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接纳她了吗?
云岁诧异,以为在做梦,“那我的任务是?”
“桌上,自己看。”
抱着忐忑的心情,云岁拿起桌上的第一份文件,上次看到的歌词经过大幅度的修改,主副部分明晰,韵全部押到位,给她的歌词只有两句,但和声部分占不少。
越看越意外,想必老莫让陈则松口,费不少口舌。
陈则看向余曼曼,“你是?”
“阿则,我们上次见过的。”余曼曼眨眼,“我还帮你买过咖啡。”
“哦,谢谢。”
“不用谢,是我心甘情愿的,如果你有其他事吩咐的话,我也愿意效劳。”
“我不喜欢被打扰,你出去吧。”
“我?”
余曼曼这回眼底难掩失落,强颜欢笑抿了抿唇,要走的时候陈则起身,递了个崭新的本子给她。
上面是他的签名。
“上次的。”陈则说。
原来他记得。
所以才补签名给她。
余曼曼内心瞬时狂喜。
“我和她要工作,你去隔壁房等吧,可以去听他们唱歌。”
“好好好,我立马过去,绝对不打扰你们!”
抱着心爱的笔记本,余曼曼心花怒放,迅速开溜。
收起吊儿郎当面孔时陈则是个工作狂,对作词人不满意亲自上手改动,作出来的曲子也是没日没夜地调整修改,他是个精益求精的人,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别人同样如此。
正式合作的第一天,云岁被提溜到他跟前,拙劣的声乐表演惨遭怒斥。
“能不能收气。”
“颤音都不会?”
“你今天没吃饭吗?”
“A音也是你走后门上的吧。”
“我教你一天,折寿一年。”
陈则二郎腿翘起,长指抚过midi键盘,俊脸从最初的漠然变得不耐烦,他不像声乐老师一点点地教,教不好让学生训练,他先过自己的嘴瘾,骂完再说。
云岁当他故意这样劝退自己,始终没有反驳,几十分钟过去,嗓子练开了,他面色稍有收敛,让她过来听屏幕上的编曲,主旋律钢琴,电贝斯填充低频,PAD润音色,混合吉他和爵士鼓,整曲听下来完整度差一些氛围,考虑弦乐器弥补。
陈则人吊儿郎当,冷漠如冰山,作曲和声色却低沉上扬,唱腔独具一格,轻快的小情歌旋律似夏日晚风,柔和治愈,很有感染力。
不可否认他是很有才华的歌手,但火遍大江南北成为top的原因和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脱不了关系,再加上周景致的投资和老莫的培养,长红是必然的。
“今天差不多了。”陈则起身,“你把新谱子打出来,回去自己练。”
“打印?”
“怎么了,你不会吗。”
“应该会吧,我去试试。”
刚才被骂狗血淋头,本来在他眼里她就够笨手笨脚,连个谱子都不会打印的话还不得被笑成什么样子,云岁在学校用过打印机,会自然是会的。
陈则散漫地伸了个懒腰,胳膊往后抱着脑袋,慢悠悠往前走,到门口时停顿,给她让了个女士优先。
突然变得有礼貌,云岁略显不适应,“你没事吧。”
说完发现这话怎么有点骂人的意思。
他拖长尾调,“嗯?”
