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玫瑰书——何知河【完结】
时间:2023-07-09 14:37:23

  ……
  许荟平安到达酒店后,闻于野的车随之停下,他从车上下来,懒散站在原地,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形状狭长的眼睛,似湖泊,似深海,仿佛能悄无声息地将人包围。
  许荟不着痕迹地错开视线,盯着地面,神情认真地说了句,“我已经辞职了,按理说我们以后不会再有交集。”
  惯常没什么情绪的脸罕见现出点波澜,闻于野眼皮轻掀,淡声说道,“辞职申请还没批。”
  许荟摇头,“没什么差别。”
  既然决定辞职,那离开就只会是时间问题。
  话音刚落下,闻于野漆黑眉骨就不着痕迹地拧出道褶皱。
  许荟没注意到这一变化。
  她抿着唇,将话尽数说完,“你不用为了那天的失约特意补偿我,我已经没事了,再说,你也没做错什么。”
  空气中像是被抽取走所有声音,唯有脆薄的寂静在流淌。
  好半晌,闻于野才低声反问了句,“你觉得我今晚送你是在补偿你?”
  难道不是?
  许荟对上他琥珀色的眼睛,此刻那里幽深如永夜,她缓着声音说道,“我很感谢你,但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许荟。”
  闻于野今晚再度喊她名字,嗓音像浸了清冷月色般,比之餐厅那次更低哑,“有一点你说错了。”
  许荟抬起头,旋即听见句,“我从不用这种方式补偿人。”
  也从来就没有补偿过别人。
  那晚,闻于野告别离开后,许荟独自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她因为一句话,心跳乱了拍,而后将其反复拆分,翻来覆去地思索其中意味。
  如果不是补偿,那是什么?
  ……
  第二天从酒店房间醒来,许荟忽然觉得继续待在冬生已经没什么意思,那些山川湖泊仿佛一夜之间在她脑海中褪去颜色。
  她想回去了。
  没太多行李需要收拾,许荟顺手买了张机票回南川。
  到家的时候,林洛嘉不在,她只好百无聊赖地给自己找了点事做。
  记起辞职报告的事情,许荟犹豫半晌后,给方天逸打了个电话,问他情况现在怎么样。
  结果就听见方天逸在电话那头叹气,说辞职报告卡在了闻于野手里。
  果然。
  经过那晚,许荟对此并不太意外。
  “要不,你来公司一趟?”方天逸低声建议道。
  思及她还有部分物品仍然放在逸闻后,许荟答应了下来,并和方天逸约定好三天后公司见。
  逸闻办公室。
  闻于野神情淡漠地坐在电脑后边处理文件,他五官线条凌厉,不笑的时候,更显不好亲近之感。
  方天逸走过去,拿着手机在他面前晃了下,“为了帮你,我可是连脸面都不要了,打算怎么谢我?”
  闻于野抬头,飞快掠过其中信息。
  像是什么东西终于有了着落,他捏了捏鼻梁,松口气道,“你定。”
  “不是我说,你最近真的不对劲。”忽略掉闻于野最近的低气压,少言语,方天逸继续吐槽道。
  就昨天,总结性的重要会议为了尽早结束,进度飞快地点题说完,最后硬生生缩短了一半的时间。
  然后衣服也没换,明明没有工作日程,却订了张最快的机票飞往冬生。
  闻于野淡淡睨了他一眼,没接话。
  直到方天逸刷着手机朋友圈随口说道,“许荟妹妹这不上班的日子过得还挺惬意,居然去了东湖路新开的那家清吧玩。”
  处理文件的手倏然顿了下,对上方天逸戏谑目光,闻于野嗓音疏冷地说了句,“今晚去那,我请你。”
  两人到达Memory Pub 时,正好是晚上七点半,里边人不少,台上摇滚乐队正演奏着首重金属风格的歌曲。
  方天逸很快跟一长腿美女聊上了天,闻于野则要了杯酒,微阖着眼从三三两两的人群中穿梭而过。
  他看见许荟独自坐在角落里,身边有个空位,大概是临时离开的林洛嘉留下的。
  离她几步远的时候,闻于野瞥见个年轻男人朝许荟走了过去,拿着瓶酒一个劲地劝她喝。
  他下意识地皱起眉,不虞神色更衬眉眼间的冷淡。
  昏暗光线下,又是角落里,摄像头的死角很多。
  不知从哪冒出个陌生男人,“美女,一起喝一杯?”
