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岁的心还是咯噔了下,嘴上无动于衷,“那你就把他拉住。”
“我怎么可能拉得住,二祖宗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周景致演得哭爹喊娘,“我已经派车去R&J门口了,劳烦姑奶奶跑一趟救救急。”
挂断电话,云岁看向陈则。
“既然担心,就去找他。”他已经摸出新的一支烟点上,恢复以往懒倦病恹的神态,刚才说到一半的话断在嗓子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
云岁跟上去,找他问个明白。
他到底想说什么。
楼下响起车鸣声,应该就是他们派来接她的车。
云岁左边是下去的楼梯,右边是陈则走的方向。
左右犹豫几秒,她选择下楼。
第32章 晋江
这天是柏言诚给她接的真正的庆功宴, 选在新歌发布的时候,她一路坐车,眼观夜景, 看大屏幕熠熠闪光的宣传词。
想起网友们的调侃。
把“盛夏”换成“夫人,总裁知错了”的话, 笑点拉满, 也许她笑着笑着就能不计前嫌,怪他俗气挥霍的同时, 上回的事也能抛之脑后。
今晚最该高兴的一人还有周景致。
设想谁会拒绝一笔广告投资,既为自家艺人宣扬名声, 他这个做老板的, 坐稳“大气”头衔, 粉丝们不能用葛朗台骂他, 毕竟他承柏言诚的光,大气的名声愈发响亮。
云岁来之前卸了妆,车上补了一点,看着仍然素淡, 面孔尚未脱离大学生的稚气,来头却不容小觑,四名男女混搭侍应恭恭敬敬接她进电梯,指引到包厢, 里面在放歌, 正是《盛夏》,应该是点歌的人为哄柏言诚,特意放的单曲循环。
陈则一贯的慵懒唱腔, 她的两句声调穿插进去,像夜里浓郁的风, 裹了绽放的薄荷叶,清新柔和。
他们这儿也有蛋糕,翻糖的,共六层,全封未动,只等她过来。
“嫂子来咯!”
周景致眼睛贼得很,第一个看见人,立马屁颠颠上前迎接,他是最会见风使舵的一个,刚开始柏言诚让她关照云岁的时候,他是有点不屑的,慢慢地看她骑上伊丽莎白,再到她出现在柏言诚的床上,这些变化的发生,对应她进R&J的路程。
而现在这声嫂子,是周景致确定她在柏言诚这里无法判断的分量。
让柏言诚把乔思楚赶出去还和他冷脸好些天,这不都因为这姑娘,再不叫嫂子,就是周景致没眼力见了。
云岁视线跃过众人。
有几副熟悉面孔,女人中她认识黎珊和卫沁,还有上回玩国王游戏的大小姐们。
男的就生疏多了,像是换一批圈子里的人。
再怎么换,都是以柏言诚为中心的。
他没坐在最中间,不声不吭,存在感却无法降低,云岁一眼看过去,没看出喝醉的样子,颓靡倒是有一点。
“二哥在那边,嫂子赶紧去看看。”周景致立马招呼,“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天,哥几个有多难过。”
云岁看他。
她这次的眼神依然清澈,只是不再胆怯和懵懂。
仿佛洞察心思。
周景致夸大的言辞咽下去一半,转而化为难以揣测的笑。
看他这么热情地拉拢两人,谁能想到,当时他就是导火线,把乔思楚塞给柏言诚的饭局里的呢。
指不定去楼上拿东西的理由也是他教的。
粘上毛比花果山的猴儿还精。
云岁没理他们,看卫沁招手,过去和她说话。
“卫沁姐你也喜欢来这里熬夜吗?”
