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昭虞稳坐在书桌边看话本子,左手稳稳放在桌上,下面还垫了个小帕子,右手一会儿翻书,一会端茶盏忙得不行,但无论如何,左手都没有动过。
昭虞闻言动了动手指,皱了皱眉头,颇为严肃地道:“难道这就是甜蜜的负担?”
手上戴了个大宅子,她总是怕一不小心甩掉了,若是磕碰了去,估计眨眼间就会损失一座后花园。
江砚白正在写折子,闻言笑得肩膀直抖,调侃道:“不喜欢?”
“喜欢是喜欢,就是感觉有点怪,我从来没有如此值钱的东西。”
江砚白挑眉帮她数:“你妆奁里的那几只玉镯,还有那几支宝石簪,哦,还有你头上带着的琉璃钗,包括衣柜里的衣裙,便是比不上这紫檀手串,倒也都是价值千金,难道没有一件能入眼?”
昭虞:???
“价值千金?”
“自然。”
自从来了京城,她的首饰就多的戴不完,所以平时便不大操心这些了,只是偶尔会发现妆奁里又多了东西,若有机会便戴上一戴,江砚白这么说,那些竟都是好东西?
方贵在一旁看不过,他今早便发现姑娘手上多了个手串,平日里他都跟着四爷,唯有夜间那趟他不曾跟着,那昨晚四爷出门干什么去了,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要他说,四爷身份何其尊贵,便是要讨姑娘欢心,也大可不必这般,到了如今,姑娘竟还一丝不知四爷心意。
他撇嘴解释:“姑娘不晓得,这些物什儿都是四爷费心寻来的,您竟一丝也不留心?包括您腰间的玉佩,那也是少爷出生起便……”
“方贵。”江砚白未抬头,但嘴角的笑却收了起来,手下笔锋凌厉,如他的声音一般,“下去。”
方贵哑了声,嘴张张合合发不出声音,片刻后行了个礼:“是。”
屋里气氛有些莫名,昭虞偷偷瞄了一眼江砚白,笑道:“多谢大人。”
江砚白搁下笔,将奏折就这么搁着晾干,起身走到她身边问道:“谢什么?”
昭虞揪了揪衣袖:“其实大人不必对我这般费心,只是我平时不常出门,这些东西在妆奁里搁着倒是浪费。”
若是非要给,便直接给银子吧。
可惜江砚白听不到她心中的话,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原是在宜园呆闷了,那明日带你出府。”
昭虞:?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江砚白见她愣住,心下悸动,俯身轻咬她的唇角,呢喃道:“每年初雪后,我娘都会开宴赏雪,明日带你去凑热闹。”
昭虞下意识拒绝:“不行。”
江砚白坐下,将人抱到腿上:“为何?”
她非常有外室的自觉:“既是长公主办宴,到场之人自然都身份显赫,我去算什么样子?”
江砚白掏出一封请帖递到她面前,“可我娘已给你发了帖子。”
昭虞有些不真实地接过,一字一句地认真看过,半晌才扯了扯嘴角:“我、我的身份不妥,去了会叫旁人笑您不懂规矩。”
江砚白捏着她的手指,轻声蛊惑:“长公主亲自相邀,谁敢拿规矩压人?”
“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江砚白掸了掸衣袖,面色平静,“我的外室,与旁人外室不同。”
昭虞疑惑:“这话怎么说?”
“族中规矩,江家儿郎若是毁了姑娘清白,就必得将那人娶进府,不然便乱棍打死。”
他说得云淡风轻,落到昭虞耳中却如平地惊雷。
“什么?!”
我小地方来的,你别骗我!
作者有话说:
昭昭(瞳孔地震):睡了不该睡的人,我的心中满是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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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昭昭好忙
◎那是爷心尖子上的人◎
江砚白嘴角轻抿,声音轻缓:“日后昭昭嫁给我,身份不会比任何一人低,明日自然是见谁都不必屈膝。当然,若是昭昭不愿嫁我,我被打死丢出来时,昭昭心疼的话,记得给我买个棺材就好,哦,我喜欢梨花木的……”
昭虞:?
他们的谈话为何突然这般沉重?
“怎会有如此……奇怪的规矩?”
“毁人清白,自该如此。”
她强撑起一抹笑:“大人不必往心里去,我不在乎这个。”
江砚白嘴角朝下垂了垂,眸中满是希冀,“昭昭舍得我被打死吗?”
“哈……”昭虞干笑,“大将军和长公主最明事理,怎会因此事就打死大人?”
“族规在上,便是爹娘也不可违抗。”
昭虞咽了咽口水:“我不说,金穗银穗也不说,房中之事旁人又怎会知晓?便是我如今住在宜园,您只要不承认,旁人最多就是猜测罢了,算不得数的,难不成谁还能扒了我的衣裙查验一番?大人不必忧心。”
再说了,江砚白的夫人应该是赵姑娘才对啊!
