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县遭了兵灾,街面上的买卖全停了。何管家吩咐下人收拾房屋,自己上街打探消息。张邈的部队已经走了,外逃的百姓纷纷回城,县衙前聚了许多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有的说吕布追着袁家军打的,有的说长沙太守孙坚正起兵追赶吕布的,有的说河内太守王匡全军覆没的,还有的说徐荣军战胜孙坚的------何管家越想越扑朔迷离,只觉得天下已经大乱,当初大将军统领下齐心效忠朝廷的局势已经不再了。
不知是谁在说洛阳遭了大火,整个城市都被烧毁了。
“什么?”何管家一听,忙揪住一个人的衣服,那人使劲一扭,管家差点摔倒,那人气愤地说:“你揪住我干什么,我又没抢了你的东西。”
管家说:“你刚才说了什么?”
那人说:“我刚才说的多了-----”管家说:“你说洛阳城怎么啦?”那人说:“洛阳城遭了大火了。”何管家只觉眼前发黑,一个倒栽葱,摔倒在地上,等他醒来时,已在尹家庄。
尹润正焦急地看着他。尹润说:“管家,你这是怎么了?”何管家迷迷糊糊地望了望四周,意识渐渐清晰起来。他示意尹润屏退其他人,又让奶娘去抱来何晏。
房间里只剩下尹润和孩子,管家挣扎着坐起来,说:“夫人,大将军一家惨遭暴亡,临终并没有好好交代后事,老奴在何家几十年,老奴熟悉何家的一砖一瓦,想当初大将军在世,常与老奴说起,何家富贵得来不易,只希望能世代延续下去,哪知道今天只剩下一根独苗啊!”说着说着,竟老泪纵横起来,尹润也伤感不已。管家说:“最近常感到手脚麻痹,体力不支,想老奴是撑不到小少爷长大的那一天啊。”
何管家颤抖着,伸手向怀中摸出一物件,递给尹润,说:“夫人,您展开看看。”尹润展开那东西,那是一张极薄的牛皮纸,纸上有凹凸纹理,如果不仔细看,并不知道那是一副地图,管家说:“这里有洛阳何家老宅地下通道图,和南阳何家祖坟密道图,何家几十年的积蓄都在里面。趁老奴今天还有一口气在,向夫人交代清楚。从今往后您要担起何家所有的责任------”“什么?”尹润万分惊讶,手里好像捧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握住也不是,扔了也不是,想交还给管家,管家连连摆手。管家咽了一口气,说:“现在天下大乱,大势不知如何走向,夫人养着小少爷,肩上的担子怎能放得下啊。夫人,您好好养大少爷,望他将来能重振何家门庭------”
尹润颤抖着手,不知要说什么,也听不进管家所说的一个字了,心里有千斤重似得。何管家说:“夫人哪,何家的千斤重担只有您能挑了,您要保重自己啊!”
第25章 汴水之战
阳春三月,一场春雨过后,圉县前山竹林里的春笋纷纷冒出了头,涡河水潺潺地向东南流去。这里是上古颛顼帝的故乡,流传着颛顼帝与少妃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颛顼帝经常外出视察民情,少妃送他到涡河边,帝妃两人在清澈的涡河旁含情对视,不忍别离。后人为了纪念他们,在河边高地上建了一亭,名为留亭,以示留恋之意。又因留与柳谐音,在亭下遍植柳树,柳树下又种着桃花,柳荫深处立一碑,刻着“颛顼古渡”四字。每年春天,这里桃花绽放,杨柳顾影,野禽嬉戏,当地年轻的男女就到此处踏青,并寻找爱慕的对象。
站在亭前向远处望,绿草萋萋,绵延无尽。曲折的山下小路上辚辚地驶来几辆马车,这坐车之人就是鼎鼎大名的先生儒者蔡伯喈蔡邕。车后跟着一顶小轿。车渐行渐近,在亭前停下,蔡邕走下车来,小轿中也走出一个女子,此女就是蔡昭姬。昭姬随着父亲上亭来,父女俩边走边说,终至亭上。蔡邕说:“女儿,天色不早,你回去吧!”昭姬说:“父亲性直,此去长安,凶险异常,女儿心中不安。”“为父能见机行事。世道已变,为父知道权宜。家中书简你多看顾,这是为父一生心血,别使蒙尘。”蔡邕说。“昭姬视父亲著作如生命。只是我孤身在家,万一世道有变,为之奈何?”蔡邕说:“曹操已许你婚姻,我想他必不负你,你耐心等候,如果迫不得已,别顾礼仪,跟他走。我在西京如能全命------”昭姬忙打断父亲的话,说:“出门在外,吉言相伴。父亲,一路顺风!”父女俩在亭前话别,各自上了车轿。
昭姬的心中有无限的惆怅,自从洛阳与曹操分别,日夜思念。她盼曹操如久旱盼甘霖,盼来盼去,只盼得朝廷信使,都是催她父亲前去西京任职。昭姬的心情随着轿车起起伏伏:曹君啊,你何时出现在我的面前?
