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问道:“谢云舟救我的事你们是不是一早便知晓?”
金珠银珠对视一眼,两人一起跪到地上,金珠道:“小姐,是将军不允奴婢们告知你的,担忧你听后不好好医治。”
“他不许说的?”
“是。”银珠回,“就是将军不许的。”
“你们是我的贴身婢女,”江黎沉声道,“以后但凡再发生这样的事你们都不许瞒我。”
江黎鲜少发火,今日是真不高兴了,明明是救她,为何大家都知晓,就瞒她一个人。
“小姐别气,奴婢们下次不敢了。”金珠道。
江黎虽听谢七把事情前前后后仔细讲了个遍,但还是有些许疑惑,不知他话里的真假,遂,她道:“你们把我中毒后谢云舟如何救我的细细道来。”
银珠点头:“是。”
话有些长,断断续续直到晚膳前才讲完,江黎听后陷入到了沉思中,原来,谢云舟为了救活她做了这么多。
也难怪谢七会气愤说她没良心。
她敛眉,“我乏了,今日晚膳不用了。”
言罢,江黎回了房间,倚窗看着外面的夜色发呆,不知何时竟然睡着了,还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像是把曾经的过往又经历了一遍,唯一不同的是,那些过往都是美好的。
梦里,她回到了成亲那日,谢云舟骑着马亲自来迎她,她同他一起去了谢府,满堂都是庆贺声,他们在庆贺声中拜了堂。
宾客散去后,他折回房间,喝完合卺酒,他们齐齐倒在了床榻上,大红的罗帐缓缓垂下,遮挡住了里面的春光。
一声声诱人的低喃自耳畔响起,她从来不知他竟会说如此情话,每一句都让人心颤。
比话本子写的那些还让人无措。
她娇嗲应声,招来他更深的疼爱,可能是太过荒唐,最后她竟然想不起到底是疼多些,还是其他更多些。
他唤她阿黎,唤她黎黎,唤她夫人。
三种不同的称呼,他对待也不同,若说阿黎是水,那夫人便是火,她像是被放在了架子上,下方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她若想安然无恙,只能攀附着他。
这人真是坏到了极致。
她哭了起来,哭了多久他便亲吻了她多久,唇瓣都给亲肿了,她害羞的去捶打他的胸口,反而被他攫住了手腕,他唇落在她掌心,落在她腕间,像羽毛拂过,痒痒的。
他道:“欢喜吗?”
她心神乱颤,没听太清,他又问:“嫁给我欢喜吗?”
她本不想回的,见他目光灼灼,没忍住轻点了下头,“嗯,欢喜。”
他轻扬唇凑了过来,把她禁锢在怀里,指腹挑起她下巴,再次说了放浪的话,“我会让你日日欢喜的。”
江黎眼睫轻颤着睨向他,看着他脸一点点放大,屏住了呼吸,他唇拂在了她的唇瓣上。
若说方才的是开胃菜,此时的才真是重头菜,他的吻炙热难耐,她情不自禁溢出声,心想,这般折腾,可不要误了明日的请安才好。
还真耽搁了,她醒来时天色大亮,金珠银珠冲着她笑,她想起了昨夜的种种拉过被子盖住头。
须臾,她忆起请安的事从被子里出来,“坏了,我未曾去给母亲请安。”
银珠劝道:“小姐莫慌,姑爷已经去了。”
金珠轻唤了她一声,银珠改口,“是将军,将军已经去了。”
江黎有些许担忧,“母亲怪罪的话可要怎么办?”
“放心,母亲未曾责怪。”谢七身上还是昨日的大红新郎衣衫,脸上噙着笑,走近后,弯腰坐在床榻边,不管不顾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在怀里,下巴下着她的发丝说道,“母亲非但没有怪罪要叮嘱你要好好歇息。”
江黎眨眨眼,“母亲真没生气?”
谢云舟眨眨眼,“未曾。”
梦里,江黎同谢府所有人相处的都很好,这是一个非常友爱的大家庭,大嫂王素菊快人快语,心地不坏,小姑谢馨兰单纯善良最会逗人开心。
谢老夫人慈祥和善,江黎感觉到了久违的幸福。
她在梦里沉沦,舍不得醒过来。
江黎不醒,可急坏了其他人,金珠银珠唤了许久都未曾把她唤醒,最后只得派人去请谢云舟,赶巧荀衍也一起来了。
谢云舟凝视着她,想起了常太医说的幻象,人一旦陷入幻象除非是自己想醒,不然真的很难醒过来,最严重的后果是,陷入到沉睡中永远醒不过来,直到死去。
不,他不允她死去。
谢云舟急声呼唤,“阿黎,阿黎你醒来,快醒来。”
不论他如何唤,榻上人儿就是不睁眼。
荀衍推开谢云舟,抓起江黎的手,“阿黎,我是荀衍,你不是说要同我一起去看皮影戏吗?今日天气正好,你快点醒来,咱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阿黎乖,醒过来吧。”
金珠银珠也帮助一起唤,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可依然没唤醒江黎,她眼睛闭着,唇角微微扬起,似乎做了个很美好的梦。
江黎确实做美梦了,梦中,她同谢云舟一起郊外放纸鸢了,纸鸢是谢云舟亲手做的,他拉着她的手,两人一起放。
地上有杂草,她不小心摔倒,谢云舟顾不得看纸鸢,伸手揽住她的腰肢,把她按在怀里,倒下去时,他的后背先着的地,好像还被什么撞了下。
但他满眼都是江黎,问她有没有怎么样?
