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说:“如此我们怎么办?”
郭嘉说:“主公一面可结交袁谭,许其好处,一面遣人阻挠高干帮袁尚。如果袁尚有高干和匈奴人帮助,袁谭必败,袁尚必强,那么主公收复河北之日远,如果袁谭袁尚势均力敌,那么两虎相争,不死即伤。主公何不做一袖手之农夫?”
曹操笑说:“此说甚妙。吾现在身处谯城,屯田,办学,不仅要做农夫,还要做一悠游之教授,坐山观虎斗,何其妙哉!”于是曹操下令钟繇渡过黄河,扰高干后方,高干马上退守并州。
曹操又驰书西凉马腾,令他出关击郭援。马腾部下庞德斩杀郭援于马下。袁尚无援,与袁谭相持日久,双方各有死伤。袁谭军中缺粮,退守南皮,投降曹操。袁谭向曹操求粮食,曹操不给,袁谭叛变曹操,终被曹操虎豹骑杀于乱军之中。曹操收复青州,收降谋士辛毗。
袁谭死后,袁尚既失去一个对手,也失去了一个帮手。
审配建议袁尚联合高干和袁熙。这时匈奴向南侵扰并州,袁熙在幽州无意南下。
曹操从谯城出发,挥师北上,渡过黄河,屯兵在洹水。袁尚派苏由,审配守邺城,自己出军守武城。因为冀州连年征战,粮食紧张,袁尚督促常山国中山国纳粮,中山甄氏怨恨袁尚不让甄宓去幽州与袁熙团聚而拒绝交粮,常山张氏响应甄氏。袁尚气急,回城与审配等谋士相商,计不能决。
刘氏想念儿子,招袁尚回家团聚。刘氏见儿子闷闷不乐,问:“儿子拥有冀州,为邺城之主,有何事愁苦?”
袁尚是孝子,不想让母亲忧愁,只是连声叹息,不言语。刘氏再三追问。
袁尚说:“母亲拘执嫂嫂在邺城,中山甄氏不悦。冀州之粮出自中山常山,今为嫂嫂事不纳粮,如之奈何?”
刘夫人一听,转忧为喜,说:“儿啊,娘为甄氏请人卜卦,此女有皇后之命,贵不可言。母亲拘其在此,实为我儿着想。”
袁尚说:“甄氏已嫁二哥,我能奈何?”
刘夫人说:“我已设谋在此,只要我儿愿意,一切皆在母亲掌握之中。”
袁尚疑惑。
只见刘夫人入内室拿出一副布帛,递给袁尚。
袁尚接过,见布帛上写着:立休书人袁熙,系汝南宗族袁氏,凭媒聘中山甄氏为妻。岂期过门之后,多失妇德,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其为名门之女,不忍明言,今退还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休书是实。
袁尚看后呆怔。
刘夫人说:“自古以来,男女婚配之事,多由父母做主,今你父去世,家事都由我做主,我明早发书中山,解聘甄氏,再为你重新聘娶她,如何?”
袁尚说:“此事万万不可,我怎能强娶兄嫂为妻!再说,强扭的瓜不甜。”
刘夫人说:“儿子常年行军在外,行事粗鲁,怎知女人心事。一切由我做主,你一邺城之主,还怕辱没甄氏不成!”
刘夫人的谋划传到甄宓的耳中,甄宓整日以泪洗面,忧烦不已。
侍女卫央是刘夫人所送,善解人意,颇得甄宓喜欢。
卫央为甄宓献计说:“奴婢知道夫人贤惠,并无失德,只是老夫人另有所图罢了。夫人可写书一封寄给甄家老爷,求得良谋。”
甄宓说:“出嫁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父亲早逝,母亲年迈,我不想以己之事烦扰兄长。再说我被幽禁于此,书无从寄出。”
卫央说:“奴婢是幽州人,五年前被掳来邺城,多承荀谌先生调教,后被老夫人收养,来服侍夫人左右。奴婢知道荀先生能解人危困。夫人何不求计于他?”
甄宓说:“我与荀先生从未谋面,怎知他肯相帮?”
