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笑南拨开黏在他脸侧的湿发，指腹沾到一点汗水，何嘉许顺着她的手指靠过来，靠在她肩头，疲惫地喃喃：“老师……”
“嗯？”
“你会离开我吗？”
盛笑南静了片刻，她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何嘉许不安地动了动，抬起脸时鼻尖擦过她脸侧，他的眼睛氤着水光。
“老师？”
盛笑南知道他现在意识不太清楚，便抬手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头。
“我不会离开。”
“我不想一直依靠老师。”所以才会想自己处理，才会向别人求助。他没意识到求助其他Alpha的行为对占有他的Alpha来说是一种挑衅。
“我想，有一天能让老师正视我。”
盛笑南没说话，话说到这份上，他从柳望那得知了什么，或者在她的书房发现了什么秘密，都变得没那么重要。
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他的野心，如果他有这个能力，可以尽管去实现。
过了会，等何嘉许缓过劲来，盛笑南拉起他一只手，捏着他的指尖仿佛仔细端详。
“想让别人看见你，你首先要看见别人。见微知著，学会怀疑每一个人，质疑他们身上每一个细节。”
正巧这时陈意拿着U盘进来，盛笑南便用他作为例子。
“比如陈医生，他有一家私人诊所，只接待圈子里的人，那他是圈子里的一员吗？如果是，他为什么要屈尊纡贵服务他们，是不是别有所求？如果不是，是谁在背后支持他，他背后的人又有什么目的。”
陈意被她没有温度的眼神看得后背发凉，紧张地滚了滚喉结。
盛笑南淡淡收回视线，“等解决这些问题，你会发现答案就摆在你面前。”
何嘉许下意识握住她的手，他手上的冷汗很快濡湿两人的掌心。无心分辨话里的内容，她的意思是要……教他思谋吗？
第18章 意外
示意陈意把U盘放下让他离开，盛笑南才继续说：“你想学什么，我来教你。你想调查的那些事，不用求助任何人，自己去找真相。”
何嘉许眼眶里蓄着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砸到盛笑南肩头，他倾身靠过去，颤抖着抱住盛笑南。
“谢谢你，老师。”
自从父亲去世，母亲入狱，就再没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对盛笑南一开始是依赖，他无处可去，无路可走，需要一个愿意、又有能力提供庇护的人。他是她一时兴起养的小宠物，偶尔会胆大包天地越界，是包容还是喝退全凭她的心情。
盛笑南说，这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但它并不平等。摆在天平两端的砝码不相称，盛笑南贡献出一点微薄的注意，而另一端托盘上，是他自己。
他是自己的砝码，也是自己的赌注。
在今天之前，没人再成为他一往无前的底气，没人会这样平淡又坚定地说，他不必依靠任何人，做自己想做的事。
此时此刻，不管她有几分真心，他都愿意去相信。就算赌输了，也没办法，人生在世就是要吃点亏的。
盛笑南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以为他一时情绪失守，等他平静下来，才带他回别墅。
她的行动力很强，把何嘉许送到别墅，自己回公司让徐彻整理信得过的人手名单，亲自挑了个推给何嘉许。
s：【想查什么告诉他，他会告诉你结果。】
++：【谢谢。】
++：【晚上回来吃饭吗？】
盛笑南指尖顿了顿，删掉文字框里的字，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s：【不回。】
盛笑南对自己养的人放心，也想看看何嘉许的悟性，便特意一段时间没去关注他的动态。在想起关注他的调查进度前，不成想先收到了坏消息。
“什么？”盛笑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电话那头是纪家现任掌权人纪婷，她沧桑的声音中也有一丝难以置信：“小何和空帆被绑架了，空帆身上的定位器在往清水区郊区走，小盛你得出点力了。”
盛笑南：“……”
怎么又是纪空帆，纪家的安保这么没用吗？
“位置同步给我。”她丢下一句挂了电话往外走，经过秘书办时，顺手拎出徐彻，叫他安排人员。
坐上车，盛笑南再次连上和纪婷的通讯了解情况。
“目前没收到任何消息，要不是不为财不为权来的就不好了，”说到这，纪婷也纳闷，“他们俩什么时候要好到能一起出去玩了，在城区玩玩就是，还跑这么远。”
比起要继承家业的大儿子，和联姻的二女儿，纪婷不怎么关注她这个小女儿。看她把纪空帆放养在导演系的做法就知道。
“他们要做小组作业。”盛笑南说。
“什么，什么小组作业？年轻人真有精力折腾。”
盛笑南：“……”
盛笑南忍了忍才没把电话挂掉，除了莫老，已经很久没人能让她说不出话来了，纪婷怎么越老越不靠谱。
