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美貌追妻—— 楼见溪【完结】
时间:2023-07-12 14:34:22

  她心里觉得荒谬,但又知道半雪不会无的放矢。怀揣着这种矛盾的心情,终于来到了正厅。
  里头的情形让洛之蘅的脚步微微一顿。
  窗明几净的正厅中,南境王落于主位,身侧是长须斑白的崔老将军,太子位于下首,三人手中各执一只瓷杯,不约而同地凑在鼻端轻嗅,略一啜饮,各自口出夸奖之辞,言这茶香如何隽永,这茶色如何清透,这茶汤如何回味无穷。
  一盏茶毕,又有侍女分别为之奉上新茶。
  帘幕后和着袅袅琴音的脆嗓柔柔道:“凤凰单枞,诸位请品……”
  佳人抚琴,名手泡茶,清香袭人,琴音不绝。
  洛之蘅长到这么大,从未想象过,自己家中有朝一日竟然会出现如此情景。
  恍惚中,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刚一动作,南境王便眼尖地瞥到她,笑呵呵地道:“蘅儿来得正巧,你素来对茶道深有研习,快来品品,爹派人从福州千里迢迢寻来的好茶味道如何。”
  洛之蘅愣愣地应了声,凭着本能进屋落座,接过侍女的茶,食不知味地沾了沾,欲言又止地望向南境王。
  南境王满怀期待地问:“如何?”
  “……”洛之蘅哪里品得出味道好坏,干巴巴地道,“好茶。”
  南境王像是有些不满意,眼神幽幽。
  洛之蘅想了想,稍稍凑近他,低低问:“阿爹这是,想要卸甲,转投文官麾下了吗?”
  南境王眼睛一瞪,一脸“你在想些什么了乱七八糟之事”的荒谬神情,义正词严地辩解:“怎么可能,那只会打嘴仗的劳什子文官有什么好当的,爹才――”
  旁边漏出一声轻笑。
  是这话落入人耳,太子没有忍住。
  南境王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清了清嗓,端起严肃认真的神色,一本正经道:“蘅儿休要乱说。”
  洛之蘅:“……”
  蘅儿有点错乱。
  似是不满意洛之蘅的表现,南境王也不再询问她的意见,扭头继续和崔老将军及太子探讨起茶道的奥妙来。
  洛之蘅听他张口《茶经》闭口《茶谱》,说得头头是道,当即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家阿爹一样。
  向来只将兵书奉为圭臬的阿爹,何时居然也懂了这些?
  尤其是,就连崔老将军居然也和他聊得有来有往。
  洛之蘅莫名觉得这场面怪异,恍惚了半晌,下意识去望向太子。
  谁料太子一脸的专注认真,目不斜视地望着南境王,没朝她这边分出丝毫眼神。
  洛之蘅:“……”
  洛之蘅兀自震惊着,饮完了杯中的茶水。
  一盏茶尽,侍女又奉来了旁的名茶,流水似的,络绎不绝。
  洛之蘅就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话题从茶道,到四书五经,到为人处世之道,到人品性情之论,再到天下局势之辩。
  从头至尾,愣是没有她插腔的机会。
  听到最后,洛之蘅也隐隐察觉出阿爹的意图,她有心想说两句,似有所察的南境王及时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一番长谈行至尾声,侍女也奉来了最后一盏茶。
  南境王端起茶盏,亲自介绍:“这最后一盏,无色无味,非茶非汤,乃是由王府后院井中提出,煮至沸腾后盛入盏中呈上,没什么滋味,两位随意。”
  说着,自己当先一饮而尽。
  崔老将军似是有些摸不透南境王的意思,端着茶盏有些踌躇。
  一旁的太子已然随着南境王话落,利索地饮下这一盏茶。
  南境王目光中掠过一丝满意,却仍是端着架子,不动声色地问:“殿下博闻强识,方才这诸多盏茶,味道如何,不如请殿下一评。”
  “叔伯今日所取,皆为各地名茶,回甘者有之,色出尘者有之,有须以未染尘之雪水烹煎方得其味者,亦有寻常泉水冲泡即能惊艳四座者。”太子说着,微微一顿,“但于我而言,若论其中翘楚,莫过于最后一盏。”
  南境王提醒:“最后一盏可是最普通不过的白水。”
  “名山乐水育名茶,名茶珍贵,却只是锦上添花。唯有这白水一盏,若为活命,不敢或缺。”
  话到此处,南境王的意图昭然若揭。
  崔老将军原本有些紧张,此刻也捋着长须笑吟吟地在一旁看着。
  洛之蘅搭在膝上的手微微紧握,心脏紧张地快要蹦出胸腔。
  南境王只看着太子,神情如常地问:“但你为天潢贵胄,这所谓的名茶,于你而言,不过如江河之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江河水滥成灾,茶汤饮多伤神。凡事皆须克制有度,不能贪量。名茶须应四时,早则涩,晚则柴,不若白水始终如一,不改其味。”
  南境王步步紧逼:“但白水寡淡,难免有腻味之时。”
  “那便是我或命尽,或誉毁之时。”太子不紧不慢。
  南境王却忽然一愣。
  洛之蘅似有所觉,喃喃:“阿兄……”
  太子终于第一次望向她,朝她轻轻一笑,继而起身,朝着南境王行下端正礼节,一字一字,字字千钧地道: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赵今日,愿以一人之心求娶南境王之女洛之蘅。誓著明旨,布告天下,使众生皆闻:赵此生,无妃无妾,唯洛之蘅一妻。终余残生,不改初衷。若有相负,声断誉毁,纵然文治武功彪炳史册,亦有薄情寡义之名流传百世,以为后人戒。”
  他说得郑重其事。
  洛之蘅脑海中一片空白,呆呆起身,下意识朝他走去。
  南境王却眼明手快地扣住她的手腕,不错眼地盯着太子,毫无所动地问:“皇室之子,以求多子多福,你贸然立誓,倘若圣上有异,朝臣拦阻,这浩荡反对,你待如何?”
