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帝一看母亲并非真正动怒,这才开口解围:“母后,您刚回宫,不要为这些事情劳心费神。好好的生辰吉日,咱们一家人团聚才好。”
太后不愿理他,嘟哝着:“哪里来的一家?你娶的那几个玩意,哪有一个省心的?在哀家的寿宴上就敢闹起来,无法无天,哀家看着心堵。”
毕竟还有外人在场,宋帝十分尴尬,早知如此自己何必多嘴。
他委屈道:“母后,您也知晓,庄氏...”
“罢了,罢了,哀家不愿听那些。我看这个孩子,倒有几分像林环那丫头,还是在此处心宽些。”
太后知他又要说什么朝堂大局,腻烦得很。还是同老友和孙女一块儿顺心一些。
这话倒是令宋帝深以为然。他初见苏晓月便对她印象极好,他附和着说了几句,太后见儿子还算上道,十分满意。
她仔细端详着苏晓月,突然问道:“孩子,先前那庄氏说得可是真的?你已经有了心上人?快同祖母说说,是哪家的公子?若是合适,祖母给你做主。”
林铮为了她连连几次顶撞两位皇子的传言,早已在京中传了个遍,宫中哪个不是玲珑心,对此事早有耳闻。
但听是一回事,说又是另一回事。
太后有心发问,她却无力作答。
她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万一哪句话说错了,可是要连累林家的。
她看了宋帝一眼,咬着嘴唇不吭声。
太后了然一笑,心中已经定了七八分,随即抬手一拍桌案,笑着说:“瞧瞧哀家,高兴得老糊涂了!这等事哪能让女儿家来说,阿玉的孙女便是我的孙女,月儿放心,无论哪家,只要过了祖母这关,定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苏晓月到底是个女子,说起这等事还是有些脸皮薄,当即红了脸。
太后与苏老夫人相视一笑,苏夫人也定了心,看来此事圆满,老爷忧心多年的事要解决了。
几人打着哑谜,倒叫宋帝一头雾水。
几个女人都多了心,他忙于朝中政务,又要筹备寿辰,对于京中的流言蜚语一无所知。
魏青不敢多说,林Z自己还一肚子气,又哪能跟皇上说林铮都快将命舍给苏家姑娘了?
他本以为那心上人的事是苏晓月胡言乱语的,现在看来竟然真有其事?这如何使得?
眼看太后已经开始乱点鸳鸯谱,他当即着急起来,忙说:“母后,您可得三思啊,这预言中可说...”
本来和和美美,儿子又出来坏事,太后一恼,怒道:“什么预言?你是不是糊涂了?
天杀的玄天殿,害了阿玉的女儿不说,还要来害她的孙女?
你是不是怕了那庄氏,要将晓月依着她的意塞给她?
虽说瑾瑜是个好孩子,但庄家那些糟心的破烂事儿,一码接着一码。
祸害了你还不够,哀家绝不许她再来祸害阿玉的孩子!”
宋帝苦笑:“母后,您说得什么话,这都哪儿跟哪儿...”
“哀家不管那些,苏家的婚事,以后哀家来定!朝中之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敢多言。
但你若想借此来欺负哀家的孙女,哀家就带着苏家满门去给先帝守灵去!
叫他看看,他们宋氏子孙是如何欺负我的!”
宋帝一脸懵。
怎么就成了他欺负苏家了?
苏晓月怎么就成了母后的孙女了?
他才是母后的亲生儿子啊!
他见太后在气头上,也不敢再惹恼她,只好顺从地点了点头。
“金口玉言,你现在就许诺。”太后不信他,还要讨个口谕。
宋帝无奈道:“母后说得是!往后苏家婚事,全凭太后作主。”
太后心满意足,便开始赶人。
“你朝事繁忙,快走吧!哀家还要同阿玉好好叙叙旧,到晚膳时再来!”
宋帝灰溜溜地出了门。太后将下人们都赶了出去,苏夫人也带着女儿出宫回府,只留下老太太一人。
母女俩迫不及待去同苏文和报信,宫中又哪有秘密,此间事马上传到了庄妃的耳中。
第六十章 娘娘息怒
栖霞宫中。
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庄妃不停地将摆设的瓷瓶摔在地上。
如此还不解气,她顺手抄起一个花瓶就往地上的人面前砸,溅起的碎瓷片刮花了小宫女的脸,她一动不敢动,连发抖都死命克制着。
庄妃娘娘正在气头上,此时若触了她的霉头,下场可不是毁容这么简单。
发泄了一阵,她气喘吁吁地坐在贵妃榻上,也不是平日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依旧恨得牙痒痒。
娘娘好些年没发过这么大的火气了,李福海见她终于平息了下来,这才敢开口道:“你们两个,将这里收拾一下,剩下的人都下去吧。”
他一见地上的血迹,皱着眉看着那满脸是血的宫女,又叫住她:“你,医治一下到尚衣局去吧,不必再来伺候了。”
庄妃最喜精致,这人脸上若是落了疤,只怕娘娘往后看着添堵。
那宫女流着血泪却不敢求情,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几位宫人得了令,大气也不敢出。鬼魅似的来去匆匆,悄无声息地就都收拾妥当,又将这殿内恢复如初。
李福海这才堆上笑容,哄着庄妃道:“娘娘,您可莫要动气,平白伤了自个儿的身子,何苦呢?”
