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很好。
但找张储林的事情 ,许荟并不太想说,不太想将她和周女士的纠葛摆在人眼前。
于是,她只摇了摇头。
然而许荟不说,不代表别人不会传。
最近,关于这件事情各种传闻都有,共同之处无非就是,严家资金链断裂,想靠和张家联姻弥补空缺。
可谁都知道,严家没有女儿。
见状,闻于野也就不再问。
他头往后仰,做休憩状,流畅肩颈线条显露无遗。
只是,在许荟拉开车门往外走时,正闭眼假寐的男人眼皮轻掀,忽而说了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短暂怔愣后,许荟轻轻应了声“好”。
下车后,许荟关上车门往前走。
透过车窗玻璃,闻于野清楚看见道路旁那个纤细背影,她脊背挺得很直,落在风中,像枝头摇曳的第一枝白玫瑰。
想到许荟此行可能是和张储林见面,甚至是相亲……
闻于野皱着眉,心内恍然间像有什么东西被猛然推翻,他微眯着眼,点燃了根烟,青白色烟雾里,脸上神情淡漠得不像话。
他一向冷静,却在此刻有了推翻理智的荒唐念头。
开窗散味时,闻于野拨了个电话出去。
半晌后,有人送来份打印纸装订而成的文件,闻于野粗略看了几眼后,将其放进了手边的储物柜里。
……
从会馆出来,许荟第一眼捕捉到的还是闻于野的车,黑色车身不声不响地停靠在路边,却让人有种它专门在此等待的恍惚之感。
她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闻于野喊她名字。
与此同时,男人周身绕着的那股散漫劲倏而尽数敛起。
听见声音,许荟下意识地仰头望向闻于野,“怎么了?”
视线相对之际,她愈加清晰地看见那双形状好看的狭长双眼。
他瞳孔颜色很淡,棱镜似的,像倒悬天边的冬生湖,清冷又蛊人。
转瞬,许荟在闻于野眼底看见了自己。
被清清楚楚地映照着,极容易让人生出种错觉来,觉得他眼里乃至心脏的位置,全是你。
思及此,她呼吸忽然一滞。
抿着唇别过脸去,视线遥落在窗外夜色弥漫之下的栋栋高楼大厦。
“许荟。”
闻于野又喊了遍,语气里不见丝毫的不耐。
懒洋洋的嗓音在封闭的车内空间里,恍若有回音,一字不漏地落在她耳边。
与此同时,他俯身凑近。
距离倏然拉近,混合着柑橘味道的佛手柑气息铺天盖地地入侵她所有感官。
许荟稍微抬头,就措不及防瞧见他干净利落的下颌线,留白一气呵成,丝毫多余的地方也没有。
再往下,冷白修长的脖颈上微微凸起块,喉结随着他动作滚动了下。
“咔哒”――
骨节分明的手在许荟面前晃了下,闻于野打开了位于她面前的储物柜,旋即抽出份协议书来。
许荟不明所以,在他伸手朝她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问了句,“这是什么?”
“婚前协议。”
单薄眼皮掀起,闻于野抬眼看她,声线平直,像在说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结婚。”
第17章 page17 “许荟,我不接受反悔。”
和他, 结婚。
这两个词组装在一起,轻易给人种极大的不真实感。
仿佛整座城市被大雨倾倒。
也仿佛月亮直直朝她坠落。
第一次见面,许荟曾借着酒意, 小心又大胆地藏起自己的心思,试探着问他,需不需要人结婚,如果需要,那个人可不可以是自己。
闻于野没答应。
许荟却丝毫不伤心, 连失落都只心头浅淡一层。
因为清楚地明白, 他于她, 是遥远宇宙里不可及的星辰。
轻而易举地拥有, 反倒会觉得惶恐。
可现在, 这句话由闻于野亲口说出。
许荟低垂着眼, 手指轻微颤动地接过他递来的协议书。
视线一瞬不移地落在那白纸黑字上, 但偏偏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就着无边夜色, 她忽然重重闭上眼, 面上神情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站在操场, 借着运动会写加油稿的名义, 偷偷溜出来看他背影的日子。
缓了好一会儿。
再度睁眼时,许荟嗓音艰涩着开口道,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妈妈那边的事了吧?”