卫央说:“荀先生有腿疾,这两年隐居在家著书,奴婢与他家侍婢是同乡,可与夫人引荐荀先生。”
甄宓说:“别人以为我失德被休,我怎可与外姓男子相见。我曾饱读诗书,只是女子无用,被困于此,全不通外界讯息。你可外出打听我娘家消息,再告诉我。”
第84章 邺城之战
且说曹操陈兵在洹水,向邺城攻了几次,攻不下。正在曹操举棋不定之时,荀攸从许都来,递给曹操一信。只见信上写着:
邺城建城几百年,自袁绍据邺城后,每年加固城防,瓮城厚五丈,内城石砌,厚七丈,极难攻下。今审配守城,审配刚直,多得罪人,与苏由不和。东门校尉审荣,配之侄,性贪,与辛毗交厚。南门校尉冯礼,与配不睦。邺城大族耿家、闵家,原冀州牧韩馥时豪族,袁绍主政冀州后,耿闵两家只纳粮,不当官,又与常山张氏世代联姻,绍忌惮耿闵两族,多笼络之。此乃邺城人事关系网格,供主公使用人心。现邺城粮秣多来自上党。尹楷守武安,梁岐守涉县,两人共同护上党之粮。冀州人张子谦是沮授内侄,现为护粮官。污水在洹水北五十里处有一水库,某在库上筑堤坝蓄水,某埋一支军在鬼谷守堤坝。污水、洹水和漳水在邺城外交汇,供应邺城用水。如有所需要,主公可以掘开堤坝泄洪,水淹邺城,也可切断邺城民居供水。然邺城百姓淳朴,历经战乱、天灾,生活艰辛,吾为主公献此计破邺城,实有损阴德,望主公慎用。吾有腿疾,行走不便,隐居邺城,明为袁氏臣,实为邺城内患。昔日袁氏待吾不薄,吾曾为绍谋冀州,今为主公大业,潜居邺城,搅扰邺城人事,只为了忠于朝廷,报主公厚待颍川荀氏之恩德。城破之日,望主公善待袁氏内眷。吾一阴谋之人,不敢在阳世显形。今既遁去。荀谌顿首。
曹操看罢书信,扶额呆立,良久,喃喃说:“友若,吾的鬼谷先生啊!”
曹操与审配守军在邺城外交战几次,多不得利。曹操就颁朝廷诏令,任苏由为邺城令,调审配为清河国相,赐爵中山甄氏,常山张氏,赏他们产粮有功,忠于朝廷。留曹洪继续做攻打状,自己则统兵进攻尹楷。
尹楷不敌,投降曹操。
曹操又攻邯郸,其守将沮鹄投降。这样就切断了上党交通邺城的粮道。
这时,易阳县令韩范和涉县县长梁岐献出城池,投降曹操。
曹操封他们为关内侯,赏他们主动献出城池。
黑山军张燕派使者拜见曹操,请求派军协助曹操攻打袁尚。
曹操任张燕为平北将军。
于此同时,从台、曲梁、斥丘和广平等地的豪族纷纷响应曹操,反叛袁尚。
袁尚见形势不对,率众逃出魏郡,自此,邺城成了一座孤城。
苏由打算为曹操做内应,密谋泄漏,怕审配谋害,就率军出城投降曹操。曹操聚集各路大军合围攻打邺城。
五月,曹操筑土山,挖壕沟,架云梯,各种攻打。邺城被围得水泄不通,与外界断绝。城中百姓断水缺粮,饿死过半。
辛毗写信给审荣,求审荣照顾被审配拘押的家人,并趁机送上大量金银宝物。
八月,审荣趁夜黑打开东城门,放曹军入城。
审配至死不降,面北而亡。
曹操高骑马上,站在邺城宽厚的城门前,仰望古老的城楼,喝退跟随的众将,自己又后退几十丈,逡巡于城门前。
良久,曹操招来荀攸,说:“公达,你先进城守住袁家内宅,不许任何人进内骚扰。”
荀攸领命。
这时从军中骑出一少年将军,来至曹操跟前,说:“父亲,儿子愿跟随军师一同进城。”
曹操回头,见是曹丕,略一思索,说:“我儿不怕危险,勇气可嘉,去吧。”
只见军中又跟出几骑,他们分别是曹植、曹彰、曹据。原来每有大型军事活动,曹操命十岁以上的儿子随军历练。