江砚白闭眼,暗道还有些不好哄。
他近日在朝中事多,眼瞧着年后会被指派出京,此行凶险,万不能带上昭昭。
原想着她呆在宜园便可无虞,可昨夜听她醉酒之言,像是有人会害她,这时候留她一人在此,他着实不放心。
最好的办法便是叫她住到府上去,便是来不及成亲,只定下亲事也是好的了,定了亲便是江府的人,有娘在,定不会叫人欺负了她。
所以江砚白昨夜自城外归来后,先回了趟江府,厚着脸皮央长公主办宴下帖后才又转回宜园。
“做了就是做了,若是不认,我岂不是今生难安?”
昭虞起身跑到金穗银穗身边,低声问:“真有这规矩?”
金穗银穗闻言忙浮夸地点头:“没错!府内每年祠堂祭祖,都要拿出来说一遍呢!大将军极看重族规,若是知道四爷不娶您,定会打死他的,上回……不就差点么……”
昭虞倒吸一口气,回头大惊:“大人上回挨打,是因为不想娶我?”
不是因为他养了外室,长公主嫌他败坏家风才动了家法么?
江砚白握紧拳头才忍住笑,面上略显委屈道:“我自然是想娶的!只是当时你说不想入府,我不愿强迫你……”
昭虞彻底呆住,这怎么和梦里的不一样?
梦里江府可没有这个规矩!
难不成那梦是假的?
这就……有些荒唐了。
梦若是假的,那自己跟他回京做什么?
昭虞想不通,那梦做得真实得很,连钻心的疼都那么真,怎就是假的了?
况且宝华寺的老主持都说她双目有神,似能堪破天机!
她轻“嘶”了一声,摇头暗想,不对,金穗银穗是江砚白的人,还不是江砚白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得找人问清楚。
找谁问?自然是江府的人。
江砚白总不能说通江府所有人来骗她吧?
不过她又有什么好骗的呢?
昭虞想到这儿眯着眼点头:“去,明天去!”
江砚白轻轻应了一声,捻着指尖心中荡漾:“我、我有些事,出去片刻。”
昭虞心不在焉地点头,脑子里还在纠结,梦到底是真的假的?
江砚白绷着脸走出院子,刚出院门便单手扶墙,低着头肩膀不可抑制地轻抖,走近了还能听到他愉悦的笑声。
他的昭昭好乖。
心里想的都明晃晃摆在脸上。
就如此吧,他想,叫她以为那一切都是假的,这样便不会日夜担忧惊惧。
而他,则会以全力为她筑起一道墙,只愿她在里面平安喜乐。
片刻后,江砚白轻咳一声,甩了甩袖子抬腿回院子。
方贵狗腿似的跟在他身后,江砚白侧头看了他一眼,闲聊般开口:“方贵,你觉得姑娘是爷的什么人?”
猛地一听他这般自称,方贵一愣,忙道:“是四爷……宠爱的人?”
江砚白轻嗤:“错了。”
“那是爷心尖子上的人。”江砚白倏然冷了脸,声音冰冷,“你当记住,她若心中不快,爷便会不快千倍万倍。”
方贵闻言“唰”地跪在了地上,额角冷汗低落:“小的知错。”
“爷知晓你为何这般,但你跟着爷这么多年,也该看清楚,爷做事向来随心而动,从不是为了在姑娘面前显摆什么,所以也不需要任何人替爷抱不平。”
“还有,今日爷明摆着告诉你,姑娘以后会是江府的四夫人。”
“现在知道,以后该怎么伺候了吗?”
方贵颤着音垂首:“小的,知、知道了。”
江砚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地上冷,起来吧。”
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方贵才有些呆愣地爬起来,抹了把汗又忙跟上。
翌日,天刚蒙亮昭虞便醒了。
江砚白发觉她想起身,一把将人捞进怀里朦胧道:“还早。”
昭虞双眼炯炯有神,又探起身:“我还要梳妆,大人且睡吧。”
江砚白睁开眼便瞧见眼前白花花一片,额角一跳将人压在身下:“昭昭睡不着,我们便做些有趣的事?”
昭虞推开在腰间摩挲的大手,轻哼一声挺起胸脯:“大人且瞧吧,昨夜的伤还未消呢!”
江砚白呼吸一窒,手下动作轻缓,开口满含歉意:“再上些药?”
“那倒是不用,不过是看着吓人,但大人若是再来,定要养上三四五六日才行。”
江砚白垂首在她脖间轻蹭,闭着眼笑:“时辰尚早,再躺会儿,嗯?”
昭虞掰着指头数:“我要沐浴穿衣梳妆焚香,至少得一个多时辰,再磨蹭就迟了。”
“昭昭好忙啊……”
昭虞不与他多说,一把掀开锦被。
江砚白:!
