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多梨【完结】
时间:2023-07-11 14:44:28

  右边学长眼窝更深些,黑漆漆的直发,下唇一道浅浅的疤,不明显,像被什么东西挠了,皮肤略略的有些小麦色,不笑,抿着唇,面无表情,冷淡。
  视线下移。
  桃花眼学长:
  祁复礼。
  格言:「立身以至诚为本,读书以明理为先。」
  往右。
  不爱笑学长:
  叶扬书。
  格言:「和左边一样」
  李穗苗:“……噗。”
  ……
  在初初看到这条格言时,李穗苗还以为这位学长是外冷内热的那种。
  就像许多影视作品中的那样,不要以貌取人,外表冷酷的人往往有一颗幽默的心。
  其实并不如此,接触一段时间后,李穗苗想,叶扬书的确人如其貌。
  高考结束后,班主任邀请了不少学长进她们的志愿咨询群,只希望她们能够报考到心仪且合适的专业及院校。
  那么多的学长中,叶扬书是最公式化、严格的一个。
  在李穗苗的印象中,对方始终是一个严苛、平和的形象。
  用什么来形容他呢?
  就像商务印书馆的《新华字典》。
  严格,标准,不卑不亢,有着距离的教养。
  这种性格大约和叶扬书是单亲家庭有关――但过多的猜测就不礼貌了。
  操场的日头炎炎,李穗苗低头,用手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杯里的水已经快要喝光了,但距离训练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她思考着,等下去操场边买矿泉水还是买苏打水,还未想出答案,就听到杨唐江站起来拍手唱歌。
  她唱得很好听。
  声音清脆婉转,天生的好嗓音。
  紧接着就是叶扬书发来的短信。
  李穗苗和叶扬书的接触不算多。
  学校里面也有老乡群,李穗苗就读的高中还是个省重点,老乡群中“认亲”后又拉了一个校友群。叶扬书是校友群的组织发动者,但平时的话也不多,偶尔出来管理一下,组织过一次聚会,现在在统计返乡包车的人数,为那些抢不到十一回家高铁票(机票太贵)的学生提供拼车信息。
  对话框中还有着两人上周联系的信息,李穗苗问了包车的价格,打算和同市的人一同拼车回家。
  对于叶扬书这么罕见的一句问话,李穗苗规规矩矩地回答。
  小麦穗苗:「很累,学长」
  叶扬书:「再坚持一下」
  叶扬书:「等会儿去慰问你们」
  李穗苗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发这些,礼貌地回答「谢谢学长」。
  然后就没了。
  她最终还是没去买水。
  班长关武笑着让买水、上厕所的同学都等一等――说是学长学姐等会儿过来送西瓜和冰激淋,现在走了,等会儿要是发乱,可就没份了。
  李穗苗想起叶扬书的话,扭头问身旁的舍友洛森泽,小小声:“学长学姐慰问我们是传统吗?”
  洛森泽低头绑紧鞋带:“以前是,这次不是。”
  李穗苗问:“为什么?”
  洛森泽一板一眼地说:“黎学长说这次是叶学长自费。”
  李穗苗迟钝地一声啊。
  叶扬书自费买西瓜慰问的消息扩散得极快,比他带的西瓜更早抵达操场。
  尽管工作群里调侃的学姐很快得到了叶扬书的否决,但这句话还是火速点燃了被枯燥太阳晒成干草的新生们。
  杨唐江唱完了红歌,喝完了水,抬起头,她环顾四周,脸颊被太阳晒得红扑扑,奇怪地问周围人:“你们看我干嘛?”
  一阵善意的笑,没有具体的回答。
  细细碎碎的交流,烈日当空,一水的迷彩服,一水儿被晒红的、健康又疲惫的脸。
  还能看什么呢?
