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楹。”江霁晗忍不住胸腔中喷涌的酸胀,脸色严肃,低低说,“我们谈谈。”
“谈什么?”薛楹突然想到了什么,再一琢磨已经对他此时反常的原因了然于心。
薛楹拧眉侧目,江霁晗周身笼罩着阴郁的气息,如果心情有颜色,那他一定是一团黑色,晦暗深沉。她用叉子戳着自己盘中的煎蛋,打起十二分战斗前的精神。
“要谈什么?”薛楹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完,眉尾微挑,“别谈过去。”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也别谈未来。”
江霁晗沉着脸,他想摆出一副温和的样子,与她和气友好的交流,但自己却根本笑不出来,对未知的恐慌让他方寸大乱,“好,我们只谈现在。”
“我听阿黛拉说你不做志愿者了。”他停了一下,换用更婉转的话语,“你之前不是很喜欢这里的草原还有动物的吗,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薛楹微微挑眉,原来病症在这里。这样说半句留半句的做法确实是阿黛拉的风格,隐晦不明地向他胸口插了一刀,惹得他情绪失控。不得不说,她看到他的这种反应确实是有些可耻的窃喜,她想看他剥下那层面具的真实模样,但这并不代表她需要向江霁晗解释什么。
分手之后他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即便再有牵绊,也该保持边界感。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薛楹把刀叉整整齐齐地摆好,指腹在刀柄上轻捻,“江医生,你好像不是我们营地的人吧,我们的人员安排应该不需要你来过问吧。”
又是这种凉薄的语气,和他之前端着架子时的样子几分相像。
“薛楹。”江霁晗直直地看她,“你说过我们还是朋友的,我想了解你的动态去向可以吗?”
“你好像忘记了,朋友前面是有一个定语的。”薛楹一字一顿,“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也该守好自己的边界,过界了可能连这个身份都没有了。”
江霁晗被噎住,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薛楹站起身,战斗结束,但她好像也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食指在他的盘子边缘点了一下,“江医生,营养均衡,不要浪费。”
带着她的游记,施施然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可能要下午或者晚上了,下周要出差,白天不一定有时间修文,不好意思
第40章
天色渐暗,晚霞像一条红袖带飘于天际,迷离烂漫。
结束一天的工作,薛楹在热闹中悄然退场。伴着晚霞余韵,她向草原深处走,草垛是她的秘密天地,可以让她藏进自己的小天地。
意外的是,今天有人到访她的小天地,一阵熟悉的歌声随着她的靠近慢慢放大。
“忘掉砌过的沙
回忆的堡垒刹那已倒下
面对这浮起的荒土
你注定学会潇洒
阶砖不会拒绝磨蚀
窗花不可幽禁落霞
有感情就会一生一世吗
又再婉惜有用吗”①
薛楹的脚步忽而顿住,看着隔着几步远的地方,仰头望着日落的人影,格外清疏寂寥。
“你怎么在这里?”
江霁晗听到声音,将手机上放着的音乐关掉,微微侧头看她,“今天工作的结束得早,想来看看日落。”
薛楹没应声,坐在草垛的另一侧,靠着绵软的草枝,仰头看着天边,“你可以继续放的,我好久没有听过国内的歌曲了。”
他没动,在薛楹出现之前,他已经重复播放了很多遍这首歌,歌词他可以倒背如流。
在薛楹离开后,他只有一次醉酒,是在姚争渡生日时,他喝得不多,只有两杯啤酒,大概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借着酒意,他给薛楹发过去一句“今晚的星星好亮”。
耐不住酒意,他昏睡了过去。可是睡梦中他还是惦念着这件事,一晚上醒来了四五次,只是想要查看薛楹有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他想说,今晚的星星好亮,我很想你。
但最后发出去的也有上半句。迷糊朦胧的意识,让他从梦境中挣脱出来,那虚幻的意识总在给他错误的指引,让他误以为手机的震动,可是每次查看那个聊天框的时候总给他带来新的失望,空白的手机屏幕什么都没有。
等到彻底清醒,白昼已至,他才发现原来那句话他也没有发送。
所有的一切都是梦境,可却连梦境都不愿意放过他。
“今天下午阿黛拉带着乔纳森来打第二次疫苗,我听他们说了一些事情。”他淡然开口。
阿黛拉说了什么,她大概猜的到,而她也是故意没解释,任凭误会加深。薛楹也无从分析她这样做的原因,潜意识里她好像更想看他脱离矜傲的面具下真实的想法。为此,她选择配合阿黛拉那故意混淆视听的言论。
江霁晗从下午听完阿黛拉和乔纳森的混口相声之后,他已经在混乱中徘徊了一下午,感性与理性在拉扯,看了许久的日落,他才能勉强找回片刻的理智。
这是薛楹喜欢的草原,这是薛楹喜欢看的日出日落,这是薛楹喜欢的小天地。
如果她真的要走,或许他还可以留下她的喜欢。
他转过头,看向她柔和的侧脸,“薛楹,如果你想离开,我会尊重你的想法。”
不是不想挽留,而是不能挽留。她是独立的个体,他不能去干涉她的决定。
“但那绝对不是我要放弃你,只是我希望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如果她想向前走,那他只希望她能永远自由。
他也只能潇洒到这个程度,虽然说出的每个字都代表着他真实的心意,但也代表着他剧烈的心痛。心意破碎的时候,怎么会不痛呢?
