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书房,司琊第二次见到永定公主,这一次他看清楚她的模样。
十一二岁的模样,漆黑的双眸嵌在圆鹅蛋清秀的脸上,脸色蜡黄,她见到司琊之后便直愣愣的看着他。
司琊蹙起眉头,恼怒的侧过头,忽然感觉有凉凉的东西碰到了自己嘴角的酒窝,他面色一僵。
司琊听到永定公主好奇的问道:“你是谁啊?长的真好看,就像从画里面走出来的一样。”
谢太傅立刻阻止了永定公主的调戏,正色训斥道:“这位是我的关门弟子司琊,是宰相大人的嫡子,也是殿下的伴读,殿下不可以如此轻浮!”
永定公主似乎被这罪名下了一跳,立刻将手收回来,讷讷道:“不能摸吗?”
司琊面露不豫,在心里狂怒:轻浮!!
永定公主缩回手,放在身前不停的揉搓:“我们以前在村里见到亲近的朋友都是这样的,”她赶紧向我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谢太傅打断她的道歉:“殿下,您刚刚犯了三个错误。”
“其一,行为不端,宫外殿下可以无拘无束,随心所欲,但在宫内殿下的一举一动都要三思而后行。”
“其二,有损威严,殿下便是有失误,也不能承认,威严一旦被人质疑,那无异于对皇族沉重的打击。”
“其三,君臣有别,司琊是殿下的伴读,司琊终有一日成为大陈朝的国之栋梁,殿下不可以让其传出以色侍君的传闻。”
永定公主听完谢太傅的话,愣在那里。
“念在殿下是初犯,不知者无罪,臣也不重罚殿下,但若不罚殿下,亦不能让殿下记住,臣便罚殿下十下手板”
司琊一愣,看向谢太傅,在拜师礼上就惩罚殿下,难道是给殿下的下马威?
回去的路上,谢太傅突然问司琊:“司琊,今日此事你怎么看?”
司琊恭敬的答道:“太傅是殿下的先生,这些都是太傅的职责。”
谢太傅睁开半眯的眼睛:“老夫不信你没看出来老夫的用意。”
司琊顿了顿,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先生在试探永定公主。”
谢太傅一副孺子可教的神色开口道:“那位永定公主,你怎么看?”
司琊回答道:“这位永定公主资质平庸,怕是担不起大陈朝的复兴,但我观察发现殿下待人真诚良善,若是在盛世,亦是位明君。”
谢太傅却摇摇头:“这可是乱世啊,哪里有什么明君,只会有枭雄。”
司琊问道:“那太傅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惩罚了殿下?”
谢太傅瞅了司琊一眼,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可以回去告诉你爹,这位永定公主交给我了,让你父亲放心。”
画面忽然又是一转,云沐和青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瞬间他们就来到了司琊的父亲的书房,里面的中年人就是司琊的父亲。
司琊见到父亲后,将谢太傅的话转告他,也描述了今天上书房谢太傅惩罚永定公主的事情。
父亲问司琊:“你不明白太傅此举的用意?”
司琊点点头:“上书房第一日,如此打击永定公主,儿子猜不出太傅的用意,还望父亲指点一二。”
父亲让司琊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你要知道,如今的大陈朝早已经今非昔比,我们这些旧臣也只是不愿臣服于那乱臣贼子,能够挽救大陈朝的从来不是那所谓的皇族,而是我们这些旧臣。”
父亲继续说:“要不是谢老怜你是块可塑之才,你也早就跟着骠骑将军出征了。”
司琊:“.......”
父亲拍了拍司琊的肩膀,说道:“你也不要太着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自小跟在骠骑将军跟前,哪怕你不想上沙场,那骠骑将军也不会答应的。”
司琊皱着眉头问道:“现在内忧外患,我......”
父亲打断司琊:“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你这孩子打小就喜欢忧国忧民,见不得流连失所,不过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
“对了,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你不必插手。你只要跟在谢太傅身边,学好太傅的学识谋略。”
第6章 2
他们一起在上书房读书后,太傅动用惩罚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永定公主背不出来打,回答不出问题打,写不完策论打,字写的不工整打......
每次挨打永定公主都会眼巴巴的看向司琊,而司琊本着父亲的告诫,将头转向另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有一次永定公主又被太傅打了手板,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太傅太过用力,这次永定公主红了眼眶,她又瞪着眼睛看向司琊,司琊心里纠结要不要帮她,顺手拿起一本书挡住自己若有所思的表情。
正当司琊要开口时,永定公主哭着跑了出去。
看着永定公主跑远的背影,司琊默默的看向谢太傅,谢太傅却毫不在乎的将戒尺收好,边走边道:“朽木不可雕也。”
司琊略带担心的问道:“先生,这样对待皇族公主是否太过严厉?”