无意瞟了一眼,昭虞嘴角抽了抽,忙将锦被整整齐齐地给江砚白盖好。
在穿好鞋走开之前,她附身在江砚白耳边轻道:“不愧是大人,昨夜费力,今日依旧龙精虎猛。”
说罢转身去唤金穗银穗备水。
江砚白:……
他耳尖罕见地发烫,轻咳一声,面无表情地拉过锦被盖住了头。
作者有话说:
昭昭:咳咳……
小江(咬手帕):流、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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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修马蹄
◎我是江四郎的……好友◎
两刻钟后,冷静过来的江砚白起身下榻,听着耳房的水声喉结动了动,深吸一口气去洗漱。
昭虞着了一袭烟月色的素净蜀锦袄,清丽脱俗,再配上一整套的点翠首饰,更是衬的冰肌玉骨,典雅大方。
银穗手腕灵巧的给她上妆,偷瞄了眼不远处的江砚白,附身在昭虞耳边低声笑:“姑娘姿容绝丽,四爷都看呆了。”
昭虞透过铜镜去瞧江砚白,他就这么背着手立在一侧,修长的身姿铜镜都装不下,看着她的目光动也不动。
她笑:“今日戴了四爷新买的头面。”
江砚白点头,一脸正经:“不坠昭昭容貌。”
昭虞轻笑,收回目光。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昭虞才站起身,江砚白捞起一旁的披风上前:“可好了?”
外面天气放晴,可风依旧湿冷。
昭虞点头,耳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晃了下。
江砚白手中的披风乃是白狐皮所制,是他赶在入冬前去城外猎来的,如今正巧赶在年前将披风制了出来。
毛茸茸的披风裹上身,昭虞的端庄被压矮了些,多了两分稚气,瞧着更好欺负了。
江砚白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头上一处小髻,软乎乎的。
他笑道:“今日瞧着倒是乖得很。”
昭虞不服:“我哪日不乖?”
“五天前闹着不喝药时,便有些……”
江砚白说到这儿顿住,看着昭虞抿唇不语地模样失笑:“好好好,不提了。”
昭虞娇哼一声,脚下走得快了些,暗暗腹诽,哪日她胃口不好,不过是想将补药先放会儿,怎就成了闹着不喝药?
日头高悬,冰雪却丝毫没有融化之势,倒是冻得更坚硬光滑了。
“啊!”昭虞步伐匆匆,忽然脚下一滑就要朝地上摔去,她身后的江砚白面色微变,眼疾手快地将人拥到怀里,脚下轻动转了个身。
“砰!”地一声,江砚白结结实实摔到雪地上,昭虞则被他护在怀里,一丝雪都没沾到。
江砚白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替她扶着发饰,可谓是面面俱到。
“四爷!”
“姑娘!”
一众人惊住刹那,回过神都连忙围上前来。
昭虞忙从江砚白身上爬起来,面露担忧:“大人,你、你没事吧?”
江砚白哭笑不得地站起身,低头瞧了瞧身上的袍子,被雪水浸透了一大片,手肘处的衣裳更是被摔破了去。
“我无事,昭昭可有碍?”
昭虞闻言面上一红,她、她自然是没事的。
江砚白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刺痛的手臂,低头道:“若是没事我们便出发?”
昭虞拉着他道:“大人不换袍子?”
江砚白拥着她朝外走:“不过是外头沾湿了些,无碍。长公主府上有我的衣裳,去了再换也不迟。”
昭虞信以为真,轻轻点头。
宜园离江府不算远,可与长公主府还是有些距离的,雪天路滑,方贵驾车极小心,一来二去便又耽误了些时辰。
待江砚白他们到时,长公主府门前已经停了几辆马车,只有几个马夫凑在一处,想必主人家已经入府了。
江砚白袍子湿哒哒的颇为狼狈,便没有去宴上见客,而是带着昭虞直奔他的院子。
长公主平日里多住在江府,偶尔与江大将军闹脾气或者设宴时才会回长公主府。
不过江砚白小的时候江大将军常年不在京,长公主倒是带着他在此长住过,是以他的院子便一直留着,衣裳袍子自然也是不缺的。
昭虞跟着他四处看,面上带了丝好奇,忽然她顿住脚步不再往前。
江砚白见状也停住步子:“怎么……”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话还没说完便笑起来,面上浮起一抹无奈,点了点她的额头满脸宠溺:“去吧。”
见昭虞小跑着朝西边去,他扶额低声嘱咐:“走慢些。”
昭虞也不回头,只背对着他甩了甩帕子算是回应。
他停在原地,眼瞧着昭虞一脸兴致地立在不远处的马厩前,眨着眼看马夫磨刀。
江砚白摇头失笑,不晓得一个小姑娘怎会这么喜欢看修马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