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拥抱黑鸦——鹿宜【完结】
时间:2023-07-10 17:14:27

  薛楹狐疑地接过方盒,江霁晗从前也很喜欢给她带些小惊喜,一盆多肉,一把木梳,一个钥匙扣,都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但都充满着生活气息,简单有致,是薛楹喜欢的那种风格。
  在打开方盒前,她以为是市集上买的什么纪念品,可是在看清盒子里的东西的那一瞬间,那道蓝光透过的她的瞳孔,在眼底散射出最绚丽的星辰。像是庄重的音乐厅里跃动的悠然韵律,在五线谱上漂浮的优雅音符,那颗蓝宝石将最感性深情的情感寄于其中,谱出动人心弦的交响乐。
  这颗蓝宝石显然不只是他所说的“小玩意”,蓝色的闪光在她眼中映耀,她不由想起那些关于蓝宝石的古老传说。
  “听说蓝宝石代表着忠诚和坚贞,看到它就会看到好运。”
  江霁晗温温地笑,“是吗?”他细细地端详她面容上的每一寸变化,那里舒展的每一条皮肤纹路,他都看得清晰,所有脉络的走向都归于同一个词语——喜欢。
  只要她喜欢就好。
  “其实我买的时候也不知道它有什么隐藏的含义,我只是觉得它很适合你,颜色很淡,蓝得纯粹,像手里能抓住又握不住的那道风。”
  经过又离开,回旋又归来。
  她的指腹在那颗蓝宝石时摩挲许久,又用袖口擦去上面粘黏的指痕,眼眶一热,一滴清泪滚下。
  落在那颗宝石上,袖子越擦越滑,宝石在泪光的晕染下,晶莹透亮,璀璨多姿。
  “我很喜欢。”薛楹哽咽道。
  江霁晗眼眶跟着发酸,他深吸一口气,将她抱进怀里,温热的躯体,微颤的动作,小心的触碰,一行热泪在他颈间湿润。
  他听到她闷重的声音,“这应该很贵吧。”
  “大概吧。”江霁晗省略了许多过程,只简单地描述,“原矿石不算太贵,后来找了师傅帮我打磨镶嵌,现在的成品宝石价格应该不低。”
  透过泪光她再度去看那颗宝石,清澈纯粹的蓝被几道星线汇聚凝结,流动舒展的不止是那饱满明净的光晕,还有他脉脉不变的深情。
  她吸了吸鼻子,突然在他颈间咬了一口,牙齿锋利,深入皮肉,微微刺痛。
  “我真讨厌你。”
  讨厌他自以为的卑微毁了他们那段感情,讨厌他千里迢迢追随而来的孤敢,也讨厌他每时每刻细致入微的体贴,更讨厌他看透她所有喜好和——
  伪装。
  越是讨厌,越是在意。
  “都是我的错。”他的声音压在碰撞的唇瓣中。
  荒唐如梦,薛楹在那片蓝色的海洋中沉沦。
  波涛将她卷入深海的世界,她在蓝光中晕眩,湿润,迷醉。
  血液沸腾,屏息,又被撬开唇齿,是灼热的海水灌入,堵住她口鼻所有的呼吸。只有交叠的喘息,和暧昧的气声,在蓝海中鼓动着微弱的泡沫。海草缠绕着她的腿,将她向深处拉扯,她无所着力,只能顺着那波光逐流,情难自禁。
  夜深,人不寂。
  风轻,心不静。
  江霁晗再度将窗户打开的时候,徐风吹皱窗帘,流苏在风中乱摇,簌簌的摩擦声。
  他看向沉睡中的薛楹,睡颜恬静,心忽而就定了。
  还好那道风转了个弯又回到他身边,它在云里长出花。
  斜倚轻靠,听你的心跳,也听风的心跳。
第67章
  薛楹从一片混沌中醒来时,已经记不清刚刚那个梦。
  她只记得牵着她走过迷雾的那双手,干瘦的褶皱叠在一起,筋络突出,苍白的手背上遍布青紫色的针孔,是吊针留下来的痕迹。