谢太傅却看着司琊说道:“你认同这位永定公主吗?”
司琊想了想说道:“我的想法不重要,大陈的朝廷的想法,大陈百姓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而在他们的眼中,这位永定公主就是大陈朝唯一的皇族。”
谢太傅听了司琊的话,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感慨道:“司琊,即使你看起来少年老成,但是想法还是很幼稚,恐难当一面。”
司琊不认为太傅说的话,刚要反驳时,太傅对他摆摆手,“两小儿辩日罢了,司琊,你要记住,乱世出枭雄,盛世传名臣。”
青九跟着这位永定公主飘出了上书房,悬在半空中,这段时日青九发现自己和这位公主就像绑在一起一样,她在心里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青九,既来之则安之,看戏看戏。”
永定公主跑回寝殿,趴在嬷嬷怀里哭,哭着叫嚷着:“嬷嬷,你去和我娘说,我要回荷花湾村,我不要继续呆在这里了……呜呜呜”
嬷嬷一边查看永定公主通红双手的伤势,一边安慰她:“公主不要说气话,嬷嬷给公主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永定公主气愤问嬷嬷:“嬷嬷,本公主能不能下旨也打司琊手板子!?”
听到永定公主的话,嬷嬷愣了愣,问道:“打手板子?”
可一瞬间永定公主就知道太天真了,就算司琊他爹肯让她打,她娘亲也不肯啊,毕竟她娘的靠山就是司家。
嬷嬷看着永定公主闷闷的表情,提议道:“那殿下就好好讨好司家公子,让司家公子心软,心一软说不定就会帮殿下啊!”
永定公主不解道:“讨好他?”
“对啊,如果殿下同司家公子关系融洽的话,殿下有难,司家公子肯定会出手帮殿下的。”
说的好像也有一点道理,于是永定公主听从了嬷嬷的建议。
永定公主对人好的方式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宫外的孩子大都是这样。
永定公主离开的那一瞬间,云沐感觉到周围少了压迫感,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着附身的这个少年,心想:“榆木脑袋你能不能开开窍啊,这明显就是与公主有缘分啊,你赶紧同这位公主在一起,本仙不想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本仙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司琊听不到云沐心中的吐槽,云沐也无法挣脱身体的束缚,只能继续做一名看客。
第二天,司琊向往常一样来到上书房,却惊讶地发现永定公主早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永定公主听到司琊的脚步声,转过来看向他,等他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她向司琊这边走过来,站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手掌里放着一张手帕,手帕上裹着几个桂花糕。
司琊疑惑的看向永定公主,她笑眯眯的说:“给你吃啊。”
司琊盯着她手里的桂花糕,拒绝道:“多谢殿下的关心。”
永定公主却直接将手中的帕子直接放在司琊的桌子上,转身跑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了。
司琊以为这只是不起眼的插曲,结果接下来的几天永定公主早上会在书袋里藏几块糕点给他,她把书房里造型最漂亮的墨砚送给他,她甚至把宫里最轻、最薄、最华丽的绸缎赏给他,雨里她把伞让给他,风里她把披风让给他……
青九:“......”
云沐:“......”
司琊经过再三考虑,决定将这件事告诉父亲。
这天夜里,司琊来到父亲的书房,将最近永定公主的不寻常的举止告诉了父亲。
父亲听了司琊的描述,似乎一点也不奇怪,最后只是问他:“你觉得永定公主怎样?”
司琊想了想,说道:“儿子听从父亲的教诲,与永定公主并无深交。”
父亲叹了口气,起身关上门窗,又重新坐下,斟酌道:“你知道我将你嬷嬷派在殿下身边吧?”
司琊点点头。
“嬷嬷前些日子托人告诉我,说殿下一直在打听你的喜好,对你也颇另眼相待,似有讨好之意。”
司琊似乎理解父亲话中的意思,却立刻又认为父亲的无稽之谈,反问道:“父亲这是认为殿下喜欢我?”
父亲说道:“不是我认为,而是很多人,从永定公主进宫,除了对你还未对别人有如此用心过。”
司琊否定道:“这又不能说明什么,说不定永定公主是想让我在上书房给她打掩护,免遭太傅的责罚。”
父亲古怪的看了司琊一眼,又正色道:“算了,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最近骠骑将军回来了,特意向我打听你,你想不想跟随骠骑将军去下邳?”
司琊心下一喜,立刻问道:“父亲终于同意我去沙场了?”
父亲看着司琊道:“现在是让你离开陪都躲躲风头,你可给我记住了你是司家唯一的男子,沙场上刀剑无眼,你给我在下邳老实点,不行,回头我还得跟骠骑将军嘱咐嘱咐......”
司琊不赞同:“我为什么要出去躲风头?我明天去上书房当面同殿下说清楚。”
父亲气的直吹胡子:“说清楚?这种事情怎么说清楚?”