南川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而这种八卦狗血性质的传闻, 是传得最快的。
须臾之间,就能跟插了翅膀似的在人嘴里口口相传。
闻于野不大关注这些, 但闲言碎语之类的风声总会有耳闻。
没想瞒她,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地点了下头, “听说了一点。”
许荟不在意地笑了笑。
捏着手里的白纸,毫无保留地开口道,“其实我今天去找张储林,就是为这件事,他们希望我能和他结婚。”
要求是张储林提出来的,这个男人气度太小,当初餐厅那次,被他记到现在。
提出娶许荟,多多少少带了点争强好胜或者报复的心理因素在。
不过这场联姻张家也不会吃亏,借钱给严家度过经济上危机的同时,可以借着表面上的婚姻关系,侵入合并严家涉及的产业。
可谓是一举多得。
“虽然他手里有样我必须拿回来的东西,但我不想和他结婚。”
许荟轻声说道,素静眉眼在照灯的映射下,覆着层薄薄光晕,瞧起来清透又漂亮。
分析完张储林,她接着又说起了自己。
扬了扬手中的协议书,实话实说道,“但我没想过你会和我说这个。”
老实说,现下和闻于野结婚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张储林完全没可能继续骚扰她,她也可以慢慢想办法将老房子的地契从他手里拿回来。
最最重要的是,许荟喜欢闻于野,很喜欢很喜欢。
但是。
望着男人好看的冷淡眉眼,许荟忽而问了句,“你为什么会想要和我结婚?”
喜欢吗?
她觉得还够不上。
至于真要找人协议结婚,比她条件更好的人数不胜数。
闻于野没说话,也没有立即回答她。
看得出许荟很在意这个问题,所以不想敷衍她。
他眉心轻微皱起,好半晌才开口,“如果一定要说,其实没有个确切答案。”
真没有,闻于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看她朝前走的背影时,忽然就觉得张储林那种人配不上她。
而他,正好可以帮她。
闻言,许荟并不是很意外。
她低下头,将手中的协议书又递了回去,“你刚刚问我要不要考虑一下――”
她轻点头道,“要。”
在闻于野说出那句结婚的话时,许荟心动得无以复加。
她很久很久就想和他在一起。
但许荟觉得她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他们都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她不希望他将来因为和她结婚而后悔。
闻于野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情绪未名,好半晌才低低“嗯”了声,“那你好好考虑,不用急着给我答复。”
……
接下来的几天,许荟都没有和闻于野再联系过。
林洛嘉最近有些感冒发烧,许荟特意待在家里照顾她。
林洛嘉在床上躺得有些无聊,抓着她聊天道,“郁医生最近怎么样,没约你吃饭啦?”
自从许荟从冬生回来,时不时就会收到郁时年给她发的消息。
比较有缘的是,他工作地点也位于南川,去冬生是交流学习。
再加上他们高中同校的缘故,郁时年有问过她,要不要出来一起吃个饭。
望了眼面色苍白,八卦兴趣却丝毫不减的林洛嘉,许荟小声反驳道,“我又不是薛平贵,你能不能别总教我三心二意?”
“你暗恋的那位也不是王宝钏,没等你寒窑十八年啊。”
林洛嘉细眉微挑,意有所指道,“倒是你,暗恋了人家整整七年,我还不是怕你在一棵树上吊死。”
许荟:“……”
说不过她。
不顾林洛嘉的极力挽留,许荟戴上耳塞,选了部纪录片出来看。
才看了个片花,沉浸许久的班级群忽然陆续有人冒泡,不断闪现出新的消息来。
“你们还记得咱们学校当时的温校花吗,人现在从国外镀金回来了!”
一句话就轻松夺去许荟的注意力。
她手上动作不自觉停了下来,点进了班级群,沉默又安静地窥着屏。
说来其实也巧,温书瑶也是柳城一中毕业的,和闻于野同一届,在校期间,一直被冠以校花的名号。
不过,她是艺术生,高三那年几乎不在学校,所以许荟从没见过她。
在她晃神间,班级群里又多了许多条消息,“温书瑶”的名字不断充斥在手机屏幕上,仿佛人人都能聊上两句。
“听说没,温书瑶现在可是青年大提琴演奏家,这次回来准备在国内开巡演。”
“好像已经开始卖票了吧,我身边还有朋友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她上过热搜的,和国内传媒公司应该是有合作。”
“逸闻对吧,也是我们学校学长创立的,话说,他俩好像在一起过。”
……
许荟摁灭手机屏幕,有些稍微的出神。
温书瑶和逸闻,现在有合作吗?
