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是她太有恃无恐了,不曾想过吴晚然心中竟是如此患得患失。
第82章
是夜,原朝皇帝的寝宫内。
今日早朝上发生了那样荒唐的闹剧,原太【防和谐】祖直到现在也未缓过神来。白日里他去看了眼皇后,本是想着在后宫里寻个人说说心事。谁知那女人因为死了个儿子,接连好几次去看她,皇后都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而后宫中其他妃子又难缠得很,害得他心情更差了。
宫女已经在御前服侍了有些时日,看得出原太【防和谐】祖心情烦躁,大气也不敢出,快速替他换好寝衣后便退下了。
原太【防和谐】祖正欲上床歇息,却听得身后的门又被人推开。他以为是方才的宫女,不悦道:“怎么?还有事没做完?”
“陛下说的是,微臣今夜前来,确实有事要做。”出声的却并不是那名宫女。
原太【防和谐】祖立时认清来人的声音,打了个寒颤,赶忙从床榻边抽出防身用的剑来。
“陛下年事已高,实在不宜拿刀弄杖,免得伤了龙体就不好了。”在原太【防和谐】祖转身前,韩安平已经先一步将寒刃贴在他的脖颈处,将将擦着皮肤,只要稍一用力,便能叫他见血。
无奈之下,原太【防和谐】祖只好慢慢地放下剑,又慢慢地转过身去,强作镇定:“韩安平,你不必做到这种地步。今日之事,朕权当没发生过,不会再追究你私下勾结权臣的罪。把剑收回去,大将军一位便还是你的。”
原太【防和谐】祖侥幸地以为,韩安平走访百官重写折奏、帮了苏其央,怕自己因此而撤了他大将军的职。
“事到如今,陛下以为微臣还在乎这名存实亡的大将军三字吗?”韩安平向前迈了一步,挑眉冷笑。
“你!”寒刃不断逼近,原太【防和谐】祖彻底慌了,后退了好几步,沉思许久后怒道,“你是故意设计让贾艽入狱的!”
他往后退,韩安平就又向前靠去:“是又如何?”
你来我退之间,原太【防和谐】祖已经被逼得一屁股坐到床榻上了,浑身控制不足地打颤:“你.是来杀朕的?”
“不敢。陛下为何这样害怕,微臣只是来请陛下喝酒的。”韩安平摇了摇左手上的物什,只字不提他右上提着的剑。
原太【防和谐】祖这才看清他右手拎着一只细颈酒壶,他很快便想起不久前自己为韩安平大摆的洗尘宴。同是那日,他看向酒杯中的换骨玉泉,问韩安平可愿替他以身试毒、以表忠心。
不必多此一举询问韩安平,原太【防和谐】祖清楚这酒里下了毒:“你竟敢毒害朕!”
他从未想过韩安平居然这么记仇。
“微臣为何不敢?”韩安平的右手使了几分力,轻轻刺破了原太【防和谐】祖的皮肤,小小的血滴像芝麻粒一样源源不断地往外冒,语气陡然变得狠毒起来,“陛下敢欺我瞒我,按下家母已死的真相刻意不表,我便不敢杀你么?”
原太【防和谐】祖心下一惊,原来韩安平已经知晓此事了,略一思量:“你若是不杀朕,朕便告诉你,你母亲的尸首何处。”
听及此,韩安平愈发觉得从前的百般隐忍是有多荒唐,仰天大笑一声:“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来骗我!你以为我能打探清楚我娘死了,便不能打探清楚你怕事发东窗,早已将我娘的尸首火化成灰了么!”
谎言刚一出口便被揭穿,原太【防和谐】祖也顾不上尴尬,满脸的万念俱灰,知道今日大抵便是他的死期了。
“我倒是能饶你一命。只要你把兵符交付于我,我就不杀你,如何?”韩安平冷声问道,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原太【防和谐】祖也冷笑一声:“爱卿今日没有兵符,不也悄无声息地逼宫了。”
“少说废话!兵符何在!”韩安平根本无意与他多言。
“丢了。”原太【防和谐】祖直视过去,双眼之中看不出惧态。他想着,死也要死得像个天子。
韩安平本是想眼睁睁地看着原太【防和谐】祖饮下毒酒,教他饱受羞辱而死的,却不知为何,看了原太【防和谐】祖此时此刻的神情,径直提剑砍下了他的头颅。
刹那间溅出的血弄脏了韩安平的衣裳,他嫌原太【防和谐】祖的血脏,“啧”了一声。
“吴杰逸,你莫非还以为自己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呢?”韩安平的眼中倒映出满地的鲜血,显得猩红,像是游荡在人间的厉鬼。
而原太【防和谐】祖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一边滚着,一边“汩汩”地往外涌着血,最后滚到了韩安平的脚边。
临死前,看着韩安平穿着的黑色皂靴,他那沾染上鲜血的嘴唇一张一合,可惜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朕的七十大寿.”
