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舟眼睑慢慢闭上,“我能救。”
只要有这副残躯在,他便可以救她。
这次谢云舟没跪太久,荀衍突然来了,见到谢云舟在廊下,二话不说举剑刺过来,谢云舟跃起躲过了他的剑。
荀衍道:“谢云舟这样的把戏用一次还不够是不是?”
“无需你管我。”谢云舟冷声道。
“我管的是阿黎。”荀衍沉声道,“你惹阿黎不开心便是惹我不开心,你若是再如此,我会给你好看的。”
“衍哥哥。”江黎从房间里走出,轻声道,“我备好了茶水,衍哥哥进来喝点。”
荀衍见到江黎神色顿时变了,扬唇道:“好。”
谢云舟睨着江黎,希望也能从她口中听到什么,但是,他还是失望了,江黎说完便转身折回房间,之后再也未曾出来。
谢云舟甚至想,若是荀衍不来,他怕是跪死在廊亭下,她都不会出来。
阿黎,你对谁都好,为何独独对我这般?
谢云舟这话问的极好,江黎没听到,若是听到会轻笑着回答他:“你不也是吗,对谁都好,唯独对我诸多苛责。”
江黎他们三个人在偏厅品茶,谢云舟一个人立在廊下任风吹拂,肩上发丝被风卷起,飘扬间贴到他的脸上,抽离时似乎粘了下什么,他抬手摸了下脸,掌心映出血渍。
是荀衍方才那一剑所致。
他当真说到做到没有手下留情。
谢云舟唇角轻勾,若是他这副样子去偏厅,阿黎看到后不知会如何?
会心疼吗?
会像曾经那般照拂他吗?
谢云舟很想试试看。
脚步方动,他便又顿住,不会了,今日的她已然看不见他任何的不适,若是这般进去,怕也是自取其辱。
谢云舟心上好似坠着一块巨石,不能动,动弹一下,全身疼。
谢七也不敢催,站在谢云舟身侧陪着他一起吹风。
江昭赶来,看到的便是一番这样的景象,日光垂落到那人的身上,映出他清瘦的容颜,原本挺立的身姿,因风的吹拂微微晃动。
衣袂纷飞,人虽看着如常,但衣衫似乎又宽了许多,腰腹那里尤为明显。
还有他的脸颊,较之从前清瘦了一圈,眼眸深陷,眼窝越发显得幽暗。
他立在那,明明周身淌着光,却好似被光隔绝在外,看不到一丝暖意,反倒像是裹挟着冰。
江昭双模微眯,不知在想什么。
谢云舟侧眸看过来,对着他轻点了下头,然后给了谢七一个眼色,转身离开。
走了老远,还能听到笑声,是江黎在笑。
谢云舟唇角轻扬,如此,甚好。
-
何玉卿见江黎脸色有些许不好,问道:“阿黎你怎么了?”
江黎也不知她怎么了,就是突然感觉到疼,起初是身子疼,后来是胸口疼,不是常人能忍受的疼。
像是身子里戳进无数根针,一点一点插着,身体每处都是疼的。
她额头上溢出汗,倒在了桌子上。
这幕发生的太快,吓了何玉卿一跳,她惊呼一声:“阿黎。”
荀衍扔掉手中的茶盏快步走过来,打横抱起江黎放到床铺上,执起她的手腕给她把脉。
江黎脉象很弱,像是随时会没命似的。
荀衍一惊,手猛的颤了下,脸色暗沉道:“去请常太医。”
也是凑巧了,今日休沐,常太医不在府中,他陪夫人省亲去了,说的是明日才能回。
下人来报时,江黎已经疼晕过去了。
江昭也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常太医不是说阿黎身上的毒不会这么快发作吗。”
荀衍还未开口说话,银珠红着眼睛跑过来,“公子不好了,小姐流血了。”
江黎先是唇角流血然后是鼻子流血接着是耳朵流血,同谢云舟中毒时征兆一样。
江昭见后,乱了心神,“去,去找大夫。”
荀衍拦住,饶是再不情愿,他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去请谢将军来,便说小姐身子突然不适,请他来救小姐。”
江昭道:“他救?他如何救?”
荀衍:“心头血。”
“胡闹。”江昭道,“他昨夜才给了心头血,如何再给第二次,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有谁能受的住一日两次取血,当真是不让他活了吗。
江昭虽想救江黎,但也没想要谢云舟的命。
荀衍沉声道:“若是我能救阿黎,莫说是心头血便是我的命,我也会给,可惜,我不能。”
这也是他最难过之处,为何不是他?
