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多梨【完结】
时间:2023-07-11 14:44:28

  李穗苗又叫一声学长。
  叶扬书没停留,继续往下分发。李穗苗手指被太阳晒到要热出火,捏了好一阵糯米糍才感觉到那种透皮的凉。她低头拆开,咬了一口,凉到吸一口又冷又爽的气,不敢真往下咽,担心冰到了胃。含了一阵,一瓶水递到她眼前。
  “班助给的糯米糍,舍不得吃?”
  清朗的声音令李穗苗几乎瞬间抬起头,她捧着那被咬了一口的糯米滋,木木呆呆:“学长。”
  祁复礼捏着一瓶矿泉水,看她没有手去接,自然地附身,轻轻将那瓶水放在她脚旁。
  松开手,清透干净的瓶子稳稳地立在草皮上。
  他起身时,李穗苗看到他衬衫领口下的雪白脖颈――人似乎很少用“雪白”来形容男性,但现在的李穗苗找不出更恰当的字眼――雪白的皮肤与那高大的身材,并不违和地融合在一起。李穗苗嗅到淡淡的柑橘调的香根草气味,她几乎立刻判断出,是她钟爱的那一款男香。
  祁复礼直起身,桃花眼笑着望她,和望其他学弟学妹并无二致。难怪叫桃花眼,看谁都好似带深情,望垃圾箱也深情。
  “等会儿再喝水,有点凉,”祁复礼提醒,“慢慢喝,运动后不适合喝太凉的东西。”
  李穗苗局促:“谢谢学长。”
  祁复礼抱着矿泉水走了。
  ――运动后果真不适合喝太凉的东西。
  说不出是糯米糍还是矿泉水的缘故。
  半夜里,李穗苗便开始胃绞痛,痛得差点休克。
  洛森泽是宿舍长,她觉浅,被李穗苗的口申口今声惊醒。了解情况后,立刻披上衣服送李穗苗去校医院,校医院只有两个值班的年轻医生,看李穗苗满头冷汗,也是吓了一跳,立刻联系车送她们去校外的医院就诊。
  洛森泽还分别向班主任和班助叶扬书汇报了这件事。
  叶扬书很快打来电话。
  李穗苗实在不懂,都半夜两点了,怎么叶扬书消息还如此灵通,难道他昼夜不睡觉守着手机么?
  半夜里的车没那么好叫,叶扬书联系了一位家住附近的学长,请对方立刻开车来学校,将李穗苗接去医院中做检查。学长困得不行了,把车交给叶扬书,自己去了副驾驶睡觉。一路上,都是叶扬书开车,他甚至还带了一杯温开水和一盒牛奶,让李穗苗喝。
  他一边开车,一边教着李穗苗――
  “俯身,尽量把你的上半身压在腿上,手掌贴着胃部紧紧压,能暂时缓解――好些没有?”
  李穗苗虚弱无力:“好一点点。”
  “慢慢喝牛奶,”叶扬书叮嘱,“也有点用。”
  洛森泽说:“班助,是不是之前也有同学胃痛?你看起来好熟练啊。”
  “可能是看多了,”叶扬书微笑,“以前我爸还在的时候,妈胃痛,他也是这么照顾我妈。”
  洛森泽说:“对不起,学长。”
  “没事,”叶扬书温和地说,他问,“――李同学,好点儿了吗?”
  李穗苗感觉很不好。
  她的胃快要离家出走了。
  痛到她几乎听不下去叶扬书的话,他说的每一个字,在进入她大脑后都要再迟钝地思考很久。
  到医院,办理就诊卡(李穗苗第一次来这个城市的医院),挂号,拿药……都是叶扬书做的。医院里的病人不多,叶扬书去缴纳了住院费,让洛森泽先回去,别耽误了第二日的训练,这里留一个人就够了。
  洛森泽不放心,一步三回头,知道自己帮不上忙,还是走了。
  打完了点滴,胃终于平静,李穗苗缓慢入睡。
  病中的人觉沉。
  哗啦。
  窗帘打开,阳光晒眼皮。
  李穗苗终于醒来,她昨天胃痛,流的汗也多,眼睛睁不动,迷迷糊糊看到有人站在窗帘旁。
  她叫:“叶学长”。
  “只想着’叶学长’?”
  男人笑了一声,自在又悠然地调侃她:“其他学长呢?”
  李穗苗终于睁开眼。
  她吃惊地看着站在窗边的祁复礼,惊异:“祁学长?您怎么在这儿?”
  “别别别,”祁复礼说,“别用’您’,用’你’。”
  他说:“听小黎说扬书照顾了你一夜,我很好奇,过来看看。”
  阳光洒了他满满的后背,衣服是近乎于发光的、圣洁的白,一尘不染。
  刺眼的阳光让李穗苗没办法直视他的脸。
  李穗苗的脸烧起:“……没有!没有什么,胡说八道。”
  祁复礼大笑出声,揶揄:“慢慢说,我人在这儿,听着呢,又跑不了――紧张什么?”
