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数不多的衣衫也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被扯坏的。
记忆太过不好,江黎放下筷子,出声道:“将军还是莫要饮太多酒。”
她说此话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的不想同一个酒鬼在一处用膳。
可这话落在谢云舟耳中却生出了不同的效果,他像是从迷雾中走了出来,心里流淌着暖意。
阿黎在关心他。
阿黎竟然还关心他。
这是不是说明,她也是有些在意他的。
想到这个可能,谢云舟的心砰砰跳快,看江黎的眼神似温柔缠绵,似能淌出水,他很轻柔的唤了声:“阿黎。”
所有的情谊都倾注在了这两个字里,道不尽的缠绵动心。
阿黎,我想你了。
他心道。
江黎没什么表情的应了声,随后转头同对面的小表妹去说话了,都是女儿家的体己话,一时间谢云舟也插不上嘴。
周海倒是没让他感觉到落寞,一直在同他说着什么。
周愠也在同荀衍说着什么,一个人一个,父子俩配合的相当好。
荀衍应的很随意,高兴了会多说两句,不高兴了,会一句也不答,就那样端着杯盏凝视江黎。
他对江黎的喜欢已经到了不想掩饰的地步,眸底光泽熠熠,似是承载着万千欢喜。
荀衍越这样,谢云舟越气,时不时也朝江黎看去,江黎呢?
她没看他们任何人,眸光一直落在表妹身上,偶尔还会给表妹夹些菜,那些年她住在周府时,表妹还尚在襁褓中,转眼她已经这么大了。
莫名的慨叹又让她想起了曾经,江黎侧眸间同谢云舟的视线碰触到一起,她敛了脸上的笑意。
谢云舟不知自己哪里又惹江黎不开心了,他主动给江黎夹了菜,只是江黎直到午膳终止,也未曾食用。
午膳后,荀衍原本要带江黎出去的,谁知城中的铺子出了些事,掌柜的寻到周府,阿川低声告诉了他。
铺子的事怎么也比游玩的事重要,荀衍同江黎告别完便马不停蹄去处理了,这一处理,直接处理到了夜里。
下人把今日江黎做了哪些事一一汇报给他听,听着听着,荀衍神色变暗。
“你说什么,她同谁在一起?”
“谢云舟,谢将军。”
“他们做了什么?”
“谢将军同江二小姐下了一下午的棋。”
荀衍问道:“还有呢?”
下人道:“还一起用了晚膳。”
荀衍漆黑的眸子里翻滚着怒意,全然没了白日的风雅之姿,此时的他,像是暗夜里的鬼魅,连笑都很吓人。
阿川说道:“肯定是谢云舟缠着江二小姐。”
这话有几分对。
谢云舟是周海留下的,周海对江黎说道:“谢将军怎么也是自己人,你帮忙照看些。”
江黎可以直接拒绝谢云舟,但无法反驳周海,点头应下,“好。”
“听闻他棋艺不错,你们可以一同切磋切磋。”周海又道。
然后,这半日,江黎一直在同谢云舟下棋,不知是她棋艺精进了,还是他心思不在棋盘上,总之他输得多,映得少。
但心情看着很不错。
江黎心情不大好,原本她是想着同谢云舟划清界限的,谁知界限没划清,反而有多了些牵连。
她语气淡然道:“和离那日说好了的,以后互不相干,你是不是忘了?”
谢云舟没忘,但他想忘,他想抽打那时的自己,见鬼的互不相干,他就是要一辈子同她牵扯到一起。
没回到这个问题,他说了另一件事,“阿黎,你可否想寻回亲生父母?”
原本他是没打算提起此事的,但两人相看无言,只得说些什么,陈年旧事不值得提,便只有一件事是她关心的了。
“没想过。”江黎说的是假话,事实上她已经花钱让人去找了,可惜一无所获。
“不想找?”
“是。”
“为何不寻?”
“寻了又有何用?”江黎问道,“若真是他们抛弃我的,我当如何?”
“或许是另有隐情呢,”谢云舟抿抿唇,“凡事要往好处想才可。”
“好处想,”江黎露出嘲讽的笑,“昔日你我的亲事我一直往好处想的,可等来的是什么?”
“我对江藴掏心掏肺想的也全是她的好,结果又是什么?”
江黎不喜欢自怨自怜,今日若不是谢云舟如是说,她也不会讲这些,“我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的,不劳你费心。”
话到此已经没了再下棋的心思,她站起,“我乏了,谢将军离开吧。”
言罢,江黎抬脚便朝前走去,越过谢云舟时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阿黎,等等。”
江黎停下,眸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淡声道:“放开。”
谢云舟指尖微颤,随即送了手,“这会儿天色正好,你想不想去看皮影戏?”
