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阵浑厚的鼓点，士兵们随之一次又一次不停地呼喊。
“为光荣而战！”
“为光荣而战！”
“为光荣而战！”
穆衍夹杂在其中，他的嘴是张开的，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一场动人心魄的动员，在因循人看来可能神圣而庄严，是可以载入其史册的大事件，但在穆衍看来，却极其鲁莽而危险。
第92章 混战
暗黑的角落里，士兵们沉默而快速行动着。他们将常规的训练服脱下来，穿上一层特制的防爆材料，接着又套上了一层黑色的纤薄如纸的信号屏蔽衣。
穆衍打出一个手势，询问大家是否准备妥当，他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像一场温和的小雨，无声地淋在某个能源基地的路面上。童厉给出的消息说，这里正是光荣之战的第一个发动点，也是悉杉的人今晚的目标所在。
穆衍的身形又高又瘦，在黑夜中如一道魅影，穿梭着靠近目标。果然，有了丁肯教授研制出的这种新型衣料，他们顺利地骗过了基地的防御系统。
一路有惊无险地到了基地大门，穆衍和士兵们只解决了两个巡防员。看样子悉杉的人已经提前到了，把该清理的都清理干净了。
“走！”穆衍一路当先，领着士兵们朝着基地地下进发。
是的，这个能源基地表面上看只有几层矮楼，并且位于乐园几十公里之外，是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基地，但其实它的地下有三十多层，遍布各类管道层、实验室，有着极为宽阔的操作空间和先进的中央处理系统。
“注意警报系统！”穆衍压低声音说。外面的信号好屏蔽，内部的却需要注意，不能出现在监控范围之内，惹起注意。
一个士兵不小心没站稳，眼看那摇摇晃晃的一条腿险些要倒地，穆衍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顺手甩出一个扳手，将监控砸掉。
“小心。”穆衍知道这个士兵的腿伤还没好透，稳稳地将他扶好，才又往前走。
就这样，一路有惊无险地，穆衍带着士兵们来到了一处闸门。
闸门像是沉重的黑铁制成，穆衍用手指敲了两下后就放弃了强开的想法。门中间有一条发光凹槽，冰晶一样，需要一串10位的动态密码才能解开。
“有办法进去吗？”他给童厉传递着消息。
消息马上得到了回复。“需要10分钟破解。”
在穆衍度秒如年的等待中，闸门的另一头早已是另一番景象。厚重的铁门阻隔了声音，也阻隔了一切惊慌失措。
“不许动！”拿着发光弹的人威胁道。他穿的是基地常见的一种制服，不过若是仔细观察他就能发现，衣服穿的并不仔细，而且他瞳孔上似乎覆盖着一层膜。他看到穿着工作服的职员们抖个不停，没有反抗，才示意下面人将他们绑成一团，捆了个结结实实。
“东西在哪儿？说！”
一辈子没见过这种场面的职员被吓得磕磕巴巴，半含着泪，扭过头去，“那，那，那边……”
小职员哆哆嗦嗦地看着自己的嘴巴重新被封上，威胁的话语传到他耳畔：“要是不说实话，等会儿有你受的。”
留下两个人看着这些人，剩下的人继续往深处搜寻，很快他们发现了几大箱带有特殊标记的能源原料。
“就是这个！”领头的人一示意，底下人迅速地把箱子两两摞在一起，捆绑结实，然后拿出银光闪闪的承重轮，安在箱子底部，最后用一层朴实无华的黄布盖在上面，完成伪装。
“滴！”冰蓝色的凹槽上出现了第一位数字。穆衍随即意识到另一拨人已经得手了，他立即带着队员到岔道躲着。
“滴！”“滴！”“滴！”很快密码被填充完全，一队人推着箱子快步跑了出来。穆衍带人不远不近地跟着这些人，竟也没被发现。
不过，在经过一处十字路口时，麻烦不找自来了。
“准备得怎么样了？没问题吧？”伊迪打着呵欠，显然对父亲半夜叫他来检查很不以为然。能出什么事嘛，真是，都不让人好好睡个觉。
“大人，那些东西咱们一早都预备齐全，就等着伊潘大人一声令下了。”卫队长恭恭敬敬地回答。他的身后还跟着一队人，他们都是从专用梯直接上到这的。
“嗯，那就好。”伊迪伸了个懒腰，“要我说啊，真是多余来这一趟，父亲就是太谨慎了些。”
卫队长对此不予置评，乐呵呵地打着圆场。笑话，人家是父子，他是谁？可不敢乱说话。
推着车的制服小队当然没有坐专梯的权限，他们走的全是普通通道，没料到会和这些人硬生生对上，一时间有些慌乱。狭路相逢，人都已经见到影儿了，现在跑也不现实，干脆就直挺挺往前走了。
在队长的示意下，这些人全都低着头，走得不快也不慢，尽量掩饰着内心的紧张。
“哗哗！”“哗哗！”细微的轮子滚地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两队脚步声，一方小心翼翼，一方肆无忌惮，两拨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对了，父亲说，你们这里平时人少一些，最近新调来这么多人，都小心着点儿，管好了。”伊迪随口吩咐道。
