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梁婉脑袋从前方凑来。
两只眼睛半信半疑地眨两下, 真把她当小孩子了,这么假的谎言谁会信?
“总感觉你们怪怪的。”
“你二哥说他最近失眠。”云岁顺势编下去,“所以请我给他弹几首安眠曲。”
云老师说的话比柏言诚要可信得多。
梁婉小脸困惑, 虽然怀疑他们两个的关系不正常,但柏言诚一直以来从未交往过女朋友, 更不会将女孩子带回家, 他不喜欢别人去他住处打扰,无缘无故让云老师过去, 兴许真是弹琴的?
“二哥又失眠了吗?”梁婉关切问,“舅舅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他能找我什么麻烦。”
“他和我妈一样, 不是都特别喜欢管人吗。”梁婉坐回去, 哼了声, “小到我穿的衣服, 大到以后婚姻,都在他们掌控之中。”
云岁目光看向窗外斑驳流过的夜景,心思飘离,他们表兄妹的话她插不上, 但听到耳朵里的,总让人不适应。
握紧的双手不知何时被旁边人的手给握住,温热的掌心将她尽数包裹,她一怔, 柏言诚虽和表妹说着话, 眼睛和思绪却是向着她的。
梁婉晚饭没吃,到公馆后乐颠颠让白姨给她做饭。
她在外小太妹,在家对熟悉的人黏人闹腾, 缠得白姨直乐:“好久没看到大小姐,又长高不少。”
“光长高吗, 白姨难道不觉得我变漂亮了?”
“漂亮,漂亮,你最漂亮。”
“嘻嘻。”梁婉拿了个纸杯蛋糕垫垫肚子,不忘递一块给柏言诚。
他向来不吃甜食,接过来后顺然送到云岁的嘴边,她后知后觉地接来,乖巧道:“谢谢二哥。”
戏还是要做足的。
“云老师也很漂亮。”梁婉小嘴叭叭,“在学校里应该很多男同学追你吧。”
“没有。”
“怎么可能呢,老师你不会还没谈过恋爱吧。”
云岁有点噎着,端起杯子抿水,含糊摇了摇头。
“那多可惜啊。”梁婉兴致勃勃凑来,“我们学校新来一个单身男老师,又年轻又帅气,一点架子没有,还和我们开玩笑,让我们介绍女朋友给他,我觉得云老师你……”
纸杯蛋糕突然从天而降,直接堵住梁婉的嘴。
柏言诚指间又拈起两个,尽数送到她跟前,“吃东西的时候别说话。”
梁婉嘴里塞了一个,手里抱了两个,像只腮帮子满满的仓鼠呆呆站在原地,别说说话,动一下都怕把东西弄掉,支支吾吾的时候,柏言诚已经上楼。
云岁跟着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没有接触。
梁婉却愈发狐疑,边吃饭边向白姨打探消息,“姨姨,那位云老师是不是经常来二哥这里,你好像对她一点都不陌生。”
白姨毕竟做几十年管家保姆,何等敏锐,慈祥温和笑笑,“毕竟是二少爷带的人,我见一次就能记住了。”
“他们是什么关系?”
“这我不清楚,二少爷没和你说吗?”
“他说是叫她来这里弹琴听的。”
“那应该是了。”白姨附和,“上次晚上我确实听见琴房有声音。”
竟然是真的。
梁婉上楼睡觉时,果真听见琴房的动静,靠过去听了会,终于信以为真。
云岁坐在琴凳上,古老名贵的大提琴音色纯净空灵,本来为了演戏,慢慢地沉浸其中,勃拉姆斯所作的《Lerchengesang》练习数次比不上今晚这般流畅,
脚下的拖鞋不知何时被踢开了。
赤脚踩在蜡色地板上,很有艺术家的风范,一旁的柏言诚闲情逸致,赏曲悦人,暖橙的光照得人糅合几分温柔感,他待人接物总漫不经心带点玩味,情绪从不显山露水,最大的戾气不过那晚似要将人扔海里喂鲨鱼的时候。
可云岁隐约发现,每次弹奏时,他有在抑制最深处的心绪。
是什么呢,因为惦念大哥的死吗。可生老病死奈常态,人去那么多年,他能十年如一日地祭奠吗。
难道说,大哥的去世另有隐情。
不然,为何隐姓埋名。
她知道柏家是个复杂的家族,不然当初也不会把柏居送出北城,而她之所以知道柏居,是因为她和柏居要守护的大小姐,当年是同桌,耳濡目染了解过柏家。
“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到她跟前,颀长高大的身影挡住大片灯光,阴影将人尽数罩落,她低头抚了抚琴身,“二哥为什么这么敏锐,我一出神就被你发现了。”
“我一直在看你。”
她咬了咬唇,“没想什么,就是怕梁婉发现我们的关系。”
“发现又怎样。”
她说不出来。
只觉得被发现的话会很麻烦。
“难道。”他勾起她一缕碎发,“岁岁从一开始,就想和我只发展地下恋情。”
“没有。”
“分明是有。”
刚开始甚至不愿意舍友认识他。
她给他的地址也不是家里的,避嫌选择了快递站。
“好好好,有,我就是想和你地下。”云岁干脆用他的方式耍赖,“那你能拿我怎么办。”
“能耐了。”他谈不上恼,“知道我现在弄不了你。”
她眉眼上扬,稍显得意,眼前的光全被盖住,柏言诚俯下来,捏起她的下巴,低头覆住那片柔软的唇,温热的气息滚下来,她惊得抓紧他衣角,呜呜咽咽。
男人的掌心自背后将人抱住,不忘挪开她手间的大提琴,一手撑着琴凳一手将人摁在怀里亲,连绵细密的吻尽数落下,有条不紊从眉角到下颚,再锁骨,再下。
他咬牙齿磨了她一下。
“二哥……”
云岁头皮发麻,禁不住退缩。
“刚才不是问我,拿你怎么办。”柏言诚深邃的眸地映着笑意,“你说呢,我能拿你怎么办?”
