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耳边低声道:“好,我学学人家。”
……
她更委屈了,一抽一抽哽咽起来,“混蛋阿昼,你早上才……”
付玉宵并不说话,沉沉呼吸着。
终于,他掰过她的脸,吻上她。
含糊不清的话似压抑着什么,还有难以舒展的燥郁,一字一顿,“秦双翎。”
她应了一声,“什么?”
“永远不要离开我。”
她听见这句话,蓦然一愣,迷蒙的眼挣扎着透出一丝清醒。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从那抑制着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纠缠的痛苦,太复杂了,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情绪。
但能确定的是,他似乎因为什么生气了。
是别人说了什么刺激到他了吗?
秦如眉有些不舒服,低声道,“夫君,我想抱抱你。”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立刻,他如她所愿,将她转过来。
她面对面坐在他怀里,和他亲密相依。
他的脸上有汗,自额头滑下,滴在她身上,深沉的眼紧紧攫取着她,似极力压抑着心中情绪,让他呈现出极矛盾的危险。
秦如眉被这种眼神看得害怕,也不明白。
为什么他会痛苦?
好像怕她会消失一样。
明明她就这样好好地待在他的身边,他是她的夫君,怎会怕她消失不见?夫妻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她也会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那……他到底在怕什么?
此刻,秦如眉也和他一样,鬓发尽湿。
她看了他须臾,抬手轻抚他的脸,道:“夫君,我会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付玉宵深深盯着她,呼吸如汹涌波澜起伏。
“记住你说的话。”字字几乎从喉间逼出,喑哑含笑,“如果将来,你食言了呢?”
秦如眉望着他,被逼问着,稚嫩的眉眼显出一刻的茫然,
“如果我失言了,那就……”
就怎么办?
“那就让我再也见不到你。”
付玉宵猛地握紧她的手,力道之大,几乎将她腕骨捏碎。
他盯着她,声音里携了怒火,“你敢。”
她没想到这么说夫君竟更生气了,怔了片刻,如同一只做错事情懵懵懂懂的猫儿,讨好地环绕住他的脖颈,把自己埋在他脖颈处,轻声道:“我不敢,夫君,所以你要看好我,保护我,不能让我被别人抢走。”
其实,她听到方才平妲和他说的话了。
她知道他为什么害怕――是因为平妲的那句话。
方才他含怒进来时,她并不确定他是不是因此生气。
可现在她确定了。
原来他是真的怕她被人抢走。
平妲一句玩笑话罢了,他居然就这样放在心上。
这个认知,让她又甜蜜又难过。
他这样离不开她,万一哪一日她真的离开他身边了,他该怎么办?
……不会的,她这么喜爱他,她怎么会离开。
这些话做不得真。
秦如眉忍不住唇角带上一丝笑,抬起头,安抚地亲了他一口。
却换来了他更僵硬的身体。
察觉他要做什么,她一怔,脸颊滚烫,慌了不少,“夫君,我们到家了。”
方才他已经拉着她来过一次,隔着偶尔被夜风吹起的车窗帘子,她知道马车绕了远路,才放缓了抵达麟园的时间。
想到此,她只觉得不好意思。
衔青还在外面,他就胡来,真是个疯子。
……疯子?
她忽而动作一顿,心中腾起轻淡如雾的茫然。
疯子?为何她会这样说他?
她对这个词有熟悉的感觉……她以前说过吗?