  李穗苗小声:“我也不知道我在急什么。”
  她不敢直视祁复礼的眼睛,悄悄将枕边的手机反了一下,背面朝上,遮盖住那句格言,以免忽然亮起来的屏幕暴露她的不安。
  她说谎。
  她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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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夏夜
  我以前很羡慕我的朋友。
  他有一个圆满的家庭,严厉不失亲切的父亲,聪慧又坚韧的母亲。“家暴”这种事情,在他的世界中像枪战一般遥远,不可思议。
  在亲眼看到我手臂上的伤口时刻,他脸上的不可思议,是我羡慕他的根源。
  后来――
  我不羡慕他了。
  只是偶尔想,如果注定要失去,那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
  但凡是能握在手中的东西,那就别再松开。
  世界上家庭幸福和睦的,也不止朋友一家,比如,小麦穗一家。
  不论家境,有些人的确天生就在爱里长大。
  我与小麦穗的重逢,还是初三时的暑假。
  母亲提了离婚,带着我偷偷躲到外公家中。歇斯底里的父亲知道后,疯狂地追去外公家,年迈的外公和外婆无法阻止他的暴行,推搡中,我不慎跌倒,膝盖跌得血肉模糊。
  来帮我包扎伤口的,就是小麦穗的妈妈。
  那是镇上的卫生医院,相对于镇上其他的诊所来说,这的确已经是最正规、也是最好的一个医院。伤口没有大碍,没伤到骨头,就是瞧着吓人,要消毒清理,再用纱布包扎。不需要缝针,也不需要打破伤风针,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小麦穗已经不记得我了。
  我对她还有些印象。
  她个子长得很快,长到裤子似乎都不够用,露出脚踝和一双运动鞋,头发挽成个蓬蓬松松的丸子,坐在妈妈的桌子前面,正低头写一张试卷。
  乡镇医院的约束不如城市那般多,更何况盛夏又是病人最少的时刻。医院里来看病的人也不多,小麦穗的妈妈――郑歌春女士一边用沾了双氧水的棉球擦拭我的膝盖,一边回答着女儿的问题。
  “写完这张卷子就给你钱,”郑歌春用一种妥协的口吻说,“今天想吃什么口味?”
  我想,在我来之前,小麦穗一定在缠着妈妈买东西吃。
  “芒果!”小麦穗大声说,“我最喜欢吃芒果味的了!啊――妈妈――”
  郑歌春问:“什么?”
  “能不能再给买一个小小的糯米糍呀?”小麦穗伸手比划,两根手指小小地捏一捏,“这么大,就这么大,好不好呀妈妈?只要五毛钱一个,就五毛钱。”
  “不行,”郑歌春熟练地拆开装双氧水的瓶子,说,“两块钱的炒酸奶,两块钱的糯米糍,你自己选――我只给你两块。”
  小麦穗放下笔,两条胳膊都瘫在桌子上,拖着长音:“好妈妈~”
  郑歌春不看她,她用一把银光闪闪的镊子夹着棉球,浸透了双氧水,捏住,往我不停流血、烂了一层皮的膝盖上贴。
  我能听到小麦穗讨好她妈妈、撒娇的声音,也能感觉到透明、刺鼻的双氧水冰冷地腐蚀着我溃烂的皮肉,疼痛和她话语的柔软一块儿顺着血液在我逆流。看着眼前温馨相处的母女,我竟有了给小麦穗同时买炒酸奶和糯米糍的冲动。
  我自然不会做这样过界的事。
  我只是一个被父亲殴打后的普通学生。
  我不会忽视郑歌春那种和职业相关的怜悯,在丢掉混合着血和双氧水的棉球时,我听到她一声叹息。
  下一刻,她又用严格父母的口吻训诫自己的孩子:“李穗苗,快写作业,别乱看。”
  我抬头,正好与小麦穗那探究的视线对上。她不躲不避,大大方方地看我烂掉的膝盖,微微歪着脑袋,像她母亲一样,叹了口气。
  她在同情我。
  我能感觉到。
  就像现在的我也在同情她。
  同情她被我这种人盯上。
  小麦穗,父亲是一名刚转正不久的警察,在此之前做了二十多年的辅警,曾经因制止一场校园暴力而被小混混砸破脑袋;
  母亲是镇卫生院的一名医生,脾气耿直强硬,因此得罪人,错失过调任到县医院的大好机会。
  她们一家都是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
  所以在小麦穗的父亲例行传讯我和妈妈的时刻,我说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包括父亲旷日持久的酗酒、家暴,人缘差劲儿,做过许多许多的错事,结下了不少梁子,仇家更是不少。
  对。
  我和妈妈也都恨他。
  我们都恨不得他去死。
  我的确反抗过。
  上个月,他打我妈妈,我去拉他,和他打起来。打架时,他用水果刀割伤我的腿,我也捅了他,有医院的就诊记录――这样算罪吗?
  好的,谢谢你。
  他现在死了,对我们来说都是解脱。
  李警官,要喝茶吗?
