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见孙儿哭得伤心,忙问他是怎么回事。
绍少爷说:“祖母,乔姨打我。”
太夫人说:“孙儿不哭,祖母为你做主。”
吴氏不言语,拉过儿子走到一边。太夫人对大乔说:“孩子调皮,你不要与孩子计较。”大乔说:“母亲放心。”
众人在庙里吃了饭食,要收拾了归家,外面来了一个家仆。家仆报告说梁国来人,要祭拜原先破虏将军墓。太夫人一听,忙让人迎进来。
来人正是曹礼。曹礼拜过太夫人,说:“仆受乔太公差遣,送礼赶在清明节前祭拜先将军,因路上战乱,故迟到了一天,望太夫人见谅。”
太夫人说:“乔太公多礼了,难为他记得,快请正殿歇息。”
大乔听闻娘家来人,也不知真假,又因为刚才的事,心里就产生了委屈感,本来已步上马车,后又停了下来,就来到正殿。
大乔见来者正是先前见过的曹礼。
曹礼见了大乔,忙下跪行礼说:“乔三见过大小姐。”
太夫人说:“乔管家,到了曲阿,先住下来吧,好好与你家小姐说说家乡事。”
这曹礼是曹操所派,他带着几十人乔装入曲阿,各人分扮成各种身份散落在曲阿城里。曹礼因为与大乔在皖城外见过,当时曹定被杀,曹礼假托是乔三才幸免,如今再扮成乔三,大乔见了自然亲切。
大乔离家已经十来年,对家中人事变化一概不知,如今见父亲派了乔三来曲阿,就要求太夫人留下乔三。吴太夫人知道孙策纳大乔是强娶,觉得应该补偿大乔,于是答应留乔三在孙府做事,算是为大乔撑腰。
但凡正室与侧室矛盾,历来没有正解,在男尊女卑的年代里,不管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一要看娘家势力。吴夫人娘家是江东大族,自己还为孙策生了一个儿子,其在孙家的地位自然很高。
大乔在江东虽然孤单,但乔家家世显赫,曾是高官望族,太夫人自然不敢小觑她。二要看丈夫脸色。丈夫爱妇人,一看颜色,二合性情,三图新鲜,孙策自从强纳了大乔后,自己一直征战在外,并未过多亲热,现在回到曲阿,自是多到大乔房中而冷落了吴氏。当然,大乔曾许配给曹操,如今孙策强行纳娶,大乔的心里和孙策的心里自然各有心思,但不敌两人年貌相当,其中趣味只有当事人知道。
一天早上,吴氏早早起来候在大乔院门口,想了解丈夫动向,不料丈夫不在,吴氏竟大摇大摆地进了大乔房间。
大乔正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丫环通报吴氏来访,大乔想起身迎接时,吴氏已到了跟前。
吴氏见大乔的梳妆盒敞开,就赏玩起盒中钗环,一支雁型镶金玉佩特别醒目,吴氏拿起来,见玉质通透,雁形精致,不是一般工匠能够打制出来的,就拿了起来,照着光亮处仔细看了起来,那雁翼上隐隐有字,字形很小,却一勾一划清清楚楚,竟然是一“曹”字。
吴氏一愣,突然醒悟过来。吴氏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大叫了起来:“好你个大家闺秀,嫁了人竟然还想着老情人。”
大乔知道那是乔三带过来的曹操的聘礼,见吴氏如此张扬,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孙策回来了,孙策是从校场练兵回来的。吴氏像献宝似的向丈夫递上雁佩,一边絮絮叨叨个不停。孙策看了吴氏一眼,又审视了大乔一番,一声不吭回去书房。
屋外的阳光特别耀眼,树叶绿得发亮,河溪水哗啦啦直唱,风雨过后的空气特别清新。这天晚上大乔辗转难眠,翻来覆去,脑子中乱得很,直到五更时才朦胧有了睡意。
孙策睡在书房,天刚起色就起床,他转过西厢房,来到大乔的院门口,见里面悄无声息,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在门口踱了一会步。其实,他想大乔昨天应该跟他解释一下雁佩的来源,但大乔既不说,后来也不去找他。
大概过了一刻钟,孙策自觉无趣,回了正房,让丫环拿来便装,穿戴好又活动了一下筋骨,径自出了府门。外面的天色正好,孙策想去衙门办事,又觉得不能辜负了好光阴,就叫来马童,交代他去衙门里吩咐一下,自己就纵马出城去。
曲阿城南门口正走来一队衙役,他们押着几个人,百姓门都停步看着,孙策穿着便装,也在百姓之中。
那队衙役经过孙策,继续往前走。孙策转过身,想看看发生了什么,这时,迎面走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是吕范手下的一个校尉,名叫秦良。
秦良眼尖,一下认出孙策,赶紧跳下马来,来到孙策跟前。孙策示意他别声张,秦良就对孙策拱拱手行礼。
孙策低声问:“什么要紧事?”
