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言诚一把子扼住她的腕,将人硬生生拉回来,面色阴沉得似要淬冰。
“床乱了,我只是想去隔壁房睡。”
隔着浓浓昏暗夜色,她瞳孔湛黑,睫毛微颤,“不走。”
他缓和许多,依然没松开她,摁着下巴吻了吻,“乖。”
这一吻太温情。
和刚才发的狠截然不同。
她晕沉沉地想,弄哭后再给个甜枣,她可真好哄。
第22章
南城清晨上空湿气重, 雾蒙蒙笼罩。
被折腾一宿的云岁疲乏,醒来时柏言诚已经走了。
可见事务繁忙,难为他还有力气弄那么久。
把脚腕上的红玛瑙摘了, 云岁若无其事回家。
云朵帮她圆的谎是说去同学家住去,因着二宝的事闹心, 她出去暂避风头, 理由合情合理。
“昨天你走后舅妈他们赖了好一会儿,咱爸回来后才把人撵走。”云朵得意洋洋, “街坊邻居给他告状说我们欺负他一小孩子,但咱爸只关心你去哪儿了。”
发卡不重要, 别家小孩哭成什么样不重要。
自己的女儿好不好才是最关键的。
苦谁不能苦自己的孩子。
母亲免不了也被说一顿, 自己女儿不护着去护外人。
为哄云岁回来, 云父起早去饰品店挑选新的发卡, 没忘记给小女儿捎一个。
“这个,就是咱爸买的。”
云朵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两枚红红绿绿的发卡。
中年男人的审美,不忍直视。
款式老旧价格低廉, 分量却不低。
云岁吸了吸鼻子,意识到自己昨天小孩子脾气,让父亲这么操心。
“还是咱爸好。”
云朵点头,“可不是嘛, 咱爸最护短了。”
莫名地, 云岁脑海里浮现柏言诚昨晚的话。
突然很好奇,他疼孩子会是怎样的光景。
他分明说自己对小孩的感觉一般,但如果对自己的孩子, 一定也很护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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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温度降了又降,雪下好几场, 皑皑一片乍好看,融化后苦了环卫工人和返校途中的学生。
春意迟来,宿舍的几个盆栽枯焉焉的。
下学期课时不多,舍友们很少留校,在外各谋其职,云岁也和R&J正式接轨。
年前没见着这里多少员工,年后全是忙碌的身影和面孔,人事部的,市场部的都在,偶尔瞧见几个眼熟的艺人。
周景致说话算数,来这儿开的第一场会就是安顿云岁的事,让老莫带她一把,和阿则一起出歌,想不火都难。
老莫两头犯难,又不是不知道阿则的性子,对身边助理都挑三拣四的,何况搭档选手,这种没有实绩的背景咖更是他瞧不起的,只好尽量提高她的个人水平再看。
办公室里,老莫询问云岁一些事宜,好在她对音感把我不错,声乐也是进A音必学,好好训练不成问题。
一个假期过去,老莫那头橘毛化成蛋黄色,上下全身香奈儿春季最新款,脖颈系了条丝巾,托腮的动作似女人,声音又是男人的声音:“我听说你和卫沁姐也搭上线了。”
“只是偶然认识。”
“你这小姑娘来路真大啊。”老莫唏嘘,“我第一次见周老板这么宠女人。”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周景致看重她,他们不敢有所怠慢。
外门倏地敞开,伴随浮躁的男声。
“这就是你找的专业填词人,狗屁不通就算了,韵都压不住。”
和老莫花里胡哨截然不同,陈则穿着简单而性冷淡,黑夹克工装裤,一只耳朵里插着耳机,进来时来势汹汹,黑眸幽冷,氤氲不易亲近的气息。
老莫习以为常,“哎呀,什么事儿,消消火。”
陈则睨向云岁。
她会意,“你们谈,那我先走了。”
“你别走。”老莫喊住人,“走什么,以后要一块儿工作的。”
陈则的面色更阴几分,“谁要和她一起工作。”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周少给我塞了个人。”老莫压低声音,“你不是缺个唱副歌的吗,她……”
陈则:“她不行。”
“咋不行了?”