  嗯。
  好。
  再见。
  ……
  那些假话,我一句都没有讲。
  我懂得如何利用这样一个老警察善良的心,也知道说什么能令我们的嫌疑摘得干干净净。
  也知道如何说话,才能让这样一个警察不会注意到我和她女儿的隐秘联系――
  在他敲门的时刻,我刚刚用备用的手机给他的女儿发了专业上的建议。
  那个手机卡是我付钱购来的,彼时电信监管还不严格,购买这样一张以他人名义注册的手机卡并不难。
  我必须保持一个诚实的形象,因为我将来还要站在他面前,从他手中接走穿着婚纱的小麦穗。
  从很早前,我就开始注意如何给二老留下良好的形象。
  这样并不难。
  难得是,计划之外的事情――
  就像现在。
  小麦穗在军训,我听说了她遇到的难事。
  运动细胞不发达的她因为同手同脚而被要求加强训练,汗流浃背,晒到几乎睁不开眼。蓬勃的小麦穗要被晒成一束枯萎的小麦芒。
  我打算去买些东西去看她。
  ――不能太过明目张胆,我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否接近一个普通的、正常的男大学生。
  太明显的情感会令她离得更远。
  告白是临门的最后一脚,不是开赛前的啦啦操。
  所以我准备打着“照顾学弟学妹”的名义,一视同仁地为所有人准备好想送给她的补给。
  好巧。
  朋友也是这么想的。
  当我买完东西后,发现朋友也准备了打算送给学弟学妹的东西。
  见面后。
  “所以,”他看着我,扯出一丝僵硬的弧度,这大约是他最不真诚、最假的笑容了,“你也喜欢李穗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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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嗷呜嗷呜嗷呜!!!更新啦!!!(ps:忘记讲了,暗视角的插叙会有点点多,目的是以他的角度来描述爱上小麦穗的过程www毕竟被暗恋的人是不知道这些的)
第7章 缝隙中看太阳
  很长一段时间里,李穗苗都没意识到,原来她对祁复礼的感情,就是传说中的“暗恋”。
  高中时候的李穗苗,最关注的事情,一是成绩的排名,二是今天食堂的午饭都有什么新花样、她能不能排队排到那份最好吃且限量售卖的土豆粉。
  别的,情呀爱呀,你爱我我爱你――
  都是和“禁止抽烟”“禁止带手机”一同写进校规里的东西。
  李穗苗没往别处想。
  她只是单纯地认定这是最普通不过的、对强者的仰慕。
  数学和物理都能考满分哎,这得是多么可怕的脑袋啊。
  如果说高一时那凄惨的数学成绩让李穗苗开始思考这东西究竟适不适合人类学习,那么,祁复礼和叶扬书两人拿到的满分,则给了她不断向前的动力。
  ――他们可以,凭什么我不行?
  李穗苗最不肯服输,反倒在那个飘着小雪的黄昏燃起了用心读书的斗志,同时燃起的,还有对这两位数学学霸的钦佩。
  自此与数学题目死磕,先吃透课本上的例题,再去埋头分析、归类、总结。万变不离其宗,李穗苗记得这句话。公告栏上的照片和格言换了又换,数理两个学霸几乎没怎么变,要么是祁复礼,要么就是叶扬书,格言也没变,始终都是那么一句。
  「读书以明理为先,立身以至诚为本。」
  李穗苗喜欢这句话,她后来也抄录,在便利贴写下,用胶带贴在书立侧面,上课犯困了,打盹了,就敲敲自己脑袋,支起手臂,重新看一遍。
  这句格言一直跟着李穗苗。
  她也有意无意地跟着祁复礼的脚步,尽管此刻的李穗苗从没有真正看过他,尽管彼时有两位学霸。
  就是如此奇妙,那时候的她眼中只看得到一个祁复礼。
  公告栏上的照片和他本人其实有着微妙的区别,虽然天生一对桃花眼,但在不笑的时刻,祁复礼看起来更像一个学霸――指他本身外貌所带来的“精英感”。
  但他的笑容看起来毫无心机,或者说,桃花眼一弯,更像那种“不学习却每次都能拿到第一名”的少女少年漫主人公。
  就像现在。
  洁白的病房中,祁复礼终于停下笑容,他个子高,腿也长。现在李穗苗半坐在床上,为了迁就她的身高,他的站姿也懒散了不少,背微微靠着墙,笑眯眯地专注看她。
  他的眼神的确多情,处处留情的那种多情。
  李穗苗不知道祁复礼是否谈过恋爱,也不知道他具体感情状况、家庭如何。她对祁复礼的全部了解,都是以“数学学霸”为基础的拓展,也止步于祁复礼高中毕业。
  她不了解自己没有参与过的那两年,只知道现今祁复礼单身。
  可若是说再进一步――
  她不敢。
  就像逛花鸟市场看到的娇贵花朵,她很喜欢,但不知自己会不会养好。
  所以不敢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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