那温书瑶和闻于野……
许荟微阖着眼,纤浓的眼睫在眼睑下方覆出层淡淡的阴影。
如果在一起的话,许荟可以接受闻于野没那么喜欢她。
但,她接受不了他心里有别人的存在。
傍晚时候,许荟给闻于野打去了个电话,第一次拨打,没人接听。
第二次响了近半分钟的铃声,那边才传来“嘟”的一声。
许荟微抿着唇,斟酌着用词,鼓起勇气想问问他,关于温书瑶的事情。
却听见那边传来方天逸的声音,吞吞吐吐道,“他现在不在,要不我叫他待会给你回个电话。”
许荟眉心不自觉地皱起,总觉得方天逸没说实话,却也知道电话里问不出什么来。
他们这群人,一个比一个圆滑会说话。
平静挂了电话,许荟环抱着膝盖,茫茫然地望着窗外。
约莫半小时后,接到了张储林的电话。
她有些惊讶地听见,张储林按捺着脾性,声音隐约带着丝讨好问道,“能下来下吗,我就在你家楼下,你妈转给我的画廊我不要了。”
就这么轻易地,将画廊拱手让出?
许荟面带疑虑地看着手机屏,半晌后才应了下来。
路灯光线映照下,她从张储林手中接过转让书,望了眼他俨然有些淤肿的脸,心头疑虑更深。
回家后,许荟再度拨了个电话,拨给的方天逸。
她直截了当道,“有空吗,出来坐坐?”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瞬,旋即很快答应了下来,方天逸和她约在她家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咖啡厅
许荟脸埋在围巾里,圆溜溜的杏眼露在外边,见到方天逸后,朝他招了招手,“这里。”
方天逸挑着眉看她,也没兜圈子,开口就问,“找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
许荟握着咖啡杯,脸蒙在袅袅升腾而起的热气中,小声说道,“这不是得看你愿不愿意告诉我吗?”
现在她几乎可以肯定,傍晚那通电话,方天逸没说实话。
方天逸轻笑出声,忽然觉得许荟这个人确实挺特别的。
他喝了口咖啡,缓声说道,“不急,既然你想听,我们就慢慢说。”
许荟并不是第一个为了闻于野找上他的人。
这些年,方天逸见证过很多女孩往闻于野身边凑,但从没见过一个有结果的。
闻少爷生了副好皮囊,桃花眼微微上挑着看人的时候,无情也似有情。
但他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尤其是感情上的事,表面来者不拒的模样,偏又比谁都更有距离感。
短则几天,多则月余,抽离得干净又无情。
浮于声色里,却自始至终学不会热烈地爱人。
方天逸嘲笑道,“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他交往过那么多个女朋友,居然连人手都不牵。”
“真的,我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柏拉图式的爱情。”
笑归笑,但方天逸明白,闻于野是压根儿没将那些放在心上。
“那他跟温书瑶……”
许荟不确定地问道,“他现在还喜欢温书瑶吗?”
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般,方天逸嘴里才喝进的咖啡喷了出来,他赶忙拿了几张纸巾擦拭咖啡渍。
“许荟妹妹,你这个醋是不是吃得有些无厘头?”
被他话中某些字眼击中,许荟脸无知无觉地染上层薄薄红晕。
她稳了稳心神,不太有说服力地反驳道,“我没有。”
方天逸也不戳穿她,哼笑着开口道,“你放心,他俩之间的关系,说不定还没我俩熟。”
闻言,许荟睫毛轻颤了下。
仿佛心内经久不散的密布浓云被风吹散,下了多时的雨也终于停止。
“至于今天的事,他不让我告诉你。”方天逸正了正神色又说了句。
短暂怔愣过后,许荟轻轻开口道,“是发生了什么,跟我有关的吗?”
方天逸点了下头,“也不是大事。”
他挠了下才修理过的发型,含糊其辞道,“就教训了下那谁。”
“张储林。”
许荟已然将心中猜想落实,旋即又问了句,“那他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这你就得自己去问他了。”丢下这么句话后,方天逸拎起外套就往外走。
……
第二天,给感冒症状有所好转了的林洛嘉做好早餐后,许荟换了身衣服出门。
她穿了件牛角排扣大衣,头上戴了顶同色系的贝雷帽,水藻似的卷发微微披散在肩,清透面容瞧着精致漂亮。
但许荟眼下完全没心思照镜子。
昨晚闻于野给她回了电话,她鬼使神差地说想见他。
然后就听见那边传来声闷笑,“不太行?”
许荟:“?”
她后知后觉地问了句,“为什么不太行?”
疏冷嗓音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道,“刚洗完澡,还没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