  薛楹一眼就认出那双手,是薛晋的手。在住院那段时间里,她总是轻轻按捏着他手背上的淤青,想要揉散那刺眼的青色。而他手心的一片冰凉,是怎么搓揉也捂不暖的温度。
  梦里,她看不清他的脸,在白色的雾霰里,她什么都看不到,找不到方向,也看不清出路。只是跟着拉着她的那双手,而他只是闷不做声,瘦削的身形轻晃,弱不禁风,却依然紧紧握住她,默默牵引着她走出阴霾。
  在光鲜的世界上,将她的手放在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中,然后他悄然退场,一句话都没留下。
  就像他们无疾而终的告别,只有沉默的遗体将一切深埋的父爱诉说。
  关于如何调节父女关系的那个问题,他们都没有解答,也找不到正确方法,那道题就这样消散在空气中,只有释然忘却是唯一的退路。
  所幸,还有人依然陪伴着她,熟悉的温度将她包围,清甜的味道将她笼罩,温暖的怀抱将她环绕。
  再睁眼时,只有牵着她手的江霁晗躺在她身侧,梦里的薛晋亲手把她交给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熟睡时表情不再紧绷严肃,眉心那几道痕迹也慢慢抹去。
  她的视线描绘着他清俊的面孔,从松弛的眉眼,到挺直的鼻梁,再到削薄的嘴唇,短短眼球微动的距离,却像经历了漫长的奔跑,在身体的契合间到达终点。
  清晨的鸟鸣唤回她的理智,她把那颗蓝宝石带在项间,在镜中的倒影中,深邃迷醉的蓝色映得她妍色姝丽,气色滋润。
  江霁晗的眼光一向很好。
  她反复地把弄着那颗宝石,那里散发着蓝色的光晕,冷色系的光却比日光都要暖,暖进心窝。
  这好像是第一次薛楹起得比他早,她穿好衣服,回头注视着他的睡颜,心中一派宁静,轻轻阖上了宿舍的门。
  天还没亮,风声也很轻。
  回到宿舍后,她才发现阿黛拉也彻夜未归,无心睡眠,薛楹再度出门,去往小犀牛所在的那间木屋。
  阿黛拉说它下周就要被转送离开了,以后再见面就遥遥无期。
  小犀牛还没睡醒,她的手抚摸着它头顶的碎毛,在睡梦中的小牛崽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手,许多告别都是来不及说再见的,至少她还可以把握住有限的现在。
  小牛崽看着草垛睡得昏天暗地,嘴巴一瘪一瘪,似乎在睡梦中也在想着好吃的。
  薛楹给它拎了一桶水,又搬来新鲜的草枝蔬果,最后把它的小空间收拾干净才离开。
  小犀牛慢慢睁开眼,只看到一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从它的视线里慢慢消失,耐不住困意,它再次闭上了眼。
  雨季前最后一个休息日,大概是保护区最空旷的一天。
  阿黛拉:“他们都去准备雨季的物资储备了,连那群雇佣兵都去镇上了。”
  薛楹坐在树荫下乘凉,要储备的东西,她早前和阿黛拉已经准备好了。她们两个女孩一向细心,习惯防患于未然。
  “营地里都没剩几个人了。”斑驳的树影落在她的脸上,她半眯着眼,“丽娜阿姨去镇上医院看望戴维去了,今天好像真的只剩我们了。”
  阿黛拉仰着头看向天空,虽然阳光依然明媚,但总觉得被低气压笼罩着,她闷闷不乐,“怎么感觉快要变天了。”
  薛楹也跟着抬头,日光射进她的瞳孔,她挡了挡眼睛,“湿气重了很多,大概快要下雨了。”
  “我真讨厌下雨天,阴沉沉的,影响心情。”阿黛拉闷声道。
  薛楹视线微转,“是天气影响你的心情,还是汉斯呢?”
