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江黎的允许,金珠是不可能把披风给他的,“将军您别难为女婢了。”
“金珠,给我。”
“真不行。”
“给我吧。”
“这……”
金珠说话间又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直接拿走了披风,轻声道:“阿黎,来,披上。”
江黎看着荀衍,怎么好意思让他做,“衍哥哥不用。”
荀衍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说话间已经把披风给她披好好,“天凉,记得多穿些。”
他的眼神实在太温柔,江黎淡笑道:“好。”
言罢,发现谢云舟直直睨着她,眼神里透着失落,也对,他是应该失落的,本是他想为江黎做些什么,谁知叫荀衍给截胡了。
江黎没想到的是,他们不只争着给她披披风,还争着做别的。
银珠端来水果,谢云舟荀衍争着要喂江黎吃,一个剥香蕉,一个剥荔枝,随后齐齐递到江黎眼前。
江黎抿抿唇,含笑都接下了。
三个人呆着总是有些无趣,荀衍提议去后花园走走,谢云舟附和:“对,去后花园走走。”
然后三人一起去了后花园。
连江黎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侧眸看看右侧的荀衍,又看看左侧的谢云舟,她抬手抚额,想快点离开。
走的太快,没注意到脚下,不小心被绊了下,一左一右同时去扶她。
荀衍扶就算了,谢云舟也来扶,江黎下意识推了他一下,自然而然做出的动作才更让人寒心。
谢云舟的手僵在那,手指半弯着,直挺挺站立着,日光拂到他身上,明明很暖,可他的手指却很冰。
他的心同他的手指一样冰。
抬眸间才发现,江黎和荀衍已经走出几步了,谢云舟敛去眼底的苦涩,抬脚跟上。
荀衍说起了今日骑马的事,江黎听得津津有味,谢云舟听得五味杂陈,脸上神色淡淡,其实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
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拉扯着,须臾间,疼痛蔓延到了全身。
谢七在更远的地方看着,这个画面太难以形容,他摇摇头,心道,这些主子心里更不好受了。
谢七是懂谢云舟的,他心里真真是很难过。
难过说的不太贴切,是非常难过,带着酸痛感,自从同江黎和离后,他那颗心便没有好过。
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他越想急着去改变,结果越适得其反,他像是陷在了漩涡里,一直走不出来。
谢云舟渴望江黎能拉他一把,伸出手才时才明了一切都是空的,江黎不要他了。
彻彻底底的。
可他不能放弃,他不能没有她,不然他会死的。
谢云舟身形踉跄了一下,随后才站稳,江黎停下步子,回头看他,谢云舟大喜,张嘴刚要说什么,江黎又转过了身子,继续同荀衍前行。
她的眼睛里似乎没有他分毫的存在。
他仿若空气般,被忽视的干干净净。
阿黎,我就在你身后,求你回头看看我。
回答他的是,是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
江黎没看他,更没有停下,她嘴角噙着笑,那抹笑也不是因为他,是因为荀衍。
这个认知,让谢云舟胸口一紧,他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攥起,旁边有枝叶倒长了出来,好巧不巧划破了他的手背。
顿时出现一道血痕,他盯着瞧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哎呀”一声。
还没开口说话,荀衍也艾呀了一声,江黎问道:“衍哥哥你怎么了?”
荀衍抬起手,让江黎看他的手背,“不小心划伤了。”
他手背上淌着血,江黎一脸担忧道:“都流血了,要去清理下,上些药才行。”
“小伤不碍事。”
“小伤会变大伤的,不行,得去上药。”
随后江黎扶着荀衍转身回走,越过谢云舟时,荀衍垂眸扫了眼谢云舟的手背,说实话,谢云舟手背上的伤比他还严重。
但是,他不会把江黎让出去的。
荀衍轻嘶一声,江黎凑近给他吹了吹,至于谢云舟,她根本没看。
一眼都未曾看。
谢云舟像个石雕一样在那矗立着,直到他们走远再也看不见,眼睫很慢的眨了下。
“啪嗒”血滴落到了地上。
谢七走了过来,“主子,要不咱回吧。”
谢云舟眼睫又眨了下,盯着远处的白云问道:“我是不是错了?”
谢七以为谢云舟讲的是执迷不悟想挽回江黎的事,点点头:“主子既然问了,那属下便直言了。”
“主子确实是错了,天下何处无芳草,干嘛非要是二小姐不可,换个人未尝会不好,主子您说是吧?”