被她一打岔，盛笑南胸口积攒的郁气又重几分。
笔记本屏幕上显示着霄市地图，上面两个红点是何嘉许和纪空帆的位置，盛家的安保团队正在利用何嘉许的手机号追踪他的位置。
奇怪的是，绑匪既然目标明确地冲着何嘉许和纪空帆去，甚至算好他们小组作业外出的时间，应该对他们身后站着的势力很清楚才对。
绑走人之后居然不做一点遮掩，连最基本的信号屏蔽仪都没有。
他们的车往清水区的方向开了大约二十分钟，盛笑南收到一条消息。
++：【老师。】
盛笑南审视这条消息，不动声色地回。
s：【下课了吗？】
++：【我的发情期】
半句话戛然而止，定位地图上显示他们的红点停止移动，盛笑南觉得不对正要拨电话过去，就有一条新消息进来。
++：【他出现发情热了。】
++：【[实时位置]】
盛笑南顿时皱起眉，将实时位置分享给车上导航，命令司机以最快速度前进，同时让莫老准备好三楼尽头的房间。
清水区位于霄市边缘，与临市交界，从城区到那边至少要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足够发生许多事了。
盛笑南直接叫了直升机，半途上路，将路程耗时硬生生缩减一大半。
何嘉许和纪空帆的位置在一个废弃的工厂仓库，白墙上画着一个大大的拆，像是遗弃不久，整体环境还算可以。防止惊动绑匪，直升机降落的位置与工厂隔了一段距离，身穿黑色作战服的安保团队从四个角落无声潜入工厂。
等确认安全，盛笑南才从正面进入。
考虑到何嘉许可能进入发情期，她戴上了过滤信息素的半脸面具。
处理大门上用锁链圈起的巨大铁锁时，里面人听见声响，问了句：“是谁？”
是纪空帆的声音，她的声音沙哑疲惫，但仍很有辨识度。
盛笑南没有开口的打算，徐彻见状便替她回答：“纪三小姐，我是徐彻，盛总的助理。”
纪空帆陷入一阵微妙的沉默，似乎猜到他身边有谁，主动说：“绑架我们的人把我们丢到这就跑了，何嘉许、他情绪不稳，进入了发情期，我的手机在途中摔坏了，只好拿了他的和盛总联系。”
徐彻：“何少爷现在情况如何？”
“这里有个隔离的冰库，我把他安置在那里。”
“纪董正在赶来的路上，您受伤了吗？”
“没有……他们抽了我们一管血。”
盛笑南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
咔嗒一声，铁锁被打开，两边人员一起用力，铁门缓缓朝外打开，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纪空帆靠在门边铁桶上，乍见光线下意识眯了眯眼，不等她看清盛笑南的脸，盛笑南便已经从她身侧经过，长风衣衣摆扫过她的脸，往冷库的方向走去。
徐彻几步上前，扶起她：“盛总救人心切，请您见谅。”
“我理解。”
“那我先带您出去。”
越往里走信息素浓度越高，即便戴着面罩，盛笑南依然能感受到空气中涌动的信息素。她在冷库门口捡到了何嘉许的抑制贴，随手放进大衣口袋里。
抑制贴平时有镇静腺体的作用，但在发情期时若是过度使用，反而会导致信息素闭塞，对腺体造成损伤，撕下来是正确的做法。
冷库门半掩着，光线极暗，只能看见何嘉许两条半屈着的腿，他的神志已经不大清晰，瞥见身前人影，迟钝地抬起眼，做了个“老师”的口型。
盛笑南在他身前蹲下，发现他穿着她第一次去唐大接他放学时他穿的深色卫衣。
那时天气不算冷，他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白皙、仿佛一折就断的腕骨。后来正是想起这一幕，她才决定送他一只表。
盛笑南的手从他肩头下滑，最后摸到他的手腕，几层布料掩盖不住底下表盘的形状。
漂亮脆弱的手腕，就应该和脖颈一样，戴着精致名贵的项圈。
盛笑南满意地勾了勾唇角，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摘下面罩，咬住Omega的腺体。
第19章 回吻
临时标记会造成短暂的信息素外溢，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在空气中交融，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被Alpha的信息素吸引，何嘉许不由贴得更紧，双手环过盛笑南的脖子搂住她。
临时标记持续了一分钟，盛笑南能感受到随着信息素的交融，属于Alpha天性里的占有欲在蠢蠢欲动，想拥抱，撕咬，吞咽，拆吃入腹。她一只手按在逐渐开始挣扎的何嘉许背后，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用了很强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
她能感受到何嘉许在微微颤抖，之前那次临时标记也是，Alpha对其他性别有天然的压迫感，更别提标记这种征服意味十足的行为，对Omega来说应该属于危险的警示。