曹操看见他们,稍顿,说:“我常与你们说河北袁绍之强大,今我强攻五年,终夺得冀州,了却我心头一大事。作为曹家子弟,确实应该同享欢乐。好,你们跟随军师进去,一切行动听军师的。”
“遵命!”曹家众小将各骑战马随荀攸进入邺城。
邺城内的袁府,分为前后两部分,前厅和后院隔着一道宫墙,由一门通进出,门上有匾,上书三字“德泽园”。园内是袁家内眷所居,如不外出,园内园外就是两个世界。
这天,刘夫人在堂中指使丫环收拾庭院,管家袁忠进内报说曹兵攻进了邺城。
刘夫人说:“城门这么厚,谁能进的来。”
管家说:“审大人打开城门迎曹兵进城。”
刘夫人说:“审大人昨日还来安慰我,说邺城牢固,决不会被攻破啊。”
管家说:“是审荣大人引曹兵入城。”
审荣刚死了原配,刘夫人张罗要把内侄女嫁审荣续弦,刘夫人万没有想到审荣会吃里扒外。
只见侍女兰珠匆匆由外而入,说:“夫人,前面来了许多兵,乱起来了。”
刘夫人问:“是尚儿回来了吗?”
兰珠说:“不是公子。”
刘夫人一听,感到事态严重,她叫管家赶紧关闭院门,自己则呆立中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袁尚妻子张氏也听闻曹兵进城,至刘夫人处打探消息,袁氏各其他内眷也陆续赶到,向刘夫人打探消息,然后各路消息一综合,发觉情况确实不对。
家里除了男仆,没有主家男人在,于是袁家上下慌作一团。有的说赶紧让审大人派兵保护袁家,有的说赶紧收拾细软以备不测,有的说发书给袁尚,带大家逃出邺城。总之,这些妇人聚在一起,各种主张都有。主子们有出谋划策的,有互相埋怨的,有准备跑路的;下人们被主子们差遣来差遣去,手忙脚乱,也都一事无成;孩子们有的哭,有的闹,还有的觉着突然热闹起来也赶趁着在庭院中跑来跑去,袁府上下全乱套了。
刘夫人一时慌了神,全无主张,慌乱中也不知谁嘀咕了一句,说:“曹兵进城到底要什么?”
接下来有人说:“当兵的要钱?要粮食?”
“那我们给钱给粮食。”
“他们要地盘,要房子?也给吗?”
“他们要人命?”
“他们要女人?”
“啊!”有人突然被点醒了似得,说:“当兵的要女人,幽州的女人贱,都送了吧!”这幽州的女人就是指当年打公孙瓒时掳来的女人。
袁尚的妻子张氏得了灵感似的,跑到刘夫人跟前说:“母亲大人,你曾对我说,让夫君纳了甄妹妹,那你现在写休书与我,让我回娘家吧!”张氏是并州人,她想回并州。
刘夫人断喝一声,说:“胡闹!”
张氏被责,在旁泄愤似得大哭起来。
刘夫人倒被张氏唤醒一般,环顾了一下四周,叫来贴身的丫环兰珠,对她低低地吩咐了几句,径直往后堂走去。
刘夫人走过一条长廊,廊尽头有一门,门上写着“静心居”三字。
刘夫人推开门,门里悄无人声,只有几只鸟雀在秃树枝上唧唧叫。刘夫人下了台阶往西厢房走去,只见厢房中放着织布床,床前一女子正对门纺着纱线。
女子听见推门声,抬起了头,见是刘夫人,忙住了手,下了凳子,对了刘夫人施礼,叫声:“婆母。”
刘夫人说:“外面乱的很,只你独居心静。我们袁家要完了。”
女子说:“婆母何出此言?媳妇无知,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居此静心思过。求婆母谅解!”