  许荟闻声抬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我不会喝酒。”
  “都来酒吧了,还装什么清高。”
  那人看起来像是久混酒吧的那一类人,胆大妄为又不知分寸,目光在她身上肆意打量着,恶意又让人不适。
  见她要走,直接将酒拿了起来,看动作是想要强行灌酒。
  许荟眼睛不自觉睁大,正想出声喊人,倏然听见声清脆玻璃响。
  被用力一掷的酒杯碎在男人脚边,澄黄色酒液飞溅而出。
  “没听见吗,她说不喝。”
  动静很大,几乎没可能忽略。
  发生的瞬间,许荟循着声音望去,仰头就看见了那张她很熟悉很熟悉的脸。
  他出现在这,恍若暗夜里的神明初降。
  方才还叫嚣着她不喝就走不出这家酒吧的男人,被轻松摁倒在吧台旁。
  闻于野眼尾撩起,桃花眼里隐约泛着冷,“给她道歉,或者我请你喝完这家酒吧所有的酒。”
第16章 page16 “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结婚。”
  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许荟站在原地,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心跳怦怦作响, 带着历经惊险过后的余颤。
  见她魂不守舍,俨然被吓到了的模样,闻于野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
  须臾,许荟被他挡在身后,严严实实。
  没成想吧台旁的那个男人, 被制服后仍旧不安分。
  强撑着脸面色厉内荏道, “你们什么关系, 我和她之间, 也轮得到你来插手?”
  闻于野没答。
  微垂着眼, 手上动作没停, 借着桌角的力, 轻易就将男人手上那瓶酒开了瓶盖。
  “哗”――
  猝不及防间, 酒香四溢。
  许荟后知后觉地探出头去, 就看见酒液在那个年轻男人脸上肆意流淌, 本就不太端正的五官现下形容非常狼狈。
  而她身前, 闻于野正漫不经心地将手收回,缓慢擦拭着手指, 低低嗤声道,“清醒点了吗?”
  这副模样的闻于野, 许荟从未见过。
  和平常很不一样。
  男人惯常没什么情绪的眉眼生生透出种冷锐, 仿佛压在松懒外表下的戾气尽数破克制而出,瞧着淡漠又强势。
  一时间, 她有些回不过神。
  这边动静不小, 很快招来酒吧的安保人员, 连专心致志正和美女聊天的方天逸,也被引了过来。
  “我记得,这家店是江洋和朋友一起投资的。”同方天逸打了个照面后,闻于野不疾不徐地说了句。
  这倒是,方天逸下意识点头,
  旋即又被闻于野脸上的冷然神情吓到,纳闷道,“谁惹你生这么大气?”
  飞快看了眼四周,瞥见狼藉地面以及被酒液淋了满脸的男人后,方天逸更惊讶了,“你动手了――”
  嘴里那句“稀奇啊,你都多少年没和人动过手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闻于野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闻于野没多说,让方天逸看着处理,损失记他账上。
  至于人,闻于野转过身,征询许荟意见,“让他给你道歉?”
  涣散意识悄然收拢,许荟点头又摇头。
  伸出手牵了下闻于野衣袖,她轻轻开口道,“报警吧,让警察管。”
  “你别管了……”
  这人灌起酒来不像初次犯事没经验的生手,有过案底也不一定。
  她眼下没多大事,也就不想让闻于野因为自己和这种人有过多的牵扯。
  而且经过这么一出,许荟已然不想在这继续待下去。
  对上闻于野视线,她小声说了句,“今天谢谢你,我准备先回去了。”
  闻于野点了下头,指节分明的手拎出车钥匙来,态度再自然不过地附和道,“行,那就走。”
  他松松抓住许荟手腕,错身拨开前方围堵的三两看客,带着她门口走去。
  男人个高又瘦,长款风衣穿在身上丝毫不显累赘,乌泱人群里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牵个人更是毫不费力。
  动作之间,恍若有风在耳边擦过。
  风动,幡摇,心不止。
  许荟心头忽然生出种很浓厚的无力感。
  好像每和他多待一秒,那颗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立刻就要举旗叛变。
  临近门口,许荟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现下,她并没有麻烦他送她回家的想法。
  可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驳回,“天太晚了,不安全。”
  许荟紧抿着唇,没说话。
  “不是才说谢我,那就再多谢一次。”
  闻于野话说得漫不经心,却又字字都在消解着她心中犹豫,“债多不压身。”
  见许荟面上仍有纠结之色,闻于野松开她手腕,以退为进道,“真不跟我走?”
