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如琢望着蒲又崇。
他像是将要碎裂的冰山,又或者布满了裂痕的玉石。
电击的痛苦,令他颈中同手臂上,都浮起狰狞的血管脉络。
唯有一双眼睛,仍旧如星月日炎,明明不可逼视,冷得令人心生畏惧。
第一个人声音有些颤抖,用俄语说:“让他把头转开”
有人上前,刚要触碰蒲又崇。
刚刚还看起来脆弱至极的蒲又崇,猛地抬手,攥住了那人伸过来的手,而后向下一折。
骨骼断裂的声音传来,一道响起的,还有那人吃痛的惨叫声。
手铐不知何时被他弄断,此刻从他的腕上滑落。
蒲又崇随手抽出放在一旁的注射器,上面锐利的针尖闪动着凛然的寒光。
医生们瑟瑟发抖,向后退去,直至退入镜头看不到的死角。
孔如琢只能听到他们绝望地喊着。
“他不是失去行动能力了?”
“注射的剂量不够?”
“救命!救命!”
几个呼吸的时间,喊叫声就消失了。
镜头中又出现了蒲又崇的身影,他掌中扼着医生的脖颈,语调冷淡地问:“给我注射的是什么?”
医生喉中挤出几声艰难的声音:“……新研制的致幻剂……”
“目的?”
医生不语,蒲又崇手指收紧:“我的耐心有限,不要让我问第二次。”
“实验……是否能用药物和痛苦,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改,改变他最坚定的心意。”
“原来如此。”蒲又崇轻笑一声,“连你们也知道,我很爱我的妻子?”
医生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是……我们知道,你很爱你的妻子。”
“用痛苦掩盖爱意。你们这个论题,确实很有意思。”
在医生将要因窒息而昏迷时,蒲又崇终于松开了手。
医生滚在地上,惧怕地望着他。
蒲又崇却毫不在意,只是取下那张孔如琢的照片,温柔地用指尖拂过她的面容。
照片中,是孔如琢十八九岁的模样。
一身红裙,鲜衣怒马,眉眼灼灼如火,美得骄纵桀骜,似是天上最闪耀的那颗星辰。
他的星辰。
他的潋潋。
“可惜这样的痛苦,同我对她的爱相比……”
“实在,微不足道。”
这一段录像最后的一幕,便是蒲又崇唇角翘起。
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只有他,立在那里。
身体因为药物的作用微微颤抖,血沿着指尖一颗颗滴落在地,可他凝望照片时的眼神,偏偏温柔至极。
灰蓝色的光映在孔如琢的面上。
她面无表情,唯有唇紧紧抿着。
雪白的指尖快速敲打键盘,无数个视频同时展开。
视线扫过重复的画面,孔如琢几乎下意识地规避那些,做实验的部分——
这样的实验,并不只发生了一次。
这一次,因为蒲又崇的反击,让那些人认识到,他是一只困在笼中的兽,就算折断羽翼,也有给人致命一击的能力。
所以后来的每次实验,安保都严密了数十倍。
□□的摧残、精神的虐待,手电筒直射眼睛,不眠不休的磋磨。
孔如琢以为自己可以承受,可原来,她比自己想象中要懦弱许多。
她几乎想要呕吐,想要逃离这梦魇一般的场面。
她只是见证,便已经这样绝望,亲历一切的蒲又崇,又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明明只要承认,自己不爱她了。
他们就会放过他。
可他偏偏不要。
“真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要笑,却又那样悲哀,“你服个软,告诉他们你不喜欢我了又能怎么样?我又不会怪你……”
可他听不到她的声音,所以固执己见。
孔如琢也沉默下去,点开了最后一段视频。
最后一段视频,光线变得温柔了很多。
像是黎明之前的鸭壳青一样的光芒,自头顶的天窗缓缓落下。
蒲又崇坐在地上,半倚在床边。
他闭着眼睛,像是累极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作。
漆黑的发,凌乱地垂在面上,遮住了他清癯苍白的面孔。
领口的衣扣没有系上,能看得到锁骨往下,斑驳的伤痕。
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忽然睁开眼睛,瞳孔有些恍散地盯着头顶的光。
光柱中漂浮着无数透明的灰尘,他像是想到什么,艰难地伸臂,抓住了一旁的杯子。
杯中还有一点水,大概是放了很久,有些不干净了。
蒲又崇削薄的唇瓣,因为干燥而皲裂起皮。
可他只是看了一眼水杯,见里面有水,便侧过身去,将那仅有的一点水,倒在了身旁的花盆中。
盆中原本的植物已经死了,留下枯黄的残叶,唯有角落里,还长着一朵很小很小,白色的花。
花瓣只有五片,枝叶伶仃,像是被风一吹,就要折断。
蒲又崇凝视着这朵花,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潋潋。”
这笑下一刻便被痛楚所掩盖,蒲又崇将头抵在床沿,手死死地攥住垂下的床单。