  “都影响。”阿黛拉没好气地回话。
  从早上阿黛拉气冲冲地回房间开始,薛楹就知道他们昨晚大概谈得很不顺。
  “你们又怎么了?”
  阿黛拉也坐在树荫下,炎热的日光落在她身上,竟然感受不到一丝暑气,“我真的好烦啊。”她转头看向薛楹,“江医生在这里还有一年半的任期,你会留在这里陪他吗?”
  薛楹一愣,忽而转过头,看向百米外的那间简陋的医院。其实许多事情已经在相处中明了,只等她宣告。
  “会的。”薛楹温温一笑,眼底一派清明,“这个选择对我来说并没有很难,只有我愿不愿意。”
  愿意和他同处一个地方,一起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吗?
  当然愿意。
  薛楹没有任何犹豫。
  阿黛拉沉思了片刻,依然纠结,“可是倘若我不知道愿不愿意呢?”
  “那就再等等吧。”薛楹莞尔一笑,“时间会带给你答案。”
  “你们认识时间其实也不长,但似乎总是在赶进度一样去恋爱。”薛楹伸手帮她挡了一下树枝在她绿色的瞳孔间晃动的影子,“其实没必要那么急,你也说给自己三年的时间,他也还年轻,一定要现在就做出决定吗?”
  阿黛拉低头,“应该不需要吧。”
  其实她清楚他们这样急切的原因,“对于我来说,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后再次恋爱,我总是想要去证明我可以比上一次做得更好,上一段感情并没有束缚到我的选择。”
  薛楹看着不远处还在厨房里忙碌穿梭的汉斯,时不时往她们这里探过来一眼,是明晃晃的关心,“对于汉斯来说,他总觉得你太过自由,怕你会突然的离开。”
  “是啊。”阿黛拉也注意到他的目光,嘴角偷偷地上扬,“他以前说过,会怕我像之前那段感情,说断就断,所以他才想要加快所有进程,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不过——”阿黛拉眼神一哀,“如果我真的想走,婚姻也束缚不了我。”
  “我同意,也理解。”薛楹微微一顿,“但你应该把这句话告诉汉斯,这样他就不会执着于要求婚,要和你共建一段稳固的婚姻关系了。”
  阿黛拉愣住,眉心一皱,又不舍得。
  “看吧。”薛楹推一把她,“其实你是想接受他的求婚的呀。”
  不想拒绝,也不想他难过。
  “所以,这个问题哪有那么难。”薛楹仰头看向湛蓝的天空,“如果不想等,不想用漫长的时间来证明,那就反问一下你的心,离开他你愿意吗?”
  “不愿意,那就接受吧。”
  最简单的逻辑,但可以解决很多事情。
  就像薛楹和江霁晗那段纠缠的关系一样,他们互相牵挂,又无法置之不管。
  不想在漫长的时间中彼此折磨,那就接受吧。
  回归原来的关系,让时间来证明她的选择是否正确。
  阿黛拉突然笑出声,“好像也有些道理。”
  在厨房忙碌的汉斯听到她们的笑声,终于忍不住了,快走几步,凑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呢?”
  “和你有什么关系啊。”阿黛拉虽然已经想通,但嘴上依然不饶人,翻了个白眼,“你午饭做好了吗?我都要饿死了。”
  “做好了。”汉斯在围裙上蹭了几下手,才去牵阿黛拉的手,见她没躲,便又大胆地将她揽入怀里,“做了几个北欧特色菜,今天中午来尝尝我的厨艺。”
  阿黛拉“嘁”了一声,“北欧哪里有什么特色菜。”
  汉斯横眉,“北欧怎么就没有特色菜了,那你们德国有什么?就肘子也算特色菜?”
  两个刚刚还在闹脾气的人,这会儿已经开始了欧洲版地域歧视。
  日光正烈,薛楹饶有兴致地听他们贫嘴,突然一道黑影挡住了她的光线。
  薛楹没抬头,仅从面前人的身形和味道也知道是谁,她掀唇淡淡问道:“你今天没跟着去准备物资?”
