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四郎直言狡辩,可是已然认定了?
嘉阳泫然欲泣,一字一句道:“这信含糊其辞不容分辨,四郎这般说,是信了莫蓁的话?”
“信与不信有什么要紧,只是昭昭受不得委屈。”他转头看向卫氏:“大嫂怎么看?”
卫氏与他一唱一和:“这么说来,莫姑娘乃是受人指使了。至于幕后之人……我倒是信嘉阳郡主良善,不会行此阴损歹毒之事,可郡主的名誉清白还是要查探个清楚,为了避嫌不若交给大理寺调查处置?”
江砚白颔首:“甚好,方贵去请……”
“泰安王到!”
卫氏与江砚白对视,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
嘉阳郡主心弦陡然一松,既有祖父在,这群人定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泰安王大步行来,面无笑意。
她眼眶微红,委屈道:“祖父……”
“混账!”一句叱骂吓懵了嘉阳。
泰安王敛去眸中的心疼,拱手致歉:“本王管教不严,大夫人莫怪。”
卫氏微微侧了侧身子:“晚辈可不好受您这一礼,只是这管教不严从何说起?”
泰安王顿了顿:“嘉阳性子骄纵,冲突了长公主的娇客。”
众人闻言皆忘了行礼,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泰安王最宠嘉阳,如今竟当众下她脸面?
“祖父?”嘉阳拽着他的衣袖不敢置信,现下又没甚证据,祖父为何要替她认下?
泰安王看向江砚白,既然江砚白心疼那个贱婢,不惜以往事威胁,那自己今日便送他一个顺水人情,只可怜嘉阳要受些委屈。
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受辱,他日再讨回来便是。
待日后他成了事,小小一个瘦马还不是任由嘉阳处置?
他想罢下定了心思,侧头斥道:“亏得祖父将你带在身边游历多年,如今你竟还不知错?”
嘉阳闻言惊慌更甚,祖父的意思是,江砚白或许会将五年前之事公之于众?
不可以!
她霎时间面上无一丝血色,抬眼看去,众人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一丝戒备,恨不得离她远远的。
嘉阳眼中的恨意扎向昭虞,她不明白,她是大周郡主,而昭虞只是个下贱之人,为何江砚白和江府能为了昭虞不顾礼法为难自己?
目光划过昭虞的脸颊,她恍然落泪,冷笑呢喃道:“世人皆爱好颜色,便是清贵如江四郎也不能免俗……”
卫氏不留痕迹地将昭虞挡在身后,浅笑道:“泰安王莫要急着下定论,此事许是误会,待大理寺查探清楚,定会还郡主清白。”
泰安王冷眼看向嘉阳。
对上他的眼神,嘉阳打了个冷颤,半晌才嗓音颤抖着开口:“不必查了,是我做的……”
卫氏轻呼:“竟真是郡主?昭昭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
嘉阳强撑着冷笑:“一个下贱的花娘,也敢妄想别人的东西?”
昭虞低声和江砚白咬耳朵:“她说大人是个东西。”
江砚白:……
卫氏忍住笑,对泰安王道:“郡主既承认了,泰安王当如何?”
泰安王玩笑般对嘉阳道:“你这孩子,便是玩闹也不该失了分寸搅扰了宴席,还不快给大夫人赔礼。”他说罢看向卫氏,“本王会将嘉阳带回去严加管教,定不会再做出此等事。”
他说罢胸有成竹地等着卫氏点头,心下不由嗤笑,为着一个妾闹这么大的场面,江府当真是不如以前了。
卫氏闻言没搭他的话,状若无意地问道:“刘嬷嬷,大周律法以下犯上怎么罚?”
刘嬷嬷含笑道:“回大夫人,鞭三十。”
卫氏闻言微微颔首,没再开口。
泰安王还没反应,众人就见嘉阳上前一步恨恨道:“卫氏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乃郡主之尊,何来以下犯上?”
众人点头,这话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那昭虞长得再美,再得江四郎喜欢,最多也就是个妾不是?
而嘉阳却是正经的郡主。
卫氏蹙眉:“泰安王也这般想?”
泰安王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还是没说话,他自然觉得嘉阳说得没错。
卫氏冷哼一声:“泰安王府未免欺人太甚,我江府四夫人乃长公主嫡亲儿媳,那便是皇亲。嘉阳郡主不仅暗下毒手、口出狂言,还丝毫不知悔改!难不成是不将长公主放进眼里?”
“四夫人?”
“大夫人什么意思?”
宴上瞬间升起一阵低声交谈。
泰安王试探道:“不知这四夫人是……”
江砚白伸手牵住昭虞的手,无声胜有声。
泰安王面色陡然一变,与江砚白对视时,眸中泛出怒火。
妾和正室可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江砚白竟敢给他下套?!