谢云舟眸光落谢七脸上,直勾勾睨着他,“你说什么呢,我是问你,我是不是应该对阿黎更好些才是。”
他说的错了,是这错了,应该对江黎更好更好,让她无从嫌弃他。
“……”谢七脑海中只想到了一个词,对牛弹琴。
谢七最终也没能把谢云舟叫走,还是江黎把人赶走的,也不能说是赶,说请更合适。
江黎自从知晓救她的是谢云舟后,态度也变了很多,不像之前那般刻薄,说出口的话也不那么太过伤人。
“谢将军我乏了,要不您先离开。”江黎说道。
“乏了?那好,你先歇息,我走。”谢云舟刚说要走,发现荀衍还坐着不动,问道,“他呢?”
江黎道:“这里同衍哥哥的家无二,他随意。”
“他不走,那我也不走。”谢云舟一听荀衍不用走,立马也不想走了,“你去歇息,我在这守着你。”
成亲三年都不见他守一日,和离了反倒想守了,江黎淡声道:“不必守,你回去便可。”
“我走,荀衍也要一起走。”谢云舟走可以,但荀衍也要一起才行。
“我说过了,衍哥哥是我的家人。”江黎耐着性子说道。
“他一个外男算哪门子家人。”谢云舟道,“若说家人的话,我也算。”就算半个吧。
江黎不知他何时如此胡搅蛮缠了。
其实这点也是谢云舟刚想清楚的,与其一味难过,倒不如舔着脸使出全力去争取,都说烈女怕缠郎,他缠着她不放,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谢云舟还真等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就是和想象的有很大出入。
江黎亲自把他送了出去,“谢将军好走,不送。”
谢云舟刚要说什么,大门已经关上,里面传来银珠的声音,“小姐,谢将军走了?”
“走了。”江黎声音听着有些许疲惫。
“小姐,奴婢能问您件事吗?”
“你问。”
“你到底是属意他们两个谁啊?”
江黎好半晌没说话,谢云舟的心提了起来,似乎连呼吸都不会了,怕树枝晃动的声音扰了江黎的回答,他给谢七使了个眼色。
谢七会意,跑到近处的那棵树下,一跃跳了上去,用自己的力量压着枝叶,让它们摆动的不那么明显。
“到底心悦谁啊?”银珠又问了一次。
谢云舟的心一紧,用力吞咽了下口水,然后他听到江黎说道:“衍哥哥吧。”
谢云舟第一次尝试了什么叫五雷轰顶。
他呆若木鸡的转过身,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样,征愣朝前走去。
他走远后,门后再度有声音传来,“我就说小姐喜欢的荀公子,金珠还不信。”
江黎又道:“衍哥哥是我的家人,我当然喜欢了,至于谢云舟,我们现下什么也不算,我更不可能会心悦与他。”
银珠听后,笑容僵住,“啊,这样啊。”
江黎淡笑不语,拐角的地方映出一道修长的影,荀衍站在那里,手负在身后,脸色凝重。
他也听到了江黎的话。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好在江黎也未曾说心悦谢云舟。
这个插曲还被第三个人看到了,周翠云回到自己的住处后,把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随即发现了不对劲。
她记起,她掉进井里时,荀衍并未在曲城,好像是有事外出了,也正是因为他没在,她才能肆无忌惮的欺负江黎。
他是在她被救上来三日后回的曲城。
周翠云不知荀衍为何要诓骗她,是以她听下人说荀衍在江黎的萃雅苑便寻了过来,想问清楚真相到底如何。
凑巧看到了这一幕,原来江黎不喜欢荀衍啊。
周翠云感觉自己又活了,她对着身侧的婢女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银杏走过来,“小姐。”
周翠云凑到她耳畔说了一句悄悄话。
银杏道:“小姐,若是被老爷发现了,他会打死我的。”
“你只怕我父亲不怕我吗,”周翠云冷脸道,“别墨迹,快去。”
银杏看着荀衍离开后,朝江黎走了过去,拦住她,“表小姐,我们小姐要见你。”
“没空。”每次见周翠云都会发生不好的事,江黎并不想见她。
言罢,江黎同银珠继续朝前走。
“不行,我家小姐说了,今日一定要见到你。”
“她为何要见我?”
“小姐说要告诉你些关于荀公子的事。”
衍哥哥?
江黎挑眉问道:“衍哥哥怎么了?”