“别咬,我,我不说了。”
她抱住胸口,仓促地起身逃蹿。
兴许是怕来亲戚期间出事,溜的速度极快。
柏言诚看了眼地上忘记拿走的拖鞋,拧起眉间,怎么这么久了,对他一点信任感没有。
许是刚才吃过蛋糕的缘故,她身上带有淡淡的奶香,吻起来甜丝丝的,他不喜欢甜食,但她的例外。
柏言诚站在门外,先敲两声。
门并没被反锁。
云岁有些紧张,“怎么了?”
“鞋不要了?”
她犹豫一番,给开门,柏言诚手里提着她的拖鞋,理所当然走进来后没有出去的意思。
“真的不行……”云岁小声道。
“我知道。”他蹲下来,抬起她的脚,慢条斯理给穿上鞋,“我没那么禽兽。”
“那你也不是好人。”
给穿好了鞋,他也没起来,抬首兴致浓厚,眯了眯眸:“之前是谁说来着,非要认我是好人,我几次推让都不成。”
“不一样。”
她的意思是,其他时候他是个好人,床上不是。
云岁已经洗过澡,由于刚才没鞋子,现在又重新去冲了下脚,回来后双脚湿漉漉的,不习惯用浴巾擦脚所以横在床侧晾干。
白皙柔滑,似瓷似玉,晃眼得很。
柏言诚摸上那脚腕,“上次送你的铃铛呢?”
“走路不方便,取下放包里了。”她一顿,“你不会要我现在戴吧。”
她知道他喜欢听铃铛晃动的声音。
与其说是听铃铛,更像是听她腿脚摆动。
“不用。”他随手拿起一件衬衫,替她把脚擦干净,“早点睡吧。”
云岁眨眼,他的衣服件件贵到离谱,就这样随意地帮她擦脚吗。
柏言诚最近失眠严重,这话不假,入夜困意稀少,愈发清醒,让她陪着不是方便入眠,而是多一种安宁感。
客房床铺小,他把她抱去主卧休息,两人难得地躺靠一起,什么事都不做。
云岁侧身,主动去抱他的手臂,“你要是睡不着,我可以陪你说说话。”
“不用,你在就行。”
“不无聊吗。”
“不无聊。”他声色平宁,“和你在一起,不说话也很幸福。”
她浅浅均匀地呼吸,鼻尖蹭着他,是很幸福,可也想听他的声音。
月色昏晕,星光稀疏,乍春的风拂去冬夜的沉冷,万物归于祥和沉睡。
云岁眼睛眯了会,又睁开,叹声:“二哥,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
“你不困吗。”
“我想听你说话。”
“那不如给你讲童话。”
“童话都是骗小孩的。”
“你不也小孩。”
她抗议反驳:“我不小了。”
“嗯,确实有料。”
“你是说哪儿?”
难为她这会儿反应快,迅速掖上被子将自己埋进去,瞪他一眼,转过身不理他。
柏言诚抬手抱她,低哄,“好了不说了,你想听什么,我都给你讲。”
虽然爱生气,哄也是很好哄的,她脑袋又靠过来,睫羽眨了眨,小脸好奇,“你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吗?”
“不能说不太好。”他说,“应该是,不太熟。”
“为什么?”