他本想着,待到七十大寿,定要举办一场举世无双的宴席来庆祝。
却不曾想,他吴杰逸辛辛苦苦打了半辈子的天下,一朝贵为九五至尊,竟落得这样的死法。
“滴答——”血从剑刃处滴落至地面,韩安平稍作擦拭,直接收回剑鞘中。
他的面色丝毫未改,仿佛方才杀了人的并不是他。
大仇得报,从前在皇帝这里受到过的所有不堪已成过往,他本该欣喜若狂,如今心中却满是空虚,不知该找什么来填满。
众生平等这四个字当真不假,就算是大原的皇帝又如何,终归是一剑就能了结的性命。
若早知原太【防和谐】祖的命如此轻易便能取走,他韩安平又是为何要忍耐这许多年的冤屈与羞辱。
既选了这条路,想要停下就难了。死了一个吴杰逸,吴晚然过后自会上位。可惜吴晚然不长命,过不了多久,待吴晚然死后,上位的便是那个小娃娃吴来度。
到那时,他又得仰人鼻息。
念及此,韩安平转身踱步出去,向门外的人打了声招呼:“收拾干净。”
他走得很慢,可惜还是无法压下心中肆意生长的疯癫。
若不想仰人鼻息,那就只好也坐上那个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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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上。
原太【防和谐】祖破天荒地没来上朝。百官们等了一个时辰也没等到陛下,若说是迟到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皇帝不在,群臣们便敢彼此拉闲散闷,纷纷猜测是昨日给陛下气着了,今日不想再见韩安平和太子殿下,干脆就不来了。
他们口里的罪魁祸首吴晚然侧身去看另一个罪魁祸首韩安平,却没能看出任何异样来。
不多时,张内人匆匆忙忙地跑来:“不好了!皇帝驾崩了!”
众人先是因为诧异而安静了数秒,而后马上便炸开了锅。
吴晚然本能地向韩安平看去,后者此刻也是一脸茫然。
“都安静下来!”吴晚然大吼一声,质问张内人,“张内人,你把话说清楚,父皇到底怎么了?”
许是想到原太【防和谐】祖一死,吴晚然就是新的皇帝,百官们当真听了他的话,全都噤声了。
“小的今日照例前去叫陛下上早朝,岂料屋内一直没有动静。”张内人开口前,极快地扫了一眼韩安平,慌乱之下把话说得颠三倒四的,“这两个月内,陛下也不是第一次起得迟了,上回小的推门去叫陛下还挨了骂,这次就在门外多等了会儿。岂料等了许久陛下也没醒,小的这才进去看,见陛下仍躺在床上,谁知硬着头皮叫了几句都没听到回应。小的又去探查陛下的鼻息,这一查才发现,陛下竟是早就断了气!方才御医看了说陛下是因这几日过于劳累,猝然驾崩的。”
“是吗?哪一位御医?张内人,你即刻带我去见父皇最后一面。”死无对证,吴晚然不信。他才当上太子两日,父皇就如此凑巧地死了。
“这.”张内人迟疑了片刻,又扫了一眼韩安平,看到后者面色如常,也很快恢复平静,“让太子失望了,陛下的遗诏里写了死后的遗体不可让任何人见,此刻已经入殓了。”
这种荒唐话有谁会信,吴晚然快步走近张内人,压低音量,向他施压:“张内人,你最好说真话,否则后果自负。”
张内人迅速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来一卷金黄绸缎制成的遗诏:“太子若不信,可以一看,乃是陛下几日前亲笔写下的。”
“究竟是不是父皇所写,无人能佐证。”吴晚然根本懒得去打开看,就算真的是父皇的字迹,也可能是被人模仿的。他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就是知道父皇的死于韩安平脱不了干系。
他认定的罪魁祸首此刻还敢搭腔。
韩安平上前朝吴晚然作了一揖:“微臣斗胆进言一句,逝者已逝,还请太子节哀。陛下既已驾崩,太子便是唯一一位能撑起朝纲的人物,万万不可接着倒下了。”
群臣听了韩安平这句,纷纷点头称是,跟着附和道:“韩大将军说的是,还请太子节哀!”