此女就是袁熙妻子甄宓,被幽禁此处,以读书织布度日。
刘夫人说:“曹兵攻进城了。曹操与老爷是死对头,今老爷已逝,曹操把怨气转嫁尚儿身上,名为夺邺城,实为得到你,媳妇儿,你救救袁家吧!”
甄宓一听,大吃一惊,说:“婆母,如此罪名,媳妇担不起!”
刘夫人扶起甄宓,说:“我们袁家与你甄家联姻早,本应彼此相帮,然自老爷去世后,甄家就示好曹操。前时朝廷给你母家兄弟赐爵,曹操还要与你娘家结成亲家。我已寄休书与你兄弟,我想,你兄弟会把你嫁入曹家,你若真去了曹家,定要周全袁家,啊!袁家性命都在媳妇你一人身上。”
甄宓听此,忧伤不已,哽咽着说:“母亲,我与夫君虽分居两处,然我并无失德,母亲为何执意休我?我生是袁家人,死是袁家鬼,怎可再嫁!”
这边两人相商不成,外面走来侍女兰珠。
兰珠叫说:“夫人,不好了,曹兵进来了,曹兵进来了!”
甄宓和刘夫人闻言,急忙出室。前堂已传来乱哄哄的哭叫声,两人还未走下台阶,院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一队士兵把住了门。刘夫人见了,慌了手脚,拉着甄宓的手直叫救命。
甄宓定定神,说:“母亲,不怕!”
甄宓拉着婆母又转身进了房内,端了条凳子,让刘夫人坐着,自己则坐到织布机前开始捏线纺纱。刘夫人哪里坐得住,可是看见守门的兵站在门下,想出去又不敢出。
静静地,如此过了好久,外面好像全静下来了,侍女兰珠立在廊檐下,也一动不敢动。全院子里除了织布机的声音,好像凝固了似的。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院子里起了点风,门外传来铠甲的撞击声,脚步声,大地好像要震动起来。
只听那些守门的士兵齐声叫了一声:“主公!”有一人推门进了院子,后面又跟来了几个将领。
刘夫人再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要往外走。甄宓则不慌不忙地停了织布,解掉缠在腰间的卷布轴,拿起机座头上的剪子,下了凳子,转向门口,迎面见到一浓眉细眼的将军正凝视着自己。刘夫人在一旁被唬得靠在门口不敢出声。
甄宓定定神,说:“将军何人,为何私闯内宅?”
那将正是曹操。曹操见甄宓抬头,只觉眼前一亮,素衣之下的神仙之姿确实亮眼,不觉心中暗暗吃惊,想此女绝非凡人。曹操赞叹说:“夫人好气量!”
这时外面进来一将,立于门外,说:“主公,荀军师已计点了袁府库藏,在前厅候主公批示。”
刘夫人听闻家中库藏被封,如剜了心头肉一般,呼天抢地起来。
曹操退后一步,对刘夫人说:“夫人身居内宅,享尽荣华,你可知城中百姓死饿过半乎?”
刘夫人已知对面站着的就是曹操,于是停止了哭闹,对曹操施了一礼,说:“将军与家主半世相交,如今家主去世,你为何苦苦相逼孤儿寡母,全不念一点旧情。”
曹操说:“本初与我相交相争,这是男人的事,更是朝廷之事,决不牵累夫人。我拨一屋供夫人养老,其余人随我回许都。”
刘夫人听了,委顿在地,几近死去。
甄宓扶起她。
刘夫人说:“我们婆媳一场,缘分到尽头了,你们都去了,我只有死路一条啊!”
甄宓忙跪下,向曹操说:“望将军开恩,留我服侍婆母终老,尽人伦之理。”
曹操上下打量着甄宓,问:“此女何人?”
刘夫人说:“此吾儿媳,甄宓!”
曹操眯缝了眼,良久,对刘夫人说:“夫人请出内室,到前厅集合去。”
院外传来了人声,只听一声:“公子请!”原来是曹丕带着几个弟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