江黎摇头,说没事,问他怎么样?他说还好。
江黎无意中看到他后背的伤,难过的哭起来,谢云舟双手捧起她的脸,边亲吻她,边哄她……
谢云舟命谢七找来随行的大夫,大夫是常太医推荐的,知道很多关于谢云舟的事,给江黎把完脉后,沉声道:“这是毒发的迹象。”
毒发?
这么快!
谢云舟一脸愁容道:“前两日她才毒发的,为何这般快?”
谢云舟担忧的不是剜心取血,而是她每一次毒发,毒药的药性便会增强,这对她是极为不利的,因为谁也不知,她会在哪次毒发中彻底醒不过来。
“小姐身子弱,毒药药性太强,她抵抗不住便会毒发。”大夫道,“幻象时间越久,对她越不利,她需要赶快服食心头血。”
“这好办,我立马取来给她喝下。”谢云舟去了外间,取出腰间的匕首,扒开衣衫,对着胸口插去。
他插的毫不犹豫,血滴落到碗盏里,他这次特意多取了些,想着或许江黎多喝些毒性便可以更好的压制。
只是随着鲜血的溢出,他人也恍惚起来,近几日因为案子他都未曾好好歇息,气虚体虚,再强行取血,人更显虚弱。
谢云舟另一手按在了桌面上,指尖用力抠着,直到血彻底取完,他另一手才僵硬的松开。
仔细去看的话,会发现他指甲里都是血,应该是方才用力过猛,指甲同肉生生分离,血顺着缝隙溢了出来。
都说十指连心,想必那般的疼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但谢云舟完全无暇顾及,痛便痛吧,左右又不会死。
金珠端着碗盏进去喂江黎喝下,然后一行人静静等起来,若是之前,江黎喝下后会很快醒来,今日却没有。
她还是沉睡着,只是额头上渐渐溢出了汗,脸色也不是那种正常的潮红。
大夫走近轻触了下她额头,“小姐发热了。”
随后,又是诊脉又是开药方又是煎药,等江黎再次服完药,已是一个时辰后。
江黎眼睑微动有了要醒来的迹象。
此时的她正在一点点抽离梦中的景象,她看到纸鸢不见了,绿草也不见了,后方的树木也不见了,然后是方才还亲吻她的男人,面色也开始模糊起来。
她急呼,“夫君,夫君你别走。”
谢云舟唇角含着笑,就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被风吹散,最初是眉眼先没的,然后是整个人,最后是身子。
江黎跑过去抱他,扑了个空,怀里什么都没有。
那些美梦了没了,她咬唇哭起来,“夫君,你别走。”
江黎睁开眼,腥红着眸子盯着房顶看,旁边有好多声音,金珠,银珠,荀衍,谢七,还有不熟识的声音。
她慢慢转头去看,模糊中看到谢云舟手抚着胸口慢慢走了进来,他脸色惨白,眼睛绽红,唇上没有丝毫血色,看样子应该是刚刚取过血。
他,这是又救了她。
“谢云舟。”江黎沙哑的唤了一声,然后没等人走近,再次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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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过去了几日,谢云舟依然很怕,那日幸亏最终把江黎唤醒了,不然她怕是……
谢云舟不敢细想,掩唇轻咳两声:“谢七,把口供拿过来。”
谢七呈上口供,说道:“主子,你身子不适还是先歇歇吧。”
谢七满眼都是对谢云舟的心疼,为何会如此呢?
还不是因为前几日,江二小姐陷入到幻象中,他们主子剜心取血救她的事,一夜连取了两次。
子时那会儿她是醒过来了,可他们主子差点没了命,真真是差一点,金珠如是晚一点拿出续命丸,他们主子就真挂了。
不过这续命丸孩子很如常太医所言,不能乱服用,你看他们主子服了几日了,身子还没好利落,不时咳血。
谢七这几日的心情真是不好形容,对江黎的埋怨又多了几分,她怎么就不能保护好自己呢。
她若是再折腾下去,她能不能活不知,但是主子是一定不能活了。
谢七转身端来补血的汤药,“主子,喝药。”
谢云舟眉梢皱起,一脸嫌弃,“先放那,晚点我会喝。”
“大夫说了要趁热服下,”谢七把碗盏往里推了推,“药凉了药效会减半,主子还是趁热喝吧。”
谢云舟口中还有上次汤药的苦腥味,蹙眉刚要拒绝,谢七道:“主子日后还要救二小姐呢,若是不快点养好身子,万一二小姐再毒发可怎么办?难不成主子要眼睁睁看着二小姐死去。”
谢云舟:“……”
不能提江黎,提到江黎谢云舟什么原则都没了,他现在把自己当成江黎的救命药人,单是为了江黎他也会好好活着。
遂,端起碗盏一饮而尽。
喝完放下碗盏,问道:“她可好?”