吴晚然闻言转身去看韩安平,又去看这一众官员,神色忽明忽暗。
相国公远在巴蜀,国师昨日才被押进天牢,父皇今早就死了。而他区区一个不得势的病弱太子又偏偏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如今的原朝,说是韩安平只手撑天也不为过。
倘若真是韩安平杀的父皇,估计此刻已经所有的证据全部处理妥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很对不起大家,满屏幕的防和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感觉还不如满屏口口(但真的没有在水字数T T
第83章
修王府。
夜间下过暴雨,清晨时分才停下,空中仍然浮有些许寒意。
苏其央懒洋洋地瘫在屋顶的瓦片上晒太阳,也不管身下瓦片上仍有湿意。
国一日不可无君,按照原朝的礼制,今日礼部便要操办事宜举行登基大典。吴晚然一大早就出府了,此时应当已经进宫了。
昨日回来时,苏其央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吴晚然的神色甚是凝重。她上前稍微过问了一下,才知道原□□竟是因过度劳累猝死了。吴晚然估摸着此事必定与韩安平有关,恐怕全天下有不少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当初说要给爹爹报仇,如今贾艽没死,皇帝倒是死了。
就这么短短几天的时间,吴晚然从二皇子一跃而成了当朝的新皇帝。
眼前虽是亮晃晃的日光,苏其央却怎么也看不清未来该如何行事。眼下贾艽已入天牢,她这算得上为父报仇么?若是算得上,那便只剩下为了文姨撼动原朝的律法。
可是无论如何想,她还是觉得不够。
只是让贾艽锒铛入狱,她还是心有不甘。
“哎——”苏其央长长地叹了口气,自打入京以来,身边发生的全是令人心生郁结之事。
“原来苏姑娘在此。”玄林的声音忽地在耳边响起。
苏其央被突兀响起的声音一惊,循声看去:“你的轻功是跟谁学的?”她居然没有丝毫察觉出玄林的靠近。似乎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每次玄林刻意隐藏气息时,她都察觉不到。
不仅藏匿气息的功夫堪称一绝,苏其央觉得他的轻功也是极好。
“韩将军找姑娘,想请姑娘去韩府中议事。”玄林并没有回答她,径直表明来意。
别人不愿意作答,那她也就不追问此事了,换了个问题:“听吴晚然说你从前是韩安平的手下?那你如今到底是听谁的,怎么还来帮他传话。”
“.苏姑娘,请恕在下无法回答。”玄林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她。
苏其央知道他许是有苦衷,不再多言,起身站好:“走吧。”
昨夜吴晚然说韩安平兴许会来寻自己说有一事相求时,她还不信,没想到人家居然真的找上门了。
也不知韩安平急着找自己是想要说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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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将军府。
还是上次那一间客房,苏其央推门而入,桌上同样摆了那些吃食。
明明她和韩安平的立场并不相同,甚至隐约之中是对立的,他却仍旧愿意做这些。哪怕只是表面功夫,苏其央也不得不说,她是有些受用的。
若按照昨夜吴晚然和她所说的那些话,韩安平下一步便要将他取而代之。
吴晚然还说,韩安平应当不会伤他性命,最多将他软禁起来。只不过,韩安平必定已将皇位视为囊中之物,否则也不会这么快便有所动作。
很快,门再次被小厮推开——是韩安平回府了。
苏其央正要起身,却看得韩安平从小厮身后站了出来:“苏姑娘,有几日未曾见面了,过得可好?”
小厮轻手轻脚地退下,将门遮掩得严实。
“多谢关心,韩将军找我来做什么?”苏其央开门见山地问道,不愿说那些客套话,总不能是想让她帮着他拉吴晚然下去吧。
韩安平展袍坐在她对面,将一小方用油纸包起来的东西放在她身前,缓缓道:“我有一事相求,明日夜里将此物放在吴晚然的茶水中,旁的事情无须担心。”
“.你便是这么毒死原太【防和谐】祖的?”苏其央抬眸看去,神色难辨。
韩安平轻轻摇头:“此物无毒,只是会让他昏睡一日。”
只是言明此中无毒,却并未否认原太【防和谐】祖的死和他有关系。
苏其央霎时间便明白韩安平今日是打算敞开天窗说亮话了,沉吟片刻后问他:“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原以为苏姑娘心中有数。”韩安平侧过头,笃定地盯着苏其央的双眼,“我韩安平此生活了三十又二岁,如今却落得孑然一身,难道便没有资格为自己挣上一挣么?”
这目光太过炯炯,看得苏其央下意识地与他错开了视线。
韩安平从前是如何被原太【防和谐】祖百般打压,她从吴晚然那里听过;而他的失母之痛,她也能感同身受。
不愧是吴晚然的义父,故意惹人同情的手段也是如出一辙。
“我凭什么要答应你,你那日不是说过,我若不愿相助,你绝不会强求。”苏其央生硬地别过头去,“怎么,那话不作数了?看来韩将军的承诺好像不那么值钱。”
她虽没有直接答应,却也没有回绝。若韩安平今日不来找她,大抵也有其他的法子办成此事。既如此,还不如先同意和他合作,哪怕只是假意,也不至于完全落得一个被动的境地。
韩安平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我只是不想当着他的面做这些事。”说到底,他还是不愿意与这从前的义子彻底决裂。况且若下药的人是苏其央,依照吴晚然的性子,纵使发觉了端倪,也会甘之如饴地饮下。
用余光偷偷打量着韩安平的神情后,苏其央思量再三,竭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加真情实感些:“你虽是助我惩治了贾艽,可你自己亦是从中获利。若今日还想让我帮你,韩将军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姑娘但说无妨,你父亲于我有恩,无论几件事情我都是会答应的。”韩安平坦然地应下。
苏其央敛眸道:“事成之后,不可伤害吴晚然分毫。”
“好。”韩安平同样坦然地应下。哪怕她不说,他也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