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点头,心里既温暖又难受,她伏在娘的肩头,不禁想起首歌谣: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这就像她前世今生的写照,穗穗嚼着酸萝卜,即为自己忧,又为故去的常乐伤感,重新以这样的方式活着,心里多少是有些唏嘘的!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爹终于回来了,手里还提着几包中药,“孩子娘,这是翁老给抓的安胎药,明天给乐宝熬上。”
“诶!”常乐娘应了声,“柴房烧好水了,你去洗洗吧,乐宝非要等你回来才安心哩。”
爹看向乐宝,硬气的说道:“乐宝,爹有的是力气,不要操心,我肯定会让你们娘几个都过好的。”
穗穗酸涩的“嗯”了声,“爹娘,我回房睡了。”她头一次体会有爹娘撑腰,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感谢的话,说出来又显得生疏。
次日,吃早饭的时候,常爹刚回来,天微微亮的时候,他就下地干活了。
娘要上县城去买酸枣糕,顺便带点吃和用的东西回来。
穗穗本想和她一起去,爹娘担心她的身体,都不让去,她只好托娘带几本医书回来。
爹娘闻言,都有些讶异,问她怎么突然要看这些书?
穗穗道:“爹、娘,女儿这辈子大概不会嫁人了,与其浪费光阴,不如看点有用的书,学个一技之长,活着也有底气些。”
既然肚里的孩子非生不可,她就得做好打算,不然孩子生出来,得指望外公外婆养活,这可不行。
至于嫁人,穗穗基本上是不用考虑了,这个年代,拖着孩子的女人,能嫁的不是鳏夫,就是溜子,实在没有必要。
爹娘听她如此说,自然是答应的。
旧历七月末伏,正是“双抢”的时候,收完早稻,紧接着又得插秧晚稻,常家种了十几亩地,虽然请了几个帮工,但常爹还是免不了忙碌。
穗穗本想去帮忙,但饭后有些孕吐不适,只得留在家里。
爹吃过早饭后,又要赶去地里,他担心吕婆子母子来找事,出门前特意叮嘱穗穗别出门,如果屋里闷的话,就到院里走走。
穗穗歇了会,刚把炉子上熬好的药喝了,就听到敲门声。
“乐宝,乐宝。”清脆的女声传来。
穗穗顿了会,记忆很快就清晰了,是大庚叔家的巧妹子,和原主常乐是很要好的闺中密友,她放下碗应道:“诶,来了。”
她刚开门,巧妹子就立马进屋关门,迫不及待道:“乐宝,吕秀才家真搬走了,牛车就等在他家门口呢!”
“这么快!”穗穗疑惑道:“他们没卖房契和地契吗?”
巧妹子道:“这倒没听说。”
穗穗心头一沉,如果是这样的话,吕秀才怕是做了衣锦还乡的打算,真要迁走的人,肯定会把能换成银子的东西都换了才对!
第7章 心虚的穗某人
巧妹见穗穗表情凝重,担心道:“乐宝,昨天的事,我都听爹说了,你现在不方便出门,我会常来陪你解闷,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谢谢你,巧妹!”穗穗重重的点头。
吕秀才家在朝中没有靠山,就算高中入了仕途,想要发展起来,少也要个三年五载。
穗穗暗暗沉了口气,只要三年的时间就够了,那时,她至少能保护好一家人!
巧妹一直在院里陪她,直到常乐娘从县城回来。
常乐娘热情的摆了好些小吃食在桌上,留巧妹吃中午饭。
这些小吃食基本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看得到,巧妹知道这是专门给穗穗买的,象征性的吃了点,起身辞道:“大娘,我下次再来吃咯,娘在家烧饭哩。”
常乐娘赶紧抓了几把瓜子、豆子,硬塞进巧妹衣服兜里。
穗穗嚼着酸枣糕,在旁笑道:“拿着吧巧妹,今天多亏了你陪我,下次来我家吃饭。”
巧妹儿发现自己犟不过常乐娘,又怕把衣服口袋扯破了,这才不再推辞,“好吧,那我改天再来陪你。”
“嗯,现在天热,又是双枪的时候,你先顾着家里,我在家待着不会有事的。”穗穗送她到门口,交代道。
巧妹儿应声说好,她感觉乐宝变了些,相比过去的单纯烂漫,现在要稳成得多。
想到这,她不禁回头,都怪吕秀才伤了乐宝的心,他简直比话本子里的陈世美还要坏。
穗穗见她奇怪的看着自己,有种莫名的心虚,有话说小姐妹间对彼此的变化是最敏感的,莫非她发现自己不一样了?
好在这种死亡凝视很快就结束了,巧妹子朝乐宝挥挥手,就小跑回家了。
穗穗悻悻的关上门,看来是她想多了,就算自己和原主常乐的性子有些差异,一般人也想不到她换了魂魂儿,毕竟这样的事,是多么奇异又骇听啊。
正午的太阳很是毒辣,常乐爹遣了农工们回去吃午饭歇息,待末时中再上工。
一家人吃中饭的时候,穗穗正犹豫要不要把吕秀才的事告诉爹娘,常乐爹就开口。
“孩子娘,等乐宝生下孩子,我送你们离开村里,地方我都想好了,每年我会给你们送银两过去。”常英冷静的说道。
常乐娘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出什么事了?”