庄妃气不过,又要闹起来,嚷道:“那个老不死的,刚一回宫就给我脸色看,耍什么威风?真当我如今还怕她吗?”
李福海被她吓了一跳,左右一看人都退了出去,悄声说:“娘娘,慎言。”
宫中隔墙有耳,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去,还不知要被怎样编排。
庄妃眉毛一挑,如画似的小脸都拧在一起。
“她听见又如何?我就是要让她听见!有本事叫她来治我的罪,将我打入冷宫里去!”
她扬起嗓子冲着窗外喊,李福海无奈极了,娘娘一遇见太后就管不住脾气,当年同皇后也从未如此过。
隔墙有耳,太后这边,倒还真有人来报信。
太后正与苏老夫人说得热火朝天,门前的嬷嬷不知与谁低语几句,走到太后身前,想要在她耳畔低语。
“有话直说就是,我同阿玉之间,不需有什么忌讳。”
太后叫她直言,苏老太太也好奇地看着她,那嬷嬷却有些为难。
她倒不是有意避开苏老夫人,只是这话真不好开口。
“是,庄妃娘娘...”
她话说到一半,就不知该怎么继续,太后怎会不知她想说什么,慢悠悠地道:“又骂我呢?”
嬷嬷点头称是,面色难看。“说得难听极了。”
太后起了兴致,叫她细说两句,嬷嬷忙道不敢,再一逼问,才肯在那宫女复述的话中摘了两句不如何大逆不道的。只是如此,额角就见了汗。
太后却毫不在意,絮絮叨叨地念起往事:“啧啧,她也就这点本事,早年还有更难听的。待我跟你们学学...”
她百无禁忌,笑嘻嘻地骂着自己,倒叫苏老夫人看出了另外一层。
“姐姐离宫多年,庄氏一手遮天,你对这宫中事却仍知之甚详,果然还是那般周全有谋。”
太后微微一笑,还当她像小孩子似的轻轻一点她的脑门,打趣道:“阿玉倒懂事了不少,这宫里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多做些打算,哪能无恙地活下来?”
她说着这话,眼神却飘忽起来,仿佛忆起了什么不快的往事。
苏老夫人一愣,太后永远智珠在握,从没见过她这副懊悔的样子,只好握住了她的手,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太后缓过神来,这才郑重其事地对苏老夫人说:“阿玉,你孙女同那人很像,该是天上自在的鸟儿,不应囚在这冷冰冰的宫里。我不愿再见到那样鲜活的人就那么生生地破败下去,你放心,我再不会容这样的事发生。”
苏老太太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许是林后。
她重重一点头,有点明白了太后的心思。
二人都已年迈,她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跟在她身后要糖吃的奶娃娃,但后辈还有将来,她们如此谋算,不就是为了保住心中这一团火吗?
***
庄妃又骂了许久,这才觉得心口的郁结消散了些许,李公公给她斟好了茶,她端起杯来一口口喝着,润着嗓子。
她恼恨道:“苏家不识好歹,和那老不死的同穿一条裤子,真当自己找到靠山了?做梦!
苏婉儿也好,林环也好,敢和本宫作对的,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且等着吧,给你的荣宠你不接着,那就叫你看看本宫的手段!”
看着毒蛇一般冷笑的庄妃,李福海心里咯噔一下,赔着笑附和道:“娘娘有通天的本事,老奴愿助娘娘一臂之力。”
她想起前两日交待李福海做的事,便问:“我叫你派人给我爹去口信,你可去了?”
饶是庄妃这样的身份,也不能随意出宫,只能让手底下的太监来回走动。
李福海忙说:“是,已经回信来了。”
近些日子册立二皇子的呼声越来越高,庄妃便想着顺水推舟,由庄太师借着身份私下运作一番,让皇上半推半就地就将此事定下来。
她从婚约入手,却迟迟不得进展,只好另想法子。
不过若不是那苏家不识相,成了这两全其美的计,她也不至出此下策。
宋帝可不是个任人摆控的人,只怕此举会留下些隐忧。但她实在等得心焦,不愿再忍。
李公公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开口。
娘娘脾气才好些,再要惹她不快,他也有些发憷。
可今日庄妃哪还有耐心,见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不由皱了眉。
“出了什么岔子?”
庄妃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可绝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李福海登时腿肚子一颤,就跪在了地上。
“禀娘娘,老太师...老太师他老人家说,他对此事无能为力,还请娘娘切莫心急,再等候...再等候些时日...”