察觉怀中娇躯的害怕与抵触,付玉宵终究没坚持,替她整理好衣裳。没过多久,马车在麟园门口停下,他就这样抱起她,弯腰下去。
此时夜色已沉,今夜发生了很多事情,耽搁到了很晚。
付玉宵抱着她回了屋子,吩咐小厮烧了热水,给她沐浴。
秦如眉今日摘了槐花,晚上出了趟门,回来路上还与他折腾了一番,此刻累得睁不开眼,困倦得厉害,便索性不挣扎了,像只猫儿依赖在他身上,让他伺候她。
付玉宵也没打扰她,见她疲惫,本想让她泡个热水澡舒缓,再替她揉按,可洗着洗着,他动作一顿,囫囵帮她洗完,然后用布巾把她裹了,把昏睡的她抱回床上。
紧接着,他才用她洗过的水简单沐浴。
做完这一切,已是四更。
他换了一身寝衣,躺到她身边。
秦如眉睡得一向很浅,此刻感觉到身旁床褥下陷,知道是他躺进来了,便翻了个身,柔软的手臂缠上他的脖颈,脑袋歪在他身侧,继续沉沉睡去。
这般自然。
毫无保留的信任。
好像……他们真的只是一对平常夫妻,夜间妻子先睡着,等丈夫回来了,便熟稔地翻过身,抱住丈夫。
付玉宵感受着身旁的柔软身体,没有动。
他不想吵醒她。
从前他和她在一起时,一惯总是被她无意识的动作撩动欲/念,像初尝情意的毛头小子,每每总是情不自禁,迫她和他一起沉沦。
可仔细想想,像此刻安安静静和她一起躺着的温情时候,竟少得可怜。
――他们好像从未像这样,如同一对寻常夫妻,安静地依偎而眠。
记忆里一切都很匆忙。
一转眼已过两年,却又居然才过两年。两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秋天,他遇见她。
他们的初遇、情动、相守,每个阶段似乎都不长。
可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们几乎是被洪流推着往前,从初遇的相看两相厌,到相恋,再到最后痛彻心扉的背叛。
这么多波折,聚集在短短的时间里,让人措手不及。
他曾以为他们会相守到老,可之后他却差点死在她手里。
他曾以为这次回来,他必定会将所有恨怒报复在她的身上,要她尝尽他所受的痛苦,可她不过对他哭了几回,而后失去记忆,对他哄了几句,他竟就想这样放弃对她的报复。
他竟设身处地,给自己找理由――算了,她失去付容愿,已经很难过了。
……
曾以为幼时亲身见证过感情的不忠,此生不会轻易对任何女子动情,所以他一直把男女相处的度掌握得很好。他从未碰过江听音,年轻时即便心烦意乱,他也只是靠练武发泄。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女人只是权力的附庸,无需动感情,他会娶一个名号上的妻子,然后这样度过一生。
可是这一切,在遇见她之后,被通通打破。
她实在是个奇怪的女子。他初见她时,实在厌恶她,可厌恶的同时,却又不受控制地被她吸引,忍不住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她冲他发怒,拳打脚踢时,他紧皱着眉,心中却竟有隐隐的欢喜。
――她对他生气,证明她心中有他。
她横眉怒目,转头不理他时,他面上毫不在乎,心中却涌起一波胜过一波的不安。
――她不搭理他,是不是从此便厌恶他了?
……
昏了头了。
付玉宵闭上眼睛,沉沉吐出一口气。
许是他的动静吵醒了身边的女子,她的眉心蹙了蹙,迷茫地睁开眼,仰头看了他一眼,又倒头睡下,不满地嘀咕一句。
“快点睡觉,你明日还要早起……”
他沉默片刻,微微侧身,克制着自己的力道,将她紧紧搂进怀中。
微凉的唇,带着此生从未有过的虔诚,印上她的额头。
他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只喜欢她了。
铭川打趣过他,说他整日念着她,这辈子是不是和她分不开了。
那时他没有回应。
但现在,他有了答案。
*
第二日清晨,秦如眉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她朦胧着眼爬起来,长发铺了一肩,被子滑下,竟感觉寒意覆体,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可是身上的衣裳穿得很妥帖。
她不禁向窗外看去。
是天气变凉了吗?
禾谷正巧端着盆水进来,看见她醒了,惊喜笑道:“姑娘,快起来,今日七夕呢。”
原来七月初七了,难怪觉得风有些凉。
秋天了啊。
秦如眉在床上发呆,坐了会儿,问道:“阿昼呢?”
禾谷一边拧干湿润的布巾,一边笑道:“侯爷很早就出去了,说傍晚的时候回来,带姑娘出门玩去呢。”
她心中有淡淡的甜蜜,唇边抿了一丝笑,“他不是很忙吗?”
“姑娘是侯爷的娘子,侯爷再忙,也得抽时间陪伴姑娘啊,再说了,今日是一年一度的乞巧佳节,可重要了。”
秦如眉想起什么,赤足跳到地上,飞快往外跑去。
禾谷一愣,叫道:“姑娘,你做什么去?”