  如果说叶扬书在追学妹的话,那么,传闻中的女主角一定是和他接触最多的杨唐江了。
  李穗苗也这样想。
  她和洛森泽坐在被太阳晒烫的草坪上,摘下帽子,捋了一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末端,将被帽子压扁的头发短暂放出来透透气,听到说话声渐渐地起了。
  耳朵听洛森泽惊讶的一声“祁学长”,李穗苗终于抬起头,手撑着草皮站起。
  操场铺设着绿油油的塑料草皮,夹杂着些细细碎碎的绿色小碎片和黑色、灰色的小颗粒。过大的鞋子不小心溜了些塑料小颗粒和小砂石进去,狡猾地磨着她颤抖的脚掌心和不安脚趾。李穗苗努力忽略掉这些不适,拍拍迷彩裤上沾着的东西,沾了汗水的手掌下意识又摩擦两下,清晰地看到太阳下推着一箱矿泉水走来的叶扬书。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端正面庞,不同的是含了一丝淡淡的笑。
  视线向左。
  李穗苗看到祁复礼。
  桃花眼弯弯。
  李穗苗握了下口袋中的手机,手机亮了亮,锁屏壁纸很普通,白底,只有一句格言,黑色毛笔字,行书。
  「立身以至诚为本,读书以明理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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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啦!!!嗷呜~(化身狼人对月嚎叫)补充立身以至诚为本,读书以明理为先。这句出自于故宫上书房的对联,原作者雍正。
第4章 Past Lives
  父亲头七那日,我没有去拜祭,而是和朋友打了一下午篮球。
  这种“不孝”的举动,放在老家中,我大约会被那些老人痛心疾首地骂一顿。
  我非常感谢父亲从来都不曾做人事,也感激他从他的童年一直烂到死去。
  出轨,酗酒,家暴。
  我无比感恩父亲从不曾给我半点期望。
  沾着煤灰的苕帚落在脸颊,微微烧焦的塑料条划过眼皮,扬起的灰尘刺着眼珠。
  母亲趴在地上,手掌压在瓷碗碎片上,大喊出声,企图用身体阻止父亲殴打我。她做了一天的工,又被醉酒的父亲推搡――她像一支塑料的风筝被推倒在火炉旁,沾着血液的手掌重重地压在火炉上。我听见母亲凄厉的叫喊声,父亲狰狞地笑着,解开皮带,拖着母亲的腿往卧室里走。
  我永远都不愿去记住接下来的声音。
  就像空气中皮肤被烫伤的气味,地板上滴滴答答、绵延不绝的血,断掉的腿,手臂上被一刀又一刀割出的伤口,还有那时不足十二岁、即使握住水果刀也无法捅死父亲的我。
  它们在我记忆中不停产卵繁衍。
  于母亲而言,丧偶是比离婚更彻底的一种解脱。
  她是传统电视剧中不停歌颂的那种女性形象,坚韧、坚强,大地般的包容与智慧。这种智慧,在面对警察的例行传唤时发挥得淋漓尽致,她充分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人,以及无懈可击的话术。
  在拒绝为父亲守灵这件事上,母亲同我做了同样的选择。她无视那些人无礼的请求,冷静处理着父亲的遗产,牢牢攥在手中。
  倘若真有七日回魂夜,父亲七日回魂,一定能看到非但不披麻戴孝、还满面笑容的我们。
  我为痛苦的他感到由衷的开心。
  从三点钟打球到了六点,我听朋友聊新生群中的事。
  初中相识,高中时你追我赶地夺第一名,报考时不约而同选择同一所大学,同时受邀回校参加活动,同时成为了――小麦穗的学长。
  我并不知小麦穗也咨询了他。
  我也不知,那天下午和我打了一下午篮球的朋友,中途休息,是在面带笑容地给谁回消息。
  我不想知道。
  无论如何,父亲的头七都是值得我庆祝的节日。
  六点钟,和朋友一起去吃烧烤。
  我开了啤酒,拆开一次性筷子,两根筷子交错着去刮它们彼此的毛刺。
  朋友坐在我的对面,放在桌上的手机一直在“滴――”“滴――”作响。
  店主上了盐水毛豆和花生拼盘,我摆在桌子的正中间,问他在看什么。
  他笑着说,在给一个学妹解答专业疑惑。
  一个月后的我才知道,原来他口中的学妹就是小麦穗。
  高考结束后,小麦穗所咨询的学长,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她同时询问了多位学长学姐。
  好。
  这也不是坏事。
  证明小麦穗很谨慎,又聪明,知道多方面、多渠道获取想要的信息。
  很好。
  正式出现在小麦穗面前,还是火车站,迎新的牌子下面。
  每年开学季,各大高校都会派出学生去火车站、飞机站等交通运输站迎接新生。不同学校的牌子整整齐齐地按照规划在广场上排成默契的一排,烈日当空,晒得人汗流浃背。这是一项苦差事,大部分同学都不愿意做,因而不得不轮流换班――
  我是自愿来的。
  朋友也是。
  他笑眯眯地说,他这叫和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调侃他不要脸上贴金,他其实是对学弟学妹们“尽职尽责”。
  彼时我自然没有想太多。
  朋友没有同我提起小麦穗。
  当然,我也没有向他说过。
  酷暑的余威不减盛时,我在炽盛的烈日下迎来提着笨重行李箱的小麦穗。
  她带了一个26寸的大行李箱,箱体不厚,薄薄的,看得出塞了很多东西,以至于拉行李箱杆的手腕都在微微发颤,好像这东西令她完全受不住。太阳晒乱了她可爱的头发,牛仔背带裤的肩带都掉了一边,小麦穗看起来很为此忧愁,吃力地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憋着气往前冲。实在冲不动了,她暂时停下脚步,伸手扶一把滑落的肩带,扭头看后面,重重地、再重重地叹口气。
  她的眼神中全是迷茫。
  我一直在观察她。
  从小麦穗出站,我就在看她。
  看着她拖着行李箱缓慢地靠近我,就像下雨天撑着伞站在雨里,等着被淋湿的流浪猫勇敢地趟过泥泞、缓缓地向我靠近。
  她是被太阳晒蔫了的小绵羊。
  在小麦穗第二次休息的时候,我将圆珠笔放下,站起来,靠近她。
  那是我酝酿许久的开场白,和对着镜子练习过的、没有任何异样的礼貌微笑。
  “同学,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我看着小麦穗。
  啊。
  她真的好娇小玲珑,就连矮个子也如此可爱。
  被汗水打湿、紧紧贴着额头的乱发可爱,因热气蒸腾而浮现出一抹红的脸颊可爱,就连因为忽然被搭话而有的吃惊神态也如此可爱。
  小麦穗迟钝了几秒,我看着她不安地攥紧行李箱的拉杆。
  她在看我身上的校园文化衫,上面有着学校的名字。
  我知道她有一些近视,她应当在努力辨认那些字。
  “请问你是理工大――”
  “小麦穗?”