秦良说:“有山民奸细昨晚在城外闹事。”孙策别了秦良又往前走,见城门口把守盘问甚严。
孙策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听到身后有马蹄声,他转回头一看,见张昭带着一众手下来了。
张昭见了孙策,下的马来,示意手下散开,自己则若无其事似的踱至孙策边上,行了礼,悄声说:“主公怎么不带上人就出来!”
孙策说:“天气不错,我出来走走,子布不用紧张。”张昭说:“近来曲阿城多陌生脸孔,善恶难辨,主公应注意自身安危啊!”两人在路边说了一会话就一起往衙门走去。
府衙的议事厅里已聚集了一众官员,大家正在议论着什么,见孙策和张昭进来,就都静默了下来。这时,县丞递上一文书,孙策接过来一看,又递给了张昭。
文书上记录着近来曲阿城里发生的一些事。原来这些天城中发生几起□□,据罪犯口供,是乌程人严虎派人到曲阿刺探军情,严虎是受广陵陈家所托。
孙策心中大致明白事情缘由。曲阿城原为吴郡太守许贡所占,孙策占据吴郡,赶走许贡,许贡伙同严虎报仇,后来孙策又大败严虎,许贡转投陈瑀,孙策再次打败陈瑀,并俘虏了陈瑀的妻子许姜,把许姜软禁在曲阿城中。
这许姜是许贡族女,这样,陈家受辱,许家也受辱。孙策看了一下手下官员,对张昭交代了几句,就带着几个贴身随从出来县衙向西走去。
第69章 孙策中毒2
曲阿城中有一靖湖,湖水南流至太湖,北流到长江,湖西有一高地,名叫月山。月山临湖一边景色虽美,却少人走动。沿湖有一卵石小路,路的尽头是一处院落。院墙里的柳条已披了绿装,随风拂过墙头,在墙外披散开来,远望去,像在墙头拉起一幅绿幔帐,道旁落满柳絮,似铺了一层柔柔的雪。墙内莺儿不啼,燕儿不舞,蝶儿不忙,静悄悄好像忘了春光。
孙策带着随从骑马慢行在墙外,一随从问:“主公,我前去打门?”
孙策说:“等等。”
众人在墙外张望了一会,看看过了院门,孙策依然前行,忽听到后面开门声。
有一个丫环探头张脑,提了一个包袱要往外走。孙策示意一个手下过去看看。
那丫环见来了一个兵,忙上前搭讪,说:“杨府的梨树结果儿,夫人想吃梨。”
这兵一愣,问:“杨府怎么走?”
那丫环见答非所问,忙缩回身子,哐当一声关了门。士兵讨了个没趣,回去报告孙策。
孙策回身走到门前,叩响门环,里面的丫环问:“谁啊?”
孙策示意手下答腔。手下说:“将军来了,快开门迎接。”里面好一会没有声响。
孙策再叩门,丫环开了门,见了孙策,忙施礼。
屋里传来一声:“莺儿,谁人来了?”孙策已大步向正屋走去。
这时,内堂转出一娘子,修长的身形,垂云似的发髻,一步一生莲,细看面容,如三月的桃花,又似清晨的彤云。
孙策一见,说:“几月不见,夫人一切安好?”那夫人就是陈瑀的妻子许姜,已被孙策软禁在此一年有余。
许姜见了孙策,脸一阵红,对孙策行了礼,说:“将军囚我在此多时,不知何时送我回乡?”