蔡邕离了圉县,一路向西,本想经过陈留郡,可想起郡里屯着张邈曹操的部队,自己却要去西京,这样不好,就改道颍川。孔伷屯兵在颍川,宣称讨伐董卓,却迟迟不动,所以颍川地界相对平静。
蔡邕向西,过了颛顼渡,还未行半个时辰,身后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两个将军立马扬鞭,向他疾驰而来,后面还跟着几骑。
这两个将军一前一后,把蔡邕的马车夹在中间,叫声:“先生慢走!”长身一跳,下了马,倾身向前,对着蔡邕行了一个大礼。蔡邕定睛一看,身长者是张邈,中等身材的是曹操。原来有线报告诉曹操和张邈,朝廷几次三番召蔡邕入京任职。曹操知道,这是董卓为了增加人望,才下的举措。陪伴董卓凶多吉少,曹操打探得蔡邕要入京,就与张邈赶来阻止。
三人叙礼毕,张邈说:“先生你可不必前去西京,来我军中参谋,等朝局稳定再去也不迟。”
蔡邕说:“董卓三道诏书到蔡家庄,见我迟迟未动身,就以蔡家三族性命相威胁。我怎能为爱惜自身而弃族人性命不顾。”
曹操说:“董卓狼子野心,豺狼本性,朝中大臣稍有不顺其心,必被剖心挖肝,让人心惊胆颤。先生此去,如与虎狼同行。”
蔡邕说:“我年近六十,行将就木,还能有什么作为,此去京城,只是例行公事,如能为朝廷出点力,也不枉我读了半世经书。”
张邈说:“我等军中多是先生弟子,先生若能到我军中谋事,也是为朝廷出力。吾等也好时时向先生请教学问。”
蔡邕说:“时局大乱,兵戈四起,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曹操说:“先生的道德文章,皆当世之规章典范,我曹操少时顽劣,还未深读先生大作,望先生指教。”
蔡邕一听,看向曹操,良久,冷冷一笑,说:“我有绝世佳作,留在圉县,望孟德方便时前去取来,好好珍藏,不要辜负我一生心血。”说完上马。
张邈似懂非懂,愣在当地。曹操听后,脑中一个激灵,似有所悟,忙弃了手中马鞭,向蔡邕远去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张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把揪起曹操,说:“你们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曹操脸上热得发红,支吾着说:“先生见我好学,赐我奇书,”张邈说:“如果你不说明白,我们就此斗一场。凭什么同是好心前来相劝,只你得了便宜。”曹操笑说:“董卓未除,吾等到起内讧,这成何体统。为了平衡你的心理,我先请你喝顿喜酒如何?”说完两人指指划划,带着一众随从向西北驰去。当晚一顿老酒喝得众人找不着北。
且不说蔡邕此去西京,三日内相继被任为侍御史,治书御史,尚书,后又升侍中,右中郎将,封高阳乡侯。先说曹操等人回到营中,早有探报说:“天子和朝臣已西迁去长安,董卓在后驱赶洛阳百姓出城,吕布已率军向成皋行进。”张邈听报,升帐聚众商议。
兖州牧刘岱说:“成皋离酸枣还有两天行程,我率军北上燕县,看他先打袁绍军还是向我们陈留郡来。”乔帽说:“燕县属东郡,由我驻扎较合适。刘公是帝胄,应西进武阳,过汴水拒敌为好。”刘岱说:“我是兖州刺史,调派治内太守理所当然------”
话未说完,乔帽已霍然站起。原来东郡属兖州,历来多水患,难治理。乔帽性直,多为东郡事得罪上司刘岱,今见刘岱推诿国事,想捡便宜,心中不满。
曹操见两人剑拔弩张,说:“我曹操逃离洛阳,联络众人起事,理应挑大梁,奈何我兵微将寡,不敢贸然出头。今观吕布形势,大有北拒袁绍,东伐吾等之意。我们酸枣联军应与河内之兵,连城一片,再向西进攻吕布,如果各自以一己之力,势难敌吕布。今我摔本部人马西进迎敌。书报袁绍,让他出河内,向荥阳,临汴水,分散吕布主力,公等在后助我拒敌,可好?”
