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白月光是要火葬场的——九祥锦【完结】
时间:2023-07-09 14:33:09

  每当“她”问她痛不痛时,她只会笑着摇头,说:“替公子挡灾是老奴的福气。”
  她年岁已大,只因舍不得他,一年又一年,拖着不肯还乡。
  到头来,她又得到了什么?
  九岁那年,“她”已隐隐长成端华长公主心中所期盼的模样,处变不惊,不苟言笑。
  可这还是不够,远远达不到端华长公主的预期。
  只因“她”在中秋宴上,给做桂花糕的小宫婢多送了几两赏钱。
  翌日清晨,“她”便亲眼瞧见宦官从井中捞起那小宫婢的尸首。
  端华长公主薄凉的嗓音在他头顶缓缓响起。
  “这小婢子不是本宫杀的,可她,却是因你而死。”
  ……
  凡是“她”喜欢过的,皆无好下场。
  在端华长公主日复一日的磋磨下,“她”终于学会了隐藏,不再向任何人敞开心扉。
  直至这只小奶猫的出现,“她”尘封已久的心又开始“砰砰”跳动。
  “她”鬼使神差地抱起小奶猫,藏进斗篷,偷偷带回卧房。
  木门阖上的那一霎,过往记忆纷至沓来,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绕个不停。
  “她”又看见了那只血淋淋的断掌,又看见了那张被井水泡到肿胀的冰冷面孔……
  “她”呼吸骤然变急促,眼前一片模糊。
  连带那只毛茸茸的小奶猫都变得血污斑斑。
  现实与突然闯入脑海中的幻觉不断交叠闪烁。
  待那些画面消失在“她”脑海中,“她”又恢复一贯的冷漠,全然不顾小奶猫在苦苦哀求,神色木然地推开房门,将它赶出去。
  夜里又下了场雪。
  寒风呼啸,单薄的格栅门被撞得“砰砰”作响。
  辗转难眠的“她”从床上爬起,守夜婢子站在床畔,一脸为难地看着“她”。
  “是只小野猫,雪落得这么大,可能会被冻死。”
  “她”心口像是被人重重地捏了一把,几乎是下意识从床上弹起。
  赤足踩在冷到刺骨的地板上,久久未动。
  良久,“她”向后退了小半步,面无表情地躺回床上,缓缓闭上眼睛,嗓音冷淡:“随它,不过是只野猫罢了。”
  也不知是对守夜婢子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屋外风声越大,撞门声越是微弱。
  “她”几经辗转,终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蹑手蹑脚绕过打盹摸鱼的守夜婢子,推门,抱起那只快被风雪冻僵的小奶猫。
  小猫在“她”怀里打着哆嗦,蹭着“她”颈间,委屈地直叫唤。
  糯糯的小奶音吵醒了偷偷打瞌睡的婢子,一骨碌从脚踏上爬起,与“她”四目相对。
  “她”抱着小猫,旁若无人地回到床上,打哑谜似的道了句。
  “你若不说,我也不说。”
  婢子蓦地咧开嘴,心照不宣地朝“她”眨眨眼:“奴婢没睡着,也没看见什么小野猫。”
  说完,躺回铺着白狐皮的脚踏上呼呼大睡。
  屋内炭火烧得正旺,冷到缩成一团的小猫挤在炭盆边上烤火。
  毛茸茸的小脑瓜一晃一晃,胡子都快被烧焦,看得“她”直摇头。
  “她”甚是无奈地把小猫抱上床,轻轻捏着它耳朵。
  “都说让你别来找我了。”
  小猫“喵呜喵呜”直叫唤,拿蓬松的大尾巴来勾“她”,勾得“她”掌心痒痒的,心也软得一塌糊涂。
  “你呀……”
  “她”淡漠的眼神一点一点被融化,轻声喟叹:“可真拿你没办法。”
  自那以后,冬日里的夜晚变得不再冰冷。
  那只有着蓬松大尾巴的小猫总在入夜后偷偷潜入房,钻进被子,缩在“她”怀里。
  “她”以为,它会一直陪伴“她”。
  直至寿终正寝的那天。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发生变故的那日,正在下冬日里的最后一场雪,一夜间,大雪覆盖一切,“她”从天黑等到天明,始终未能等到它。
  直至屋外天光大盛,扫雪的婢子捂着嘴惊呼:“这儿怎么有只死猫?还是被人勒死的!”