柏家表面温馨得不像话,没有离婚,家庭和睦,长辈们健在,小辈里也没有过多勾心斗角的,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内里并不真如此。
他自然不同她讲那些污秽的,只谈童年趣事,说那会儿无忧无虑的生活。
周景致那会儿可坏了,总爱恶作剧,跟随长辈会见各国精英元首的宴席,非把自己整成花猫脸,人家一边憋着笑,一边用英语夸很可爱,这“可爱”的背后,周景致回去少不了一顿训。
捣蛋鬼自然不会独自一人干坏事,柏言诚被拉下水几次,幸运的是他父母管不来那些事,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的都是大哥,麻烦惹大了,就得麻烦爷爷奶奶。
柏老爷子和老太太算是少见的恩爱老夫妻,其他老头身边花花草草,老爷子半点不沾身,两人感情从结婚那日起就是极好的。
“奶奶很和蔼,改天带你见见。”柏言诚说。
云岁只笑,这算不算越过父母见长辈呢。
不过柏言诚那样说似乎只是想告诉她奶奶有多和蔼可亲,天大的事于她老人家而言都不算什么,先后她家族人经历过几场战役,除了生死她一切看淡,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帮小辈包庇。
那段被哥哥和老太太庇护的岁月是柏言诚最难忘的,在亲情淡薄的家族里,他身边只留有哥哥的痕迹,细节到辟邪平安的饰品,大到曾经的住处。
柏言诚一年未必能见着父母几次,但每个月保留探望老太太的习惯,再忙也会抽出空陪老人家听戏喝茶,谈笑风生。
云岁额头埋在他跟前,睫羽垂落,眼底情绪不明,呼吸却很长地歇了一段。
他轻拍她的背,“叹什么气,困了?”
她毫无困意。
只是觉得他们的生活大相径庭。
在少爷们坐专机各国遨游的时候,她和妹妹挤在一台破旧的风扇前写作业。
这世间,很多事就是不平等的。
只有爱让众生平等。
“还不困。”她轻声唔着,“你抱我睡。”
她身子纤细,抱起来其实很小的一团,一条胳膊揽得过来,跟只软乎乎的毛绒布偶,往怀里钻着钻着就到心窝里了。
越抱越没困意,她贴他极近,松散的发是淡淡的柑橘香,清冽干净。
“还是睡不着。”云岁喃喃细语,闷声闷气,“可能是没有晚安吻吧。”
又听故事又要抱,现在再来索吻,谁经受得起。
柏言诚本想消停点,隔着朦胧夜色,她双眸漆黑如水墨,眼巴巴等着,他被磨得没脾气,捏起她下巴印上一吻,这一亲愈发不可收拾,撬开牙关,咬着柔软的唇瓣探入。
“够……够了……”
丝毫不知自己在引火自焚的云岁试着挣扎,无济于事,炙热的吻滚到每个角落,她有点害怕,这时候绝对不可以的。
柏言诚没想怎样,拿起她细藕似的手腕,哑声:“岁岁。”
一个眼神就能读懂他的意思,云岁瞬时脸红,磕磕绊绊,“我,我好像困了……”
“一次就好。”
“可是我真的困了。”她欲哭无泪,“而且你一次要好久。”
她不是不记得之前自己两只手腕都麻木的时候,比接连练习几个小时的大提琴还要累乏。
他这人没什么不好,就是肾太好。
“那岁岁是想看我就这样了吗。”柏言诚捻着她的发丝,声调低沉沙哑,“嗯?”
她承认刚才缠着他是她不好,不应该作死要这要那儿的,可谁有预算先知的能力,如果早知如此的话,她一定比谁都乖巧安静,钻被窝就闭眼睡觉,绝对不折腾。
到底是知道自己的错,她没有推卸责任,犹豫许久后小心翼翼开口:“二哥说话算数,就一回。”
他低低“嗯”了声,拿起她的腕。
上次有过教导,早就不需要教学了,但怕小姑娘羞赧,所以还得手把手教,如果不出声的话还好,一旦教学,云岁耳尖听得发烫,尤其是说到手小拿不住的时候,她忍不住嗔怪:“你别说了。”
他低哼一声,兴致不减,比起被她拿捏,更爱看她气又气不了,羞又羞不住的样子。
腕实在酸,云岁声音细微:“你怎么还没好。”
“困了吗。”
“嗯……”
看她困得眼睛不太睁得开,柏言诚收了尾,将人摁在怀里亲了好一会儿,哄人的嗓音格外缱绻柔情。
“宝宝辛苦了。”
“……”
她气有点喘不上来,羞恼得背过去。
后面柏言诚自个儿去盥洗室冲了个凉,原本只是简单的失眠,现在好了,把她拉过来,失眠加难熬,更让人难以安眠,可甘之如饴,并不觉得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