他眼睛闭上又睁开,“谢云舟取血不会死,但,若不救阿黎她便会死,我不能这样看着阿黎死去。”
他对下人说道:“快去请谢将军。”
怕下人做不好,他唤来阿川,“去,赶快去找谢云舟,务必把他找来。”
“是。”阿川领了命令转身出去。
-
彼时,谢云舟同谢七一起去了牢房里,今日又抓获了三个匈奴人,只是这三人嘴硬,无论如何用刑,就是不开口说话。
谢云舟对付这样的人最是有方法,不说是吗?好啊,那我便让你不能停。
各种刑具用了一遍,疼死过去的,便用冷水迫醒,醒了后继续用刑。他在军营多年,什么眼的阵仗死法没见过,也没心软那一说。
只要他们不松开,刑罚便一直不停,他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嘴硬,还是那些刑罚硬。
三个人里最胖的那个先松了口,说出了其他人的藏匿地点,谢云舟最恨有人欺骗他,他道:“我会派人去捉拿他们,但若是你敢骗我,你会死的很难看。”
那人抖着唇说道:“不不敢。”
谢七亲自带队去的,很快抓到了两个人,回来复命,说道:“主子,跑了两个。”
谢云舟手中拿着鞭子,鞭子上染着血,他冷声道:“他们跑不了。”
言罢,狱卒走来,对着他耳语一番,谢云舟脸色突变,扔掉鞭子扬长而去,离去前说道:“打,给我狠狠打。”
若不是他们,江黎怎会中毒,都是他们的错。
谢七不明所以,问道:“主子出了何事?”
谢云舟道:“阿黎毒发了。”
这一路走来,谢云舟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他不断乞求,求江黎坚持住,一定要等他回去。
马儿飞速奔跑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谢云舟什么也顾不得,心中唯一的心念便是江黎。
路上有老人突然走了出来,情急之下谢云舟勒紧缰绳,马儿受惊,他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撞击声很大,落在耳畔让人心颤。
谢云舟站起,喷出一口血,谢七过来扶他,他摆手,纵身一跃再次坐到马背上。
须臾间,地上的那滩血迹被尘土掩盖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有路边浑身颤抖的老人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
他真怕方才那位爷摔出个什么好歹。
谢云舟后背受了伤,他非但没停,还加快了速度,比平日用时少了一半,马儿停在大门口,他跳下,边跑边对谢七交代:“去准备碗、匕首。”
谢七道:“主子,常太医说了,若要再取血需一日后,不然你会有危险的。”
谢云舟停住,厉声道:“阿黎都快没命了,我哪里还能顾虑自身安危,快去。”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军令。”
谢七不能不听,转身向另一处跑去。
谢云舟跑着进了房间,问道:“阿黎呢,我要先看看她。”
这个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无人再敢拦谢云舟,金珠道:“在里间。”
谢云舟跟着金珠进去,江黎情形比下午糟糕多了,脸苍白,唇上无血色,眼睑下都是乌青。
谢云舟指着她唇角的红印,问道:“这是什么?”
金珠红着眼睛道:“小姐她……她吐血了。”
吐血?
谢云舟身体一个踉跄,不说她无碍吗?为何也会吐血?
眼下没有常太医,他们也无从探知为何。谢云舟收敛思绪,沉声道:“看谢七来了吗?”
谢七站在门口:“主子,都准备好了。”
谢云舟示意金珠去拿,随后说道:“你们都出去。”
金珠有些担心,“将军要不我留下帮你。”
“不用。”谢云舟道,“出去。”
少倾,房门关上,谢云舟单膝跪在床榻前,伸手摸摸江黎的脸,柔声道:“阿黎,你别怕,我马上便救你。”
江黎似乎听到了他的话,指尖微缩了下。
他勾唇笑起,“等我。”
“嘶”一声,他一把扯开胸前的衣衫,露出泛着绽红的伤口,举起刀子对着胸口插去。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要虐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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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跪求(痛不欲生)
“噗”, 刀子入肉,才止住没多久的血再次流淌出来,谢云舟推进的速度很快, 几乎眨眼的功夫刀子已经没入多一半。
有些伤不是说动作快他便不痛,相反, 那一瞬间的剧烈疼痛并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住的。