他的肩胛凸起,像是穷途末路的鹰,坠入荆棘,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更大的痛苦。
可哪怕这种时候,他也特意避开了那盆花,像是生怕会伤害到那朵被他叫做“潋潋”的花。
孔如琢几乎无法呼吸,只能也死死地攥着心口处的衣襟。
不知道过了多久,画面中的蒲又崇终于放松下来。
他背靠着床,头向后仰去,修长的颈中,喉结也因为消瘦,而越发突出分明。
“他们想让我不爱你。”他像是喃喃,又像是对着孔如琢,轻轻地说,“老婆,我想你了。”
眼泪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
孔如琢望着蒲又崇唇边的浅笑,忽然生出了巨大的恐惧。
如果他们真的成功了……如果蒲又崇真的不再爱她。
她该怎么办?
在她不知道的时刻,他坠入黑暗,却没有一刻,曾经升起将她放下的念头。
要有怎样深的思念,才能抵消那连绵不绝的痛苦。
孔如琢再也无法忍耐,终于失声痛哭。
无人知晓,安静的地下车库中。
骄傲的孔雀垂首,为爱俯首称臣。
在最盛大也最黑暗的回忆中,刻骨铭心,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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勖北壬抽完一包烟,又蹲在那里打了几把定级赛,掉了差不多四五百分之后,终于被队友举报得禁赛了。
算算时间,孔如琢看的也差不多了。
勖北壬伸个懒腰,往车边走去。
开门前,犹豫一下。
不会还没哭完吧?
勖北壬踌躇的时候,车门却突然开了。
车内,孔如琢静静坐在那里。
勖北壬扫了一眼,看她除了眼眶有点红,好像情绪还挺正常,总算放下心来。
“看完了?那我就走了。”
“勖先生。”孔如琢喊住他,“我有件事,想要请教你。”
“什么事?”
“你们是不是怀疑身边有人背叛了你们?”
勖北壬犹豫一下:“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只是确认一下罢了。”孔如琢微微地笑了一下,“能帮我个忙吗?”
勖北壬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其实你可以直接让蒲三帮你,他比我有本事多了。”
“不能告诉他。”孔如琢眼波流转,桃花眼尾泛着灼灼的红,明明柔弱至极,偏有一线锋芒,冷而瑰丽,“这件事,我要瞒着他去做。”
勖北壬被她的容色所慑,竟然第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而后反应过来。
妈的,美人计!
那他也不能出卖兄弟!
可孔如琢像是看穿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你如果不帮我的话,那我就自己去做。万一遇到危险,说不定就回不来了。到时候,蒲又崇肯定会发疯。”
勖北壬:……
他上辈子,是不是欠了蒲三很多钱啊。
怎么蒲三奴役他,蒲三老婆,也要这么折磨他!
作者有话说:
蒲总是靠想着小孔雀熬过来的,他真的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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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想早点睡,就没有二更啦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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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75(第一更)
◎“实在想要的话,我可以克服一下。”◎
75
蒲又崇醒来时, 看到孔如琢正伏在床边睡熟了。
窗外是半明半昧的天光,淡淡的青,像是一抹在水中滗过的墨迹,太阳一升起来, 就要散去。
她坐在椅子上, 弯着腰,一只手搭在他的腕上, 另一只压在面颊下面。
这是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 可她睡得很沉, 雪白的面上, 被压出淡淡的红痕, 远山黛似的眉微微蹙着, 像是陷入了什么古怪的梦里。
蒲又崇稍稍一动,感觉到指尖上,她的发如同丝绸一般, 柔软地缠绕过来。
这么一点儿动静, 便吵醒了她。
孔如琢睡眼迷蒙地握住他的手腕, 很娴熟地塞进了被子里。
而后又歪歪扭扭地倒下去, 就要继续睡了。
蒲又崇轻轻地笑了起来。
孔如琢倒到一半, 长长的眼睫忽然抬了起来。
望着他半天, 终于如梦初醒。
“蒲又崇, 你醒了?”