张邈说:“孟德敢为天下先,诚心可嘉。只是吾等未知吕布兵力几何,不敢贸然前往。”
曹操说:“吾等联军,北有袁绍王匡之军,南有孔伷袁术之军,东有吾等。我们三方,总计二十几万之兵,以包围之势向西推进,想吕布不难击破。”
刘岱说:“吾等出师,没有朝廷诏命,胜则万事大吉,败,恐被天下人耻笑。”
曹操说:“我们发动义兵,本就要诛暴讨乱。董卓劫持天子,杀戮百姓,抢夺财物,举国震动。现在百姓惊恐不知所倚,公卿胆怯不知所从,趁此人心不定之时,只须一战,就可灭董卓气焰,挽人心于乱离,扶朝纲向正统。”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不能决定之时,探子报说:“吕布兵分两路,一路东进荥阳,向汴水,一路北渡黄河,向河内。东进军由徐荣统帅。”张邈见军情紧急,宣军中主簿写书分别驰告袁绍 、袁术。
各路将帅各自回营,准备迎敌。张邈随曹操出营,说:“孟德,你兵力少,我派卫兹率五千军助你。”曹操一拱手,说:“兄弟,患难时倾力相助,曹操绝不忘恩。”
曹操留戏志才在张邈军中,自己率曹洪、夏侯惇于四更造饭,五更出发。自己三千军在前,卫兹的五千军在后,出了陈留向西行去。
进入河南尹地界,这里土地平厚,水网密布,本是物足民丰之地。时值暮春天气,田野里庄稼稀疏,野草茂盛,田间少有耕种百姓,乡间多有乞讨之民;房屋残破,市井死寂;野有尸骨,路有戈兵。曹操车仗在前,一路行来,心潮翻涌。想自己逃离洛阳将有半年,各地奔走,联络各郡组成义军,不想各人各打自己算盘,徘徊观望,不思进取,盘剥百姓,徒费军资。这与董卓何异。想自己一腔抱负,难以伸展,一种孤独寂寞之感油然而生,又想自己兵力虽少,却有张邈出主力相助,定要干一番大事业。不觉又催马攒程,意气风发起来。
时近傍晚,军马到了荥阳地界,四周死寂,全无敌军身影。曹操下令先扎下营寨,着哨马前去打探。急行军了一天,士卒都很疲乏,曹操命就地休息,随时待命,自己坐于中军帐中,观一兵书。忽一将校报说:“主公,外面风雨大了。”
曹操听说,放下书简,步出营外。风夹着雨吹打在脸上,曹操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耳中又听得水流声哗哗地响。想:我军近河扎营,雨大,河水冲上河堤,则我军营进水,不利作战。又想:这雨细又密,雨滴不大,不是阵性雨,会持续下。看来我军应拔营向高处扎。后退地势也高,但未战先退,与军不吉。渡河向西地势也高,于是决定渡河。
曹操一面叫主簿写书驰告张邈自己动向,一面命令士兵连夜拔营渡河。这是,卫兹纵马而来,说:“曹将军,我率部先渡河观察敌军形势,将军先扎河东不动,如果形势有变,你在河东接应可好?”曹操说:“卫将军敢当先锋,某定在后竭力护佑。只是你为义助我,我怎好派你冲头阵呢?”卫兹说:“我捐家产就是为了除国贼,建功业,生死已置度外。”卫兹,陈留人,家富,为义捐出全部家财跟随张邈,在联军中见曹将军肯为国家事业奔走,与曹操意气相投。
当晚子时,卫兹率本部人马渡河。就在军半渡之时,河西密林中响起喊杀声,接着骑兵高举火把如潮水般涌来。还好卫兹手下平时训练有素,并不惊慌。卫兹高骑马上,手握大刀,命令已渡河士卒摆开阵势。
