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阿黛拉端正姿态,生怕薛楹觉得她在开玩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撮合你和江医生,是因为我觉得从他来到这里之后,你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端着一张温和的假面了,整个人都变得有生气有劲了。”
薛楹楞了一下,“说得越来越神了。我还以为是你和汉斯感情稳定,就也想让我感受一下爱情的芬芳。”她顿了一顿,想起今晚江霁晗说的那些话,情绪又淡了下去,“不过还是算了,这个芬芳我感受过了,暂时不想再体验。”
“我要是想让你感受爱情,那不还有我们的组长乔纳森吗?怎么会舍近求远去找江医生呢?”阿黛拉认真脸,“是真的,江医生出现的时候,你整个人散发的气场都不一样。以前是温吞的,对所有人都一样的态度,但是一看到江医生,你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
阿黛拉沉下声音,带了几分深意,“倘若把误会解除,你们之间其实也不存在什么过不去的坎,何必互相折磨呢。”
薛楹鼓了鼓嘴,又把心里话咽回去。换上了睡衣,躺在床上,回想过去种种,轻声叹息,薛楹再度开口,“误会吗?或许有吧。其实分手的时候,我能猜到他是有苦衷的,但我在意的点是他似乎从来都没想过要把他的烦恼分享给我。好像我们只能同享快乐,却不能共担风险。”
阿黛拉理解这种感觉,但她现在更关心的是,“你们会和好吗?”
“不知道。”薛楹是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过去那些阴霾化作尘埃,连呼吸清新的空气格外舒畅,现在的生活很好,她暂时还没想过要改变,“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有志同道合的伙伴,有亲密无间的朋友,似乎也不需要一个时不时添堵的爱人在我身边。”
阿黛拉夸张地“哇”了一声,“那江医生要心碎了。”
薛楹柔柔地笑,眼底漫上了些许神采,“以前和他在一起那会儿年纪小,总以为爱情就是奋不顾身勇往直前。现在体验过了,其实也就那样吧,我一个人也很自在快活。”
阿黛拉瞠目,“薛楹,你这个觉悟,不会是看破红尘要出家了吧?”
薛楹瞥她一眼,“让你少看点言情小说,你总不听。这种离谱的词语,别瞎用。”
她看着宿舍的实木屋顶,“我没看破红尘,只是觉得没必要纠结于过去那些情情爱爱,我都恋念了这么久,也该放过自己了。”
“那江医生还有机会吗?”
“那就要看他表现了。”
“那乔纳森还有机会吗?”
薛楹忍不住扔了个抱枕过去,阿黛拉笑嘻嘻地接过抱枕,放在脑后,舒舒服服地躺着,“其实我们组长也不错,既然你都看破红尘了,不如再给乔纳森一次机会。”
“睡觉了!”
“嘿嘿。”
第37章
盛夏天,暑气逼人,薛楹早起洗了个凉水澡,一身清爽地坐在食堂里。
“薛楹!”阿黛拉兴奋地冲进来,“乔纳森在给新人表演和蟒蛇互动,你要去看看吗?”
“不去。”薛楹最讨厌这种滑腻腻的生物,吐着红色的蛇信子,看一眼都觉得遍体生寒。
不过乔纳森倒是很喜欢和这些生物玩耍,蟒蛇没有毒,他也不怕这种生物,总是在新人面前表演互动。
“那我去凑热闹了,你吃好早饭再过来一起围观哦。”阿黛拉又急匆匆地跑走了。
薛楹漫不经心的嚼着口中的甜饼,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并不是很理解这种和蛇的互动,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看。
吃完饭去围观,怎么可能?薛楹巴不得离那什么鬼的互动远远的,只是希望乔纳森不要再出什么意外。
不过这种事,总是不经念叨。
“薛楹!”一口甜饼还没咽下,阿黛拉就已经又跑了回来,声音急切,“怎么办?乔纳森被蟒蛇咬了。”
薛楹叹了口气,连吃个早饭都不让人清净。
“送医院吧。”薛楹把最后一口甜饼咽下去,顺了口水,“不要担心,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咬了,去医院处理一下就可以了。”
阿黛拉一脸不信。
在阿黛拉的坚持下,薛楹最后还是陪乔纳森去了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江霁晗正在泡咖啡,这种速溶咖啡与薛楹店里的手磨咖啡味道相差很大。
曾经他和薛楹好的时候,他的办公桌上每天都会有一杯一杯醇香的美式咖啡。
那时姚争渡时常调侃他实现了咖啡自由,江霁晗只是笑而不语。
有些事情容不得对比,对比之后就会发现眼下处境的悲哀。
江霁晗把被子放远,带上手套检查了一下伤口,那特殊的三个点的伤口,惊奇问道:“你这是怎么伤的?”
