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着穗穗回堂屋坐下,才去开门。
姚婆子等的这会功夫,已是相当不满了,开门就怨声道:“我说翠芳妹子,这大冬天的忙什么呢,这么久才开门。”
翠芳没答她,只道:“姚婶是稀客上门啊,不知有何贵干?”
这句话不仅表明了两家关系不熟,且直奔主题。
姚婆子提起手里的礼盒道:“常乐宝的事,我早听说了,心里一直怜悯这个孩子,但我们俩家之前不太熟络,苦于没有机会,现在快年底了,也不怕唐突,我就顺理成章来看看孩子。”
她边说就边往屋里走。
翠芳不好拦着,只等关上门,赶紧跟上推辞道:“姚婶,这礼可不敢拿啊,不过你来得不巧,乐宝刚活动一会,乏了,去屋里歇着了。”
“呀!”姚婆子热心的道:“这才什么时辰就乏了,说明母体孱弱,须得给孩子进补才行了呀,妹子!”
说罢,她敲了敲礼品盒,献宝道:“这可是固元补身的好东西,永安城里贵妇们,吃的都是这个哩。”
翠芳见她在屋里坐下,便依礼倒了杯热茶,但怎么说也不肯收她的礼物。
姚婆子见她不怎么好聊天,便只得说明来由,道:“翠芳啊,我是做稳婆的你应该知道吧,这十里八乡啊,大家都是认我的,连城里的贵妇们,我也给她们不少人接过生、服侍过不少月子,无不说好的呢。”
翠芳微微一笑,只道:“姚婶好本事。”
姚婆子见她还没明白,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道:“常乐宝如今也快生了吧?”
翠芳简短道:“怀胎十月,现在才满八月没几天呢。”
姚婆子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不上道的人,但她还是耐着性子,道:“现在已经八个月了,你们可得当心了,尤其是稳婆,得提前找好!”
说罢,她不等翠芳说话,就毛遂自荐道:“翠芳,我呢,真是怜悯乐宝这孩子,这样吧,到时候,我来给她接生吧!”
翠平刚要开腔,又被她拦下。
第18章 计划落空
你放心!我不收你们的钱,我纯粹就是可怜这孩子,打心里想做的什么。”姚婆子道:“再说了,这十里八乡,你们要是连我都信不过,其他的稳婆就更不行了。”
翠芳笑道:“姚婶,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这样吧,孩子她爹去水库上工了,等他回来,我同他商量商量,再给你回音成不?”
说罢,她也阻下了姚婆子的话,接着道:“婶子,我不如你啊,能当能立的,我只能在家收拾下桌椅板凳,家里做主的,是孩子他爹,左不过他晚上就回来,要是同意了,我就让他去你那里一趟。”
姚婆子被夸得有些得意,笑道:“你这样才好呢,多轻松啊,不像我,家里那个,是个不中用的,事事都只能靠我自己。”
她艳羡的望着屋里的装潢道:“哪像你们家常英啊,有头脑又有力气,看看你们家这日子,过得多好啊。”
翠芳笑了笑,没再接话。
姚婆子意识到自己失态,立马收了收,起身道:“那行吧,我就先走了,等常英兄弟下了工,你和他商量看,咱们可说好了啊,我不要你们的钱,就是纯粹帮忙照顾乐宝生产。”
“好好好。”翠平拿起桌上的礼品,想着赶紧送客。
不料姚婆子道:“妹子,这是我给乐宝的一点心意,你要是再推辞,我可生气,赖在你家不走了啊!”
翠芳无可奈何,只好把礼品放下,笑送她到门口。
穗穗一直在房里听着她俩的对话,这姚婆子,可真是个社交“大腕”啊,硬生生把不熟的两家,聊得跟亲姊妹似的。
不过,娘和她既然不熟,有客上门,为啥不高兴呢?
穗穗走出屋里,娘正好关门回来,便问起了这事。
翠芳没想到孩子观察得这么仔细,为了少让她操心,没告诉她原因,只语重心长的道:“孩子,主动献殷勤的人,不管多少,都是奔着点图谋才来的,这性命攸关的事,不能没有防人之心啊。”
穗穗很是认同这番话,道:“娘说的在理。”
那姚稳婆在地方小有名气,名利圈子里打滚的,有几个人的想法会那么纯善呢,这并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真正的现实。
翠芳怜爱的看着穗穗,道:“乐宝放心,你姨母是个接生的老手,定能保得咱家母子平安。”
穗穗点头,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八个月了,最多还有一月,孩子就要出生了,她既有点期待,又有点担心。
等孩子生出来,她可要严加管教,可不能让孩子随了吕睿超那厮渣渣!
傍晚,常英回来,翠芳跟他说起姚稳婆来过的事,心中不平的道:“你不要去,也不要露面,不出明后天,她自己就来了,我打发她就是,就是要急她一急。”
常英听后,笑道:“成,都听你的。”
果不其然,后天一早,那姚婆子又猴急的跑来了。
翠芳给她开门,抢先道:“姚婶,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姚婆子怨道:“你看,不是说好让常英兄弟定下来后,就找我的嘛。”
翠芳笑道:“姚婶别着急,进屋喝杯茶吧。”
姚婆子佯装生气的瞪了她一眼,道:“翠芳,说话不算数,下回可不兴这样了啊。”
她往屋里走,问道:“妹子,你们商量好了吗?”