可是即便心痛,也想让她自由。
“我知道你想让我说真心话,这便是我所有的真心。”他凝望着她的侧脸,“那你呢,楹楹,你的真心话呢?”
薛楹的唇角一扯,那句“我没有要离开”就梗在她的喉咙里,唇角又是一拉,阖上了唇瓣,她说不出话来。
她的真心藏在春山之下,不是铁石心肠,只是朝朝暮暮的爱意让她退缩,重蹈覆辙并不是一个友善的词语,它会时刻提醒着她过去发生的一切。
江霁晗注视着她的神色,不放过一点细小的微动,可是薛楹平静的脸上没有一点波澜,连眼睛都不曾倾斜分毫。他的心沉入谷底,所有期待归于虚妄,他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裤腿,苦笑,“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薛楹呼吸一紧,视线微微挪动,声带摩擦,还是发出了声音。
“江霁晗。”
他缓缓转过头,深海起雾,万物新生。
在那样诚挚的目光中,薛楹无由来地闪躲。
关于未来那些,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她只是说:“江霁晗,该吃晚饭了。”
再给她一点时间。
送完上一批志愿者,就到了乔纳森要离开的日子。
晚餐是丰盛烤肉和手抓饭,汉斯准备了两瓶当地特色的茶酒,叫嚣着不醉不归。
丽娜阿姨也舍不得乔纳森的离开,“多吃点烤肉,你去南极之后还不知道要吃什么呢。”
乔纳斯咧开一口白牙,“总归是有能吃的,饿不死。”对于未知的新生活,他同样饱含期待。
篝火晚会的气氛总是格外火热,欢声笑语中没有一丝离别的哀愁,在阿黛拉的劝酒下,薛楹也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扑面而来的酒香,甜而不腻,带着些许的酸,很是上头。
乔纳森端着酒杯坐过来的时候,薛楹脸颊上已经飘上了两朵红云,她酒量一向不佳,这种低度数的酒液喝上几口已经微醺。
“要吃鸡翅吗?”乔纳森还记得薛楹喜欢吃鸡翅的事情,“我帮你夹。”
薛楹眨了眨眼,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清甜的酒液带着迷惑的淡香,后劲却绵长地扰乱她的思绪。她努力去回想,自己什么时候告诉过乔纳森她喜欢吃鸡翅的,她讨厌一切带骨头的肉类,明明觉得鸡翅吃起来费劲,很少去碰。
她低头看着自己盘子里突然被放进来的鸡翅,还是两个,双眸清凉湛光蒙了一层潋滟的水雾,像麋鹿稚嫩清澈的眼睛。
酒意作祟,乔纳森按耐下去的冲动再次翻涌,他微微凑近,“薛楹,我有话想跟你说。”
薛楹长翘的睫毛轻闪,像蝴蝶扇动的尾翼,卷起凉凉空气,中间是她向后微仰错开的距离。
“你要说什么?”轻咬下唇,几分无辜。
“薛楹,我——”乔纳森突然打了个酒嗝,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扑面而来的酒气,让薛楹的神经清明了一分,她好像明白乔纳森要说什么了。转过脸,叉子戳动着盘子里的鸡翅,不时碰到瓷盘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叮铃的声音让她清醒了一点,叉起那只鸡翅咬了一口,又默默放下。
坐在她对面的是江霁晗,她能感受到他不移的视线定格在她身上,灼热不息,像追上来的火舌将她包围其中。
酒精带来的大胆和冲动,让她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
不似她想的那样炯炯灼然,而是带着些许哀切悲凉。
她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薛楹。”乔纳森调整好呼吸,再度开口。
茫然转头,一边是热情似火的注视,一边是深情脉脉的凝视,薛楹坐立难安。
“薛楹。”乔纳森整理着措辞。
薛楹把手中的叉子放下,落在盘子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她面上的红潮已经慢慢褪去,迷蒙不在,声音冷静,“乔纳森,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一愣,乔纳森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又错过了一次绝佳的机会,可是——
“可是今天我不说,可能会更后悔。”乔纳森小心翼翼观察着薛楹每一寸表情的变化,什么变化都没有,什么表情都没有,他不由得失望。
后悔吗?他明天就要离开这里,离开待过两年的保护区,这里藏着他对薛楹最初的心动还有长久的欢喜。
如果不说出口,他会更后悔。
至少给这段无疾而终的单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薛楹微笑,“可是我不想我们当不成朋友。”