“我要给阿昼做槐花饭。”
“哎……”眼看着女子披头散发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门后,禾谷忙追过去,拦住她,“姑娘使不得,还没洗漱梳妆呢,就这样跑出去,没得叫人笑话。”
秦如眉一怔,顺着禾谷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踩在地上白皙的足,不自觉缩了缩脚。
好吧。
她不太好意思,抿唇,小声道:“那要快一点。”
禾谷见她满溢着欢喜的模样,愣住。
有多久没见过姑娘这般模样了……这样全心全意,好像即便在付二公子身边也从未有过。
禾谷重重点头,“姑娘放心。”
给她挽发时,禾谷看着妆奁满满当当的簪钗犯难,“这么多首饰,就偏生没有适合姑娘的。”
秦如眉搬进麟园之后,有一日,付玉宵曾让麟园唯一一个女护卫杜黎去给秦如眉置办这些身外之物。
原以为同是女子,会懂得些,没想到杜黎也丝毫不通此间门道,见什么买什么,不懂得挑选,便直接把人家整个铺子的首饰包了大半回来。
这就算了,重要的是,人家老板看杜黎人傻钱多,给的都是些品相一般的。
秦如眉不在乎这些,“那就不戴了。”
反正她也觉得戴这些累赘得很,还不如只用木簪挽发呢。
禾谷心疼道:“哪有哪家姑娘一点首饰都没有的,我得和衔青说去,今晚侯爷带姑娘出门,让侯爷给姑娘挑。”
秦如眉没说什么,抓了个木簪把头发挽起,也没等禾谷,身影翩跹,眨眼间便跑出了屋子。
“哎……姑娘……”
禾谷愣得叫了一声,飞快追出去。
秦如眉径直去了厨房。
早上的时候正是厨房最忙碌的时候,厨娘们看见她来,很是诧异,但不敢说什么,自动给她让出一个小小的灶台。
厨娘们一边干活,时不时偷偷瞧她。
原以为这里热气蒸腾,又是水又是火的,她肯定受不了,却没想到她完全不在意,穿梭在锅炉和灶台间,麻利的身手,竟比她们还要熟练轻巧。
厨娘们不由看愣了,一时间面面相觑,差点误了自己手上的事情。
终于,过了一个时辰,当那高高的蒸笼被揭开盖子,滚滚烟雾腾起,厨娘们都闻到了浓浓的槐花味,香甜诱人。
大家惊叹起来,禾谷也呆了,跑到她身边,踮起脚尖张望。
秦如眉很大方,给厨房每个人都分了点,最后留下一份,仔细装进食盒里。
走出厨房,她看着晴好的天,低声问:“阿昼回来了吗?”
禾谷也有些纳闷,“按理说该回来了,怎么还不见人……衔青早上说了,侯爷中午回来用膳呢。”
秦如眉点点头,没说什么,抱着食盒走回院子。
她也不回屋子,在门外台阶上坐下,抱着膝盖等。
禾谷劝道:“姑娘,现在天冷,别在这儿坐着,进屋去吧。”
她执拗地摇头,“我要在这里等着阿昼。”
于是禾谷明白了。
坐在这儿,若是侯爷回来,她便能最快发现。
不知为何,禾谷心中竟揪了一瞬,看着那道安安静静坐在门槛外的身影,眼眶酸涩。
被付玉宵说蠢的猫儿,从角落的一棵树后探出脑袋,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看秦如眉,犹豫很久,脚步轻巧地跑到了她的身边。
听见奶声奶气的一声喵呜,秦如眉展颜而笑,摸了摸它的头。
猫儿舔舔爪子,在她脚边趴下,和她一起等。
可是秦如眉等了很久,看着头顶天空的云被吹散,再次聚集,最后再被吹散。
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终于,她蹙眉嘀咕,“阿昼怎么还不回来。”
禾谷纠结道:“可能侯爷事情忙,被什么耽误了吧。”
秦如眉神色黯然,看了眼旁边的食盒,“槐花饭都要凉了。”
禾谷不忍,叫来杜黎询问付玉宵的下落。
杜黎自从上次被罚过后,对秦如眉的态度好了不少,闻言,却只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们只行护卫之职,不可能掌握侯爷的行踪。
见秦如眉垂着眼,杜黎终究心软了,叫来其他护卫暂时守着,道:“我出去探探。”
说完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没多久,杜黎带回消息,“侯爷去了付家。”
禾谷一愣,深深皱眉,“付家?侯爷去付家做什么?”
杜黎摇头。
秦如眉站起身,“我要去找他。”
禾谷想阻拦,可对上她眼底隐约的执拗,只好咽下到嘴边的话。
杜黎是付玉宵派来保护秦如眉的暗卫,见她要出门,跟着一起去。
临出门前,禾谷问:“姑娘,这槐花饭要带上吗?”
秦如眉看了眼食盒,摇摇头,“等阿昼回来,得热一热再吃,不然就不好吃了。”
禾谷觉得有道理,便没再说什么。
几人乘上马车,一路来到付家。
付家的管家袁叔认得秦如眉,见她回来,愣住,“秦姑娘,您怎么回来了?”
秦如眉眼中泛起茫然,“回来?”
为什么用这个词,难道她从前住在付家吗?
袁叔不知她失忆之事,踌躇地看了眼里面,又看看她,不知该不该让她进去。
秦如眉低声道:“我是来找阿昼的,可以让我进去吗?”
袁叔见她竟是一副陌生模样,惊得魂不附体,“秦姑娘,您怎么……”
禾谷察觉不对,立即打断道:“袁叔,姑娘是来找侯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