  一双手搭上我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朋友站在我身侧,脱口而出的,是我心中为她取的昵称。
  “小麦穗?小麦穗苗?不,”朋友笑,“还是小穗麦苗?”
  他的横插一脚,令小麦穗的视线彻底偏向他。
  太阳真晒,晒得过度。
  “李穗苗,”小麦穗不看我,微微仰脸,望着他,解释自己的名字,“我是李穗苗,你是――哪位学长?”
  ――是无关紧要的一个学长。
  小麦穗。
  你不必理他。
  你最好不要理他。
  看向我,转向我,注视我。
  帮助你的人是我。
  你应当走向我。
  你必须走向我。
  ――而不是那个,连你微信名都记不清楚,以为你是“小麦穗苗”的普通学长。
  我侧脸,在朋友开口说话前打断他,笑着纠正:“这个学妹的微信名称,应该是’麦子穗苗’。”
  这些和我理想中的“初次见面”只有一个出入。
  而这个出入所导致的连锁反应令我始料未及――
  一周后,晨跑结束。
  我看到小麦穗的微信昵称,改成了【小麦穗苗】。
  唯一叫过她【小麦穗苗】的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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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嗷!初恋!
  李穗苗是一个极其念旧的人。
  她的人生循规蹈矩,喜欢做计划,讨厌那些会脱离轨道的事情,和打乱脚步的意外。
  她喜欢在周五就做好周天和朋友一起玩的计划,讨厌在周六即将入睡的前一小时收到朋友爽约的消息。
  她喜欢柔和的色彩和温柔的事物,小学时期的“非主流”和叛逆潮流风行全校时,她仍旧会背着干干净净的小背包,在学校门口的小商店中花一小时来认认真真地挑选出没有任何文字的植物贴纸。
  一言以蔽之,她不爱“出格”。
  包括“早恋”。
  李穗苗从小就是父母家长的心头肉、老师眼里的乖乖女。小学四年级时就开始收到同班小男同学送的情书,初中时也曾在放学路上被坏孩子拦住、调笑过。
  这种事情一直持续到李穗苗在高中时期开始发胖――繁重的学业和久坐、缺乏运动让她的手脚渐渐变得圆润光泽,也让她的小脸蛋成功地胖了一圈圈,从此与“可爱”拥抱,和“绝美”暂别。
  这种变化对李穗苗生活的影响,远远小于一只蜜蜂之于美国的经济。
  她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要上985.
  ――她那少女的情窦初开就是最大的变量。
  李穗苗把手机往口袋中塞了又塞,就像所有的普通同学,她站起来,目不转瞬地看着送东西过来的叶扬书和祁复礼。
  毕竟是做班主任助理,平时还要帮助班主任管理学生,面对着他们这些新生崽子们,叶扬书笑容也略带了一些克制,不会真的“打成一片”。与之相反的则是祁复礼,他负责分发水,一人一瓶,先发女孩子,再发男生。
  严格来讲,他其实并不是李穗苗的直系学长。但大家都知道祁复礼和叶扬书关系好,上周叶扬书发高烧,也是祁复礼替他来开班会。
  李穗苗知道祁复礼就读飞行器类专业,蛮酷的。不过祁复礼看起来并没有这么酷,或者说,和大部分人认知上的理工男截然不同。开朗,爱笑,八面玲珑的同时,又能令每一个相处过的人都夸赞他。
  李穗苗极其羡慕这种强大的社交能力。
  也不知道这种技能,成年后还能不能再锻炼出。
  如此忧愁地想着,李穗苗接过叶扬书递过来的雪糕。统一购买的糯米滋,一人一个,还是她最爱吃的香草味道。李穗苗眼前一亮,忙不迭地说着谢谢班助,双手去接。
  叶扬书笑,纠正她:“别叫这么严肃,还是叫学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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