  紧闭着的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撞开。
  “她”赤着足,散着发,跌跌撞撞冲出来。
  雪一直下,纷纷扬扬落个不停,似要覆盖世间一切污浊。
  “她”抱着小猫早已僵硬的身体,在雪地里枯坐了一整天。
  像是魔怔了般,不论谁来劝,都不肯放下那具早已僵硬的猫尸。
  ……
  那些本不属于颜嫣的记忆,在她脑海中来回跳跃。
  她以“她”的身份回顾了少年谢玄的一生。
  待灵识重新被拉回体内,她都快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那个名唤谢玄的少年还是颜嫣。
  眼眶酸涩地看着那只再也不会用大尾巴勾“她”的小奶猫。
  有什么东西自胸腔里溢了出来。
  似潮水般滚滚而来,翻涌着,叫嚣着,将她寸寸淹没。
  这些来势汹汹的悲戚本不该属于她。
  直至那个少年倒在皑皑白雪间,充斥在她胸腔里的酸胀液体终于退散。
  她捂着仍在隐隐作痛的心口,垂眸望向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少年。
  明明不是同一个名字,她却能笃定,他,就是少年时期的谢砚之。
  原来十五六岁的他是这副模样。
  像个精致易碎的琉璃娃娃,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
  再往后又发生了什么,颜嫣已无暇去关心,整个公主府乱成一锅粥,再无她的“立足”之地。
  她被蜂拥而上的婢子“挤”开,神色茫然地蹲在墙角看着这一切。
  这种感觉好奇怪,她觉得自己既像是这个世界中的一员,又像是完全游离于世界之外。
  她不知自己因何而来,更不知自己该去何方。
  除了懵,还是懵。
  这种状态持续了足有两天。
  两天过后,少年谢砚之醒了,颜嫣也终于理清思绪。
  她想,她定然是在空兽的影响下穿越时空,回到了两百年前。
  只不过,她这穿法略显诡异,只穿来了魂魄,没穿来肉.身。
  她有些迷茫,自己是否会一直以这种状态留在这个时空中?
  人总是对超出掌控的事物感到恐惧。倘若她再也回不去了,又该怎么办?
  思及此,颜嫣瞳孔微缩。
  她不接受这个结果,一定要回去!
  她是因空兽而来,若能找到空兽,兴许能回到她原来的世界。
  她半刻都不想在此停留,说干就干,提起裙摆,直往院外冲。
  至于少年谢砚之的死活――
  颜嫣回头看了眼紧闭着的格栅门。
  他所遭遇的那些固然很惨,可这并不代表就能抵消他所犯下的那些错。
  她不会对一个什么都没做的无辜少年下手。
  同时,也绝不会与他再有任何瓜葛。
  奈何事与愿违。
  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操纵着她,她无法离开谢玄超过百米,一旦超出这个范围,她便寸步难行。
  所以……
  也就是说,她纵是穿回了两百年前,也只能继续围着他打转?
  颜嫣简直要被气笑,她上辈子怕不是掘了谢家祖坟?
  否则,何故要一次又一次地栽在他身上?
  天意要她留在谢砚之身边,她偏不信这操.蛋的天命!
  一次又一次地撞在那层看不见的透明结界上,纵使撞得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
  殊不知,一切的一切皆因她执念太重。
  空兽只能让人看到你最想要的东西,既,内心深处的执念。
  而她如今的执念,又偏偏是要杀谢砚之。
  所以,回到两百年前的她也注定只能围着谢砚之一人打转。
  .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谢砚之推开窗,怔怔望着倒在积雪上喘.息的颜嫣。
  她素色衣裙铺散开,像落了一地新雪。
  感受到来自身后的目光,颜嫣猛地一回头。
  视线即将相撞的那刻,谢砚之及时挪开目光,假装在看独自盛开在墙角的那树红梅。
  晚风不惊,夜色正浓。
  殷红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在她发间,佯装赏梅的少年眼睫颤了颤。
  面色仍苍白,耳根却已染上一抹胭脂似的红。
  他这间院子向来清冷,平日里没几个人会来。
  偶有几个洒扫婢子从她身旁经过,也都目不斜视,视她为无物。
  她究竟是什么,谢砚之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
  即便如此,少年仍舍不得阖上窗。
  夜色能遮掩一切,他喜欢拂过面颊的晚风,喜欢四下无人时的宁静。
  直至月上中天,神武军铁甲相扣的声响自远处传来,他终于收回了目光。
  冬日里的月格外亮,月色清浅,穿透窗格,如水一般漫入房间。
  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推开,颜嫣走了进来。
  这声轻响吵醒了守夜的婢子。
  她打着哈欠,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今晚刮得什么妖风?竟能把门都给吹开?”
  说话间,婢子已然起身,与迎面走来的颜嫣撞个正着。
  躺在床上的谢砚之亲眼目睹婢子从颜嫣体内穿过,瞳孔骤然一缩。
  即便早就猜测到那个女孩是游魂野鬼,看见这么渗人的场景,谢砚之仍有些发怵。
  诚然,绝大多数时候他都觉得人比鬼更可怕,可眼前这个女鬼正在一点一点向他逼近……
  颜嫣尚不知,她一个看似随意的举动给谢砚之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压力。
  她不过是累了,想找个地方躺躺,又无法离开谢砚之超过百米,总不能让她一直躺在地上罢?
