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只邀请了叶家亲近的几个家族，互相都自视甚高，盛笑南带着何嘉许落了个清净，还能在角落聊天。
“叶莞尔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这小孩年纪不大，为人发愁的功夫不少。
“世上没有纯粹开心的事情。”至少今天她有所得。退一万步讲，若万事都纯粹，人哪会有这么多烦恼。
“对你说来也一样吗？”
“当然。”
“如果你是叶莞尔，你也会这么做？”
盛笑南凉凉睨他一眼：“你希望有这种如果？”
“我只是想知道你会怎么选。”
他想问姜文宁的事，盛笑南反应过来，毕竟他一开始反应寻常，她以为这小孩终于有了长进，原来不是不在乎，是自己默默记着呢。
那段回忆对她来说并不算愉快，她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偶然进入另一个世界，被那个世界展现的独特风景吸引目光，因此放缓了在人生道路上前进的脚步。
云有舒卷，花有谢时，姜文宁只是她二十多岁时的一场雨。
她在某个屋檐下短暂地躲场雨，意外湿了肩头，不算愉快，不算糟糕，当然也不刻骨铭心。
“你觉得我谈过恋爱吗？”她有心逗小男孩。
何嘉许犹豫着说：“有吧……你怎么可能没谈过。”
恰逢这时，叶莞尔和林初池过来打招呼。
叶莞尔之前和盛笑南在盛氏不欢而散，中间一直没联系，隔这么久再见面，早就想通接受了。她知道自己最终会做什么样的选择，盛笑南只不过加速了这个过程。
“笑南。”叶莞尔举起酒杯。
林初池：“姑母。”
叶莞尔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我应该不用叫你姑母吧。”
盛笑南和他们俩碰了杯，什么也没多说：“恭喜。”
“行吧，你还是老样子。”叶莞尔看向她身边的何嘉许，“何同学成年了还在喝牛奶。”
“是椰奶！”
“有什么区别吗，小孩儿。”
“别惹他。”
“你非要嘴贱？”
盛笑南和林初池同时开口。
附近静了几秒，人群又仿若无恙地恢复原状。
叶莞尔啧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们离开后，何嘉许接着刚才的话题。
“我觉得你肯定没谈过那种。”
“哪种？”盛笑南愿者上钩。
她的情史其实很简单，分为姜文宁和情人。后者不必提，至于姜文宁，盛笑南自己也不确定那算不算恋爱，毕竟他们从头到尾没在一起，更别提情侣恋爱中会经历的种种。
何嘉许轻哼一声，嘴角绽现一个得意的笑，他东看西看，丢下一句“你在这等我”，往摆置在礼厅两侧的自助长桌走去。
盛笑南的视线追着他的背影，看何嘉许在长桌一头的甜品堆里挑来挑去，最后带着一盏草莓慕斯回来。他拿了两枚小勺子，自己先挖一口塞进嘴里。
“这个好吃，你尝尝！”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盛笑南。
盛笑南静了片刻，捡起勺子也挖了一口送进嘴里，绵软的奶油带着甜味和草莓清香融化在舌尖，只是她对甜品观感一般，尝不到多好的滋味。
“怎么样？”
“还好。”
“失望了？”因为她没给出“正确”的反应？
“没有，”何嘉许说，“而且我一点也不失望。你是不是第一次和别人分食？”
盛笑南愣了愣，在他去拿甜品时，她猜测他是想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没想到他的重点在这里。她的注意全在慕斯的味道上，竟也没意识到这种分享的行为本身就意义不一般。
何嘉许狡黠地笑起来，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他胃口极好地吃完慕斯，盛笑南无语地看他把干干净净的杯盏交给侍应生，侧头露出颈后的抑制贴。
这种贴片中含有低浓度的抑制药水，方便美观，又能遮盖腺体，一直很受上流圈子的欢迎。
吃了前两次发情期的教训，现在何嘉许出门都会贴上贴片。
盛笑南不动声色低声问：“晚上在哪儿睡？”
何嘉许回过头来，眼神闪烁，一下又变回她熟悉的小孩。
“你那。”
第16章 笑笑
叶莞尔的婚礼落幕，意味着叶林两家订婚宴闹剧的结束。
第二天，盛笑南放行清水区地皮案，两边人恢复之前的商谈，仿若无事发生继续拉扯。这些事都是底下人在推进，盛笑南只看结果，但据说叶家那边想做影视基地，借机进军娱乐圈。如果没有订婚宴上的意外，工地恐怕已经开始建设了。
至于林家那边，林初池正在和现任家主博弈。