常英道:“吕秀才家今天搬是搬走了,但我总感觉他还会回来,这畜生要是回头,肯定没有好事!”
穗穗蹙眉道:“爹,你打算一个人留下? ”
常英凝重点头,道:“昨天带着大庚几个去吕秀才家,本想着做个见证,免得村里那帮人不相信,以为是我屈打成招。”
他叹道:“我们常家牵累了大庚他们,爹不能一走了之啊,得留下来,和他们哥几个也算有个照应吧,乐宝,你就要当娘了,以后也要告诫孩子们,做人要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
穗穗道:“爹,我们会搬走的,但不是我生下孩子后和娘去躲难,而是一家子完完整整的搬到州府去。”
“我们目前不用动,吕家村的位置特殊,毗邻郡县和州府,若吕秀才以权欺压,我们去告状也不难,毕竟犯罪的是他,证据都保存在那 ;其次,他是寒门士子,就算走入仕途,也很难在短时间里,把官职升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常英依旧愁眉不展,“就怕他以后对孩子下手啊。”
穗穗道:“爹,几年以后的事说不定的,朝代更迭尚且是常有的事,更何况在官场浮沉不定的权臣。”
听到这,常英心头猛地一惊,是啊,十五年了,他怎么能忘了政权更迭,那个人的孩子,也到了议储的时候,如果没有意外,她将尊贵无比!
他神色复杂的看向常乐,这些年他们从未提起过有关政权的事,不禁问道:“乐宝,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穗穗微微一怔,镇定的道:“书上都是这么写的啊。”
常英若有所思的“哦”了声,道:“乐宝说的对,犯罪的不是我们,该逃的是吕睿超那畜生,你们去哪都不如在我身边待着。”
常乐娘松了口气,道:“乐宝很有长进,我们家的女子可不比男人差哩。”
穗穗乖巧的笑道:“还得多亏了娘从小教我识字。”
常乐娘闻言,自然是受用的,笑道:“你呀,以后少看些杂书。”
“嗯嗯!”穗穗满口答应,她拿着娘从县城里带回来的书,道:“我以后只看医书,等翁老过来的时候,不懂还可以请教他老人家。”
常英道:“乐宝,你要是真想学医,爹去翁老那说说,看看能不能请他收你为徒。”
穗穗当然愿意,期待道:“真的?谢谢爹!”
她正愁师出无名,如果翁老肯收自己为徒的话,在这个社会就相当于有了投名状。
“一家子说什么谢呢,等忙完双枪,爹拿着礼品,带你一块去。”常英道。
穗穗点头,左右自己现在怀着身孕,这事儿又不急。
下午,常乐娘把穗穗的药温好后,就和爹一块下地去了,吕秀才家已经搬走,他们暂时没有后顾之忧。
一晃几个月过去。
穗穗已有七个月身孕,身子重了很多,她现在,已经是翁老的得意门生了。
忙完双抢后,爹就带她去了,翁老得知她想学医,很乐意收她为徒,当时拿了《本草经》和《方剂汤歌》给她,让她闲来无事时背诵,一来是孕期不便劳累,二来算是先打打基础吧。
这些书,穗穗早就熟记于心,且现代的书籍因后人不断增减精修,比翁老给她的要复杂上许多。
有一次,翁老来给穗穗看诊,无意间问起她医书背诵得如何时,惊奇的发现这个女学生不仅记忆过人,而且在医术上很有天分。
这让他老人家高兴了许久,陆陆续续又给了穗穗不少的要论或杂论的书籍。
穗穗很喜欢这种“投喂”,尤其是和妇女“带下”有关的,兴趣更浓,这本就是她在现代时打算要的研习,来了这里后,孕期的行动不便,反倒给了她时间来沉淀自己。
常英夫妇见孩子这般踏实,又得翁老的大力夸赞,打心眼里的高兴。
老历冬月,难得出次太阳,穗穗托着肚子在院里散步,隐约听见混乱的喊声,没多时,就见一群人扛着锄头、扁担,气昂昂的往南山那边走。
穗穗正不解,大庚叔抡着扁担急吼吼的来了。
第8章 抄家伙跟我走
“乐宝,你爹呢?”大庚叔喊道。
"在屋呢,叔。”穗穗话音刚落,爹就出来。
“大庚,出什么事了?”
大庚叔急切道:“英子哥,隔壁杨家村的人找事,和我们村打起来了,快抄家伙跟我走。”
爹摸起墙旁的木棍,就一起奔了出去。
“孩子爹,大庚兄弟,你们小心着点,别伤了人!”娘追出来喊道。
爹回了声:“诶,放心吧!”
穗穗微拧眉头,娘这到底是担心爹,还是怕伤着别人啊?