  “兼济天下为大义,小小后宫只是私德。若大义无缺,纵是朝臣,也不能对我的家事指手画脚。”
  “你能做到?”
  洛之蘅呼吸一窒。
  太子似是察觉到什么,偏头看向她,笑容轻绽,却如满山群芳一息同绽,盛得惊人。
  他望着洛之蘅,发于肺腑般,一字一字地道:
  ――“既为她,虽千险万阻,无敢怠也。”
  *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①
  盛京的上元夜热闹非凡,大街小巷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各色花灯高悬,映得城池如白昼。各样小摊摆于街旁,小贩各出奇招,引得百姓纷纷驻足。
  洛之蘅提着一盏花灯,小心翼翼地跟在太子身边。
  许是人多,她被挤得一个趔趄,所幸及时被太子扶稳。
  “小心。”太子扶稳她,问,“这里人多,想不想去城楼看看?”
  洛之蘅自无不可地点头,微微垂眸,看到太子伸出的手,缓慢却又坚定地把手贴在他掌心。
  太子灼热的温度顺着手心传来,叫她耳根又是一红。
  脑海中不由再度回想起不久前,太子站在府中正厅,郑重其事朝她许诺的模样。
  她想过很多他会如何说服阿爹,或是诚恳说服,或是锲而不舍,从未想过,他会给出这样的承诺。
  以储君之尊,将一生唯此一妻之事布告海内,承诺永不相负。
  这份决心,足以让人动容。
  他像是知道她和阿爹最担忧的是什么,给出的礼物令谁也挑不出错误。
  她想起阿爹一改前几日不让他们见面的态度,赶着她和太子单独出来逛上元的情形,不由牵了牵唇角。
  “想什么呢?”太子瞥她一眼,眼中含笑,明知故问。
  洛之蘅偏不让他如意,煞有介事地道:“我在想,阿兄惯会吊人胃口,初一许诺告诉我的事,到现在都没有给我解惑。”
  太子稍一思索便知她说得是什么,状似心痛地道:“我们好不容易得了叔伯的允准,出来共度佳节,你却还想着旁人。”
  洛之蘅才不会被他迷惑,不为所动地推推他,催促道:“阿兄快别卖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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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长长一叹,只好认命地解释:“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大嫂身体虚弱,说不准何时便会撒手归西。而父亲春秋鼎盛,我那位长兄若有心更进一步,自然要提前选好后路。”
  这所谓的后路,不消太子说,洛之蘅便一清二楚。难怪大皇子妃当时看着林岁宜是那副眼神。
  洛之蘅一阵心惊:“但是正妻还活着,便提早挑好了续弦的人选,未免太过凉薄。大嫂和她的母家肯忍?”
  大皇子既有心帝位,当初选皇子妃时自然家世颇高。
  如今未及皇子妃逝世,便提早谋划后路,难道就不怕开罪了皇子妃的母家,失了依仗?
  “你可知,大嫂的身子是因何落下的毛病?”
  洛之蘅隐有所悟:“莫非是……”
  “女子生产伤身,大嫂是因着生产才落下了毛病。为了她的孩子,她和她的母家也只能忍。”太子语气淡淡,“这才是我那长兄有恃无恐的原因。”
  洛之蘅心中一凉。
  “我们家世代都是这样,只看利益,不念人情。”太子见怪不怪地说,语气中似有讥讽,“不过你也无需担忧,只要大嫂安然无恙,林姑娘自然能够独善其身。”
  洛之蘅想起旧事:“所以阿兄当时为她送药,便是想要替岁宜解围?”
  “我可不是为了她。”太子立时澄清,“我是为了小五。”
  “赵世子?”
  “对。”太子咬牙道,“这家伙平素里安分守己,没想到全都窜着劲儿用到娶妻上了。”
  洛之蘅失笑,好声好气地哄道:“阿兄能者多劳嘛。”
  太子凉凉地瞥她一眼。
  洛之蘅讨好一笑:“不过既然大嫂是身有宿疾,那我这个大夫自然不能袖手旁观。阿兄放心,我定然仔细注意着她的身体,绝不叫阿兄为这事再多费一点心。”
  太子这才露出满意之色。
  两人朝着城楼走去。
  洛之蘅小心迈着台阶,忽然想到:“阿兄,我日后还能在外行医吗?”