临时标记结束后，何嘉许整个人软倒在盛笑南怀里，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喊了句“老师”，睁着湿漉漉的眼睫看着她。
“嗯，”盛笑南摸摸他的脸，“能不能走？”
“不知道……我再休息会儿，可以吗？”
“你在发情期。”
“对不起，我好像还没学会控制自己的信息素。”
“不是那个意思。”盛笑南看着他，“之后还会有发情热，我们要尽快回家。”
不知道哪里触动了何嘉许，他努力撑起自己，差点因为体力不支腿软摔倒，被盛笑南眼疾手快地扶住。
盛笑南脱下自己的大衣裹住Omega，坐直升机直接回别墅。
莫老早就将别墅人员清空，被送进三楼尽头的房间前，经过主卧，何嘉许拉住盛笑南的手，“老师，我不想待在那里。”
盛笑南看着目露恳求的何嘉许，沉默了一瞬，她知道他的意思。不去那个房间，留在这里，任由Omega的信息素充斥整个房间，引起Alpha的被动发情。
放弃理智，任由信息素支配，结果往往是永久标记。何嘉许的腺体显然还不允许他承受这种行为。
盛笑南没有言语，将人带进了最里面那间房，何嘉许的失望溢于言表。盛笑南打开流通系统，合上房门离开时，他不愿面对，害怕露出埋怨的表情惹盛笑南不高兴，就将脸埋在被子里，因此错过了盛笑南的眼神。
一个人度过发情期，真的好孤单啊。
时间被分割成无数小碎片，每一片都漫长得像蕴含了一整个宇宙。
两分钟后，又响起一道门板合上的声音。
何嘉许抬起闷得通红的脸，发现盛笑南手里拿着个保温盒去而复返，这次她没戴着面罩。她把保温盒放在小圆桌上，来到床前。
何嘉许：“你怎么回来了？”
盛笑南单膝跪到床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同时慢条斯理地掀起他的卫衣下摆，探手进去，“不是你想让我留下来？”
何嘉许愣了愣，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色，不等他说什么，盛笑南就先俯下.身吻住他。
流通系统装载着抑制剂和模拟信息素的混合物，在缓解何嘉许发情热的同时，也时刻压制盛笑南的Alpha信息素，只要能坚守住自己的意志力，她相信自己不会做到那一步。
大约因为身边待着个存在感极其强烈的Alpha，何嘉许的发情期比之前多了两天。
发情期期间，两人几乎没出过房门，到后来，莫老直接将准备好的补充体力的东西放到门口，真正实现足不出门，不愁吃喝。
盛笑南干脆放下工作，度过了近几年最悠闲的一个假期，每天定时给何嘉许测体温，除此之外，不是在床上，就是在房间唯一一张小圆桌边。
中间下了一场雨，他们拉开窗帘，坐在落地窗前听着雨声看景。
发情期最后一天，何嘉许的发情热症状消失，盛笑南看着恢复活力的他：“你继父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何嘉许面色红润，眼睛亮亮的，他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最近在做作业，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入手。”
盛孝南并不意外，他若真查到了什么，不会是现在的表现。
示意他靠过来，“我之前告诉你要学会质疑，你觉得柳望身上有哪些疑点？”
“他……这段时间都住在哪里。”
何钰入狱之后，她名下的所有住宅都被查封了，何嘉许在寻求盛笑南的帮助前曾试图找他，但没找到人。
“对，这是一个方向，还有呢？”
还有，当然是那个孩子，他尚未出世的小妹妹。
何嘉许无法避免想到她。
他们是什么时候准备要这个孩子的，何钰是否有考虑过他的感受，为什么那段时间根本没有人和他提过这件事。
然后他又想到自己的父亲，要是他的父亲还在世，会不会给他带来一个更亲近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呢？
他满脑子都是这些问题，但又觉得这些没必要和盛笑南说，或者说这些不是她想听的。对盛笑南来说，这些都是私人情绪，是可以被排除在理智和真相之外的东西。
他对上盛笑南的眼睛，觉得她已经看穿了自己，但她没戳穿。
“柳望身上的疑点很多。他住在哪里，这段时间是谁在背后养着他。他肚子里的孩子，”盛笑南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勾起个不明意义的笑，“说是何钰的就真是何钰的吗？”
何嘉许如遭惊雷，惊诧地看着盛笑南，下意识想否定，毕竟柳望提过很多次想给何钰生孩子的事。他很聪明，一下子反应过来，那些生孩子宣言的结果往往是一对昂贵礼物，而且，柳望还疑似背叛了他母亲。
会不会存在一个Alpha，支使柳望偷了他母亲的文件，这段时间柳望不至于流落街头就是在他那里，甚至他肚子里的孩子也可能是那个人的。
不对，如果真存在这个Alpha，柳望就没必要向他要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