“是，您说得对极了！我们一定注意！”卫队长连声附和。
伊迪满意地点点头。“就在前边吧？”
卫队长继续指路，“马上到了，不远。”
制服小队见到伊迪一行人，既没有停下，也没有打招呼的打算。不过就算他们再怎么低调，仍旧是避不过去的。
“哎！你们，干什么的？”卫队长站在伊迪旁边，扯着嗓子问。似乎是为了彰显威严，他放大了语气里的命令和不友好。
其他人都低着头，紧张地将脚趾扣在地板上，只有站在最前面的人迫不得已抬起头，强自镇定地回答：“报告，我们是送废料的，正按规定送一批废料到废料厂。”他说完，低眉敛目地站着，感觉帽子几乎要兜不住自己的汗了。
“这么晚还在加班啊？”卫队长继续问。伊迪则漫不经心地看着，以为是很常规的场面。
“是。最近废料堆得多了，得快点运走。”那人想了两秒，如此回答道。
“辛苦了。”卫队长对自己基地内的员工如此勤奋表示很满意，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哗哗”的轮子声再次响起，队伍重新上路。
“等等！”人刚走出几步，卫队长再次开口。“你们用的这轮子，是不是改了型号？”
已经停下来的队伍重新紧绷起来。有人出列，回答：“啊，这个啊，这是新出的，更好用一些。您还有别的问题吗？”
这时伊迪用不悦的眼神看向卫队长，无形地催促着他。他心想：这么美好的夜晚，既然醒着，当然要有其他安排了，约上朋友一起赛车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这儿了。
卫队长于是不再询问，带着伊迪继续往前走。
“哗哗哗！”“哗哗哗！”这次之后，制服小队推箱行走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紧张的气氛攫住了每个人。
“不对！快追！”卫队长刚才没反应过来，现在才知道自己被蒙住了！怪不得总觉得怪怪的……废料这个月已经送过两回了，无论如何也不该堆积出这么多！而且基地里只有一种规定型号的轮子，根本没有其他的可用！
“怎么回事？”伊迪瞧卫队长这副架势，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他们是混进来偷东西的！不能让他们得逞！”卫队长扔下这句话就跑。如果在这儿出了事，他的责任是无可推卸的！
“哎！等等我啊！别把我自己放这儿！”伊迪也跑着跟上去。
凌乱的脚步声将夜晚的能源基地变成了一场追逐战的发生地，在冷白色灯光的照耀下，一切都那么荒诞。
穆衍本来跟在后面，打算看看悉杉的人是否能成功将东西运出去，这会儿也跟了上去。他一个眼神示意，手下人纷纷心领神会，迅速找准机会，冲进了人堆儿。
这场近距离交战到了现在，场面已经越发混乱不堪。有人推着箱子在前面慌不择路地跑，有人扭打在一起，阻止卫队的追击，还有人见别人要发信息出去，急得用身体撞坏对方的个人设备。
“现在把东西还回来，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卫队长大喊道，然而越来越失控的局面却给了他否定的回答。
“砰！”卫队长掏出腰间的光流枪，直直往前射，“追推车！”
这声枪响像是一个开关，瞬间将战斗升级了。穆衍的人虽然没带武器，但他们身手更强一些，在一定程度上也牵制了一把卫队队员。
对于新势力的加入，卫队长只以为是劫匪的外援，但悉杉的人却疑惑了起来。行动的时候可没说还有其他人啊？那些黑衣人是怎么回事？！
“东西绝不能丢！所有人听好，不要手下留情！”伊迪躲在一边大喊大叫。一个被打伤的人朝他这边倒过来，他险险躲开，手抚着胸口喘气。天呐！这也太刺激了吧！下次他再也不来了！
……
“什么！你说清楚一点！”悉杉语气凝重地说。
“砰！”“我们遇到麻烦，不止一路人！”“砰！”乱糟糟的背景音吞没了对方的声音，很快通话方就失去了联络。
“不成！”悉杉原地走了几步，烦躁得直挠头。他来不及告知修特，三两步跑出门，坐上飞车，直接往能源基地飞去。
顾不得那么多了，今夜无论如何也得办成这件事。就算他的露面会引来后续一系列的麻烦，就算有可能会因此付出巨大代价，也一定得去！光荣之战一旦开战，一切将无法挽回！错过了，伊潘有了防备，下次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飞车如流星一般划过夜空，冷风如刃，消不退悉杉心中的急切。
他今天穿的只是便服，因为制服他已经没有资格再穿了。国王将他的头衔和责任移交给了别人，连带着可用之人都没剩几个了。除了暗中帮他运作的童厉，从修特那儿借来的这些人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牌。如果他们不能完成任务，接下来的一切，他将更加无能为力……
悉杉是在一片刺耳且急促的警报声中到的。卫队已经启动了警报程序！不出十分钟就会有人到这儿支援的！他把飞车直接停在了门口，大步流星地上了专梯。
越往下走，开枪的声音就越清晰可辨，等到了地下二十层，专梯竟然无法再继续往下，发生了故障。悉杉不得不跑出来，沿着主线路往下跑。