“上次的事……”她说,“老莫很担心。”
“是他很担心,还是。”陈则薄唇勾起笑意,“你在担心我?”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们又不熟。
今天才正式成为搭档。
而且,她被他骂成那样子,不吐槽他不错了。
陈则:“既然不担心那就少多管闲事。”
说罢,也不管什么女士优先,率先走了。
真是少爷脾气。
老莫说他无父无母,孤儿院长大的,应该不是被惯出来的少爷脾气,就是天生孤冷。
云岁捣鼓着打印机,心里盘算日后,她应该认真练琴和声乐,争取自己单干,而不是沾坏脾气的家伙的光,她高考前的集训也没被这样骂过。
温热的纸张被打印机慢慢吐出来,接过来一看,排版一片错乱。
她正疑问,身后阴影投落,来不及反应,手里错乱的纸张被一只男人的手捏了过去,下班前陈则不忘轻蔑地睨她一眼,“不会就不会,逞能做什么。”
“我用不惯这里的打印机。”
“笨。”他亲自上手给她演示一遍操作,打印出来递过去,薄唇扬起淡淡嘲讽。
云岁无可反驳。
看在他打印好的份上,不计较。
她伸手要接的时候,陈则手一抬,让她落了空。
真就让她坐实笨这个头衔。
“给我——”
云岁踮起脚尖,欲要抢夺,奈何没他个子高,稍微抬个手拉下一段距离。
她也是个犟脾气,不声不吭硬是要抢,擒住他手腕强行拉下来,陈则松了力道,纸张飘飘悠悠落下。
云岁蹲下来要捡。
陈则也在捡。
毫无预兆的,她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手背。
瞬间,条件反射地挪开。
云岁手指悬放,一时不知往哪里搁,一张薄薄的纸夹在两人之间,无声息拉近彼此距离。
陈则无需低头注目,稍微挪一下余光就能瞧见近在咫尺的脸蛋。
没有过多艳丽的打扮和装饰,她五官干净清透,肌肤很自然地细嫩白皙,颊边洇淡淡的粉,垂落的睫毛细密而长,像小扇子轻轻扑棱。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云岁眼帘微抬,四目相对,眸光彼此接应,陈则桃花眼狭长漂亮,尾端弧度自然勾起,妖而不冶的浓颜系长相,靠阴冷淡漠的性子才压下去一些。
他瞳孔倒影她许久,有不屑,有审视,还有片刻失神。
“云宝,你怎么在这里。”
门外,余曼曼突然出现,声音打破沉闷的氛围。
陈则指尖攥着打印纸,淡然起身。
“阿则也在啊。”
角度问题,余曼曼没看到他们两的身位,笑嘻嘻过来,去拉云岁的腕,“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学校了吧?”
“嗯。”
云岁敛眸,率先从陈则手里夺过纸张,没再看他,起身走了。
第27章 晋江
往后一阵子云岁学校和工作楼两头跑, 时间忙不过来,没有闲暇时光思考太多,余曼曼陪她工作几次, 因为计划考研,渐渐不去了, 另外两个舍友都有表演行程, 宿舍常常空无一人。
就在以为和柏言诚这段露水情缘告一段落时,他给她打电话, 问她要不要去听京剧。
“都是群老头老太太,怕你无聊, 所以先问问。”他说。
云岁问:“还有什么人吗。”
“奶奶不知道在不在。”
不在的话就当两人的一场约会。
在的话, 算见家长吗。
不可否认他的每句话每件事总能掐准她的心尖, 梁太说他们压根不可能, 柏言诚不用甜言蜜语哄她,也不买礼物博美人笑,他很直白地用行径表明,他是想带她见家人的。
不比将姑妈的话挂在耳边。
他一句见奶奶, 扫清她之前所有的不痛快。
萧条一寒冬,北城的绿叶繁花茂盛惹眼,争相斗艳,褪去厚重棉服, 校园人影轻快蓬勃, 朝气满满。
温度上升,宿舍阳台上的几盆花流露生机。
云岁嘴里哼着歌,挨个给浇了水, 兴致勃勃抚摸小叶子。
路过的余曼曼一瞥,“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有什么好事吗。”
“两件好事。”她轻哼,“今天周六,还有,去见他。”
前些天提起柏言诚时她态度恹恹提不上劲,转而就变成发了春的少女嗔痴,果然是恋爱中的女人,千变万化。
出行前云岁稍作打扮,不像往年那般卫衣牛仔裤,换了身小清新浅色套裙,露出俏生生的小腿。
柏言诚等她等了片刻,衬衫染过春风的气息,高挺鼻梁上架着的副墨镜,气场肃冷凌人。
墨镜别到耳边,他垂眸打量她,“最近忙什么,消息也没见你发。”
云岁只说:“公司那边事多,我前天还熬了夜。”
“忙点挺好,不过也不用太拼。”
女孩子有自己的事业自然是好的,太拼的话就会伤及身体,好好的年纪,没这个必要。
忙碌的主要缘故是陈则,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工作狂,编曲的问题全抛给她,她一来不会编曲,二来这曲调由不得她做主,提供不了多少意见。
她不好糊弄,毕竟陈则这样做,是把她当成搭档看待的,她有指导和知晓的责任。
过路的景色是二月兰,季羡林老先生写过的花种,昭示春意盎然。
她托腮欣赏,“这条路的花园好漂亮。”
“你很喜欢花?”
“就像喜欢巧克力那样。”
“嗯?”