  好像从高中时代起就是这样。
  他说,“办法总比困难多。”
  正如当下。
  许荟有一百种拒绝的借口,闻于野就能找出一百零一种说服她的理由。
  望着眼前伸出来的手,许荟缓慢地松开攥在掌心的衣袖,朝他走了过去。
  ……
  闻于野送许荟回过家,对道路已经驾轻就熟,没多久,黑色宾利稳稳停靠在了小区门口。
  下车时许荟发现,南川忽又下起了小雪,细小如盐的雪花轻飘飘落下,悄然融化在人肩头。
  贪玩心起,她全然不顾寒冷,伸出手去接,眉眼间露出只有小孩子看到雪时,才会有的轻松愉悦。
  闻于野淡淡瞥了她一眼,没多说。
  他折返回车上,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取出储物柜里的折叠伞。
  “铮”――
  宽阔黑伞在许荟头上撑开,伞身倾斜,很明显的偏颇弧度。
  许荟接雪的动作忽然顿住。
  她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闻于野下意识的照顾,于是伸手去握伞柄,想往他那边挪一挪。
  试了下,发现纹丝不动。
  反复几次,还是不动。
  她睁着黑白分明的杏眼,稍显不满地朝人蹬去。
  闻于野有些天,没见过许荟这样鲜活的神色了。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中蔓延,他轻扯唇角,逗她,“不想打伞,想淋雪?”
  像是想到什么,许荟不经意间怔住。
  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手腕再度被人抓住,温热触感沿着肌肤所触碰到的地方一路袭来。
  闻于野收了伞,将逗她的心思从言语落实到了实际。
  下个瞬间里,许荟清楚感觉到冷风从耳畔呼啸而过,身体倏然一轻,整个人被拽着往前跑去,好像就要飞起来。
  所有理不清的心绪都暂且抛之脑后,寒冷气温下,能感受到温度存在的地方仿佛只有相贴在一处的手腕。
  雪花片片散落,整个世界都仿佛沉睡在银装素裹的雪地里。
  唯有他们,是静止时间里飞速移动的质点。
  许荟心跳怦怦作响,连掩饰也做不到。
  偏此时那句恍若已经被人用烂的诗句字字浮现在脑海。
  他朝若是同淋雪,今朝也算共白头。
  他们已经一起淋过雪,在生命中平平无奇的某一天里,她想。
  是不是,也算另种方式的圆满。
  ……
  不过,许荟万万没想到,周染青女士会在得知她回来后的第二天来找她。
  许荟下楼买了杯咖啡,取钥匙开门时猝不及防看见门前多了个人。
  她微微晃神,又确认了遍后,才缓慢出声道,“妈。”
  自从上次吃饭不欢而散后,两人很久都没有再见过,连电话联系也不曾有。
  望着眼前罕见露出些疲倦的周女士,许荟轻声说道,“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要不进去说?”
  “不必了,就几句话。”
  维持着一贯作风,周染青不紧不慢地说了句,“我来找你,的确有点事,最近你严叔叔的公司运营状况不是很好。”
  她顿了下,似乎在措辞。
  “你严叔叔没有女儿,在他心里你就是他的亲女儿,现在公司困难,希望你尽可能地帮下忙。”
  亲女儿?
  哪会有不闻不问,连表面关系都懒得维系的亲女儿。
  许荟摇了摇头,平静说道,“您有话直说吧。”
  “和张家联姻,然后接受注资对于严家来说是维护资金链最好的选择。”周染青坦然说道。
  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
  可是。
  许荟注视着周女士的眼睛,轻又坚决地说道,“您嫁入严家后,我再没花过您一分钱,自然也就没花过严家一分钱,所以――”
  “公司出了问题轮不到我来解决。”
  闻言,周染青眉心蹙起,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她叹口气道,“我已经将你父亲留下的画廊转手给张公子,你就当帮帮妈妈。”
  周女士转身离开后,许荟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手中咖啡不知何时滑落了下来,摔得满地都是飞溅而出的咖啡液。
  许荟茫然地抽出纸巾去擦,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她总是被最先舍弃的那一个。
  为什么她的情绪和情感永远得不到照顾。
  ……
  在家休整了两天后,到了约定好去逸闻收拾物品、办离职手续的日子。
  出乎意料地,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除了,准备从逸闻打车去张储林指定好的会馆时,许荟站在商圈中心,却怎么也打不到车。
  被冷风吹了好一会儿,露在外边的鼻尖被冻得有些通红。
  抬手看了眼离得越来越近的时间,她甚至在想自己直接步行过去会不会快一点。
  视线余光里,忽然停了辆车。
  许荟无意识看过去,车窗正好往下摇,露出一线间隙,男人侧脸轮廓线条分明。
  “站外面不冷?”
  见她久久没反应,闻于野漆黑眉骨挑了下,“上车。”
  被冻得几乎没有知觉的许荟来不及推拒,就被他扯上了车。
  她脸色神情瞧上去比之上次见面要更为差劲。
  闻于野瞥了眼她苍白脸色,不太熟练地问了句,“最近两天过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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