没有一刻比现在更令他急切。当初因循还没占领因循时，悉杉来帝都星执行任务，最后撤退逃跑的时候都没跑得这么快过。
近了，近了，近在眼前了！悉杉抬手，这么快，两分半钟已经从他手中溜过去！时间真的不多了！
终于，悉杉到达了混战区的边缘，甚至看见了那些箱子的影子！
他想立即大喊一声，用自己仅剩的权势争取一点胜利的空间，也想假装被人绑架，这样他的人就可以带着箱子和他一起走出去！这样，等到被人找到的时候，箱子里的东西早已被破坏、销毁，至少半年之内是生产不出来的。
可是，还没等悉杉有所行动，一颗子弹已经径直射向了他的头部。它原本的目标恰巧在转身的时候躲开了，子弹就这样穿过空档飞向了因循帝国的王子殿下！
“呃……”微弱的声音从喉咙里被挤出来，在嘈杂的环境中没有人留意到。接着，悉杉就像一个失去支撑的布娃娃，彻底瘫倒在了地上。
好半晌，才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悉杉殿下！”“悉杉殿下死了！！！”
所有人都当场愣住了。伊迪不可置信地扑过去，颤抖地摸上悉杉的脸，“是他，真的是他……”他简直慌了神儿，跪在地上，不知道下一步要干嘛，只一直重复着：“悉杉……死了……王子……死了……”
抢箱子的人也没了主心骨。他们本来就是修特手下心腹，自然知道主人这次全是为了悉杉殿下，可眼下殿下已死，这一切好像都没有了意义！
只有穆衍反应极快，和心环士兵们趁此间隙迅速夺了箱子逃奔。
“去追！”卫队长这时终于回过神来，朝手下大声喝道。
纷乱的脚步声重新响起，这个荒诞的夜离结束还远，事态却已经发展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大人……”卫队长俯下身来叫伊迪。“咱们现在怎么做？”
卫队长放大的脸终于令伊迪恢复了神智，他一溜烟儿站起来，离悉杉冰凉的身体远远的，恼恨地大声吼：“快叫人啊！愣着干嘛！”
第93章 逝去
深夜，军事基地安安静静，穆衍带着士兵们将箱子藏起来后，在童厉的帮助下平安无事地混了进来。
在黑暗中睁着眼，感受着剧烈的心跳，他知道这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声声枪响依然在耳边盘旋，悉杉倒下的模糊影子仿佛还在眼前。能源基地里发生的一幕幕，终究成为了帝都星往事里的一段小小插曲。
说起来，穆衍对悉杉的感觉实在复杂。悉杉是占领心环的敌人，是他带领着因循人夺取了一切，驱赶了帝都星的人民，也是他让米琉失去了自由，但这次若不是他，也许事情真的会马上走向失控。
穆衍想：留给他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因循的疯狂必须得到有效的遏制。
此时，乐园深处，老国王的宫殿内，灯火通明。
室内唯一的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人，是悉杉。他头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不再显得狰狞恐怖，不过他的脸色已经灰败，气若游丝。
原来，在基地时，场面太过混乱，有人看到悉杉倒下就以为他已经死去，大喊了出来。伊迪听到这个，也没顾得上仔细检查悉杉的气息，就赶紧叫人去了。等人回到这儿，医生赶来了，才保住了王子殿下最后一丝微弱的生机。
老国王坐在床边，目光柔和地看着悉杉。他摇摇头，好像在‘说’这个儿子太愚蠢了，接着又将目光移走，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国王发着呆，围在床边的人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细想起来，近几年来，父子俩竟难得有这样平和相处的时候。
这时候，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修特如一阵疾风，扑跪在了悉杉床边。他顾不得和任何人说一句话，还把老国王挤到了一边，小心地拉着悉杉的手，反复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它。
修特接到消息的那一刻，天都炸了！对于他来说，什么能源，什么光荣之战，什么星系战争，通通不重要，只有悉杉这个哥哥才是世间唯一值得珍惜的。可现在，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悉杉却变成了半死不活的样子！
愤怒的岩浆积聚着力量，马上就要喷薄而出！
将悉杉的手轻轻放下，修特猛地站起身来，回身扫视了一圈儿。那目光刺眼得很，饱含着恨意。
这时，他锁定了伊迪！他冲了上去，用手攥紧了伊迪的衣领！修特的个子实在很高，力气也不小，伊迪像个鸡仔一样被提了起来。抓在领口的手还在收紧，伊迪呼吸越来越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