就在众人准备迎敌之时,敌军却呼啦一声转头退向密林。卫兹恐敌方诱敌,不敢冒进。可还未交战,如何诱敌?卫兹手下王豁说:“主公,我带一百军慢行跟进试探一下。”王豁领军向敌军退去路线跟进,发现全无敌人身影。
卫兹令军士带上引火物,把手一挥,呐声喊,命令士兵把引火物抛向树林,全军冲向密林。引火物遇水,烧得不旺,只见火光中烟气浓重,人不能张目。林中的敌军也冲了出来,卫兹迎头痛击。敌军边打边退,看看招架不住,败下阵来。卫兹的身后响起呐喊声,卫兹忙回转头,原来汴水岸边草木茂盛处有一支敌军冲了上来。双方好一阵混战,各有死伤。
天将破晓,卫兹想收兵点视,将校报说:“将军,从荥阳杀来大片军马。”这可如何是好?卫兹军已战了近两个时辰,身已疲乏。又有将校又报说:“主公,曹将军渡河救援来了。”卫兹和曹操还未合兵一处,敌军人马已冲杀过来。
只见一将手持长矛,满脸胡子,圆眼怪睁,此人正是徐荣。两军也不搭话,近身搏斗起来。夏侯惇力战徐荣,看看不敌,曹操持长枪冲进战阵接战,两匹战马,一白一赤,囫囵打转,枪矛一来一往各自逞强。这边曹操、夏侯惇力战徐荣,那边卫兹、曹洪领军混战。
这徐荣在辽东本擅与羌人作战,边地辽阔,徐荣能征惯战,既耐持久战,又能力敌,更兼两万军对曹操八千军。曹操渐感体力不敌,忙寻一个空,想撤出战阵,可惜东边是汴水,一时渡不过去,只能向西。
徐荣在后拼命追来,看看追上,斜刺里王豁冲了上来,解了曹操的围。曹操手臂上已中了徐荣一刺。曹操负痛,滚下马来,后面徐荣军就要围上来。
曹操手拖长枪,且战且走,极是狼狈。曹操想:“想我刚出师,就遭此大败,如能捡得性命,就是大幸。”忽然曹洪驰来。洪说:“主公,你骑我战马,你那白马显眼。”曹操说:“子廉,你先自逃去。”曹洪说:“你先走,我自有办法,军中不能没有你。”说完扶了曹操上马,一鞭甩向马屁股,那马驮了曹操奔驰起来。
曹操伏在马背,也不知过了多久,见前面有一河,河边高地有密林。有几个人在那张头探脑。曹操本不敢下马,但口渴难耐,只得连滚带爬下了马,至河边,捧了水喝。密林中几个男子拿了木棒靠近马,对着马棒打石头砸,那马吃痛,想蹶蹄跑走,可惜后腿受伤,跪了下来。曹操见状,也无力驱赶众人,只挨到近处看。见那些人衣衫褴褛,面有饥色,定是难民,想杀马取食。
曹操看看自己,一身铠甲,多处破损,马又被吃,身上又有伤,肚中又饥。林那边又走出十几个老弱,朝马走去,曹操藏过长枪,脱下铠甲,向那林走去。那些饥民已架起火来,马已被打死,有人用竹片刺挖马肉。曹操长叹一声,本想无声离去,可是腹中饥饿难捱,只得向饥民讨食。曹操啃着酸硬的马肉,看看这群饥民,心中难过极了。
曹操向饥民打探消息,饥民告诉他,此是成皋地界,向西是巩县,成皋本驻扎了朝廷军马,百姓要么为军队服劳役,要么逃走,这几天军队刚刚撤离,过几天又有队伍进驻,如此循环,巩县也一样。又说洛阳的人搬的搬了,死的死了,逃的逃了,自洛阳经巩县到成皋,除了军队经过,没有百姓生活。活着的人只敢在山深林密处寻食。曹操听说后,长叹一声,别了众人,向东寻路走去。一路走来只见散兵经过,确无百姓往来。曹操怕对方是徐荣残部,就披散了头发,假装百姓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