“不想。”曾经想看时他不陪着,现在她不想了,他反而一再提起,真是好笑。
“那出去逛逛呢?”谢云舟提议道,“你要不要添置一些衣衫首饰。”
“不要。”江黎冷声道,“我什么都不缺,谢将军不必费心了。”
“阿黎,别这样唤我。”每次听她唤他谢将军,他都觉得好生分,好像他们不曾同床共枕过,“唤我阿舟可好?”
阿舟?
江黎还真这样唤过,不过惹来的是他的斥责,言辞绰绰道:“阿舟,不是你能唤的。”
那是江藴一直叫他阿舟,她心里羡慕的很,也学着叫了一声,随之惹来了他的嫌弃,后来她便再也未曾唤过。
“不妥。”江黎睨着他,“我们现下是陌生人。”
在她心里,他们自和离那日起已经是陌生人了,怎样的称呼都不可。
后来,谢云舟没再自讨没趣,而是先行离开了。
上了马车后,胸口痛起,他吐出了一口血,血溅的到处都是,谢七听到动静转身看过来,见到满地的血后,惊呼出声。
再然后,谢云舟昏迷了,醒来时,已经是夜里。
谢七告诉他,大夫说是急血攻心所致,再不好生养着,人真要废了。
每次都是这样的说辞,谢云舟已经习惯了,问道:“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有找出些书信,”谢七知道他惦记着这件事,忙把书信递上,又转身拿来灯盏,拨亮烛灯,“主子您看。”
谢云舟身子还是不适,不能坐起,他倚着软榻慢慢看起来,十来分信笺,他前前后后看了一个时辰,说道:“让人去荀府看着,有什么动静记得回来告知我。”
“主子怀疑官银失窃同荀府有关?”
“暂时不确定,先让人去跟着荀衍。”
“是。”
荀衍出现的时间还有数次消失的时间都同官银失窃有关联,加之信上提到过荀衍的父亲,既然真假难辨,那便一起查,总能查个水落石出。
这夜,谢云舟忙碌到了三更天才歇息,睡下没多久,便梦到了江黎,还是白日那般疏离,甚至连看他都不愿意。
谢云舟拦住了她的去路,她扬手给了谢云舟一巴掌,要他让开。
谢云舟当然不肯让,就那样直勾勾睨着她,直到有人从暗处冲了过来,那人手里拿着一把匕首。
匕首是对着江黎插去的,谢云舟见状把她揽在怀里,随后用身子挡住那把匕首。
匕首入胸口,同他取血时的位置相差无几,疼痛也是一样的,他笑着安抚惊慌四措的江黎,“别怕,我死不了。”
随后那人又给了他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直到他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谢云舟从梦中醒来,下意识伸手去摸胸口,还真感觉到了黏黏糊糊的,手凑到眼前,他看到了血迹。
他又流血了,毫无征兆的流血,这几日夜里都会这样,血没有征兆的流出来,多的时候甚至把衣衫浸湿。
血流的时候痛意不大,等血不流了,才是真正难捱,痛到你牙齿打颤,撞墙都不管用。
大夫说他心脉不好了,言下之意,日后也不会好。
他这副身子注定是残破的了,至于能活多久,得看何时不用取血救人,早些的话还能多活几年,晚些的话,可能随时吧,说不准。
谢云舟不介意能活多久,介意的是,江黎到底何时才能原谅他。
……
江黎夜里睡不着,出来走走,金珠银珠在后面跟着,走着走着遇到了两个下人,那两人看到江黎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便跑。
江黎唤住他们,“你们俩站住。”
那两人没停继续跑,江黎道:“站住。”
那俩人不得已停住,慢慢转过身,抿抿唇,“表小姐。”
江黎问道:“你们跑什么?”
“没没跑。”其中一人说道,“就是突然想起有事情没做,怕夫人怪罪想赶快回去做完。”
江黎一点都不信他们的说辞,“信口雌黄,说真话。”
那俩人扑通一声跪地上,“表小姐我们真的什么也没看到,更不会乱说的。”
江黎一脸迟疑,“什么不乱说?”
上次他俩被谢七警告了一番,说不许乱讲,不然把他们的舌头给剪了,故此一直在说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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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让他们起来,“别怕,你们说与我听,我可以帮你们的。”
两人面面向觎一眼,心一横说道:“就是那夜我们看到表小姐你昏迷了,然后有人在救你。”
“救我?”江黎问道,“何人在救我?”
“就是谢——”
话还未说完,远处有人叫他们,“还不滚过来,想被赶出府是不是!”
那俩人不敢耽搁,急匆匆朝前跑去。
江黎问金珠,“我中毒是谁在救我?”