原以为,卫沁不爱沾染凡尘的性子,如果不是受邀,不会来这里。
“一个人太无趣了,景致说这里有你的庆功宴,我顺道来了。”卫沁笑说,“你们的歌我都听了,很不错。”
“谬赞了,我也没唱多少。”
“你嗓音清透,很适合唱民谣。”卫沁说,“可惜我现在没有灵感,不然也能带带你。”
“为什么没灵感。”
卫沁清丽的面庞生硬了下,无意识看向不远处的宋今川。
她在最爆火的时候选择隐身嫁人,嫁的是自己年少时喜欢的男人,婚后的生活不尽人意,他们白天举案齐眉,晚上各回各房,这一年里,她一辈子的心神都伤透了。
“如果是因为婚姻的话。”云岁顺势也看了眼,大胆猜忌,“娱乐圈不是没有女明星离婚后重操旧业,更上一层楼。”
离婚字音蹦入卫沁的脑海里,怔了许久,可能她从来没想过,才作茧自缚,越缠越深。
柏言诚这时过来,撂下一句:“今川找你。”
宋今川找也是为了她喊过去避免耽误兄弟的感情发展,卫沁苦笑一下,和云岁摆手后离开。
她一走,云岁也想起身,一侧的柏言诚已经坐下来,顺势拉过她的腕,将人捞了下来,淡淡的龙舌兰和檀木香萦绕鼻息,有些让人陌生。
“小祖宗。”柏言诚口气长叹,“理理我不行吗。”
他原先最喜欢抱她在怀动手,看她羞得要死又挣扎不了的模样最惹人,现在心虚没底,只能虚虚将人靠着,不敢用蛮劲。
“不是说喝醉了吗。”云岁没看他,“我看你清醒得很。”
“周景致的嘴你也信。”
“他说话十二分假,但你不也纵容着他说。”
柏言诚好的名声被周景致占去,坏的也被周景致顶罪了,周景致干的事情,大部分都是他默许的。
“我是喝多了。”柏言诚指间还握着一瓶琥珀色的酒,“刚才看你过来,以为你已经原谅我了。”
“你又没错,我原谅你什么。”
他到现在都没认自己错没错。
云岁的态度自然也软不下来。
“那天浪费你心意,是我不好,我赔你十顿饭。”
云岁瞥他。
他诚意摆足,“十顿是不是少了,那就二十顿,再不行,这辈子都赔给你好不好。”
不论喝醉与否,那刹那他是认真的。
正儿八经地,想陪她吃一辈子的饭。
但那,也仅仅是吃饭罢了。
如果想要再多,那就是自己的不对了。
柏言诚让人切蛋糕来,要最上头的,翻糖小人那一块,剩下的被人分了去,这群人哪会真的吃蛋糕,周景致最先动手,看谁抹谁,他手不严实,往人姑娘的胸口抹,侍应都没放过。
没人敢有异议,出来玩的自然都放得开,专门来捞钱的女孩巴不得被他赏识。
他们这边格外岁月静好,柏言诚拿一细勺,舀了口奶油递送到云岁的唇上,她扭头:“在公司吃过了,没胃口。”
“我说你最近不理人,看来是有别的乐子。”
“和年轻弟弟们唱歌,自然比陪老男人要自在。”
云岁说完后略显心悸,柏言诚也没发火,慢条斯理把勺子放回去,转手来捏她的下巴,好声好气,“再说一遍。”
她说不出口。
“我看你之前在我身底叫的时候。”他温柔斯文得要命,竟像在和人讨教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挺自在的。”
那可能是没有和年轻弟弟尝试过吧——
这句话她只在心里喊喊罢了,她知道他的逆鳞在哪,只要不触及,在他的地盘上她是可以随意撒野的。
倘若时光回溯,回到乔思楚吃她饭菜那晚,她当时要是把桌子掀翻,扇乔思楚一巴掌,柏言诚都未必动怒,反而会好脾气来哄,就当家里的宠物猫在撒野,惟独不允许这只猫,找别的猫。
周景致玩腻了,带黎珊过来和他们打招呼,赔一脸笑:“今天是嫂子专辑发布的日子,我得敬嫂子一杯酒,也得敬二哥一杯,多亏二哥哄嫂子,替我省下一大笔宣发费。”
云岁没有动,柏言诚也没动。
两人倒是默契地看周景致自卖自夸,得便宜卖乖。
“你也喝。”周景致捅了下黎珊的胳膊。
黎珊今天画的桃花妆非常精致,可惜两颊全被抹上奶油,她憋着一肚子气,“我喝不了。”
“大姨妈又来了?”
“我怀孕了。”
“切不就是……”
周景致到嘴边的话顿住。
跟听了天方夜谭似的,吃惊之后面色狰狞地一笑,“最近你没给我整出笑话来,现在学会讲笑话了是吧。”
“孕检单子在我包里,要拿出来给你看吗?”
“老子的结扎单子也在家里,回头拿给你看?”
黎珊一愣,“什么,你结扎了?”
“早知道一些女人不老实,我不结扎,等着人挺大肚子找我逼婚吗?”
结扎是最稳妥的办法。
黎珊的孕检单子不仅没能逼婚,反而宣告他们的关系结束。
“但我确实怀孕了。”黎珊皱眉,“医院的检查不可能有误。”
“那也不可能是我的,指不定哪个野种。”
“我只和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别人的!”