他的身子朝□□了下,险些撞上床榻, 他急忙收力, 稳住了倾斜的身子, 眼角余光里扫了眼床榻上昏迷的人儿, 见她神色又暗了, 握着刀柄的手又朝里推进了些许。
隐约的,他感觉到心尖猛颤了下, 撕裂般的疼痛袭来, 鼻尖上溢出细密的汗,心跳陡然快了很多,握着刀柄的手情不自禁的颤抖。
每抖一下,心尖便痉挛一次, 每次痉挛都会带来惊涛骇浪般的痛意,那痛像是徒手撕肉活活剥离, 又像是扯着经脉一点点抽出, 生生的让经脉离体, 亦像是剔骨,骨肉分家。
那是种常人无法想象的痛, 痛到四肢百骸都忍不住抽搐, 痛到想干脆给自己一刀了结生命。
饶是谢云舟久经沙场, 面对这样的痛, 依然让他双眉皱起,心悸难言。
但,他知晓,他不能失败,阿黎还等着他去救呢。
用力压下心悸,挺直背脊,下一息,他紧抿唇畔,手指并拢,用力朝外一拔,与此同时,他另一手端起碗盏。
血喷射而出,悉数落在了碗盏里,少倾,已经接了半碗盏,血流速变慢,谢云舟见状,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了刀口处,每一次的按压都能让血流快了很多。
可随着按压次数的增多,他脸上的血像是被抽干了似的,整张脸都是煞白的,唇瓣上不知何时咬出了口子,许是失血过多,口子上竟然只能看到丁点的血。
他深邃的眼眸渐渐有些失了神,像是覆了一层氤氲的薄纱,显得氤氲蒙蒙的。
这也是失血过多所致。
窗棂上映出模糊的影,影迹有些浮动,一会儿左晃一下,一会儿右晃一下。
床榻那侧几步外有个铜镜,谢云舟单膝跪在床榻前,半个身子映在了铜镜里,眼眸腥红,墨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脸色白的像鬼一样,唇瓣有个大豁口。
他肩背弧线下垂,身子是少有的佝偻着,衣襟大开,伤口狰狞,血蹭蹭往外冒着。
是一副骇人的场景。
窗外,江昭看到这幕,剑眉皱起,不忍再看,他转头偏向一侧。
荀衍眉梢自始至终没有松开,他直直睨着谢云舟,漆黑的眸子里翻滚着漩涡,不知在想什么。
这里最不平静的便是谢七了,上次他被谢云舟关在门外并没有看到取血的全程,今日亲眼所见,整个人如遭电击。
两寸的刀子悉数插进胸口,这得有多疼。
他想起了某次,谢云舟在战场上被敌军用毒箭射中肩膀,军医言明,取出箭矢后要立刻刮骨才行。
谢云舟没有迟疑,立马应下。
谢七还记得当时的情景,那般的疼痛,谢云舟硬是没喊一声疼,神色也未曾有丝毫的变化,他还时不时同军医说着什么,惹得帐内其他兄弟轻笑出声。
那日的情景与今日完全不同,那日的他即便是剔骨依然可以说笑,但今日的他,人好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整个人白的吓人。
身形也是,若扶柳,不时轻轻晃动一下,可想而知,今日的剜心取血之痛,比那日的剔骨之痛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以说是痛到了极致。
谢七所料不假,还真是痛到了极致。
就如常太医所言,每一次取血都比前一次难捱,痛意也会比前一次重上千倍。
与其说是取血,倒不如说是在阎王殿里走一趟,能不能活着回来都看造化。
常太医道:“如此这般危险,将军也要救吗?”
谢云舟抬眸看向浮动的树影,只说了一个字:“救。”
救人是他最大的惦念,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
见碗里的血够了分量,谢云舟缓缓松开了手,血流速瞬间慢下来,可即便是慢,依然还在流淌着。
若是其他人第一步肯定要先止血,但谢云舟没有,他怕血滴落到床榻上,单手把衣襟合拢,跪着朝前移了移,直到膝盖抵上床榻才停下。
他轻唤道:“阿黎。”
江黎没应,只是秀眉微皱了下。
谢云舟把碗放一旁的柜子上,手撑着膝盖站起,跪的时间太久,腿都是酸的,膝盖那里传来痛意。
他起身的动作慢了些许。
待站起后,他弯腰坐在了床榻边,托住江黎的肩膀把人扶起来,让她倚在他怀里,另一手去端碗。
随后发生了有惊无险的一幕。
他手指无力,险些把碗扔到地上。
须臾,门被人推开,荀衍率先走了进来,沉声道:“我来。”
说着,不给谢云舟反驳的机会,一手从他怀里拉过江黎,一手去拿他手里的碗,顷刻间,人和碗同时易了主。
谢云舟瞪眼睨着他,本欲伸手去夺的,又怕扰了江黎,手又缩了回来,低声道:“荀衍你这是做什么?”
荀衍道:“我来便可以,你让开。”
谢云舟当然不会让,他未动,声冷道:“我可以。”
“你刚差点把碗扔了。”荀衍拧眉道,“难不成你不想让阿黎好?”
这个帽子扣的太大,谢云舟当然不可能不让江黎好,他九死一生为的便是她。
“我来喂阿黎。”他坚持道。
“你不行了。”荀衍睨着他,见他一脸憔悴,淡声道,“你还是先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