她只知道自己每次昏迷都同所中的毒脱不了干系,但一直不知是谁救她的。
刚那两人说“谢”,难道是谢云舟?
金珠吱吱唔唔道:“小姐起风了,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对,回去吧。”银珠附和。
江黎打量着她们又问了一次:“到底是何人救我的?”
金珠:“是——”
银珠:“是——”
“何人?”
“是…将军。”
金珠先说了出来,“小姐所中之毒除了将军外无人能解?”
“谢云舟?”虽然猜出可能是他,但亲耳听到还是让她为之一振。
“他是如何救我的?”
“是是是用心头血。”
江黎:“……”
-
谢云舟又三日未曾出现,第四日下午来的萃雅苑,彼时江黎正在教小表妹刺绣,“好,对,不错,好,很好。”
日光垂落到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影,杏眸漾着光,红唇光泽诱人,冷不丁看过去越发显得娇艳美丽。
她头微微偏着,隐约映出侧颈,如玉般白皙的肌肤晃得人心颤,丁香耳垂上挂着耳坠,风袭来,耳坠轻轻摆动。
她唇轻勾,手指落在了那副绣品上,“这个地方最好用金色丝线,色差大些颜色会更鲜明……”
谢云舟自从看到她后便什么也看不到了,直勾勾锁着她的身影,缓缓走近,负在身后的手无人注意时慢慢束紧。
他从未这般局促过,确切说,见到金珠后他便开始局促了,金珠是来传话的,说她们小姐要见他。
谢云舟很欣喜,“阿黎当真要见我?”
金珠道:“是的,请将军的了空闲去趟周府。”
谢云舟带着忐忑的心赴约了,他不知江黎找他做什么,无论做什么,只要能见她便好。
“阿黎。”他轻唤一声。
江黎缓缓抬起眸,睨着他看了片刻,随后对表妹说道:“我有事要先忙,你自己回去绣可好?”
表妹轻点头:“好。”
走时还看了谢云舟一眼。
谢云舟没太在意,他一直在看江黎,随后金珠银珠也退了下去,江黎走近,轻软声音里透着一抹坚定,似那突然奏起的琴声,缭绕,且让人痴迷。
谢云舟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她问:“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救我?”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个转折,女鹅知道了救她的是狗子,也算是为他们的破冰打开了第一道线,只是打开,离原谅还远呢。
521快乐。
对了隔壁鲜艳《不放手》开始连载了,也是火葬场文,感兴趣的老婆们可以去看看。
更新时间最近不太确定,键盘不好用,码字速度慢了很多,618我换个新键盘应该就能稳定了,手疼,我去休息。
第55章
阿黎,别不要我
谢云舟凝视着她, 突然没了声音,风从两人中间吹拂而过,吹动了江黎身上的翠绿色桃花纹绣衣裙, 衣摆飞扬,划出一抹飘扬的弧。
不经意间她的衣摆同他的衣摆相触到一起, 在地上落下淡淡的影迹,像极了两道痴缠的影。
绵绵绕绕。
日光勾勒出谢云舟的侧颜, 刚毅的线条多了几丝柔和, 眉宇间都是轻柔的暖意。
他单是这样看着她, 心跳便不由自主的加快, 哪还有心思回答她的问题。
江黎始终没等到他的回答, 干脆动手亲自查看,虽不合礼数, 但她已然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上前一步站定在谢云舟面前, 脚跟踮起,伸手扯开谢云舟的前襟,刺目的红痕映在眼前。
上面还有血痂。
不知是光太晃眼,还是那道伤痕太晃眼, 江黎有一瞬间的不能视物,她眼睛用力眨了下, 随后两手各拽着衣襟, 同时用力, 把其扯得更开了些。
他胸口就这样明晃晃呈现在她眼前,上面的伤痕何止一处, 有很早之前便痊愈的数道, 横七竖八的陈列着。
有新弄出来的几道, 伤痕颜色明显同之前的不一样。
有两道最显眼, 上面的血痂最重,看着厚厚的血痂不难想象出当时流淌了多少血。
江黎再次想起了之前做的那些梦,谢云舟胸口插着刀子,血顺着刀子流淌而出,然后是他一把拔出刀子,血肆意流淌的更快了。
原本…原本她以为那只是梦的。
岂料,竟然是真的。
江黎唇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肩膀也跟着颤抖起来,最后是手,她白皙纤细的手指抖动的最为厉害。
他真的在用心头血救她!
起初江黎并不知心头血为何物,也是这两日寻了些医术看完后才明了的,心头血取得是心尖上的血。
俗称,剜心。
他…
不要命了吗。
江黎有些站不住了,踮起的脚跟倏然放下,手顺势垂下来,头低下,不敢再看谢云舟胸前的伤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