周景致摆手,对戴绿帽子这事不稀奇,也不想追究,让她自个儿好聚好散,黎珊样貌和身材不错,甜没有但绝对傻白,他留她跟身边很长时间,也差不多玩腻了。
“周景致!你把话说清楚,我就是……”
黎珊还想说话,已经有侍应收到周景致的手势,捂住她的嘴拖出去。
“想母凭子贵的多了去。”周景致不屑,“她那点比哈士奇高不了多少的智商,也想用这个来威胁我。”
“结扎手术……也不是百分百的吧。”云岁兀然冒出一句。
周景致似乎没听见,注意力全在黎珊那边,让人迅速将她带走,免得惹出事端,他讨好时像只哈巴狗,撕破脸皮,也是果断狠决。
如果黎珊真的怀孕的话,不管孩子是谁的,都不该被人这样拉扯。
她不由得露出担忧的目光。
“你要是不放心就去看看。”柏言诚说。
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他出面,他们就会敬她三分。
云岁起身跟过去,这半年的平静,让她快忘了当初跟柏言诚之前,他带她去的风月场,那里曾暴露他们的真面目,而那不过冰山一角。
“嫂子。”
有人喊她一句,她不认识是谁。
但这声后,几个侍应都看过来。
“她脸上有蛋糕,我带她去外面洗一洗。”云岁只说。
几人面面相觑,在周景致的命令和云岁的话之间徘徊,还是那位叫嫂子的人做主,呵呵一笑,“嫂子的话,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我就是怕她发起疯来会伤害嫂子。”
把侍应缩减到两个,跟着她们出去。
黎珊疯归疯,但没有看到谁咬谁,她头发散乱,眼神呆滞,可能还有点懵懵的,她设想过周景致看到孕检单子时的惊诧,不屑,冷酷无情,就是没想到是这样。
他做了结扎。
可是她确实怀孕了。
云岁看黎珊清洗三次脸,依然不清醒,她上前递了张湿巾,“给你叫了车,你先回学校吧。”
黎珊双手撑在盥洗台上,她没有嫉妒云岁,也没有嘲讽她故意奚落,对着镜子像个女鬼似的惨白笑一笑:“你也会有我今天的。”
云岁把湿巾扔在台子上,沉默。
“他们都是一类人,你觉得二哥比周景致好吗。”黎珊笑得越发厉害,“他狠起来周景致不如他一根手指头,去年生日会,嗑疯的那人你觉得能活得好好的吗。”
“你都说磕了,那自然活不好。”
“他们没有感情的……”黎珊脖子上的香奈儿吊坠直晃眼,她一身的名牌,也一身的狼狈,“你最好也早点抽身吧,别像我这样。”
她之所以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是动了情,否则要笔生活费,再找下个金主继续过得美滋滋。
云岁望着镜中自己依然清透的眼睛,恍恍惚惚。
再回来,包厢纵情声色依旧。
她坐回原先的位置,心里苦,尝了口刚才的甜奶油,又抿了口果酒。
“怎么了?”柏言诚握住她的腕,“她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我看她狼狈,有点心疼。”
“景致会安顿好的。”
再安顿好,也只是给笔钱。
还好黎珊年轻,过阵子应该会遗忘。
擅长遗忘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歌曲换成了DJ,她反而觉得冷寂。
周景致亲手端来一品种丰富的果盘,献殷勤似的献给云岁,黎珊的事不过几分钟,已被他忽视,他热情洋溢介绍,这是增城挂绿母树的荔枝,刚空运过来,望嫂子笑纳。
越这样殷勤,越凸显他的心虚,云岁从细碎的冰中捡起一颗,一屋子的奢靡味盖不住清新甘甜的气息。
“我记得杜牧说过什么来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周景致卖弄文墨,“唐玄宗当年为哄杨贵妃,不惜伤民伤财动用一切,只为博美人一笑。”
云岁一点没给面子,“这首诗寓意可不止哄人开心,不是讽喻统治者的穷奢极欲吗。”
“都行,还是看人怎么理解,我是个俗人。”周景致整就一笑面虎,“比不上嫂子心怀大义,是个有肚量的人。”
提醒她“大义”,不计较乔思楚的事吗。
云岁剥荔枝的手僵硬,不小心慌神,晶莹剔透的果肉从壳中弹出,啪地掉落在地上。
“哎呀。”周景致禁不住笑,“嫂子怎么连荔枝都不会剥,这点荔枝可是花钱也买不到的。”
云岁手里不知所措捏着个剩下的空壳,神色迟疑地呆滞。
旁人跟着周景致一起发出笑声。
笑她连个荔枝都剥不好。
角落里已有人悄然议论,到底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市侩女,没有大家闺秀端庄优雅,这要是搁国宴上,得被人笑话好些天呢。
柏言诚淡淡出声:“好笑吗?”
轻飘飘的一声让全场寂静不少。
他不爱风头,回回都是周景致占主要戏份,也常被他借花献佛,从不予计较,不代表一直不计较。
周景致轻咳一声,“二哥。”
柏言诚没看他,往前倾了倾身,拿起新的一颗荔枝,骨节分明的手指剥东西的动作慢条斯理,从荔枝壳里挖出的新鲜果肉被他递送到云岁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