乔纳森顾左右而言他,只想插科打诨把这个话题混过去,薛楹看不下去,替他解释,“乔纳森刚刚在给新人表演蟒蛇互动,一不小心被咬了一口。”
乔纳森觉得十分尴尬,他刚刚只是想跟新来的志愿者说明蟒蛇是其实用身体缠绕来杀死猎物的,并不是靠尖锐的牙齿。
没想到玩脱了,被毫不配合他讲解的蟒蛇反咬了一口。
江霁晗愣了一下,似乎不太理解薛楹的话,“表演互动?”
和蟒蛇表演互动?
嘴角忍不住想要勾起,但他很快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抿住嘴角压平那道弧度。镊子夹着酒精棉球擦过伤口,江霁晗轻轻咳了两声,“蟒蛇无毒,但还是要打个疫苗,它的牙齿上可能会残有细菌病毒。稍等一下,我去找护士来。”
乔纳森捂着额头,不住地叹气,“真的太丢人了。”
不仅是在新人面前丢人,还在江医生面前丢人。这位怎么说也算是他的情敌,虽然是他单方面认证的情敌。
“你这都是第三次被咬了吧,怎么光被咬总不长记性。”薛楹坐在一边,无奈地摇头,她的早饭都没吃完就要陪他来医院处理伤口。
上一次被咬是她几个月前刚到营地的时候,也是同样的场景,乔纳森非要给新来的志愿者表演他的互动技术,结果也是一样的被咬。
乔纳森惊诧地偏头看她,几分藏不住的欣喜,“你、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被咬的时候?”
“是啊。”薛楹微微眯着眼回想那时候的场景,“两年前,你刚来保护区的时候,想逗弄那条大蟒蛇,被咬了一口。”
“你还记得啊。”乔纳森想起那时候年少轻狂的自己也忍不住笑,那时他总想在她面前表现自己,没想到还真的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不是什么正面的印象,“我以为你早就忘记我了。”
“怎么会?”两年前的志愿者经历仿佛就在眼前,那是她第一次挣开束缚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时候,每个细节都可以从她脑海中轻易地提取,“你是那个时候我带过的最后一批志愿者,我离开的时候,你们还给我办了欢送晚会,我怎么会忘记呢?”
那时的心动瞬间,依然历历在目,欢送晚会上薛楹弯起的眉眼至今珍藏在他心底。回忆心悦过去乔纳森嘴角上扬,可是想到现在他忽而又低下头,轻轻叹气,“这次要轮到你们给我办欢送晚会了。”
薛楹挑眉,看向他白皙深邃的面容,“你要离开了?”
“是啊。”乔纳森看向自己被咬出牙印的胳膊,“我前几天已经跟护林员们提过了,送走这批志愿者们,我就要离开保护区了。”
薛楹理解,在这个每天都有离别上演的保护区,这些事情已经习以为常。
总有人会离开,也总有人会到来。
去来往复。
何况,乔纳森已经在这里做了两年多的志愿者了,也该去寻找自己新的生活了。
“你准备去哪里?”薛楹问。
“想去南极转转,看看企鹅。”
薛楹点头,笑着说:“志向远大。”
“你呢?”乔纳森突然问。
“什么?”
“你还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江霁晗脚步突然停在门外,屏住呼吸,耳轮微动,捕捉着房间里的所有交谈声。
炽热的空气烘烤着所有裸露在外的物品,干燥又发烫,他的手抚在门把手上,一动不动,周身冷淡疏离的气质,好似感受不到一丝酷夏燥热的温度。
没有人知道此刻他的躁动不休的心跳,跳动越是剧烈,体温越是冰凉。
关于乔纳森问的那个问题,他同样也想知道答案。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是隔着一扇门,默默等待着她的审判。
薛楹沉默了许久,很多往事在她眼前闪回,她嘴角动了动,残忍地宣判结果,“应该不会吧。”
站在门外的江霁晗呼吸一滞,仿佛被一直大手无情地扼住脆弱的脖子,是几欲窒息的痛苦。
第二次来到非洲,是为了逃离那些沉重的往事,但薛楹一直清楚地知道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还需要点时间去思考,去忘怀。
江霁晗的步步紧逼根本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空间。
“可能会去别的地方转一转吧。”她莞尔一笑,她需要重新找回她的宁静,“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乔纳森盯着她的笑脸,感觉两年前给他留下怦然心动的那个女孩又回来了,像振翅欲飞的纯洁白鸽,自由如风,悠然自得。
他也跟着笑,“我原本以为你会舍不得。”
“当然会舍不得,这里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总归是有感情的。”薛楹说。
乔纳斯摇头,“我的意思是江医生。”
薛楹抬眼,看向窗外,其实她并不愿意和旁人剖析自己的心理,尤其不愿意和乔纳森。
她不想给他任何错误的信号。
昏黄的窗户下,薛楹却意外发现靠着玻璃窗的缝隙里生长的一点绿意。那里冒出了一枝绿芽,柔弱地几乎一折就断的嫩芽,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酝酿着生机和希望的一点绿意。