说罢,她又接着道:“我可跟你说啊,因为乐宝,我都推了好几家请我去的了,就是为了腾出时间。”
穗穗依旧在自己屋里,听到姚婆子这话,心里多了几分警惕和反感,她这是道德绑架,不给别人拒绝的余地啊。
翠芳可上她的当,道:“哎呀,这不是耽误你生意吗?她婶,我今天是要去请你的,可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过意不去啊,要不你去说说,还给她们接生,要是保得人家母子平安,可是大功德哩。”
姚婆子摆手道:“欸,我都已经拒绝了,不必再说她们。”
说罢,她屋里屋外的瞧了瞧,道:“乐宝呢,怎么不见她?”
翠芳道:“在屋里歇着呢,她现在身子重,不便劳动她的。”
姚婆子故作严肃的道:“呀,这可不行,快临近产期了,一定要不时的出来活动活动,不然不好生……”
听到这,翠芳很是忌讳和不悦,直接打断道:“这就不劳婶子费心了,乐宝每天都有适当活动的。”
“是是是。”姚婆子意识到失言,连连点头,顿了下才接着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乐宝哩,也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位置周不周正,翠芳啊,你去叫孩子起来,我给她查查。”
翠芳道:“这个不急,翁老时常来看诊,说情况很好的,乐宝刚睡下,现在又正是缺觉的时候,且让她好生歇着吧。”
姚婆子脸色一沉,“翠芳,你这是信不过我?翁老郎中会看病,可不一定会接生的,你现在不让我看,生产的时候,要是有什么意外,那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闻言,翠芳也拉下了脸,硬生生的道:“婶子不要胡说,我家乐宝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很是紧张。
姚婆子见她软硬不吃,只好忍气讪笑道:“这是当然了,有我在,一定会保她们母子平安的。”
翠芳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就阴转晴。
姚婆子见状,便折中道:“翠芳啊,要不这样吧,乐宝在哪间房?你只要带我到门口,看看肚形我就知道了。”
翠芳有些犹豫,忽然听里屋开门声响,她探头看去,连忙上前,眨了眨眼道:“乐宝,把你吵醒了吧?”
穗穗意会,配合的打着“哈欠”道:“娘,有客人啊?”
翠芳看向姚婆子,道:“啊,就是你姚阿婆,来商量你生产的事呢。”
穗穗笑意盈盈道:“是姚阿婆啊,您接生的手艺可是远近闻名的,有您照料的话,我就放心多了。”
这些奉承的话,姚婆子是很受听的,脸色也缓和了些,揣测的目光直看向穗穗的肚子,厚实的棉服下,肚形端正圆滑,但看不出实际大小。
她清了清喉咙,道:“乐宝这肚子圆溜溜的,生出来肯定是个男孩。”
说完,她又皱着眉头寻思道:“只是,我看乐宝这肚子,上小下大,就怕胎位不正啊。”
穗穗形色不变的盯了她一眼,依旧笑言道:“阿婆好眼力,前些日子翁老也是这么说,给了我一本册子,上面有帮助胎儿正位的方法呢,现在每天在做着。”
“哦?是吗?”姚婆子脸色微沉。
穗穗坐下,不紧不慢的从袖子里拿出本小册来给她看,里面有图有字,详细记载着孕妇的诸多事宜。
姚婆子哑口无言的翻着册子,她本来是想在胎位上做手脚,好让其胎死腹中,看来这法子是行不通了,只能另想他计。
穗穗不着痕迹的看着她脸上明暗沉浮,心里有了一番较量,娘说的没错,主动献殷勤的人,非奸即盗。
姚婆子计划落空,讪讪的和穗穗母女俩聊了几句后,就起身告辞,临出门的时候,还反复叮嘱翠芳:若有肚子痛的迹象,一定要早来喊她。
翠芳笑着点头,自始至终没有多话,直到看着她的身影在路口消失,才晦气的暗暗呸了两口,心口如一的反复念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一定要保佑乐宝平安生产,孩子健康多福。”
第19章 喜“提”三宝
穗穗的姨母终于在三天后的夜里,坐牛车到了常家。
大雪时节,整个村庄都笼罩在浓厚的寒雾下,没人知道常家来了客人。
穗穗和爹娘是事先就知道的,所以早有准备,院里的灯一直没熄,灶火上也煨着驱寒的姜汤。
常英两口子去开门迎接,他们终于见到“姨姐孟翠兰”,当喊出信里约定好的称呼时,三人意会的笑容,就消融了第一次见面的陌生感。
穗穗也托着肚子站起来,率先喊了声“姨母好”。
“诶,乐宝身子重,快坐好。”孟翠兰亲切的应道。