“娘,爹不会有事吧?”她担心的问道。
娘笑了笑,轻拍穗穗的肩膀道:“不会的,你爹是打架的祖宗。”
......
也不知是娘话说满了,还是怎么回事,直到中午,也不见爹回来。
娘做好中饭后,脸上也开始浮动起担心来,不断张望着院外,道:“乐宝,你先吃饭,我去外面看看,你爹不应该去这么久啊。”
穗穗也担心,塞给娘一个小药瓶,道:“娘,你这是创伤粉,撒伤口上止血长肉用的,你再带把镰刀防身。”
“好。”娘接过小药瓶,拿了把镰刀出门。
穗穗把桌上的饭菜端去灶边热着,这几个月的相处,她和原主常乐对爹娘,都有着同样的亲情。
她在屋里等了好一会,还不见有动静,起身披上袄子,托着肚子刚走到院门口,正好迎上回家的爹娘。
“爹,出什么事了?”
常英看到她,赶紧和老伴过去扶着,“就是修水库的事,杨家村想多占我们的地,反正他们些个老百姓吵也白吵,最后还得管家定夺。”
娘道:“乐宝,我把创伤粉给几个被打伤的老乡用了,挺见效的,敷上就止血了。”
穗穗笑道:“娘,哪有这么快啊,怎么着也要等个几息时间。”
娘看向常英,打趣道:“你爹可得意了,逢人就说这是他家乐宝配的药。”
常英老脸一红,腼腆道:“别唠叨了,回屋吃饭吧。”
“我把饭菜放在灶火旁边,这就去端。”穗穗忙道。
“你们娘俩进屋去,我端来就好了。”常英说着就往柴房去了。
娘低声吃笑,和穗穗低声道:“你爹还不好意思了呢。”
穗穗知道这个爹是不善表达的,笑着和娘进了屋。
这几个月来,家里的氛围都是和美安宁的,穗穗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幸福感,就连肚里三个孩子时不时闹腾的时候,也没有感觉特别难受。
下午,巧妹子来串门,说起今天在南山边的事,她兴奋的道:“杨家村来了好多人,我们村里去的那些人,根本就打不过人家,眼看要落架了,幸亏常英叔赶来及时,一套棍术“嚓嚓”打下来,就把他们逼退好几步呢!”
穗穗咂舌,自己爹居然这么厉害吗,还会打棍?难怪娘不担心,还说他是打架的祖宗。
常乐娘笑道:“巧宝,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巧妹儿“嘿嘿”笑道:“我担心爹,躲在他们后面悄悄看到的。”
“真是孝顺孩子。”常乐娘夸着,不忘正色道:“不过以后可不去了啊,女孩子家家的,万一伤了哪里不得了。”
"嗯嗯,我记住了,婶子。”巧妹儿应着。
次日,县里的官兵来了,老百姓都在那围观,眼看着他们勘完了要走,村里人又炸开了锅。
有人喊道:“官爷,中间那条沟是两个村的分界,您可得一碗水端平,不能多占我们吕家村的地啊。”
“谁在说话,站出来!”带头的官兵喊道,凌厉的目光审视着畏缩的人群,盯了一会,见没人敢出来,他不耐道:“还做上衙门的主了,都散开,肃静。”
杨家村的人得了便宜,自然是高兴散场。
吕家村的个个垂头丧气,族长的脸皱得跟桔梗干一般,他做了个手势,和村民们都散了。
一村人又聚到了族长家里,个个愁眉苦脸,这时候,小孩子的哭闹声,就更惹得人心烦了。
族长朝门外喊道:“谁家的孩子在哭啊,快抱走。”
“族长,我家大贵在里面吗,能不能让他出来,帮我带一下孩子。”
是穗穗家隔壁的小凤,因为头胎生了个女孩儿,不受婆家不待见,公公和婆母不帮着带孩子就算了,还总张罗着要把她女儿拿去卖了换钱,直到她今年又怀上了,他们怕她气过劲,把肚里的孩子掉了,才没再提这一茬。
族长对羞得满脸通红的大贵道:“你快去吧。”
“诶!”大贵赶紧出去,他没想到小凤敢来这里,还当着村里这么多人的面,喊他出去带孩子,让他做男人的脸往哪搁!
他满肚子气,出门拖着孩子就走,小凤挺着大肚子在后面追他。
穗穗和娘正好在院门口遛弯,远远就看到他们一家三口骂的骂,哭的哭,地上的孩子更是可怜。
“真是作孽。”
娘亦是看不下去,道:“乐宝,你站稳啊,娘去去就来。”
穗穗娘跑到大贵一家跟前,从怀里掏出颗糖,道:“盼娣这是怎么了,哭甚啊,来来来,大娘这里有糖吃。”
大贵看到她,这才把孩子拉起来,忍着气道:“常婶,你怎么来了。”
他昨天亲眼看到常叔拿着棍子,打跑杨家村那帮人,还想着让常叔也教他几招呢。
穗穗娘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刚才拖着盼娣走,她可是都看在眼里,她隐下气,道:“大贵,盼娣生得这般秀气,将来长大了,你可有大把的彩礼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