盛笑南当年上位时嫌林家谈心，让他们元气大伤过，这些年全仰赖盛家鼻息过活，如今只要她不松口，那些动辄几千万的损失也足够熬死他们了。
林初池婚后，叶家那边想必也会很乐意见到他夺权，这意味着他们能涉足的圈子和人脉更宽广。各大家族都在看戏，就看林家家主是要及时止损还是要殊死一搏。
霄市的暗流涌动和何嘉许关系不大，婚礼后，他还是照常上课，回家养猫，盛笑南忙起来不着家，他就以照片和视频的形式分享养猫日常和莫老的好手艺。
若是盛笑南有兴致，就会派人来接何嘉许，有时候去餐厅吃饭，有时候去盛氏，也有时候一起回家。中旬的某天，盛笑南又带他去了趟陈医生的诊所，还是之前的检查流程。
从盛笑南和陈医生那问不出回答，他自己感觉没什么事，就随他们去了，反正真生了病，盛笑南也不至于不给治。
平稳的生活一度让何嘉许产生幻觉，仿佛他的人生本该如此，之后也会一直这样进行下去。
直到那天早课，他正和文闽陈奚杰有一搭没一搭聊天，身边突然坐下个人。
三人一起转头，何嘉许最冷静：“纪空帆，有事吗？”
“有事，”纪空帆眉眼淡淡，“你想在这里说，还是去外面说？”
文闽倒吸一口冷气，何嘉许皱眉：“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的。”
“好的，”纪空帆彬彬有礼地点了下头，眼中古井无波，“我劝你不要沉迷她。”
何嘉许：？？？
文闽和陈奚杰：？？？
何嘉许：“什么意思？”
文闽压低声音提醒：“她在劝你不要恋爱脑。”
纪空帆正要开口补充，何嘉许大声说：“你不要多管闲事。”
本就因为早起气氛低迷的教室一静，等众人回头，发现当事人之一是纪空帆和疑似有特殊背景的何嘉许，眼神跟狼狗似的亮起来了。
八卦好啊，八卦妙啊，没有八卦怎么对得起这天早八。
纪空帆：……
文闽和陈奚杰：……
纪空帆：“这只是我的提醒，你不想……”
她话没说完，他们专业课教授走进教室，把手里讲义往讲台上一放：“现在开始布置期末作业，两人一组，坐在你右边的人就是你组员，要求自编自导完成一个十五分钟的作品！禁止照搬抄袭！禁止套路模仿！”
纪空帆：……
何嘉许：……
等盛笑南知道这件事已经过了两周。
叶莞尔和林初池的婚姻，外界知道的版本是林初池是何嘉许的朋友，两人因为盛笑南与何嘉许结缘，之后结为一体。
现在何嘉许又和纪家的幺女走近，虽然只是同班同学一起做个小组作业，但有之前的事情，本就心脏的各个家族很难纯粹地看待这件事。
是盛纪要联姻？要合作？
难道之前叶林两家的婚事也是盛笑南的手笔？
她现在这步棋又有什么目的？
又或者，这是纪家有意伸出橄榄枝？
毕竟叶林之后，盛家的声势又壮大了不少，三大家之一的纪家难免心急。
盛笑南放下徐彻送来的调查资料，难得有些好笑。
谁能想到这疑似两大家族合作的讯息，只是一位教授的无心之举。
“此外，还有一件事您可能想知道。”徐彻说。
盛笑南示意他继续。
“何少爷似乎向纪三小姐打听了如何……背调。”
“纪三怎么说的？”
“那位说，无能为力。”
静了片刻，盛笑南眯了眯眼，“他想调查柳望。不止柳望，还有何钰。”
那天在陈意的诊所，柳望肯定对何嘉许说了什么。
柳望被丢进盛家的孕产中心，不可能随意跑到何嘉许面前招摇，盛笑南便没有再关注，至于他肚子的孩子，更和她无关。
“这个月什么时候去陈意那？”
怀疑何嘉许有信息素依恋症的潜伏症状，盛笑南一直按期带他去陈意那做筛查，只是检查周期长，需要多次数据才能下定论。
徐彻不查阅平板上的日程安排也记得清清楚楚，“五天后，何少爷下午没课，要安排到下午吗？”
盛笑南看了眼时间，她起身，拎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现在，备车回别墅。把他的课程表给我。”
何嘉许不是个会临时起意的人，他很内敛，很聪明。
一定从柳望那儿得知了什么关键信息，才会突然想要调查别人。
盛笑南感觉有什么正在脱离自己的控制，这一点令她感到非常不快，她需要立马见到何嘉许，确定他究竟掌握了多少东西。
盛笑南往常从没这个时间回过别墅，车子进门时莫老正在指挥佣人们打扫大厅。
这位智慧的老人一下就猜到她回来的原因，笑眯眯地说：“真是难得在白天见到您，显然不是为了我，对吗？”
盛笑南：“我来接她去陈意那。”
莫老点点头：“何少爷正在楼上陪笑笑玩。”
盛笑南刚要离开的脚尖又转回来：“笑笑？”
“是的，如果不及时取名就会被人拿走冠名权。福祸相依，您也吃到了教训。”
“……”
盛笑南扯了扯嘴角作为回应，往楼上走去。
楼梯走廊里铺着厚实的地毯，没有脚步声的干扰，她可以听到楼上某间房间隐隐传来的动静。
盛笑南最后停在书房外。
