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然见她风卷残云,很快解决了一盘五花肉,忍不住笑,“我很难想象你内向的样子。”
程诺勾起唇角,“也得分人。”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连话都不敢搭的小白兔,即便他对酒吧后巷里的女孩儿还有印象,也一定认不出来那是她。就连她自己后来再看高中的相片,也不敢相信自己高中时竟然这么土。
十年前她吃了内向的亏,连他的手都没能摸到,十年后可不能再犯怂了。至少过了今晚,她还能在参加高中同学聚会的时候,跟女同学吹她和她们的男神同桌吃过肉。
一盘五花肉下去,程诺觉得有点腻,扬起手,招来服务员叫了一斤梅子酒。
季然问,“你还能喝?”
服务员很快上了酒,程诺拧开酒塞,“梅子酒喝不醉。”
程诺映像里梅子酒跟饮料没差,等季然结账回来,她走路都走不大稳的时候,她知道是她自己天真了。
季然搀她站稳,“不是喝不醉?”
程诺扶着脑袋,她虽然脑子晕,但神志还很清醒,“没想到这家店这么实诚,说童叟无欺,就真的半点不掺水。不妨事,我还能走。”
季然看着她偏偏倒倒,又能精准得避开周边的人,便不再打算扶她,慢腾腾跟在后面。
夏天的夜晚空气燥热,偶尔吹一阵风来,也是热的。
“你要回酒吧吗?”程诺问。
季然抬手看一看时间,“不回。”
季然与程诺萍水相逢,相识一场,后面大概率是不会再见,但程诺是林笑笑的朋友,季然打算给林笑笑发个消息,消息刚发出去,就见程诺忽然扶着路边的一棵银杏树,难受得蹲了下来。
季然按熄屏幕,走到程诺身侧,“想吐吗?”
程诺酝酿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来,用手搓了搓脸,“酒喝杂了。”
“你等下,我去买瓶水。”
前面五十米就有一家便利店,季然买了一瓶电解质水,林笑笑没回消息,他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嘟了好几声都没人接,估计手机又不知道被甩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了。林笑笑一喝嗨,手机就要到处甩,去年一年换了四个手机,气得她赌天发誓,一个月之内绝不去酒吧,结果不到一周就破功打脸,自此之后,再不乱发誓。
季然挂了电话,晚上临时改动设计稿的一个细节,出工作室的时候就已经迟到了,他自己开的车来,晚上喝了不少酒,车自然是不能自己开回去,只好在软件上约代驾。
季然拿着水往回走,程诺还蹲在那里,她是小骨架,看起来小小一团,一头蓬松浓密的卷发都被赶到一侧,姣好的侧颜在路灯下,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还很难受吗?”季然拧开瓶盖,把水递给她。
程诺接过来喝了两口,又把瓶子递给季然,季然拧上瓶盖,帮她拿在手里。
程诺直起腰,扒拉一下头发,慢悠悠在前面走。燥热的风吹着,却也不觉得难受。
隔壁的酒吧一条街仍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街之隔的林荫街却受尽冷落,加上程诺与季然,路上也不过疏疏落落几个人。
林荫街口是东扬千树,才开业没多久的一家商场。过了十点,商场就不再营业,每一层的灯陆陆续续暗下去。
程诺忽然指着已经熄灭的广告牌,对季然说,“你知道这里为什么总换商家吗?”
季然看过去,很配合地回答,“为什么?”
程诺回头,娇俏地笑起来,神神秘秘说,“因为这里闹鬼。”
第3章 同处一室
这块地的确像是风水不好,前后换过好几家商户,东扬千树接手前,这里是一家儿童乐园。
“哪里道听途说来的小道消息?”季然虽然没在这片住过,倒也是地道的本地人,却从来没听说有这种事。
程诺踮起脚跟,手指往商场背后指了指,“商场背后那一片儿,最早是筒子楼,我小时候就跟我爸妈在这里住过,大概是我十岁那年,这里本来是一间仓库,有一天晚上仓库着火,烧死了两个保安,后来这地儿就一直闹鬼。仓库老板找高人算命,高人说要在这儿建一家商场,和拿坟场建学校一个道理,用人气来震鬼气。后来的确建了商场,可惜生意一直不愠不火,两年后,低价转让,闹鬼的地方谁接谁是冤大头,结果不到一个月就被人接过去了。反常必有妖,接盘侠估计还以为自己占了多大便宜呢!”
程诺自己没注意到自己的嗓音又娇又软,这时段,偏路上车又很少,空旷的街道上,她的声音就特别明显。
她堂而皇之说着这块地的秘辛,正巧被一对年轻小情侣听到,男的八卦地问,“这里真的闹鬼啊?”