“如果舍不得,我就不会来到这里。”
在八月盛景中,慌忙出逃,她的心事零落成碎,散在风中,无影无迹。
“我来这里是寻找新生的,不是为了沉迷过往的。”不只是江霁晗,还有过去的种种。
其中也包含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乔纳森。
“……”
“江医生,疫苗准备好了。”护士的声音打断了屋子里的对话。
江霁晗慢慢抬起已经失去温度的手,推开了半掩着的那扇门,神态如常,仪态大方,找不出一丝端倪。
只有藏在白色的工作服下微微颤抖的手指,悄然暴露了些许破绽,可他藏得很深,谁也没有看见,似乎连他自己都被欺骗过去。
“把疫苗打了就可以回去休息了。”江霁晗面色如霜,语气淡漠。
他刻意地收拢着自己的目光在面前的病历本上,不分一丝余光给面前的人影,尤其是说着那些扎心话语的薛楹。那些话语化作刀剑已经将他戳得满目疮痍、遍体鳞伤。疼痛之余还有寒意将他笼罩,身一阵又一阵的心慌向上翻涌,无视灼热的空气,仿佛执意要将他冰封。
护士给乔纳森打过疫苗,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要带着他要去拿药。
乔纳森提醒她,“薛楹,走了。”
薛楹视线在江霁晗冷然的脸色上定了片刻,她不确定刚刚那番话,江霁晗有没有听到。
好像是没听到,因为他的反应太过冷静;可是反而也正是太过冷静,和刚刚和颜悦色出门时的他完全不一样。
有微风吹过他的发梢,发尾地在他额头上轻晃,一下又一下戳弄着他的皮肤,可他却毫无反应,眼睛一眨不眨,直直地盯着面前空白的本子。
一字未写的纸张。
一片空白的思绪。
薛楹垂下眼帘,已经完全确认他真的听到了那番话。
同时,他也确实因为那番话而伤心了。
江霁晗现在的神情似乎和那天夜里一个人面对跳动的彩色电视屏幕时一模一样,人影孤寂,失神落魄,耳边嘈杂的背景音绕过他的耳边,仿佛所有的喧嚣聒噪和他无关。
想起过往,薛楹那些扩散的怜悯心立刻收了回来。
是了,他现在这副样子和从前那个不长嘴,什么都埋在心里,生怕给她施加一点压力的江霁晗又有什么区别呢。从前他们感情极好的时候尚且如此,现在关系破解依旧如此。
受苦也不过是自己活该。
更何况她所说的那些话也不止是为了敷衍乔纳森,那其中也代表了她一部分态度。薛楹确实在过去的事情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挂念太多,反而寸步难行。
上次他经历职业生涯滑铁卢的时候,薛楹同他一起难过痛苦,他们互相折磨,两败俱伤。
这次她不会了。
既然他能憋,那就暂且憋着吧。
她又何必替他操心这些呢。
“薛楹?”乔纳森见她并未跟上,又叫了一声。
江霁晗默默抬起头,看向她,眼底清明,那束光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咽下闷重的心绪,薛楹一言未发,跟了上去。
第38章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凄清。
江霁晗的视线慢慢从那扇已经关紧的门上挪开,室内还残留着浓重的香水味,是乔纳森的,他离开前给他留下的那几个眼神,带着幸灾乐祸的隐约兴奋,他没在意,只是盯着薛楹头也没回的背影出神。
江霁晗站起身走到窗前,打开昏黄的玻璃窗,草木的清香将一室的凝重冲散稀释。
窗边的一点绿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这个狭小的角落里生长的小绿草昂扬抖擞着枝叶,生机勃勃。
或许换个地方它会生长得更好。
他心里掂量着给它移植到其他地方,更适合它生长的地方。
楼下传来乔纳森和薛楹的交谈声,他的身影被挡在窗帘后,像是见不得光的边缘人,只能偷偷探听点滴线索。
乔纳森问薛楹接下来准备去哪个地方,未来打算做什么。薛楹敷衍了几句,没回答他的问题。
他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那时他和薛楹刚在一起,感情正是浓烈时,江霁晗下班去接她回家时,碰巧遇见了杨怀安纠缠她的一幕,当时杨怀安也是这样问她的。
“学姐,你不是说下半年想要去南美转一转的吗?你该不会为了谈恋爱放弃了吧?”
薛楹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但没多想,收拾着吧台,随口回答,“南美什么时候都可以去的,但喜欢的人却不一定什么时候都能出现。”
杨怀安小声嘟囔了一句,“恋爱也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谈的。”
他的声音很低,薛楹没听清,只当他是最近太累了,说:“我知道最近店里忙,你也操劳了很久。等这段时间过去,我给你包一个大红包,给你放个长假,让你去追你喜欢的小姐姐。”
“不用了。”杨怀安唉声叹气,“我喜欢的小姐姐已经有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