何嘉许的声音通过半掩的房门传出来。
“……笑笑？笑笑，快从桌子下出来，那里太黑了，你会害怕的。”
“我带你去吃零食好不好，笑笑？”
盛笑南伸手按在门板上轻轻使力，何嘉许蹲在书桌后，只露出个翘着几根乱毛的头顶，桌上文件散乱，有几份还掉到了地上。
“何嘉许。”她喊了一声。
何嘉许猛地从书桌后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老、老师，你怎么回来了？”
他目光游离，注意到书房里被搞乱的东西，赶忙证明自己的清白身。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是笑、小猫。我不小心把小猫摔了，他害怕想躲我，就跑到书房里来了。我会把这些文件整理好的，对不起。”
他可怜兮兮地看着盛笑南。
“站起来，”盛笑南没说什么，“换身衣服，该去检查身体了。”
第17章 排异
“好哦。”笑笑终于肯从桌子底下出来，何嘉许一把捞起猫塞进怀里，低着头经过盛笑南时，轻薄的外套衣摆飘起来勾到门把手，差点把他带倒，盛笑南扶了下他，何嘉许跟被烫着了似的说了声谢谢，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
盛笑南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他们到诊所时，陈意在主刀一台手术，一时半会出不来。幸好何嘉许来了许多次，不用怎么引导就能配合完成检查。
检查最后一项永远是抽血，何嘉许一只袖子半挽，捏着棉签按住针眼，就站在医疗垃圾桶边，等止住血才丢掉棉签朝盛笑南走来。
午后诊所里没什么人，负责接待问询的前台也有些昏昏欲睡，大堂安安静静，和煦日光从另一头的落地窗漫过来，一直延伸至他们脚边。
这是一个适合谈话，但又不会营造过多紧张感的场合。
“我不是故意跑进你书房的。”
“我知道。”
她这么回，何嘉许反而不自在：“你相信我？”
“是你不信我。”盛笑南说。
如果他信她，就不会下意识隐瞒柳望对他说的话，更不会跑去求助纪空帆。
何嘉许沉默了一小会，犹豫地开口：“不是的……我只是不想麻烦你，你愿意留下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盛笑南视线落在正对面展柜里一只桃蝠纹橄榄瓶上，那是她送给陈意的开业礼物。
“我跟你之间是交易，各取所需，你没必要感激，如果你觉得麻烦了我，那也是我应该做的。”
何嘉许正要说话，陈意从手术室里出来，他身上还套着手术服，但帽子和口罩已经摘了，脸上有些疲惫，看到盛笑南并不意外。
“盛总，助理告诉我你们来了，刚好在手术里走不开。”
盛笑南嗯了声。
陈意顿了顿，其实他也搞不懂盛笑南的打算，只是给Omega做个身体检查，她根本不需要每次都亲自跟过来。如果是为了依恋症，也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毕竟以她的手段，什么样的Omega――
陈意赶紧止住思绪，再往下不是他能置喙的了。
“刚好，定制信息素有第一批成品，需要何少爷试验一下，您随便还可以挑选喜欢的味道。”
何嘉许看了眼盛笑南，见她默认，才跟着陈意进之前的检测室。
盛笑南就坐在外面等他，看阳光投在地面上的碎金影子随着时间变化，浪潮一样从她脚边退去。
先前脱离掌控的焦虑感慢慢消散，平静的景色和消毒水味让她冷静下来。
何嘉许不知道，除了分食，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谋求地等待某人对她来说也是第一次。
即便是为了将他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也并不多见，至少在他耿耿于怀的姜文宁身上没有过。
过了大约一小时，何嘉许汗涔涔地从检测室出来，他出了很多汗，黑发贴在颊边，整个人仿佛都脱力了，深一步浅一步地走来。
盛笑南轻轻皱眉，直接把人带进了休息室。
陈意跟着进来，和她解释情况：“何少爷对定制信息素有排异反应，这不常见，常规模拟信息素都能生效，没道理会排斥特别定制的信息素。”
“把录像给我。”为了更好观测患者的反应，一般检测室都会装备监控，以便之后复盘。
“是。”陈意说完就离开去拷贝视频。
盛笑南给何嘉许擦了擦汗，闻到他身上一股冷香，这味道没有任何信息素吸引或排斥作用，更像是香水气味，大概就是他选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