“可以不吃,但是吃到的话会很开心。”
“你是在暗示我给你送花吗。”他薄唇勾了勾,“我没给女孩子送过。”
她咦了声,这话很像渣男,只有老手才会让女孩子觉得,她是众多花丛中最特别的一个。
目的地是一处占地千平的老园子,内设会馆和多处纪念馆,无任何游客参观,大门还有多重警卫把守,连柏言诚的车进去的时候,都要摇下车窗核实身份。
云岁听警卫恭恭敬敬叫了声英文名,是她从来没听过的,里头侍应有恭敬唤二少爷,也有叫二爷的。
柏言诚问门馆守卫:“奶奶今天来了吗。”
“老夫人在里头呢,您这边儿请。”守卫做了个标准的方向手势。
如果壹号院的富人区比作官邸的话,那在这老宅子的人就像古代的皇家庭院,钱和关系都买不了的地方,什么靠天然井水培育的高尔夫球场,亦或者富丽堂皇的欧式城堡,论估值比不上这儿的一间屋子,壁上裱着的画和字都是真迹,落笔人的名字让云岁看了许久,仿若穿越成上世纪的丫鬟,战战兢兢地走着。
到会馆主厅,听闻戏班子的嗓音,才被拉回现实里,前方坐着数位老头老太们,柏言诚没带她打扰,安安静静挑了个后座。
老太太爱看穆桂英挂帅,三次过来能有两次唱那一段,水袖行云流水甩起,气韵唱腔轩昂。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
柏言诚听戏兴致乏乏,见旁边的姑娘跟只吓傻的鹌鹑似的动也不动,抬手覆在她的裙上,“光腿,不冷?”
他哪是问她冷不冷,直接上手了。
云岁原本盯着墙上梅兰芳的画像看,端庄冷肃的气氛顿时被毁了,一脸嗔恼,不忘压低声音:“你干嘛,前面这么多人呢。”
“你都说是在前面了。”
他们看不到,有什么可怕的。
但他收敛不少,更像是真的慰问她冷不冷的,试了下冷意后,身上的外套下一秒就移到她膝盖上覆着,感知到片刻的余温,云岁怔怔看他。
“奶奶不是很注重礼节的人,你随常穿就好了。”他说。
“是吗。”
“嗯,她和其他老太不同。”
兴许在她看来,梁太那样注重端庄和礼节的人,其母亲更是如此,事实不尽然,柏老太的父辈祖辈都是武将出身,饶是她出身名门,也不拘泥于小节。
注重小节的反而是家里的老头子。
主事的和掌权的也都是家里的男儿,但如果真遇到什么大事,一切都得老太太说了算。
“算下来,爷爷说是妻管严也不奇怪。”柏言诚说。
“奶奶这么厉害吗。”云岁讶然。
“可不是嘛,老太家族是旗人,叶赫纳拉氏,听过没。”
她张开的嘴好久没缓和,柏言诚低头亲了亲,改口:“骗你的。”
看她惊诧的模样实在好玩。
云岁恼他一眼,把膝盖上的外套也还回去,刻意往边上挪位置,声音并不大,但台上的戏曲接近尾声,老太太们的注意力被这边吸引。
有个侍应给柏老太提了醒,老人家回头去看,先注意到自家孙儿的熟悉面容,看上去他早就来了,却不来打招呼,起身去姑娘家身边,又是拉手又是哄的。
两个都是成年人,硬是将戏馆子闹成幼儿园。
周边老太笑道:“那不是你家的孙儿吗?旁边的是他对象吧。”
“是啊。”柏老太抿口茶,“早听说谈了个漂亮小姑娘。”
柏老太衣着不似其他老太那般雍容华贵,乍看朴素得当,到她这个地位和年纪,早就无外乎追求那些,身上也无过多首饰,一镯子一戒指,这两样就够映衬身价了。
云岁被柏言诚捞到怀里后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们成了瞩目点,过去的时候低垂脑袋,恨不得钻戏台子后面,他倒坦然,彬彬有礼和长辈们打招呼。
云岁有样学样:“奶奶们好。”
“模样可真俊俏。”老太太们夸赞,她们喜欢这类邻家亲人的长相,白白净净得像个糯团子,就是人太瘦了。
柏老太招手,“姑娘坐。”
柏言诚拣了把铜红色的高背椅坐对面,“这您有孙媳妇,眼里都容不下孙子了。”
“就你贫。”柏老太责他一眼,“谈对象的事儿咋不和我说,还是你姑妈提起的。”
云岁眼眸低垂,如果是梁太提起,她的名声自然是不好的。
但柏老太压根不在意,只挑家常唠叨,她自带名门将女的豪爽性子,又有老人家的温厚慈爱,略微粗粝的手捧过云岁的腕,轻轻拍了拍,“头回见面,言诚没和我打招呼,见面礼都没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