“可不”是字还没出口,嘴忽然被季然的手捂住,对小情侣笑笑,“她乱说的。”
程诺被他捂着嘴巴揽着走了多远,一转头,他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全是细密的笑意。
程诺觉得自己醉得更厉害了,等嘴巴被放开,她就为自己辩白,“我没瞎说,不信你去问这一片的老人,她们肯定都知道。”
傻子才会跟酒鬼较真。
季然吓唬她,“要被他们传到网上,事情闹大了,东扬千树可能会给你发律师函。”
“不至于吧?”程诺半信半疑。
季然继续吓唬她,“东扬千树,可不是一般的冤大头。”
就算是醉酒之后撞了百八十个胆的程诺,也得识相得闭嘴。
季然的车就停在商城的地下车库,车库里面很绕,季然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自己的车。程诺的细高跟磨脚,走得很不耐烦,季然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这儿等。
“你把鞋脱了。”
程诺脱了鞋拎在手里,梅子酒的后劲来得突然又猛烈,眼前模糊,路都走不稳了,不小心撞上一根方柱,额头被磕出一记红印子,把季然吓了一跳,只好牵着她走。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程诺只说了一个大概的地段。
季然想追问,手机响了,代驾已经抵达约定地点。季然让他在F口等,挂了电话,转了半圈,终于找到了他的银灰保时捷。
他把程诺塞进后座,将车子开到路口,解开安全带让出驾驶座。代驾坐上去,客气问目的地,季然让他等一等,转头去看程诺,她靠着车窗,已经睡着了。季然叫了她两声,她都没回应,季然只好又给林笑笑打电话,林笑笑那不靠谱的,还是不接电话。
挂断电话,季然犹豫半晌,向代驾报了个地名,“御水湾”。
程诺在陌生的房间醒来,脑子还迷糊着,过了五分钟,她终于搞明白状况,从床上一下弹起来,上下检视自己,裙子上有细细的褶痕,裙摆也缩到了大腿,她的心快跳出嗓子眼,发现身上没其他痕迹,身体也没有明显不适,她终于松了口气。
她睡觉一向不大老实,大概是在床上滚来滚去,裙子才会缩上去。
程诺回忆半天,只记得断片儿之前自己是和季然在一起。
她在床头摸到一个开关打开,背景墙的柔性灯带亮起来,她打量房间的陈设——
这间卧室是银灰色系,设计感很强,虽然高级,却是程诺最不喜欢的性冷淡风。
程诺想起高中时季然画了一幅他想象中的未来世界,也如这间卧室一样,冷冰冰,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程诺掀开冰丝被,地上没看到她的鞋,也没有拖鞋,她只好赤足下地。
打开卧室门,原以为会对上一室黑暗,不想客厅里亮着一盏壁灯,季然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
他调低了背景音,但程诺还是把可爱的啾咪声听得一清二楚。
这人大半夜不睡觉,竟然在打消消乐。
季然扬起头来,“醒了?”
程诺发现他身上穿的也是一套银灰色的冰丝家居服,这人到底是有多爱灰色系?
“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那酒后劲这么大。”
程诺很识相,一来先道歉,毕竟的的确确是给人家添了麻烦。
“不用道歉,你酒品很好,没吐我一身,也没发酒疯。”
酒吧里戴着的金框眼镜就摆在茶几上,季然打游戏时并没有戴,想来只是为了凹造型,眼睛不近视。
“我的确不发酒疯,只是”
忽然间,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把程诺浇清醒了,她试探问,“我没说胡话吧?”
“说了”,绵密的笑意从他眼底漫上来。
程诺紧张起来,“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们公司有个老色皮,整天暗示你穿少一点。”
程诺社死了,“还说什么了?”
“你骂林笑笑不讲义气,看你被蓝头发骚扰,也不来救你。”
程诺呼吸都屏紧了,“还说什么了?”
季然想了想,定定凝视她的脸,“我长得很像斯文败类吗?”
程诺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吞吞吐吐说,“我觉得不像,林笑笑非说像。”
季然想笑,不知道林笑笑这会儿耳根子热不热。
“没了。”季然决定放她一马。
程诺不是很相信,“真没了?”
季然挑挑眉毛,“你还想我知道什么?”
“没了当然更好。”程诺尴尬地笑笑。
电视墙上嵌了一个小型液晶时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七。
程诺问,“睡不着吗?”