孙策说:“现在战乱,道路不通,夫人安心在此,孙策自会常来看视夫人。”
许姜说:“我幽居此地,家乡音讯难通,心中实挂念家乡亲人,望将军垂怜!”
孙策说:“广陵在北,吴郡在南,中间隔着滔滔长江,陈瑀将军誓与孙策为敌,拒我北上,我无法送夫人回乡啊。”
许姜说:“将军如能送我回乡,我定劝说夫君陈孙两家和好,将军为何不愿一试?”
孙策说:“我慕夫人才貌久矣,心中实不舍夫人。陈瑀虽已娶夫人为妻,却并不挂念夫人,孙策多次与陈将军阵前说起夫人,陈将军无意接回夫人啊。孙策实为夫人惋惜。”
许姜哀怨地说:“我为什么如此命薄,花样年纪,却被幽困在此。”
孙策见许姜说得伤感,就说:“我孙策正当盛年,难道不敌陈瑀年迈?”
许姜叹了口气,说:“将军自有娇妻美妾,我又算什么。”
这孙策和许姜,年貌相当,一来二往,两人之间有了情意。孙策屏退的下人,凝视着许姜,说:“我视夫人脸色,红艳滋润,不是怨旷之人。”说完转身入了内堂。
门开时,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扑鼻而来。只见堂中几上摆着一罐罐,墙边窗下放着一个炉子,炉上正熬着药。
孙策质疑:“夫人难道病了?”
许姜说:“我在娘家曾拜一神医为师,学了几味调理身体的药方,闲来无事,以煎药调养打发光阴。”
孙策来到墙边,令一婢子打开药罐,见里面泡着杜仲、破故纸、肉桂、人参、巴戟天等名贵中药材,也不知有何用处。
“此为春温汤,专治妇人心病。”许姜在孙策身后低声说。
孙策疑说:“春温汤?”
原来许姜出自广陵,广陵有一名医叫吴普,是华佗的弟子,还著有《吴普本草》。吴普善调膏方,这春温汤就是补脾暖宫之宝。
孙策转视妇人顾盼的眸子,红艳的脸颊,不觉心中一动。一个盛年的将军,一个怨旷的美妇,两者相遇,就是干柴加烈火。于是,孙策无事就来月山与许姜戏耍,许姜性淫,懂缠绵又多情,两人你来我往,不觉半月有余。
话说吴氏见孙策久不来自己屋里睡觉,心中怨恨,就去告诉婆母,太夫人到大乔房中问事,知道儿子也不曾到大乔房中。
太夫人见孙策既不出征又夜不归宿,只在外面流连,感觉不对,就吩咐一小厮去打探情况,后得知其迷恋许姜,就把家里的一众妇人数落个遍。孙策知道后也觉得无趣,向许姜讨了春温汤的方子,交给大乔,让她照着药方补身子。
吴氏见孙策归家也不搭理自己,就醋意大发,到大乔房中闹了一通。
太夫人知道后对孙策说:“媳妇在家养育孩子很辛苦,你要多安慰她。你别忘了,我们孙家与吴家骨肉相连,利益相关,你对待妻妾不能厚此薄彼。”
孙策无奈,当晚进了吴氏的房中。
吴氏见丈夫来了,高兴得很,可是一见丈夫神态疲倦,心中大骂大乔,就把儿子拉到孙策跟前。
孩子活泼,见了父亲,说:“父亲,我学会了射箭,你带我去校场骑马打靶可好?”
孙策抱起儿子,亲了亲,说:“好,快学好本领,父亲还带你去许都去。”
“许都在哪里,好玩吗?”
