以此为由,立了在世庶子里年纪最长的四殿下,也就是后来的贞贤太子为储君,似乎大有对抗门阀之意。
  然而崇元二十五年的秋天,贞贤太子自尽,大批科举出仕的寒门幕宾受到牵连,或诛杀或流放;与此同时,宫中新迎崔卢二妃。
  想必无论谁生下皇子,都是当仁不让的东宫太子。
  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眼见败局已定,陛下却忽然招回了他这可有可无的儿子,又许以同为五姓的杨氏女,只怕是心犹不死,献祭了一个儿子还不够,如今轮到他做这个棋子。
  世族对此的反应可想而知。
  就在圣旨颁布后的第三日,李重骏发觉自己的马车被人动了手脚。
  那么,也好。
  既然想让他死,他便帮他们一把。
  马车出事多少无趣,哪儿比得上闹市行刺惹人注目。他以身犯险,寻了两个亡命徒来演出这场震惊世人的刺杀,既是嫁祸崔卢,进一步激怒陛下,亦是拖延回京,旷出整个冬天来静观其变。
  若说此役唯一的状况之外,大概就是她的出现。
  而更让他意外的,是她竟傻到敢来救他。
  冬日天短,夜色悄然淹没了天光。
  静谧中,高骋默默转身,摘掉身旁戳灯的纱罩,掏出袖中的火石凑了过去。
  “不必。”
  李重骏忽然开口,太久没出声,嗓音低哑。
  可火苗已经燃了起来。高骋忙回头看,就在那灯火寂寂的一刹那,他见李重骏蹙了蹙眉。睫毛浅淡,微微颤动,掩住了深不见底的乌眸。
  久处黑暗的人,骤然见了光,总有些不大适应。但李重骏迎着这光,却仿佛想起了什么愉悦的事,顿了一顿,问道,
  “对了,你可去过林家了吗。”
  他生母姓林,出身长安郊外的猎户,原是上林苑驯马的宫人,做了不受宠的才人,生了不受宠的皇子,也并没有怎么为母家造福,每年领点抚恤的俸禄过活,依旧是小门小户。
  高骋道:“去过了。在下就按殿下的吩咐和他们说,等回头殿下进京,过两个月便把绥姑娘和她那姐姐送过去,就放在他们那儿过活养病,每月从府上拨银子过去。他们一口便应了。”
  李重骏没说什么。
  他此去回长安,正是路途凶险,前途未卜,先为她寻个长安附近的住处――他外祖家,他拿捏得住,见得到面,又不引人注目,可以省出许多麻烦。
  会为她做这些,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这么个女人,浅薄,没见识,全是油滑又无聊的小聪明,起初他厌恶得很,可后来,也是同样的理由,让他感到些许有趣。
  她跟在他身边两年,多少见过他不为人知的一面,留着终究是隐患,到底杀了干净。
  但他没杀她,甚至处心积虑地把她藏起来,冒着完全没有必要的风险,全不像是他的作为。
  他感到危险,又觉得满足。
  也许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是第一个在危难中向他而来的人。
  不是利益交易,不是职责所在,只是她傻,傻到差点为他送命。
  那晚拼尽全力喊出那声“住手”,他就知道,他杀不掉她了。
  这时若是心思活络的侍从,看出李重骏有些异样的微笑,肯定要奉承两句“殿下待绥姑娘这样好,真是她的福气”,以顺其意。
  偏高骋不懂这些,只是木木地站着。
  李重骏只好自己嗤了一声,支颐闲闲道:“那个傻子,打几个月前就在我跟前吞吞吐吐。谁看不出她那点心思?――刺客不杀她,她倒自己往上撞,呆成这样,本王不管她,她还能往哪儿去。”
  他斜眼望着窗外,语气轻蔑,唇角却是仰着的。
  今夜是大雪初霁,几净窗明,月色特别好。
  不远处的桂树下,绥绥双手合十,虔诚地对月许愿,保佑自己可以早日脱身。
第十一章 要炸了
  那天晚上,李重骏的晚膳里多了一道苁蓉山药炖羊肉。
  苁蓉补阴,山药补阴,羊肉……补阴。
  府上的庖厨一向是夏娘掌管,给他弄来这么一道菜,等于告诉所有人魏王殿下身负重伤还不忘白日宣淫。
  也亏李重骏吃得面不改色。
  绥绥都替他庆幸。
  要不是他现在体虚,八成当场就得流鼻血。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夏娘见绥绥无孔不入,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时时刻刻都叫小厮侍女跟着李重骏,哪怕他把绥绥叫来,她也得在不近不远的地方虎视眈眈。
  在她眼里,绥绥大概就是妖精托生,随时随地都能宽衣解带,变着法儿吸男人的精气。
  后来,李重骏的身子果然恢复得不错,夏娘自以为是替他“守精固阳”的功劳,颇为得意,一面逢人便说,一面又暗自加大了力度;
  自然而然,绥绥的祸水之名也愈发坐实了。
  绥绥苦闷得很,倒不是为了她的名声――反正她早就没有名声了。
  只是每次有夏娘在,她哪怕在李重骏跟前,也不敢提那些首饰的事。
  这都几个月了,南大街那家酒铺子估计早就盘出去了。而她长日无聊,出门想也别想,只能和小玉打双陆,因为财迷,不肯赌钱,只好谁输往谁脸上贴白条。
  小玉打得也太差了,天天贴白条更无聊。
  剩下唯一一个不费钱的消遣,就是睡觉了。
  绥绥万没想到,自己竟倒霉到连觉都睡不成,大半夜的被人从床上挖起来。
  小玉吓得不轻,从床上爬起来,慌慌张张点过一张烛台。绥绥拥着被子揉眼睛,见是夏娘手下的两个婆子,也暗道不妙。
  果然,她们开口便说:“殿下――”
  绥绥立刻道:“殿下?什么殿下?他不是出去了吗,我可一天都没见着他了,你们找我干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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