“她?哪个她?”谢七明知故问。
谢云舟瞪眼,“你说呢?”
“哦,二小姐啊,”谢七撇嘴,“好的不得了,这几日一直同荀衍在一起。”
谢七掰着手指一件一件说给谢云舟听,“他们去放了纸鸢,去看了皮影戏,还去茶楼见了说书先生,二小姐特意点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让说书先生说与她听,他们还去了曲城最有名的酒馆,点了菜喝了酒。”
“听闻荀衍还带着二小姐策马游街来。”
最后这件不知是不是真的,谢七也是听人说的。
谢云舟脸上的血色褪尽,喃喃自语道:“她不愿同我一起放纸鸢,不愿同我一起看皮影戏,不愿同我一起用膳喝酒策马游街,却愿意同荀衍一起,谢七,你说这是何故?”
谢七口直心快,直接说道:“能是何故,二小姐喜欢荀衍。”
言罢,谢云舟胸口好像又挨了一刀,连谢七都能看出的事,他却一直不愿意承认。
是啊,她喜欢荀衍。
可,即便这样,他也不愿意放手。
谢云舟问道:“那她今日做什么?”
“在府里没出来。”谢七回道。
谢云舟看了眼案几上的公文,淡声道:“你去备马,一个时辰后咱们去周府。”
一个时辰足矣看完这些公文。
“是。”谢七想起一件事,说道,“主子,王员外方才派来人送来请帖,邀主子后日赴宴,说答谢主子帮他寻回爱女尸身,咱们去吗?”
谢云舟道:“去,正好我也有事要问。”
谢七又道:“那两名女子的家人今日一早送来了吃食,说答谢主子帮他们寻回家人,吃食就在外面,要吃吗?”
谢云舟没什么胃口,说道:“你吃吧。”
三桩案子了却两桩,还剩一桩是赵项夫人的,谢云舟站起,“走,先去地牢看看。”
赵项正在书写,洋洋洒洒写了几页纸,都是关于官银失窃的事,之前他咬紧牙关不言明,是因为他不知谢云舟到底是真来查案的,还是走过场的。
毕竟之前也有过钦差走过场的事,他当然要谨慎,但几经试探后,他知道了这个谢将军是真真要查案,便也不瞒着了。
当然,这里面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夫人和孩儿,夫人告知他,谢钦差说了,只要他把事情始末说清楚,会护他们周全的。
赵项可以不顾及自己,但不能不顾及夫人和年幼的孩儿,遂,才决定和盘托出。
他前脚写完,后脚谢云舟来到了地牢,见到了供词,这与谢云舟来说也是一件喜事。
把赵项供认罪行的消息放出去,诱他夫人上当,让他不费吹灰之力把人抓住,然后再让赵项夫人去游说赵项,事情便一点点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
拿到供词,从地牢走出来后,谢七问道:“主子是从哪里看出赵项对夫妻疼爱的?”
谢云舟想起了赵项书房里挂的那幅画像,那便是赵项夫人年轻时的,一个男子书房里挂着女子的画像,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太过喜欢。
“他书房里有夫人的画像。”
谢七明了,“原来如此。”
有了供词事情便好办多了,谢云舟吩咐道:“命人去抓捕这上面的人,一个不落,全抓回来。
谢七道:“是。”
今日没空,谢云舟只得明日再去看江黎。江黎修养了几日身子已经大好,这几日银珠时不时会说起那日她昏迷不醒时发生的事。
说谢云舟为了救她差点都没命了。
那日是银珠第一次见谢云舟取血,她从来不知他用的匕首是那般的,刀刃锋利,刀身很长,与一般的匕首不同。
“小姐,你是不知那日有多凶险,为你服下后,你依然不见醒来,两个时辰后,只得为你服第二次。”
“连取两次血啊,谢将军一下子昏了过去。”
江黎眉梢蹙起,银珠又道:“不过他也只是昏了一下下,很快醒来了。后来我无意中听到他与谢七的对话,你猜他是怎么说的?”
江黎问道:“如何说的?”
银珠轻咳一声,学着谢云舟的声音说道:“我要守着她,两次血不够,我便取三次,总之她今夜一定要醒过来。”
银珠说完,顺便感慨道:“小姐,先不说他之前做的如何,在救你这件事上他真的很尽心尽力。”
彼时江黎手里端着茶水,听到银珠的话后,手微微颤了下,茶水洒出了几滴,滚落到了手背上。
不经意的,她想起了曾经的谢云舟,那时的他眼睛里根本看不到她,江藴身子不适,他会立马发现,并寻来大夫给她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