“我不喜欢。”
“……”
老莫一头两个大。
开春第一件工作就是在他们之间周旋,这三祖宗他谁得罪不了。
干脆找根绳子吊死自己算。
好在云岁脾气好,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陈则不喜欢她,她对他也无感,两人搭档合作的话没啥默契,但她新人一个,靠自己飞不了太高,周景致这样安排就有他的道理。
老莫接了个电话,出去前拉拢陈则,“人家小姑娘没得罪你吧,你先和她好好交流不成吗……”
陈则坐在老莫的位子上,翘起二郎腿,脸上写,不成。
云岁留不是走不是,心不在焉翻看桌上的歌词纸,韵律清晰词也顺畅。
这都被陈则挑毛病的话,可想而知做他的搭档有多辛苦。
陈则拧开一瓶青梨汁,喝了两大口后明晃晃地往桌上一丢。
瓶身是圆柱形,惯性地滚到云岁这边,眼看着沿着桌边掉下去,她抬手扶起来,没有在意他的举动。
陈则眼里掠过轻蔑,“你跟了周景致多久。”
“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他一嗤,“他亲戚家的小孩到这儿来只能混个助理,你凭什么空降到老莫名下。”
空降给老莫就算了,还要和他做搭档。
除非救过周景致的命才得此殊荣。
“你实在不接受我的话我去和老莫说。”云岁说,“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我们以后尽量少碰面。”
陈则是有万人迷属性,顶流实力派歌手,人气TOP,那张脸也是讨小姑娘喜欢的类型,俊美清冷少年感,做事风格向来狂妄桀骜,不服从安排在所难免。
但她不喜欢,和自大无礼的人,相处起来太累。
“正合我意。”陈则起身要走。
颀长的身形突然顿住。
整个人僵硬原地好一会儿。
他背对着,云岁低头看歌词,没注意他面色难堪痛苦。
一声扑通——
陈则双膝硬生生和地板碰撞,一只手捂着胸口跪在地上,掌心撑不住沉重的身躯,没过多久,身子全部跌倒,意识渐渐消失。
云岁吓了一大跳。
“喂。”
“你怎么了?”
她眉间蹙起,蹲过去拉他的衣服,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她推了推他,试探鼻息,掐几下人中,确认他处于昏迷的状态。
终于慌了。
什么情况,他有什么疾病吗?大脑缺血还是心脏骤停,或者呼吸道堵塞?
这时候叫救护车肯定来不及,云岁压住心头惶恐,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第一时间拨通老莫电话询问情况。
老莫那边忙得很,第一个电话没接,她继续打,期间将陈则翻转过来,拍打他脸庞,试探脖颈的动脉,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回忆课上学到的心肺复苏急救法,要动手的时候,老莫电话回拨。
“咋了?”
“陈则昏过去了,你快点过来。”
“什么?他没吃药吗?”
“什么药?”
“我马上来。”
云岁摸索他的衣物,在口袋里发现了一个小瓶,应该就是老莫说的药物。
门被老莫急忙忙踹开,他惊得满头是汗,拿过云岁手里的药放入陈则嘴里。
“水呢?”
“没有水,只有这个。”云岁把刚才剩下的青梨汁递过去。
老莫把陈则扶起坐好,让云岁喂药和饮料,她第一回 经历这样的事,看似镇定,双手一直颤抖,看着药物进去后稍稍松口气。
好一会儿,陈则苏醒,意识看起来涣散迷茫。
“祖宗爷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老莫胆战心惊,“刚刚给你叫了救护车,一定去检查下身体。”
陈则眯眸闭眼,“不去。”
说罢欲起身,供血不足导致的眩晕感又让他险些跌倒在地,旁边的云岁条件反射抬手拉住他衣角。
他扫了眼她。
她没有老莫表现得那么慌张,但手里还拿药物和饮料瓶以及惨白的脸色足以证明,刚才她在这里经历一场生死赛跑。
“你这心脏病不是普通的感冒,医生不是说过让你定期去检查吗?”老莫愁眉苦脸,“阿则,身体要紧,你别让我们这么担心。”
“我说了我没事。”
陈则走到云岁跟前。
比她高两个头,他压迫感极强,眼神阴诡令人畏惧,她下意识后退。
他忽然抬手,将她的那瓶药夺回来,连同那瓶剩下的饮料。
“对了,刚才多亏云岁,要不是她看到你昏倒了,你现在还不得一命归西。”老莫提醒。
“那就归吧。”
看陈则背影离去,老莫给云岁赔笑,“他一向这样,其实人不坏的,相处久了就好。”
云岁:“那你现在和他好相处吗?”