  于是,她选择向现实低头,来到谢砚之身边,睡他的床。
  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待她休息好了再去想。
  感受到床明显向下陷了陷,谢砚之不动声色往外挪了挪,竭尽所能与那女鬼拉开距离。
  那女鬼却得寸进尺,大喇喇敞开四肢,将他挤到一旁,摇摇欲坠地挂在床畔。
  夜,从未如此漫长。
  谢砚之半刻都不敢松懈,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直至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才敢转头去偷看。
  却不想,那女鬼也恰好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的那霎,他们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恐。
  谢砚之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心情,仍想要假装没看见颜嫣,神色自若地挪开目光。
  颜嫣却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情急之下忘了分寸,一把扣住他手腕。
  这次没有扑空,她牢牢抓住了他。
  肌肤与肌肤的触碰感是那样的真实,激得他们二人同时生出大片鸡皮疙瘩。
  分开的视线再度相撞。
  过近的距离让他们从对方眼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不是幻觉。
  是这件荒诞的事,是眼前这个人。
  真真切切存在过的证据。
  长达十息的沉默后,颜嫣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早就看见我了,对吗?”
  谢砚之有着片刻的犹豫,终还是选择坦然面对:“是。”
  他声音不大,却惊得偷偷打瞌睡的守夜婢子从脚踏上弹起。
  茫然四顾:“啊?公子你方才说什么?是要水还是要加碳?”
  婢子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把颜嫣和谢砚之都吓一跳。
  谢砚之尚未想好用以搪塞守夜婢子的话语,索性闭着眼睛装睡。
  颜嫣也再未出声,心中却已掀起千层浪。
  或许,眼前的少年能帮到她。
  未能得到回应,守夜婢子还在碎碎念:“今晚到底怎么了?莫不是闹鬼了?”
  最后一个字才打舌尖蹦出,婢子忽觉后颈一痛,两眼一黑,直挺挺地栽倒在铺了狐裘的脚踏上。
  谢砚之视线从婢子身上移至颜嫣手上,感受到谢砚之的目光,颜嫣不紧不慢放下花瓶。
  她触碰不到除谢砚之以外的活人,却能触碰到实物,用花瓶砸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子着实轻松地很。
  她拍拍手,斜着眼瞥向瞠目结舌的谢砚之,朝他挑挑眉:“我们可以接着聊了。”
  “首先,我不是鬼,我来自两百年后,与你……”说到此处,颜嫣很是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思索片刻才又接着道:“算是旧识。”
  “我不会伤害你,且知道你不想成为端华长公主手中的傀儡,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
  “条件是……你要带我去修真界,找到魇熄秘境。”
  谢砚之没有即刻回答。
  垂着长长的眼睫,像是在思索,她所说之话是真是假。
  颜嫣也知道,她这番话的信息量大到让人难以消化。
  故而,并不打算强求,敞开手脚,大喇喇地躺回床上,不甚在意地道:“你慢慢考虑,考虑好了再告诉我,行了,我该休息了。”
  她没摊出底牌,告诉谢砚之自己无法离开他超过百米这一事实,就是担心有朝一日,她会因这个被他拿捏住。
  小狼崽子看似再柔弱无害,他也仍是狼,万万不可大意。
  谢砚之消化这段信息的速度比颜嫣想象中快了近十倍。
  他表情真挚地看着颜嫣,答得毫不犹豫:“我答应你。”
  听闻此话,颜嫣立刻睁开了眼睛。
  却不想,那小鬼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也有条件。”
  他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以及……你,究竟是我的谁。”
  从见到颜嫣的第一眼,他心中便有种异样的感觉,直觉告诉他,他们之间的关系绝非“旧识”二字能够概括。
  颜嫣神色未变,心中却已隐隐有些不耐烦。
  啧,小狼崽子果然不好糊弄。
  他们二人理所当然地谈崩了,颜嫣可不想被一个十五岁的小鬼拿捏。
  闭着眼睛瘫回床上,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
  夜色沉沉,屋外风声渐大。
  谢砚之无心睡眠,在黑暗中注视着她的侧脸。
  起先,他以为她是游魂野鬼,既要视而不见,便也不曾考虑那所谓的男女大防。
  如今这情况,他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是否该挪个地方,把床让给她睡。
  他盯着颜嫣看了半晌,终还是选择放弃,没挪地方,仍摇摇欲坠挂在床边边上。
  除了这张床,他还能睡哪儿呢?
  颜嫣睡觉向来不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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