她对常家人的态度非常恰当,没有过分热情的不安,也没有丝丝冷淡的尴尬,和多年未见的亲人一般无二。
常英两口子有条有序的招待着,他们原本担心那边派来的人,不适应这乡下,没想到会这般随和,是再好不过了。
穗穗注意到姨母的前额发丝上,沾着细密的雾粒儿,起身拿来条干净的帕子。
姨母接过帕子,和蔼的笑容里透着慈爱,还有几分旁人看不明白的感慨。
立春那天,万物复苏,阳光祥瑞。
穗穗提前临盆,平安诞下两男一女,不过她已筋疲力尽,身下撕裂的疼痛,更是锥心般的难受,几度昏厥。
好在有翁老在外把持,及时调整方药,吊住了她的精神。
娘和姨母的动作也很快,收拾好血污后,就立马在撕开的伤口处,涂上穗穗自己特制的药膏,才没有痛得那么厉害了。
在她生产之际,只有守在外面的常英看到东方的太阳,霞光万丈,穿过层层云际,照射在自家屋顶上。
至于姚婆子,穗穗的孩子们都吃上奶了,她还在家里等消息。
因为吕睿超赴京赶考前,在春节期间安排人,给这十里八乡的接生婆,都上了遍“紧箍咒”,所以姚婆子把握十足,常家的事,除了她,谁也不敢接。
而她,只要弄死穗穗母子,就直接带着一家五口奔京都去,这个条件,是她上次“胎死腹中”的计划失败后,临时和吕睿超提出来的。
姚婆子唱着小调子,正满怀憧憬的打着包袱,她那嗜赌成性的男人吕大桥回家了。
吕大桥见到床上的包袱,朝她一脚就踢了过去,怒骂道:“常家的小杂种们都生出来了,你在搞什么!”
姚婆子闻言,蓦然一怔,顾不上那一脚的吃痛,忙问道:“不可能,除了我没人敢给常家接生,再说也还没到日子,你听哪个乱讲!”
吕大桥暴躁的很,“还乱讲!常家生出三胞胎,在村里都炸开锅了,你是聋了还是瞎了?看你怎么和吕睿超那厮交差,反正银子我是已经花完了。”
“三胞胎!”姚婆子不敢置信,脸色一惨,怔怔的念叨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就这几天没去那里,怎么就生出来了,还是三胞胎!”
她忽然想到什么,双手拍腿的气道:“哎呀,难怪常家不让我查肚子呢,原来她竟是怀了三个,我得去看看!”
说罢,她推开吕大桥,直往常家的方向跑去。
当她快到常家时,正好和大庚碰上面。
“哟,姚婶来了。”大庚喊道。
姚婆子见到他,赶忙问道:“大庚,常乐可是生了?”
大庚笑道:“何止生了,还是三胞胎呢,这可真是奇事……”
姚婆子听到这里,脑袋里“轰鸣”一声,顿时一片空白。
大庚见她不对劲,眼看就要晕倒的架势,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诶,姚婶,你没事吧?”
姚婆子缓了好几口气,才算站稳,一副欲哭无泪,又气急败坏的样子。
大庚瞧出点苗头,松开她,不高兴的道:“姚婶,我英子哥家这是千百年都难遇的喜事,你可莫要冲撞。”
姚婆子冷“哼”了声,瞪了他一眼,怨恨的看向常家,道:“冲撞怎么了,常家早就和我说好了,要我给常乐宝接生的,为这我还推辞了好几家呢,这算怎么回事,坏我规矩!”
大庚还不知道姚婆子和吕睿超勾连在一起的事,闻言后,打着哈哈道:“是这么回事啊,嗐,这有啥的,重要的是我侄女他们母子平安,等孩子们满月的时候,你来喝杯喜酒就好了。”
姚婆子没理他,径直走向常家兴师问罪去。
大庚见状,又追又拦,就是不让她去。
常英正好出来倒水,看到了他们,放下铜盆,喊道:“大庚,你在做甚?”
大庚回头看向常英,姚婆子趁着这个空隙,就跑了上去。
她质问常英道:“常英,当初你们和我是怎么说的,明明说好了我来接生,怎么变了卦,我今天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来接生,坏了规矩我和她没完!”
常英沉着脸,冷声道:“姚婶,当初是你三番两次来我家,非要给来接生,说什么想给乐宝做点事,现在虽未劳动你,但幸得菩萨保佑,母子平安,你想闹什么!”
姚婆子气道:“我只问你,是谁给常乐接的生!”
“是我!”一声干脆又老练的女声传来。
他们看向门口,只见孟翠兰不徐不疾的从院里走出来。
她看着姚婆子,沉稳的道:“我是乐宝的姨母,你就是姚婶吧,我听翠芳说起过。”
姚婆子上下瞧了她几眼,端了端气势,挑衅道:“常家十多年没有亲戚走动过,什么时候来了个姨母?”
孟翠兰没有丝毫动气,只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走到姚婆子跟前道:“乐宝忽然临盆,没来得及去叫你,我是临时上阵,幸得菩萨庇佑,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