老莫:“……”
这就戳中心里的痛了。
鬼知道他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外里忙商务应酬,内里还得伺候好陈则,带过那么多艺人,他是最刁难的,但也最能赚钱,为了混口饭吃,只能忍着呗。
“阿则他父母早亡,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老莫说,“所以性格孤僻,经常口是心非,他刚才其实很感激你的。”
云岁点头“噢”了声。
虚惊一场,老莫带她会见乐队成员缓缓心神,他们比阿则热情,对新成员很是欢迎,有对姐弟很是惹眼,姐姐是贝斯手,弟弟主电子琴,两人染了相同发色的蓝毛。
大家伙性格奔放活泼,难以相信陈则性格那般阴沉。
临傍晚,云岁接到柏言诚的电话。
他来接她下班。
一假期都在忙,开学后两人没吃上几顿饭,最近闲散些。
出去前,云岁透过二楼窗口看见人已经到了。
惯有的没章法,车大摇大摆地停靠在门口,人恣意懒散在听人说话,指间捻着半根烟。
视线一转,是个衣着精致的女艺人在和他打招呼。
他记忆力不错,见过的人基本能记着,但未必想认识,女艺人自讨没趣悻悻离去,老莫这会儿刚好出门,因为周景致的缘故,他和柏言诚熟稔多了。
老莫人看不出岁数,性格迥异,其实早就是京圈内的老油条,否则担当不起金牌经纪人,更没法带领陈则越走越高。
他知晓柏言诚什么人,话里话间少不了恭恭敬敬的客套。
云岁下去后,径直走来,和老莫打招呼:“我先走了。”
“行。”老莫看了眼她,又看向柏言诚,“这位你应该不认识吧,周老板的朋友,柏二爷。”
既然是他带的艺人,这点和人招呼的客套自然要跟着学的。
“柏二爷啊……”云岁意味深长拖长尾调,眼里狡黠藏不住,笑眯眯招呼,“二爷好。”
让她唱歌屈才了。
逢场作戏的本事手到擒来。
柏言诚配合点头,“你好。”
“二爷是我们的贵人,周少的生意都靠他帮衬着。”老莫继续介绍。
“哇哦!”云岁故作惊讶,恭维尽显,“这么厉害吗。”
柏言诚受用附和,“还好吧。”
“那我能和二哥交个朋友吗?”她主动伸出一只手。
嗓音软和,叫得亲密甜腻。
这把老莫看得心惊肉跳,他是想教云岁社交,哪曾想是这样教的。
现在的大学生交友这么直白吗?
刚才公司颇有人气的女艺人上来搭讪都遭了冷脸,哪容得下她一个没名没分的新人。
只怕她要下不来台了,老莫唏嘘,斟酌打圆场的话,转眼却见柏言诚真的伸出手,和云岁相握。
他目瞪口呆。
“交朋友自然可以。”柏言诚握住她纤细的腕,语调一转,“不过我不止想和你做朋友。”
“那二哥想做什么……”
柏言诚手劲一紧,直接将人给拉到怀里。
她人纤瘦,料很足,直接扑到他跟前,肉乎乎地撞上来,脸蛋仰起几分嗔恼,怪他怎么接不住戏,意图挣扎脱身。
看似虚虚搂着人,实际他力道半点不容她分开,指腹摩挲细软的腰际,不轻不重捏了下,“有阵子没见,生疏得要和我打招呼了,嗯?”
“别闹……有人,手拿开……”
老莫满眼困惑:“你们……”
“景致没和你们说吗。”柏言诚勾唇,“她是我女朋友。”
“……”
这个还真没说。
半点不知情。
大家都以为周景致照顾云岁是不知从哪里欠下来的情债。
原来人家另有更大来头。
上车前,云岁不忘朝老莫挥手:“我们走了,莫哥拜拜。”
老莫倒抽一口凉气,这声哥,实在受不起。
第23章
平时坐车柏言诚总爱揽她坐过来些, 这回她自个儿凑来,打量他质地柔软的衬衫,看到上面的袖扣是自己之前买的那对后, 心情格外好。
就是身上的气息不太对,她吸吸鼻子嗅了嗅。
柏言诚刮了下她的鼻尖, “闻什么呢, 我又没背着你瞎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