“好玩------”
吴氏见孙策与孩子聊得投机,就自己去洗漱,换了衣服,又让丫环带走儿子,躺倒床上等孙策。
孙策上床只不搭理吴氏。吴氏无奈,翻来覆去睡不着,又不懂温存。看看熬过了三更天,外面漆黑一片,又寂静无声,吴氏不觉越想越委屈,就哭了起来。
孙策躺在床上,朦朦胧胧间好像走进了一座殿堂,坐在正位上的人头戴冕冠,身穿冕服,上玄下朱,正在侃侃而谈。孙策走近一看,原来是袁术。孙策想挤开人群前去问候,堂中人太多,进不去。孙策发觉背后有人扯他袖子,他回头一看,是刘勋,刘勋的背后还站着冷漠的许贡,还有袁胤、严象等都在那里,这些人对着孙策冷冷地笑着。孙策不觉打了一个冷战。孙策只得往前挤,感觉袁术身边的人还有很多,反正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堂中冷气森森的,孙策感觉从脚底升起一股冷气,伸手摸摸腰间的剑,发现忘了带剑。孙策急回身叫人去拿剑,突然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孙策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过去,也不知踢到了什么,只听一声尖叫,孙策猛醒过来,原来刚才在做梦,脚踹在吴氏的肚子上了。
吴氏以为孙策在打她,吓得忘了哭,再不敢出声,缩到一角不动弹,只把天大的委屈闷肚里,大气也不敢出。
孙策醒来,想想刚才的梦境,惊出了一身冷汗。袁术已在江亭吐血而死,严象早被被抛尸皖水,袁胤也在回汝南途中被截杀而亡,刘勋更是------孙策不敢再想下去。伸手去摸吴氏,吴氏缩在一角,一动不敢动。孙策又想,梦都是虚的,没什么可怕,想继续睡,一时又睡不着。与其被梦魇住,不如起来走走。
孙策披衣起床,走到院中,只见天上有几个星,屋角有虫吟,夜风有些冷,看西厢的桐树影正投在阶前,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孙策走出庭院,轻叩西厢院墙上的窗子,侧耳倾听了一会,里面毫无动静。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咕咕------咕”,声音穿破夜空,划过天际,原来猫头鹰出来觅食了。
黑暗中的黎明出奇的安静。孙策出了后院,转身走进马房。紫骝马正低首安睡。孙策走近它,摘了马耳罩。那马鼻翼扇动,感到主人靠近,马首蹭向孙策,孙策轻抚马背,解开缰绳。
马棚的门“呀”地打开,这惊醒了马童。马童以为有人要偷马,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借着熹微的晨光,发现了孙策,就赶紧过去行礼。孙策挥挥手,示意他回去。
马童站在一边不动。孙策说:“我自己喂马,你去睡觉,别跟来。”
马童说:“主公,张长史交代过,最近城里有盗贼奸细,紫骝每天的草料和饮水都要清洁,不能随便。”
孙策说:“我自己照料难道还有错。”
马童低声说:“张长史说不能大清晨遛紫骝马。”
孙策一愣,怒说:“长史还说了什么,你一概说出,我不罚你。”
马童站在一旁喏喏不敢说话。
孙策斥骂:“你还不快走!”说着高举起马鞭就要甩向马童。
马童一吓,委屈地说:“长史说主公不能单独出行!”
孙策一鞭摔落,恨恨地说:“好你个张昭!”就竟自跨上紫骝,鞭子一挥,纵马出了孙府,上了大街,再向北驰出曲阿城。
白鹤山的余脉向东,这里水草丰美,常有野羊,箭猪出没。清晨的山野特别喧闹,鸟雀跃在树枝头觅食,兽类在草丛中窸窣作响。孙策纵马在山野,紫骝马好像嗅到什么,鼻翼扇动,前蹄扬起,又仰脖嘶鸣。
孙策拉转马龙头,要沿一曲水向上游骑去。紫骝马走了几步,就前腿弯折,踢蹬,原地踏步,不肯前进。孙策夹紧马腹,马鞭子一甩,那马纵了几步,再不肯前进。孙策心里疑惑,想这紫骝平时最懂我意,今天怎么与自己作对。于是随马在水边吃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