江砚白看着压抑着怒火的泰安王,缓缓勾起嘴角。
他确实与泰安王有约定。
他派人告诉泰安王嘉阳唐突了他的爱妾,如今嘉阳不肯认错,场面便有些不好收场,若是坏了长公主设宴的雅兴,那昭虞入府后日子怕是会不好过。
若泰安王能让嘉阳认错平息此事,所有往事他既往不咎。
泰安王太着急了,着急将他和江府拉入麾下,这等白送人情的事,他不会拒绝。
江砚白垂首低笑,多留了泰安王府好几个月,此一遭后,总算可以除掉了。
能在获罪前为昭昭做一次脚垫,也算是他们的荣幸。
泰安王逼近一步:“江四郎要娶一个花娘?”
江砚白身姿如松,与他对视:“有何不可?”
“好!很好!”泰安王阴沉一笑,“江四郎好手段。”
“不如泰安王。”
江砚白对着那群侍卫冷声道:“四夫人受了委屈,你们该当如何?”
侍卫立马上前将人擒住,不过片刻,刑鞭已备齐。
执鞭飞下,嘉阳瞬间痛呼出声。
泰安王一口牙都要咬碎:“大夫人!嘉阳乃我泰安王府郡主,便是用刑也轮不到江府!”
卫氏抬眸:“泰安王莫急,等这鞭刑结束我等自会将郡主送去大理寺,若诬陷了她,我亲自上门赔礼。”
“不过为着一个下贱瘦马,你们江府竟如此……”
卫氏倏地冷笑:“泰安王府慎言,昭昭此后乃我江府四夫人,前尘往事该忘就要忘记,日后谁轻看了她,便是不把江府、长公主府放在眼里,言尽于此,泰安王自行斟酌。”
在座之人闻言一阵恍惚,鞭声合着嘉阳的惨叫听着都叫人心颤,有些反应快的明白过来,这话……不像是对着泰安王说的,倒像是对着她们说的。
不由抬眼再去看昭虞。
现下昭虞一只手被江砚白牵着,另一只手紧攥着手帕,指尖用力到泛白。
她垂首睫毛轻颤,江砚白竟真的说服了江府的人?
四夫人?
昭虞莫名打了一个激灵。
江砚白感觉到,低声对昭虞道:“去内室歇会儿?”
卫氏闻言忙拉住昭虞:“子修,你且招呼着客人,我带昭昭去休息。”
看着殷勤的卫氏,江砚白突然冒出一个猜测,大嫂比昭昭大了十多岁,莫不是将人当成闺女疼了吧?
卫氏带着昭虞回了江砚白的院子,说起来她身为大嫂本该避嫌,可如今与昭虞一起倒没那么多规矩。
“早便想去见你的,偏子修不让,说会带你回来给我们见。”待进了屋子,卫氏退后一步福了福身子,“多谢姑娘当日舍身救下临安。”
昭虞忙去扶她:“大夫人不用这般,我水性好,举手之劳罢了。”
卫氏眼眶泛红:“我听临安说了,当日要不是你,他怕是……”
她沾了沾眼角又笑出声:“他也想去拜谢你,晚些时候下学回来若见了你定是高兴的。”
昭虞垂首:“大夫人莫要这样说,要真算起来,当日还是我连累了大公子。”
“都是嘉阳的错,她跋扈恶毒且得意不了多久了。”她安抚似的拍了拍昭虞的后背,“莫要将她放在心上,等日后你入了府就都好了,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你。”
昭虞嘴角浅勾了勾,没接这句话。
见她仿似有些累了,卫氏说罢起身:“你先在此歇一会,若有需要就唤外面的婢子,待子修回来了让他亲自带你去见母亲。”
昭虞应了声,将人送出门后回屋寻了个软塌倚在上面,指尖在身侧轻点。
她真有些弄不明白江砚白的心思了,为何非得冒着被耻笑的下场娶个花娘?
貌美的花娘那么多,倒也没见谁死活不依非要娶回家。
琢磨到最后,昭虞得出一个结论,江砚白实乃好色之人中头最铁的。
早知道当时在扬州就不给他了。
她起得早,又在前面闹了一通,想着便有些瞌睡起来。
原想着等江砚白回来问清楚,奈何周公勾.引,不过片刻便睡了过去。
少了嘉阳和泰安王,前院宴席依旧,江砚白从席上退下,跟在长公主身侧垂首倾听。
“陛下心中的郁结你已知晓,却还是选了她。”长公主面色淡然,“此事一过,宫中必定来人传你,可想好如何应对了?”
江砚白颔首:“儿子知晓,多谢母亲成全。”
“哪里轮得到我来成全你,今日便是不在长公主府办宴,你不是也有法子给她造势立威么。”
长公主回头看着他:“背后没有母族,于江府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可如此一来她日后应酬赴宴难免矮了一截,你既将她推到人前,便要护好了。”
江砚白浅笑:“儿子知晓。”
说话间来到院前,长公主捻了捻指尖,抬脚进了院子。
“奴婢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虞姑娘可在?”