有些话说出口就再也回不了头,即便天南地北,余生相见机会寥寥,她依然希望他们能保持在最恰当最合适的朋友关系,那是他们一起为了共同的理想并肩奋斗的证明。
“我知道了。”乔纳森笑了笑,仰头喝完杯中最后的酒液,“但我还是想说,薛楹,我很喜欢你。”
“你真的很好,好到我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描述你。”
“虽然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我,但我依然希望你能幸福。”
“接下来,我也要去寻找我自己的幸福了。”
薛楹迟疑着开口,“谢谢。”顿了又顿,又坚定地说道:“谢谢你,乔纳森。”
“那我们最后喝一杯吧。”乔纳森举起酒杯,对自己说喝完这杯酒就放下这里的一切。
薛楹抬起酒杯,看了一眼对面还在紧盯她的那个人,心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抿了抿嘴,轻轻碰上了乔纳森的酒杯,勉强笑道:“祝你一路顺风。”
酒液下肚,晕眩重现,手指攥紧,视线旋转。
她下意识地去寻找对面江霁晗的身影。
原来他坐的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簌簌电流从手臂穿过,有些茫然,有些失措。
晚餐行至半程,薛楹悄然退场。
她是第一次喝茶酒,一时贪杯多喝了几口,眼前是虚晃的人影,两个缥缈的白雾汇聚成一个,然后细节逐渐填充其间,聚拢成她最熟悉的那个人。
“江霁晗。”她笑着开口。
一只大手,突然将她揽至怀里,紧紧地圈住她的柳腰,更浓重的酒气将她包围,然后一双凉唇压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①歌词来自谢安琪的《喜帖街》
第41章
男人身上清淡的柠檬香和酒香混在一起,迷醉的淡香侵蚀着她的理智,攻城掠地般的气势席卷而来,撬开牙关,勾缠舌尖。
薛楹的理智短暂归来,又被他孟浪的亲吻再次压倒。
手掌抵在他的胸膛前,想要撑开些许距离,却被他一把捉住,压在身后,身体贴得更近。
因酒精而燥热的身体在他怀里轻轻颤抖,薄汗沁出,呼吸紧促。
薛楹软绵绵地偎进他怀抱中,双手被他用巧劲束缚,她只得仰着头由他驰骋,唇齿间弥漫着酒香的余味和交缠的唾液。
她的舌尖被他咬了两口,疼得她下意识踮起脚尖,又被他按下身体,轻吮着疼处,舌根被吸得发麻。
薛楹皱着眉,却无力反抗。
“楹楹。”他轻声呢喃着她的名字,喘息在口舌间吞咽。
被放开时,薛楹手脚无力地靠在他肩上,红晕从脖子一直蔓延至耳梢。
她推一把江霁晗,没推开。
“你喝多了?”薛楹问。
“应该是吧。”江霁晗说。
明明两个酒量都不好的人,倒是一起贪杯,任凭酒劲纵意冲动。
“我去问了丽娜阿姨,她说你没有要离开。”江霁晗的呼吸就打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薛楹的犹豫看在他眼里,乔纳森看似诀别的孤勇,让他闪过了些其他想法。
或许薛楹真的没准备离开。
为此,他去问了最平易近人的丽娜阿姨。
薛楹站直身体,后退一步,离开他的包围圈,轻呼一口气,控制着面部表情,竭力保持淡然,“我好像没说过我要离开。”
江霁晗咬牙,再度将她拉回怀里,“好,那就当我理解错了。”
薛楹还有些头晕,靠着江霁晗不太想动,嘴上却说着,“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江霁晗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那阿黛拉说的你不做志愿者了呢?”他咬牙切齿,“丽娜阿姨说你只是暂时派去照顾那只小犀牛了。”
薛楹被他捏得嘟起嘴,眼睛湿漉漉的,说话也温温的,“可是那是阿黛拉说的,并不是我说的啊。我又怎么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迷惑性的东西呢。”
江霁晗太阳穴锥锥的疼,天晓得这些天他快被这些消息搞得快要崩溃了。
他忍不住去捏她精致的鼻梁,怄得自己一肚子气,“你怎么能把自己摘得这么干净呢。”他一个人纠结懊恼了那么久,真的做好看她离开的准备时,又得知那些都是诓人的说辞。强烈的欣喜压过一切,可是站在她面前时,又只剩了庆幸。
还好,她没准备离开。
薛楹眼睛睁大,满是冤枉无辜,“我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你怎么还能拿那些听来的风言风语来质问我呢?”
江霁晗忍不住低头又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疼得她“嘶”了一声,气恼地拍打他的胸膛,“江霁晗,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