  江霁晗替薛楹挡住所有日光,让她舒服地坐在阴影中,看到她闲适的表情,他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早上起床时,看到身边空着的位置,他只觉得心也跟着空了。
  还是不行吗?
  薛楹还是不愿意和好吗?
  充溢的失落感将他淹没,休息日的上午,他一个人躲在宿舍里,将那本贴了薛楹文章的笔记本,翻来覆去看了许久。
  再次积攒起的勇气,在面对她一派淡定时有些许动摇,尤其是她颈上带着那颗耀眼的蓝宝石。
  这是接纳他的意思吗?
  江霁晗发现,他根本摸不准薛楹的任何想法。
  “准备什么物资?”他问。
  阿黛拉从吵架中分神过来,“马上要雨季了,营地的人都去准备物资了。”她的视线在一站一坐的两个人身上徘徊了一圈,突然一笑,“不过,你应该也不需要准备什么了,薛楹准备得很齐全,你只需要把薛楹准备好就好了。”
  薛楹脸颊突兀地一红,“别胡说。”
  阿黛拉嘻嘻笑起来,看破不说破,就当她眼瞎看不到江医生脖子上红色的指痕好了。
  “今天就我们几个,不如我们喝点酒吧。”
  汉斯立刻回应,“好啊,冰箱里还有我上次从内罗毕带回来的伏特加。”
  阿黛拉:“那你快去拿,就当我们今天欢庆肯尼亚雨季的到来。”
  汉斯立刻应允,走到厨房,突然又回头,“江医生,你帮我一起端菜出来吧。”
  江霁晗欣然同意。
  只剩薛楹和阿黛拉在原地坐着,忽然凉风皱起,阴云簇拥,将太阳严严实实地遮起来,原来还艳阳高照,此刻已经乌云密布。
  薛楹喃喃自语:“真的要变天了。”
  阿黛拉跟着说:“是啊,要下雨了。”
  平地起风,带着肃冷的意味。
  紧跟着她们声音的是一声沉闷的枪/声。
  将营地的平静横劈开。
  阿黛拉腾地站起来。
  “汉斯!”
第68章
  双脚像是被固定在地面上,由下而上开始石化,一股寒意从头顶向下蔓延,两两相汇,薛楹呆滞在原地。
  阿黛拉像离铉的箭很快冲向厨房。
  她只看得到江霁晗从厨房中慢慢后退,双手举起,是可怖的一支长/枪抵在他胸前。
  阿黛拉突然停住脚步,豆大的泪珠滚出,视线模糊看向厨房里躺在地面上的那个人影。血液从他的胸口不停冒出,而汉斯躺在血泊之中歪着头还在看她。
  汉斯想要冲她笑,可是刚扯开嘴角就是血沫喷涌。阿黛拉惊慌失措,她想叫,却根本叫不出声,最后只能变成咽在喉咙中的呜咽。
  只有止不住的泪水,和战栗不停的身体,诉说着她的恐惧。
  另一侧被枪/口对着的江霁晗则悄悄偏头,偏向还在原地的薛楹。
  薛楹心底一颤,在对上江霁晗眼睛时,将她束缚在原地的那些枝蔓陡然被挣脱,他的黑眸中蕴着茫茫阴云。
  她只能看清面对她的那个口型——
  “跑!”
  薛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两条长腿腾地动起来,口鼻张大剧烈地呼吸,空气里弥漫了一股硝烟的味道,刺鼻呛口,但她顾不得这些,只能竭尽全力地奔跑。
  薛楹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要清醒,眼前还在不断回放着江霁晗最后的那个表情,也是想要回想也是什么都想不清。
  他,应该不会有事吧?
  身体的疲惫带着她的脑袋也不清明,她下狠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让她迅速回神。
  她的头脑快速思索着对策,这伙突然到访的不速之客,暂时还摸不到思绪。她匆匆看了一眼,只看到三个男人,年级应该都不大,脸上和身体裸露的皮肤上都带着几道疤痕,薛楹心里有了些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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