她这模样十足可爱。
蒲又崇问她:“怎么睡在这儿?”
“怕你晚上蹬被子。”孔如琢瞪他一眼, “蒲又崇,你睡觉真是一点都不老实。”
“你守了我一夜?”
“你想得美。”
蒲又崇说:“我本来也不敢想的这么好,可一睁开眼, 就看到了你。”
孔如琢嗤的一声笑了, 直起身来, 玉白指尖慵懒地捋了捋睡得有些乱了的鬓发,就这样歪歪地倚在床边,看着蒲又崇。
“医生说你很久没有睡好了,蒲又崇,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蒲又崇面色不改:“医生都是这样,一点小事说得像是天要塌了。”
孔如琢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半晌,忽然站起身来在床边坐下,掌心撑在床上,整个人向着蒲又崇的方向倒了过去。
蒲又崇抬手要接住她,可她已经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清晨澄澈的光笔直地落入他们之间,在发上扫出蝴蝶形状的光斑。
大大小小的影随着呼吸跳跃不定,而她似笑非笑,桃花样的眸中,清晰分明地映着他的面容。
蒲又崇呼吸微微一顿,孔如琢已经抬起双臂,揽住他的脖颈,语气亲昵地问:“这么久不见,怎么不抱抱我?”
蒲又崇这才抬起手来,揽住她的腰肢:“难得你投怀送抱,我倒一时愣住了。”
孔如琢指尖划过他的耳骨,半嗔半笑地说:“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害怕我。”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半晌,蒲又崇道:“你知道了?”
孔如琢“嗯”了一声。
蒲又崇说:“其实也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孔如琢低低地问,“我不问,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告诉我?”
耳上,是她有些凉的指尖,划过去,带来微不可查的一点痛意,却又自痛中,生出了酥痒。
玫瑰的香气,缱绻而馥郁,缭绕过来,也似云霞雾气。
她在怀中,纤腰柔软,语调明明不起波澜,却又带着一点藏得很好的怒气。
她生气了。
蒲又崇直起身子,靠在床头,手掐在她的腰上,将她又往自己的怀中带来。
“我让勖北壬把那些监控都毁了,就是怕你看到会伤心。没想到还是被你给要过去了。”
“你这个朋友,比你好多了。至少不会连枕边人都防备。”
蒲又崇被逗笑了:“我怎么防备你了?”
孔如琢拿手指戳他的胸口,一下一下,似笑非笑:“你自己心里清楚。”
蒲又崇握住她的手指,拉到唇边轻轻啄了一下。
“不告诉你,是因为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潋潋,那不是什么好事情,让你知道,我会心疼。”
他的唇角,还带着刚刚结痂的伤痕。
擦过柔软的指尖时,像是拂过什么带刺的花萼。
明明应该心疼,可孔如琢心头却猛地蹿起火气,将手一把抽了回来。
“你会心疼,我就不会心疼你吗?蒲又崇,只有你顶天立地,是个英雄好汉,别人都是狗熊草包,只配被你护在羽翼下面,稀里糊涂的过日子?”
蒲又崇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孔如琢冷冷道,“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孤身一人去替大哥报仇,你还把你的钱都留给我。就算你死了,父亲、母亲、二哥和我,都要领你的情。谁也不会骂你,可蒲又崇,我们的心也是肉长的,我们也会伤心!”
说得语气再坏,可眼泪骗不了人。
像是珍珠一样,沿着面颊轻轻地滚下来。
蒲又崇抬手,要替她把泪擦掉。
可孔如琢侧开头去,吸了口气,手指向上一挑,将眼泪轻轻地掸掉。
“蒲又崇,我最后问你一次。”
“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
屋内安静,他们彼此对视着。
光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动荡的界限。
孔如琢等了许久,久到忽然有些累了。
她垂下眼睛,没有再说话,只是直起身子,有些失望地要起身离开。
身后猛地伸过来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孔如琢没有回头,却也没有挣脱他。
两人像是僵持,到底,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却又笑了:“潋潋,你实在很会拿捏我。”
孔如琢说:“我没想拿捏你。”
“我知道。”他说,“我从来是自愿上钩的。”
孔如琢说:“你拉住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他沉默下去,踌躇着,迟疑了许久,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那些监控,你大概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