婢子道:“在呢,婢子方才进去瞧,虞姑娘像是睡着了。”
长公主眉尖一挑,抬手轻轻推开门。
江砚白忙跟上去,小声解释:“今日起得早,方才是儿子让她来歇息……”
他后面的话咽了回去,面上浮起一抹无奈。
只见长公主微微倾身,伸出手……捏了捏昭虞耳边的小髻。
果然如她所想,软乎乎的,和挽白小时候一模一样,说起来江府已有很多年没有添女娃娃了。
感受到儿子的无奈,长公主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以帕掩唇:“睡醒了,带她来见我。”
江砚白看着她略显匆匆的步伐,没忍住浅笑出声。
昭虞像是真的累了,一觉睡到了午饭时分。
江砚白侧躺在她身旁垂首看着她,手指上轻柔的发丝绕啊绕,不时飘过一缕沐发后的芬芳。
“嗯……”
江砚白手指微顿,将那一缕发丝还回去,垂首吻了吻昭虞睡得微红的脸颊:“醒了?”
昭虞眨巴着眼睛,片刻后才想起来这是哪儿。
“大人。”
她坐起身子时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眼眶里立马蓄可一层水光,江砚白拿着帕子给她沾了沾眼角:“饿了吗?”
昭虞摇头,开口道:“大夫人今日为何会当众说那样的话?”
江砚白顿了顿:“哪些话?”
“四夫人。”
江砚白捏着她的手:“你不喜欢?”
昭虞不知道该如何说,她确实没想到江砚白敢当众许她正室,但细想下来她确实不亏,唯有一事得先问明白。
“大人可认识一个赵姑娘?”
江砚白细细回想:“朝中少有赵姓官员,唯有去年新科探花姓赵,只是他家中并无女眷,其他的倒不认得了。”
昭虞抿唇,江砚白梦里的夫人也没了,看来那梦真是假的。
她又道:“若日后我真嫁给大人,您答应我的事不会忘吧?”
他答应的事可太多了,江砚白猛地没想起具体是哪件。
见他不记得昭虞气急,伸手向下掏去:“就是这个!”
江砚白:……
他额角微跳,将那小手捞回来,声音略带沙哑:“记得。”
子嗣之事强求不得,江府又不等着他传宗接代,昭昭既然不愿,不生就是了。
于他而言,再没有比她更重要的事。
江砚白在她耳边哝哝:“昭昭放心,此事绝无人逼你。”
昭虞点头又问:“府中规矩……”
“娘说了,四夫人日后入府,行事随心即可。”
昭虞张了张口还要说什么,却突的哑住,有些警惕地看向江砚白:“大人为何面面俱到,难不成是有什么阴谋?”
江砚白:……
他笑:“确有诡计。”
昭虞眯着眼身子朝后挪了挪,江砚白一把将人扯到怀里,指尖轻挑起昭虞的下巴:“小娘子要往哪里逃?”
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
昭虞:……
什么诡计,应当就是单纯的好色。
不多时,江砚白便带着她去饭厅,昭虞难得有些紧张。
婆婆什么的,她从未考虑过,只是先前见了长公主一面,瞧着倒不是个难相处的。
“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颔首:“不必多礼。”
江栩安坐在椅子上侧头抿嘴笑:“昭姐姐快来,今日午膳有鱼!”
这江府里除了江砚白,便是他最常去宜园,倒是对昭虞的口味摸得清。
长公主目光掠过那盘鱼,得意地笑了笑,扬州之人多爱食鱼,这菜乃是她特意交代的,子修倒还不如她用心。
不是什么正经家宴,大夫人又在前面待客,现今饭桌上只有他们四人。
昭虞吃鱼从不需要自己动手,一贯是江砚白将遇刺挑了才给她,她便坐在一侧等着。
长公主见状道:“今日城外事忙,大将军他们都在办差,你三嫂娘家侄儿成婚,除夕午宴人会到齐。”
昭虞点头,心下有些受宠若惊,长公主是在和她解释今日为何只有她一人在么?
江栩安笑得眯着眼:“我娘说今日昭姐姐来,她不能到场实在不对,便派了我来啦!”
昭虞唇角勾起,眼眶有些发热,江府之人好似都这般细心周到。
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些,她哪里值得这般礼待呢?
江砚白在桌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昭虞看了他一眼,瞬间甩开。
一家子细心周到,唯有江砚白是个好色之徒。
好竹出了个歹笋。
江砚白还以为她是害羞,抿唇笑了笑继续挑鱼刺。
膳后,叶嬷嬷托了个紫檀盒子来奉给昭虞。
长公主道:“日后入了府,便是正经的江家媳妇,人前无需怯弱,有人不敬自有人替你打骂回去,若还有不长眼的,自可来寻我为你撑腰,但绝不可仗势欺人,可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