  “为何不能?”太子反问。
  洛之蘅迟疑道:“不是说,你家规矩甚是森严?”
  “再严的规矩,能比得上行医救人的功德?”太子不以为意。
  城楼上有风,行人寥寥。
  太子给她戴好兜帽,然后一把提起她。
  洛之蘅心下一惊,反应过来后,已然平稳地落座在城墙上。
  她不解地问:“阿兄?”
  太子问:“看到什么了?”
  洛之蘅不解其意,却还是乖乖道:“好多人。”
  这答案太诚实,太子没忍住笑起来。
  洛之蘅微恼地唤:“阿兄!”
  太子忙举手投降。
  两人笑闹了一阵,太子才认真道:“是人,亦是你胸怀的天地。”
  洛之蘅一愣。
  太子望着她的眼,一字一字道:“洛之蘅,你说过,我为你辟天地。曾经如此,今后亦如是。你只管做任何你想做的,我是为你辟天地的利刃,不是禁锢你的牢笼。”
  洛之蘅一怔。
  她坐在高高的城墙上,反而要比太子高出一头。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太子,听着他剖心明志般的许诺,忽然生出一种错位之感。
  心绪复杂,洛之蘅久久难言。
  许久,她忽然道:“阿兄,其实你不必许诺这许多,哪怕不落于明旨,我也明白你的心意。”
  “空口白话,哪比得上白纸黑字?”
  “可是――”
  “洛之蘅。”太子好笑道,“我早就想问了,你这毫无警惕之心,总是轻信于人的习惯是怎么养成的?”
  洛之蘅辩解:“我才没有轻信于人。”
  太子指了指自己。
  “但你是阿兄啊。”
  太子望着她百般信任的眼神,忽然心口一跳。
  他下意识抬手,遮住她的双眼,才慢慢道:“但洛之蘅,我是皇室之人。不要轻信旁人的话,尤其是……帝王的话。”
  洛之蘅被他的手蒙着,眼前一片昏暗,耳力却在这时分外敏锐,能够清晰地辨别出,太子语气中深藏的沉重。
  她想起皇帝,想起崔皇后。
  最后脑海中只余下太子。
  她没有试图去推开太子的手,只是静静听完他说的话,然后用再诚挚不过的语气,一字一字道:“但你是我的赵。”
  不是天下人的储君,不是日后要承继帝位的太子。
  只是她一个人的赵。
  是喜怒哀乐皆和她共享,四季余生皆有她为伴的,她的赵。
  太子像是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怔怔松开手。
  视线一寸一寸清明起来,直至再无任何遮挡。
  洛之蘅看到身后华灯映照,看到高空明月熠熠。
  然后看到,眼中只有她的赵。
  洛之蘅垂着眼,灿然一笑。
  “赵。”
  太子翘起唇角:“嗯。”
  “那就说好啦。”洛之蘅轻快道,“不必费这些周折,感情之事你我自己知道便好,何须成为他人的谈资。”
  “谁和你说好了。”太子笑着反驳,“不做这些,你我的婚事也要成为他人的谈资。既然都谈了,为何不谈些好的?”
  洛之蘅正要反驳。
  太子赶在她开口前问:“你信我吗?”
  洛之蘅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
  “既然我不会毁诺,又何惧立誓?”
  太子握着她的手,眼中漾着笑意:“赵和洛之蘅两情相悦,不仅要这当世所知,更要著于史书,流传后世,叫子孙后代都知道,洛之蘅是赵的,赵是洛之蘅的。他们二人同心,容不下其他任何。”
第78章
  隆庆二十四年的新年一晃而过。
  灯火通宵的上元夜依稀还在眼前,盛京中从上到下已然回归正轨,只有深街小巷尚未褪色的楹联勉强留住几分节庆的余韵。
  洛之蘅一改先前赋闲在家的态势,虽不至于早出晚归,却也忙得无暇他顾。
  以至于,从大皇子妃口中得知,圣上册封太子妃的圣旨已然准备妥当时,不免愣了下。
  大皇子妃瞧她一副茫然模样,不禁好笑道:“你自己的大事,竟也这般不上心?”
  洛之蘅赧然地笑笑。
  也不是不上心,实在是没有她的用武之地。
  自打上元那日太子得到了阿爹的认可,这桩婚事于她而言就是板上钉钉之事。未定婚期之前,如何走三书六礼的程序,圣旨未下之前有阿爹和崔老将军商量着,更有崔府的一众夫人做军师;圣旨下了之后有礼部、钦天监把控,更是无需她操劳。
  况且,从那之后,她一边忙着为大皇子妃调养身体,一边规划着日后行医,仅有的闲暇时间都用在了太子身上,着实分不出心神去关注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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