季然搓了搓脸,“嗯!最近有点儿失眠。你现在要回去吗?我可以开车送你,但我喝了酒,只能帮你叫车。这么晚叫车,可能会不安全。”
程诺想,自己这辈子,也许只有这么一次,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她不想走。
“可以借洗手间让我洗个澡吗?我身上酒味太重,熏得我头晕。”
第4章 美梦成真的一夜
程诺借季然的浴室洗完澡,用季然给她的新浴巾擦完身子,她站到镜子前,水雾凝结在镜面,一片模糊,她伸手擦去水雾,在镜子里看见了模模糊糊的自己。
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季然没有认出她,也很正常,当年的自己于他不过是一面之缘,她可能都不是他帮过的第一个女孩儿。
十年来,她没有认真谈过一段恋爱,珠玉在前,看谁都不如他顺眼。
可十年暗恋,总该有个了结,她不奢求把他泡到手,能睡到手,也算是功德圆满。
突如其来的念头,把程诺自己给惊到了,她不确定自己真有勾引他的勇气。
脸红得发烫,身上也蒸出了一层红晕,程诺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浇水,感觉热度消退了,她解开浴巾,拽下金属架上的衬衣。
衬衣是她厚着脸皮管季然要来的,她从来不是美不自知的那种人,她有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她一直都知道。
穿好衬衣,对着镜子照了几下,扣子她留了两颗,犹豫下,又往上系了一颗。
饶是季然的身量比她高很多,他的衬衣,还是只够遮住她大腿的一半。
浴室门拉开,水雾向外弥漫,清凌凌的木香四散飘去,飘到客厅还在打消消乐的男人鼻腔中。
他抬起头,见程诺怯生生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局促。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她不仅问他借了浴室,还借了他的衬衣。
她借衣服时,明确说了,借的是一件衬衣。
由不得季然不多想。
他的目光向下,在衬衣边缘的肌肤上流连不去。“针对于这件衬衣的长度,对你来说,还是太短了。”
“我觉得刚刚好。”程诺走到他面前,“可以再借下吹风吗?”
为了防止湿发沾湿衬衣,她把润湿的浴巾搭在了后背。
季然找来吹风,坐到沙发上,伸脚勾来一根沙发凳,“坐。”
程诺在沙发凳上坐好,衬衣又往上缩了一截,她到底还不习惯自己这么开放,着急地向下拉衬衣。
“别动!”季然扯下浴巾丢到一边,手在她肩膀上按了按,另一只手按下吹风开关,呜呜的风声响起来,“当心头发绞进吹风里。”
刚洗完澡,程诺的皮肤沁着凉意,季然的手心却是温热的。
季然没说话,空气静谧,只听得见夏虫的啾鸣声。
程诺心痒难耐,急需打破太过宁静的氛围,“你经常帮女人吹头发?”
“不经常,能进我家的、还能在我家洗澡的女人,就你一个。”
玩归玩儿,但季然从不带女人回家。
程诺心脏噗通一声,跳动得很明显。她转过头,微微扬起下巴,以一个仰视的角度注视着季然,眼睛里泛起清澈的水光,“你会嫌麻烦吗?”
“啪嗒”一声,季然关掉了吹风,呜呜的风声戛然而止。
“有没有人提醒过你,你用这样的眼神看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很危险。”季然的嗓音略微低沉,夹带着丝丝的魅惑。
程诺笑起来,“如果对方是一个猥琐的男人,叫危险,如果对方是一个品相上佳的男人,又另当别论了。”
季然看了她半晌,突然丢开吹风,抓住她纤细柔嫩的胳膊,一把拽起她坐到自己腿上,“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会错意?”
程诺不争气得红了脸,这时候她明明应该是一副媚眼如丝风情万种的状态,可惜,临阵露怯,差点抖成一把筛子。
季然感受到她的战栗,手从她的腰上移开,“看来还是我误会了。”
“我只是有点儿冷。”程诺垂下眼睫,轻咬一口下唇,彻底豁了出去。
季然抬手抚摸着她布满粉晕的脸颊,很像水彩画里,画晚霞常用的颜色。
“你好像并没有我想象中这么熟练。”
程诺揪紧他胸前的布料,倾身附到他耳畔,轻声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季然抱着她走向主卧。
背靠着平实的床,程诺还是还恍惚置身云雾里,总落不到实处。
季然压在她身上,慢条斯理地解开她身上衬衫的纽扣。
季然俯下身,轻轻含住她的耳垂。“喜欢我激烈点儿,还是温柔点儿?”
程诺紧紧揪着床单,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发抖。“都可以,先把灯关了。”
季然如她所愿,“啪”一声,拍下床头的开关。
窗帘遮光效果非常好,一丝光都透不进来。黏稠的黑暗里,程诺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她的身体也渐渐热起来。
她眼睛闭得很紧,睫毛一颤一颤,不住地抖动着。
静得发慌的当下,她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车铃声,昏暗的酒吧后巷,面容干净的男孩骑着一辆山地车远远行来,对她说,“快回家了,你奶奶还在等你。”
“在想什么?”
季然敏锐地觉察到她似乎有些分心。
程诺扬起脸亲吻他的下巴。
“想从前的你。”她在心里轻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