司琊也毫不退缩:“就是告诉殿下,我有心上人了。”
父亲也不意外的问道:“是骠骑将军的千金?”
司琊立刻道:“是,我们两年前就约定好了。”
父亲对此颇不屑:“小孩子之间的约定怎么能算数!?”
司琊却坚定的说:“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儿子此生不会辜负魏湘。”
父亲却说道:“父亲自始至终都在教你,话不能说的太满,事不能做的太绝,尤其是这感情之事,世事无常。罢了罢了,谁又没有年少轻狂呢!”
父亲最后对司琊说:“这些都不重要,你回去好好想想,明天你就不用进宫了。”
云沐对这场戏的走向有些看不懂了,最初他刚刚附身在司琊身上时,永定公主出现在他的身边,依照云沐对司命的了解,这场戏的男女主就是司琊和永定公主,而现在司琊清清楚楚的表达出他自己心里有其他人,这是什么情况?!
这时久未有反应的司命簿忽然有了反应,上面出现了一个人名--山离。
云沐刚刚激动的心瞬间降到谷底,他来了这么长时间,他怎么不记得有个叫山离的人?!什么破司命簿?!
但是不管云沐再怎么抓狂,他还是跟着司琊这个身体离开了陪都。
骠骑将军见到司琊,粗大的嗓门对他说:“好小子,你父亲终于舍得让你出笼了?!哈哈哈哈”
司琊恭敬的给他行拜礼,“骠骑将军,以后就要听从将军的差遣。”
骠骑将军却突然凑到司琊身边,压低声音说:“终于带你回去了,湘丫头临行前嘱咐我,说我要是这次还不能带你出来,我也不用回去了,你看看,我这养了个什么样的女儿啊,哈哈哈哈哈。”
司琊面上一红,还是恭敬的回道:“骠骑将军说笑了。”
骠骑将军又含着笑意对司琊道:“行了,赶紧归队吧,不要以为你有湘丫头当护身符,我就另眼相看,说到底你也就是我手下的兵。”
司琊又恭敬的给他行拜礼,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一位同司琊年纪相仿的将士,立刻自来熟的介绍自己:“我叫赵昀,是个校尉。你叫什么?”
司琊目朝前方,回道“我叫司琊,也是个校尉。”
赵昀立刻说道:“那感情好,以后我们一起混。”
经过一个半个月的行军,他们到了下邳,在这里,司琊见到了魏湘。
司琊看着魏湘,她一脸惊讶看着他,司琊笑着说:“你这什么表情?”
魏湘回过神来,说道:“我只是很惊讶能在这里见到你,司家大少爷。”
司琊带着些自豪说道:“我可没有忘记那时的约定。”
魏湘却直接道:“我两年前就跟着父亲四处征战,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呢!”
司琊解释道:“金墉发生了很多事情。”
魏湘点头道:“我知道啊,你们找到了流落民间的永定公主,这样也好,我们这样也算是出师有名了,不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第7章 3
司琊也没有继续问,反而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我只是这位永定公主的伴读,又不是永定公主的侍从。永定公主现在的处境我也不清楚。”
魏湘立刻理解司琊话里的意思,喃喃道:“怪不得到现在都没有登基大典,我之前还问过我爹,不过,你也知道我爹那个粗神经,说什么登不登基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万人之上。”
司琊不想继续谈这个话题,问道:“你这边情况如何?”
说到战事,魏湘正色道:“下邳的情况危急,我们这边出了内贼,粮草被烧了,军心本就不稳定,现在这种情况无异火上浇油,好在你们来的及时,否则我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骠骑将军立刻将几位校尉召回营中商量对策,下邳的地理位置很特殊,为东部兵家必争的城池,内有泗水、睢水穿境而过,地理环境优越,易守难攻。
骠骑将军看着下邳的地形图,然后念了一首诗:
“沂武交流泗水通,岠峰独秀耸长空。
圯桥三进泥中履,羊寺遥闻夜后钟。
地见虹霓千丈翠,渔艇晚照一江红。
陵台夜月依然在,惟有官湖景不同。”
他问我们:“这首诗你们听过没有?”
有一将领回道:“回大将军,这是当地的一首民间诗,说的是下邳的八大景,分别是:沂武交流、岠峰独秀、圯桥进履、羊寺夜钟、地虹千丈、渔艇晚照、陵台夜月、官湖景异八大景色。”
骠骑将军点点头:“我倒是忘记了方校尉是下邳人,这是我这次来从当地百姓那里打听来的,我对这岠峰独秀感兴趣,方校尉你来说说。”
那位方校尉拱手说道:“下邳有座山,名曰峰阳山,俗称岠山,主峰“白云峰”,云气蒸腾,耸立长空,古木蔽日,堪称邳睢独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