银杏说道:“你见了我家小姐便知晓了。”
本以为就是一场稀疏平常的见面,岂料,差点要了江黎的命。
江黎跟着银杏走到了后院,站定在一口井前,她左右看着,都未曾看到周翠云的身影。
遂,转身欲折返,刚转过身,发现周翠云正咧嘴站在她身后,还未曾开口说话,周翠云的手朝她推开。
江黎身子后倾掉进了后方的井里,唯一庆幸的是,是口枯井,里面没水,也不深。
江黎头撞上了井壁,眩晕感袭来,忽地,她感觉到胸口痛了下,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不适。
疼痛,恶心,呼吸不畅,四肢无力等等的不妥,齐齐向她涌来。
她启唇想喊出声,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无力感和恐惧感侵蚀着她,眼泪刷刷流淌出来。
她想起了外祖母,想起了江昭,想起了何玉卿,想起了荀衍,想起了很多人,恍惚间,谢云舟的脸冲进他的脑海里。
他急切的呼唤着她,要她醒过来。
她也想醒的,可是就是没办法醒过来。
她再次亲眼看到他剜心取血,比上一次还让她震惊,他似乎嫌刀子插的不够深,又连插了两刀。
而且,这次用的碗盏比上次大很多。
谢云舟额头上的汗珠嘀嗒嘀嗒落下来,衣衫浸湿,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看着很痛苦,双眉皱到了一起,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他吐血了,吐了好多好多。
大家都劝他不要再取血了,不然他会没命的,可他就是不听,口中念念有词,“我要救阿黎,我要救阿黎,我要救阿黎……”
他眼眸像是在血里跑过一样,触目惊心般的红。
还有他的身子在战栗,端着碗盏的手也在颤抖,谢七想帮忙被他赶走了,他倔强的只要自己。
血从他胸口和唇角一起流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衫。
这时江黎才看出,他今日穿的竟然是暗红色的锦袍,血流淌到上面,一点都看不出。
江黎猜测,或许他是怕她看到后害怕。
这次取血不如之前顺利,因为他身子太虚,最后在他昏迷前停住,可昏迷了的他依然在念叨着:“救阿黎,救阿黎。”
江黎想说,谢云舟,你真傻。
她动了动唇,还是不能发声,最后她只能动手指,一下一下扯动锦被。
金珠看到后,惊呼:“小姐,你醒了。”
江黎眸子只留着一道缝隙,她不知道金珠说的醒了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在做梦吗,为何金珠如此问。
后来有热意流淌到她的口中,带着血腥味,她不太想喝,但还是悉数喝下。
沉沉浮浮的,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后来她听到了周翠云的声音,她在哭,哭得很凄惨,还有训斥声和敲打声,周翠云哭着说道:“外祖母,外祖母您救我。”
“母亲,母亲救我。”
“父亲,父亲,求您饶了我吧。”
江黎缓缓掀开眸,映入眼帘的是谢云舟那张惨白的脸,谢云舟可能是哭过,眼睛红红的,看到她醒来一把握住她的手,沙哑说道:“阿黎,你总算是醒了。”
房间里没其他人,大家都在外面,只有谢云舟一个人在,江黎还没说话,谢云舟颤抖着捧起她的脸,低头亲了过来。
他唇是颤抖的,手也是颤抖的,眼睫也是颤抖的,肩膀也是,就连含在眸底的泪珠也在颤抖。
江黎刚苏醒,意识还没完全回来,对谢云舟的亲吻也未曾做出反应。
谢云舟退开,低头去看,江黎闭眼又睡了过去,他急呼出声:“大夫,大夫。”
外间等待的大夫急匆匆进来,“大人。”
谢云舟说道:“你赶快来给她把脉,看她如何了?”
大夫把完脉后,轻笑:“脉象总算是平稳了,大人放下,不出一日小姐肯定会醒过来。”
江黎是在当夜醒来的,所有的人都在,荀衍问她:“可还好?”
江黎点点头:“嗯,还好。”
后来江黎从金珠银珠的口中得知,她这次毒发昏迷了七日,大夫好几次说不行了,是谢云舟拼死把她救回来的。
为何说是拼死呢?
因为他连着取了七日的血,那胸口已经被戳的没法看了,刀口覆刀口,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连大夫都惊叹,行医多年,还未曾见过如此不要命的人。
银珠还说,周翠云被周老爷狠狠训斥了一顿,挨了板子,跪了祠堂,被禁足,不许用膳。
谢云舟还让谢七把周翠云扔进井里呆了三日,让她也尝了尝被人推下井的滋味。
不许任何人救,也不许任何人靠近,周翠云哭晕了七次,最惨的是井里有老鼠,她差点吓死。
银珠说到这才觉得出了口恶气,“小姐,这次真是多亏谢将军了。”
金珠附和道:“若不是谢将军出手,小姐怕是要没命了。”
江黎陷入到沉思中,难道她看到的不是梦境,是真的??
这个答案无解,江黎不可能去找谢云舟对峙,且就当不是梦的,恍惚的,她好像还做了一个梦。
就是——
她梦到谢云舟吻了她。
江黎甩甩头,不可能,完全不可能,梦里她都不会允许他靠近她的。
出了这样的事,谢云舟更不可能让江黎在曲城久待,官银失窃的事告破后,他命人快马加鞭把文书送去了燕京,便同荀衍一起,带着江黎上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