李公公本想等哪日庄妃心情顺了,再跟她说这个。
可怎知她此时偏要想起此事,恐怕这下自己也要受些迁怒了。
他战战兢兢,庄妃当即就又恼火起来:“还等?本宫都等了二十年了!还要本宫等?等什么?等本宫入土吗?”
李福海不敢出声,连连磕头,将那地上的白玉磕得咣咣作响。
庄妃摆手叫他停住,倒没真如何作闹起来,而是若有所思道:“可查到什么隐情?”
庄妃运筹帷幄这些年,自然也有一颗玲珑心。
李福海怕的可不是娘娘摔东西,唯独怕她细琢磨起来。他心中清楚,这接下来的话,才是会令庄妃真正动怒的。
他抹抹泪,此时也不敢再装哭,回道:“是,老太师近日总是在府中称病不上朝,娘娘叫老奴去探查,自然也查到些猫腻。老太师...似有意将兵权交还给皇上。”
“什么?!”
庄妃大惊失色,兵权可是庄家的根基,更是此时二皇子能水涨船高的最大倚仗。
她爹这是疯了吗!最要紧的是,她竟然对此时一无所知!
既然要瞒着她,那必是为了大哥...
她将后槽牙咬得吱吱响,恶狠狠道:“那个蠢货!又做了什么事?”
李公公小心翼翼地回复:“说是前些日子,同宸妃娘娘的胞弟为了争抢一个青楼女子,大打出手。”
说得是宸妃的亲弟,而不是表亲的文家。
她这兄长从小就被她爹捧在手心宠着,愣是一丝心眼儿也没长,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混账货。
只是宸妃而已,她娘家势薄,三皇子也远不如二皇子的地位,倒也不如何过火,何至于将兵权都交出去?
似是看出了庄妃的疑惑,李福海讷讷道:“还有一事,前两日,舅爷进宫,又看中了太后娘娘身旁的宫娥,出言调戏几句,那女子性子也是硬气了些,直接上吊...自尽了!”
庄妃闻言猛地看向李福海:“怎么不同我说?是宫中派过去的宫女?”
李公公声细如蚊,小心翼翼。“老奴也是今儿早上才知道,想着等寿宴完了再跟娘娘说。是...是别院跟过来的。”
这性质可就不同了。
别院跟过来的,便是久跟在太后身边伺候的。
虽说从前也偶有此事,可宫女命贱,找个无人的地方埋了也就得了。
但太后身边用惯了的人,绝不可能死得不明不白。若是追究起来,这可是重罪。
李福海说完便瑟缩着不敢再出声,许久也没有动静,他也不敢抬头,滴溜溜的抬起眼皮偷看。
庄妃站在原地惊得说不出话。过了半晌,竟然冷笑起来。
“好啊!好啊!他可真行!我说呢,我说怎么那老太婆一回宫就如此针对我,我说呢!原来在这等着本宫呢!”
她口中怒气冲冲,可脸上的表情却哀戚得很。
爹竟然为了大哥,连庄氏的大旗都要拔了,这是要她们娘俩在宫中尸骨无存啊!
庄家若没了兵权,她的下场只怕还不如成日关起门来过日子的宸妃。
太后能将大哥如何?再不济也就是打一顿,或者蹲两年牢狱而已。
瑾瑜若是成了太子,往后还怕没有庄家的活路吗?爹真是老糊涂了,连这层道理也拎不清!
她越想越急,忙吩咐道:“备车,本宫要出宫去!”
第六十一章 事出有因
“娘娘,皇上刚对您有所不满,您这就要出宫去,怕是...”
李公公想要劝她两句,庄妃大怒:“火都烧到本宫和瑾瑜身上来了,本宫哪还管他如何看?他要骂便骂,爱如何便如何!”
李公公只好应声去准备,还未出门去,庄妃犹豫片刻,又叫住他:“慢着!你还是差人给皇上去个口信,就说庄太师病了,本宫心系父亲身体,回府探望,晚间便回。”待他恭敬称是,她这才放下心来。
庄妃风风火火的出了宫,李福海左思右想,怕底下人说话欠妥,再加深了皇上对娘娘的偏见,便亲自去给皇上报信。
宋帝正独自闷着,好容易将母亲接回宫中,百忙中抽出一日,本以为能有个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团圆场面,自个儿却被赶了出来。
又听栖霞宫的大太监来了,顿时生了一肚子气,若不是庄妃作天作地,太后也不会跟他赌气。
他将李福海宣进来,刚听他说到庄妃娘娘出宫去探望老太师,眉头就深深皱了起来。
他打断李公公的话,怒道:“她可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今日是什么日子?太师都宣病多日了,也没见她焦急。哪天不能回府,非要赶在今天?在寿宴上大闹一番,晚膳的家宴也不来,她这是存心要朕下不来台吗?”
李福海不敢吭声,心中却为娘娘鸣不平。暗道这可真是不入圣上的眼,如何做都是错的。